从“宾弄赛嗨”到“共同体”: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发展
2022-11-20刘春呈
刘春呈
(云南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4)
“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巩固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民族关系”[1]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研究“进一步推进新疆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工作”时所提出的。在相继召开的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2014年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的工作方针不断被强调,并被确认为全局性民族工作方针,满足了我国民族问题发展的现实需要。“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为各民族间交流交往交融提供了政策框架和生态场域,“对多重身份的考量可以有效引导人们拒绝追捧那些有强制性忠诚和排斥性的群体,鼓励个体成员归属一些开放性的群体组织,以此建立彼此信赖的关系”[2]。以“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理念在实践层面审视民族问题,在结构与空间维度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了立体互嵌的可操作性抓手[3]。在长期交往交流交融的过程中,我国各民族内生了诸多团结进步机制。基于日常家庭生活生产过程中互帮互助而自发形成的“宾弄赛嗨”机制,是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典型范例。其内蕴价值与传统经验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过程中亦值得借鉴。以互嵌式社会的视角思考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问题,能够从宏观层面提升多元维度的基层共同体间的共同体性,并进一步探讨导向更高层次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凝合机制。
一、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各民族成员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构筑了杂居相处、聚居为邻的居住格局,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错综复杂的族际关系[4]。此类族际关系表征为互嵌共生结构,基于聚居地的自然和社会环境内生形成,并在环境变动过程中伴生变化。社会结构所表述的是社会成员的组成方式及其相互关系的稳定模式,其基础性和限定性两方面的功能决定了其具有广泛应用范围。基础性标示了社会结构对社会运行状态具备先决性影响,限定性则标示各种社会行为都需要在社会结构框架内发挥作用[5]22。自中央决策部署以来,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受到了诸多关注,根本原因在于其对民族交流交往交融的路径创新意义。所谓民族互嵌式社会,“就是各民族通过频繁而有序的交往交流交融,形成一个结构相连、利益相关、情感相通的共同体社会形态”[6]15。推进建立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旨在打破民族结构和其他社会结构的重合,使不同民族成员掺杂或嵌入到其他社会结构中去,从而为消除民族隔阂、实现交融创造条件[7]。
(一)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意涵
互嵌属于族体主体性明确的交结、融汇关系,是对各民族成员间通过交往互动所形成的联结机理的描述,往往应用于社会结构层面,并在双向交互演进过程中嵌入成员的日常行为之中,作为一种惯性能力在民族关系主体间形成往复作用力,持续影响并形塑各民族成员的行为。第一,互嵌的形成存在诸多维度的前提要件。现实生活中,各民族成员间应当呈现为互嵌杂居形态,平等交往、和谐共处,在社会体系的横向、纵向维度顺畅流通,且互嵌价值理念深度内嵌于各民族成员的情感世界。根本来看,互嵌所要构筑的是各民族间的内在联结,在强调各民族间在社会结构维度勾连关系的同时,亦强调各民族间纽带式的关联结构,以保障民族关系的平等和谐[5]22-28。第二,在社会一体化与社会整合进程日趋加快背景下,互嵌是在尊重差异前提下为求同存异所进行的必然选择。以民族关系视角审视,互嵌表现的是“不同民族成员在心理、现实生活等层面相互交接、相互理解、相互认同的和谐关系”[8]10。以社会结构视角解读,互嵌展现的是一种族际关系既不隔离又不融合的社会结构。互嵌超越了分隔与融合二元对立的窠臼,探索了一条构建多民族社会结构的均衡道路。第三,民族互嵌式关系是各民族成员在长期友好交往、相伴共生的过程中共构的,是对多维交结、融汇状态的描摹。存在差异性的同时,各民族成员亦存在诸多共同点与镶嵌点,经历了“接触—信任—认可—接纳—互动—嵌入”的发展理路,不断演化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点状联结形态。伴随着交往、互动、关联等层面的广泛化、密切化,各民族成员间族际心理逐步靠近、民族意识渐趋内隐、共同体感不断增强。
(二)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功能
民族互嵌式社会描述的是一种社会结构,是对多层次、多领域、多维度民族关系互嵌形态的形容,表现为经济层面的结构互补、政治层面的平等尊重、社会层面的相互依存、文化层面的相互浸润。各民族成员在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中,通过协同参与系列公共活动从而不断消解因多民族特征及多元文化需求而引致的社会张力。第一,培育社会公共精神。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所追求的是在文化、心理等层面的精神属性互嵌。该目标的实现需要各民族成员在经济、社会、文化等领域进行广泛的交流交往,并在不断形成相互尊重、相互接纳的共同体过程中深度交融。各民族成员通过缔结共同体,不断迈入公共领域、探讨公共事务、谋求公共利益,借此形成情感共鸣,促进了公共精神的孕育和生长。第二,提升族际整合水平。利益博弈本是各民族成员在共同地域生活中的常态化活动,但在新时期能够在社会结构下促使各民族成员协同发展、共享成果成了时代之问。在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中,族际隔阂的化解、族际整合的开展、族际冲突的消弭均具备了存续和依托空间,族际利益关系亦在该社会结构中被不断重塑,族际利益格局使各民族成员均能认可并融入其中。各民族成员的利益共享格局增进了彼此间的聚合感。第三,整合优化社会资源。在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中,多维资源的优化取决于各民族成员的意识程度。生活在共同地域范围内的各民族成员,在日常互动过程中因互利互信而内生出社会交往规则与模式,在将其适配现代化进程的过程中须协同社会各方力量,对促进社会发展的各类资源进行最优化调配,构建起对地域和时代双适应的社会发展秩序,以促进社会资源的整合优化。
(三)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构建机制
民族互嵌式社会主要存在两种构建机制,一种是生成型互嵌,操持不同生计、传袭不同文化的各民族成员在长期接触、交往、互动的过程中经自然选择生成的,生活、生产、生计方面的依存内生驱动民族关系不断演化为互嵌共生的形态,同时经济维度的互嵌更进一步引致多维互嵌;另一种是建构型互嵌,各民族成员在第三方力量介入下,对族际交往接触空间、环境、条件等的人为创设,经第三方力量推动、促进各民族间的交往交流交融,以实现民族关系互嵌的目标[8]11-12。第一,现阶段我国仍处于社会转型关键期,社会流动性提升和城镇整合功能凸显使“生成”与“建构”均在互嵌民族关系中发挥重要功能。之于民族交流交往交融而言,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构建为其提供了可操作性的抓手。结构互嵌和空间互嵌在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中是主要着力方向,且在民族交流交往交融实践进路中具有清晰的功能定位。第二,民族互嵌是对多元共生社会形态的客观描述,内蕴了经济、社会、文化、政治等维度的多重构建,是多元社会融合的形态表征。在互嵌理论中,尊重各民族成员之间在文化维度客观的差异性,但更倾向于对族际间的同质性进行构建和强调。作为一个复杂的系统性工程,形构民族互嵌式社会需要立足于多维族际差异,在制度引领下逐步完善落实。第三,各民族间的交流交往交融,需要互嵌式社会提供有力支撑。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为各民族间交流交往交融营造了空间基础,各民族间交流交往交融则为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提供了结构基础。民族互嵌着眼于重构社会秩序,旨在推动族际间在文化、理念、生态等多重维度下的交流交往交融。
(四)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运行机理
“随着我国社会结构变迁与各民族交往的日趋频繁,多民族间在社会、经济、文化等方面的联结互动汇总,形成相互间不断影响及变化的民族关系网络”[9],并逐步演化为新时期我国民族关系的主要表征。构建民族互嵌式社会旨在推进区域内各民族成员间的交流互动,依赖感与信任感伴随互动加深而正向提升,在尊重差异性的前提下不断凝结为构筑在共同地域之上的情感归属,以形构各民族成员交流互动的社会结构。第一,民族互嵌式社会在物质和精神层面具备双重运行机理。一方面,民族互嵌式社会是以互嵌式民族关系为基础的,而互嵌式民族关系的构建则是基于空间层面各民族既有的生活格局与居住环境的,各民族交错杂居、往来频繁的嵌入式生活空间是民族互嵌式社会的坚实基础;另一方面,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良好民族关系是民族互嵌式社会构建的前提之要,空间层面的互嵌仅只是各民族相互交融的基础,而精神层面的互嵌才是铸牢互嵌式民族关系的根本所在。第二,发轫于民间并内蕴在日常生产生活中的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不仅是各民族成员对地域内生态与社会环境自适应的产物,更是各民族成员自洽于族际关系的有效手段,在维护地域社会秩序过程中充当重要的非官方链条。依靠多重社会关系,族际关系边界被不断弥合。在共生共赢的手段和目标下,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趋向立体化和清晰化。第三,民族互嵌需在各民族相互平等的基础上,在尊重差异、多元并包的基础上促进各民族间的交往交流交融,切实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离不开谁的利益和情感共同体,以实现各民族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10]。事实上,民族互嵌型社会所引致的是在“地域共同体”基础之上的“情感共同体”,使各民族间不仅在文化维度相互包容,更在情感维度相互认同。
二、“宾弄赛嗨”式社会结构的生成基础
“宾弄赛嗨”是傣族和其他民族间以家庭为单位自发结成的生产互帮、生活互助、经济互通、文化互融的族际交往传统机制[11]。“宾弄”指亲戚,“赛”指纽带,“嗨”指消失,傣语中的“赛嗨”就是指傣族在生产生活过程中和周边其他民族结交成为“像亲戚一样的朋友”。“宾弄赛嗨” 机制是以家庭为基本单元,基于家庭日常生活生产需要而自发结交并代际传承的一种互助模式[12],其形成是各民族历史交往与现实生活的双重选择,立体多样的自然环境使各民族在共同地域内分居山区和坝区,并在长期劳动交往过程中自发缔结族际互助模式。虽然各民族间操持不同生计模式、使用不同民族语言、秉持不同民族文化,但各民族在生态多样性基础上所联结形成的互嵌式社会模式,使傣族、拉祜族、佤族等主要民族在该机制下实现了相互间的交往交流交融,各民族主体的文化价值及族际共享的文化生态道德的双重诉求均贯穿始终,描摹出了多元一体格局下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实践路径。通过审视以“宾弄赛嗨”为代表的民族互嵌式社会模式的生成基础,管窥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构建路径,在破除族际壁垒、消除族际隔阂、促进民族交融的良性机制培育方面探索经验,以促使各民族在协同发展中进一步增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一)共同地域: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生成的历史基础
因历史文化和生活习俗等诸多方面的差异,傣族多生活在河谷地带,拉祜族、哈尼族等则生活在半山地带,佤族、布朗族等生活于山地。各民族成员面对地域内的生态多样性,自发生成族际互助模式,在共生互补的过程中发展出适配地域社会经济资源的最优化配置机制,实现了经济、社会、生态等多维度联动协同发展,并在互补过程中自觉维护族际关系,奠定了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形成基础。第一,共同的物理生活空间使各民族成员内生发育为具备社会意义的地域共同体。“宾弄赛嗨”关系几乎覆盖了孟连县域内的所有村寨,甚至绵延到了相邻的澜沧县域内的多个村寨。各民族成员在共同体范围内不断开展各类活动,在活动中展示了各自风采,碰撞了思想、凝结了情感,预防并避免了因民族差异或隔阂而可能引致的行为冲突,为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构建营造了社会氛围。第二,长期的共同劳作生产为“宾弄赛嗨”关系的缔结奠定了情感基础。长期的共同劳作,为各民族间主动缔结友好互助关系创造了条件。在生态环境和生计模式方面的差异,为各民族成员在生产生活过程中共同面对灾害、共同开垦土地、共同抵御外敌提供了基础。地域范围内的各民族成员在“宾弄赛嗨”机制下凝结出合力,产生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能,并在世代传袭的集体记忆中凝结出归属于地域的共同情感。第三,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持续发挥着滋养互嵌民族心理意识的功能。在地域范围内的日常交往交流过程中,民族身份逐渐被“搁置”,民族意识被身份意识、共同体意识所“超越”,各民族间形成了彼此交融的互嵌格局。这样的交融是基于各民族在地域范围内共同的历史和社会背景所形成的,营造出了一种不局限于民族身份来认知并处理民族关系的交往模式,并对各民族成员的心理意识产生着持续性的浸润式滋养。
(二)生计互补: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生成的现实基础
在生产生活中,单一的生计模式往往使各民族面临困境。各民族务须协同合作、互通有无,才能进一步满足生存发展所需。根本来看,地域内的生态环境多样性和生计仿古式差异性共同形构了“宾弄赛嗨”族际互助机制的生成基础,同时亦是各民族成员对地域自然和社会文化环境所进行的自然选择和主动性适应[13]。“宾弄赛嗨”关系是对地域内立体生态系统的适应性利用,在“山区—坝区”间搭建了互助友好的桥梁,使分居不同区域、分属不同民族的两家人像亲戚一样往来,为家庭间的互助依存增添了纽带,各民族在长期农业生产过程中日渐形成相互依存的格局。第一,生计互补为各民族成员的情感共鸣、认同共筑提供了基础,各民族成员间相互尊重对方的生计模式,并基于生存发展而共享生态资源。在相互依存的基础上,各民族成员间的聚合力不断提升,使民族关系在自觉过程中朝向更高层次持续有序演进。第二,生计互嵌使各民族成员消除了心理隔阂、消融了文化区隔。各民族成员在互嵌中实现了协同优化和发展,使互嵌式社会结构不断显露出整体性、系统性、连续性的特征。傣族多生活在河谷、坝区,以稻种为主要营生,拉祜族、佤族则居于山地,粮食相对匮乏。常年互动过程中,各民族间形成互补的生计联系,“山区—坝区”间形成了互通物资、互助生产、互帮生活的交融模式。第三,生产技术互助使“宾弄赛嗨”关系得以实现当代延续。进入现代社会以来,曾经最基本的生存物资互补逐渐被劳动力互助所取代,其成效亦在经济收入差距持续缩小方面展现。在“宾弄赛嗨”发源的景信乡,“从2015年-2017年,全乡3 000多户人家,盖起了1 700多幢安居新房,其中大部分都是通过‘宾弄赛嗨’机制建立起来的。有的村民有建筑装修的手艺,就主动去帮自己的‘宾弄赛嗨’,不收工钱,只要包顿饭”[14]。
(三)文化共营: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生成的情感基础
“宾弄赛嗨”模式是对不同生态环境下生计模式差异性的适应,各民族成员经历了相互熟悉、了解、认同的过程后,建构起来相互依存的共生结构和协同优化的运行机制,通过了解对方的宗教信仰、生产方式和生活习俗,消除了因文化隔阂而可能导致的误解和分析,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发展为文化共营的族际关系。在长期互动过程中,各民族成员逐步建立起了互通互鉴的文化交流模式,促使族际文化边界日趋淡化。文化共性能够促进个体与个体、群体与群体或个体与群体之间的合作和凝聚力,而文化的差异却会加剧各方的分裂和冲突。各民族成员在“宾弄赛嗨”模式下对各方文化尊重、接纳、适当吸收,各民族成员不仅保持了各自文化的独立性,且不断拉近彼此间的心理距离。在族际公共交往空间的日趋成型的背景下,互嵌式社会结构不断完善。第一,语言互通。各民族成员普遍通晓本民族和周边诸民族的语言,打破了语言不畅对族际交往造成的束缚,挤压乃至清除了偏见滋生的空间,提供了各民族成员间沟通交往的前提基础,扩大了族际交际圈的同时减少了族际分歧点,为族际认知、族际理解提供了双向通道,客观促进了以通婚为主要表现形式的交融。各民族的中老年人互惠互通对方民族的语言、互学生活技能,无障碍沟通增进了各民族成员间的理解。第二,家庭互联。“宾弄赛嗨”一般以家庭为中心,放射状联结各村寨、各民族。家庭成员间的情感伴随年节和重大事件时以家庭为单位的密切往来不断积累,为“宾弄赛嗨”关系的代际延续创造了条件。正如傣族俗语所言:“埋波档进,宾弄档朱。”(意为:是竹子就节节相连,是亲戚就代代相传)家庭成员间在互动交往过程中的情感积累,使“宾弄赛嗨”关系依靠代际传递发展成为现实。第三,节庆互融。进入现代社会以来,“宾弄赛嗨”产生了适应性蜕变,其交往不仅限于农忙时节,更于节日、喜庆等主要场合进行。在“宾弄赛嗨”交往过程中,场合性与时机性是其主要特征。除农忙时节互助外,民族节日和家庭喜事互请是主要交往场合。每逢傣族庆泼水节、佤族庆新米节、拉祜族和哈尼族庆春节,主家都会邀请“赛嗨”共庆,使节日期间的拉祜族村寨“一寨子傣族”、傣族村寨“一寨子拉祜族”。年节在该发展趋向下成了“宾弄赛嗨”关系现代强化的主要契机,构筑了“宾弄赛嗨”发展的场域基础。
(四)和谐共生: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生成的社会基础
“宾弄赛嗨”是傣族的称谓,在拉祜族中称为“亚搓”(意为朋友),在佤族中多称为“跨婆波嘛”(意为像娘舅一样亲的朋友),表明了各民族成员在族际互动过程中均具备各自的主体性。进入现代社会以来,“宾弄赛嗨”族际互助机制亦在适应性演变后得以延续。现阶段,“宾弄赛嗨”已经发育为一种密切交织、互动友好的网络状社会结构,成了超然村寨、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纽带。第一,多重维度下的“点—线—面”交结共生。时空维度的互嵌式社会结构,并非简单的各民族混居,而是各民族成员在文化、心理、习俗、情感等诸多维度所形成的“点—线—面”交结脉络,使族际交往在不断积累的同时不断开启新节点。伴随文化传统方面对立点的消弭,各民族成员间的关联、嵌套也就不存在阻隔,且伴随着生产生活的逐步交融,族际间的文化距离、心理距离亦不断被压缩,地域内部各文化日趋呈现出更多共性。第二,互惠模式对多元参与主体的约束。双方互动过程中,互惠原则始终对个体行为进行约束,社会互动过程则将在被干扰或破坏的条件下受到影响甚至被终止。日常交往时,各民族成员间形成了一种潜在的且被各交往主体普遍认同的互惠模式,各互动主体在该模式下开展交换活动,使各民族成员在对该模式的持续认同下而不断联结为一个共同体,为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形成奠定了广泛的民意基础。第三,参与主体的主体性效能被不断激发。各民族成员在“宾弄赛嗨”模式下,以行动者的身份参与协商,参与的过程对于主体性的激发有着积极效能。而以家庭为单位的共同参与及行动关联,使各民族成员在互动过程中能够持续促进社会资源整合。各民族成员依托社会结构,不断将多维资源再投入,使各民族成员的内部凝聚力及地域归属感不断强化,为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形构提供着坚实支撑。
三、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构建进路
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作为加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实践路径提出,形构该社会结构的最终目标就是要实现各民族交融。“互嵌”主要描述各民族成员在物质维度的空间距离上互相交错,“交融”则指各民族成员在精神维度的文化成分上相互接纳,二者的耦合正是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核心所在。在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中,每个作为成员单位的民族都应当具备一定的自我调适机制,不仅要与客观社会环境相适应,更要同周边各民族关系相交融。须注意的是,居住格局层面的“交错”仅是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初步阶段,文化、心理乃至血缘等方面的“交融”才是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愿景所在。经历了跨越时空维度、物质与精神双重属性所形成的“宾弄赛嗨”机制,是对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延拓,对民族交流交往交融的具体实践而言具有借鉴意义,进一步丰富了民族互嵌理论的意涵。作为一种社会自组织形式,“宾弄赛嗨”是一种自发生成并得益于民族团结、社会和谐的民族资源,在不断积累和不断开启的过程中族际相知程度不断提升。面对国家经济社会全面转型、民族地区发展不均衡、各类利益冲突日趋增长等多重密织因素,传承“宾弄赛嗨”模式尤为必要。民族团结不仅仅是一种状态,更是对进行时态过程的表述,需要自上、自下形成双向合力,共同压缩族际文化隔阂,推进族际交流认知,弥合族际社会距离,“宾弄赛嗨”在该方面的作用难以被取代。
(一)政府主导进行顶层设计
在社会转型期,构建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不仅需要各民族在漫长交往过程中不断沉淀出的社会基础,同时亦需顶层设计加以引导。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实质并非各民族成员在地理空间层面的交错居住,而是力图通过在生产生活中的交往交流引致交融。“宾弄赛嗨”模式是各民族成员间基于所处的自然生态环境、拥有的资源禀赋、传统的生活生产方式、各自经济发展水平等方面的差异,以家庭为单位自发结成为生活互助、生产互帮、文化互融的族际互助模式,是地方群众自发结成的优秀传统[15]。在该模式下,各民族成员间在经济、社会、文化等不同维度开展族际交流交往交融,在纵向传承、横向辐射过程中不断形构起相应的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促进了族际和睦。第一,“宾弄赛嗨”在政府引导助推下展现出顺应时代、承续传统的自适应能力。现代化进程中,伴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升和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的逐步趋近,各民族在地域内的产业结构亦日渐趋同,“宾弄赛嗨”赖以形成的生态多样性与生计互补性均趋于弱化,“宾弄赛嗨”面临被解构风险。政府的引导助推使其内蕴的族际互助传统被保持、重构、传袭,契合了民族团结、社会稳定的现实需要。第二,“宾弄赛嗨”新模式为新时期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筑牢了基础。地方政府以“政府搭台,百姓唱戏,情感联系,社会受益”的方式大力助推“宾弄赛嗨”机制,以实现对各民族成员的教育、引导、管理、服务,进一步密切群群关系,全面建设新时期社会主义和谐民族关系。原本“人帮人,户帮户,民族帮民族”的模式在地方政府的设计引导下延拓为“县际互帮,东西互助,城乡互联,干群互系,村组互包”的新模式。第三,在政府引导助推下,“宾弄赛嗨”的覆盖范围不断扩大,基础与外延不断拓展。在民间沿袭挖掘、族际团结互助机制世代传承的基础上,各民族成员熟悉的“宾弄赛嗨”模式逐步有机融入到政府联系群众的工作机制之中,干群关系在引导、促进下渐呈亲缘化、扁平化、一体化趋向,政府和群众间日渐实现同频共振,干群合力亦随之显现,党和国家的民族工作方针政策导向有效地引领了各民族成员的自觉行为。
(二)推动民族关系向更高认同次序演进
社会结构处于持续变动的进程中,内部民族关系亦经历着长期演化进程。伴随着国家社会的深刻变迁与全面转型,社会框架内的利益冲突不断凸显,族际关系亦在过渡、转型的动态过程中面临考验。如何推动诸如“宾弄赛嗨”这样的民族传统机制自觉进行现代化移植,在现代社会框架下朝向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演进;如何既避免现代化进程对优秀传统资源的侵蚀,且持续提升机制的制度性作用;如何构建在传承传统的基础上又契合时代发展需求的社会结构,均成为现实之问。第一,“宾弄赛嗨”引导成员实现自觉联结。一般而言,族际间的生疏与隔阂,均会造成族际社会距离的扩大,伴随程度加深还会影响族际依存关系,甚至引致族际冲突。因此,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需要由“自发结成”朝向“自觉联结”演进,以实现族际社会距离缩小、族际文化隔阂弱化,最终弥补政府在经济社会资源优化配置方面的短板。第二,“宾弄赛嗨”引导成员呈现网状联结。以“宾弄赛嗨”为表征的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其内部的家庭、民族、村落等多重维度,均呈现出“中心—周边”的结构特征。从整体观察,“宾弄赛嗨”呈现为特定视域内的多重复合型“星状”网格结构。以某一个特定家庭为中心,其在“宾弄赛嗨”管辖下联结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多个家庭,各民族成员均处于各自网络结构的中心位置。第三,“宾弄赛嗨”引导成员进行适应联结。在“宾弄赛嗨”密布的区域,多维网络关联、嵌套,并伴随其发育程度不断提升而形构出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网。传袭“宾弄赛嗨”模式,旨在推动民族关系向更高层次有序演化。在向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发展的过程中,需要地域范围内诸多民族的协同优化,要求各民族成员在族际关系、生态环境、社会文化等不同维度具备自适应的自我调节能力。
(三)在共同体视角下着力推进认同再造
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存续发展,取决于各民族成员对社会共同体认同意识的集体性盈缩。各民族成员间的相互认同、各民族成员对社会共同体的整体性认同,均在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构建过程中发挥内生驱动作用。所谓的认同再造,并非意味着抛弃本民族的传统认同,而是充分考量不同个体生存发展的现实需要,在各民族成员相互接触的过程中重新诠释认同的意涵、范围和边界,在社会集体性互助活动开展的同时凝合利益共同体。第一,以认同再造使各民族成员突破“内卷化”瓶颈。各民族成员在生活方式、价值理念、交往方式等诸多维度均存在异质性。依托“宾弄赛嗨”模式,各民族成员积极主动适应地域共同体范围内社会复杂性,突破了本民族社会关系网络的局限。在持续性的社会交往和认同再造过程中,各民族成员在相互认同“他者”群体特征的同时,亦不断认可“他者”在文化、思维等方面的差异性表征。第二,以认同再造使各民族成员在知、行层面达成共识。在推广“宾弄赛嗨”的过程中,需促使其由“自发”朝向“自觉”,一方面为该模式的生长营造社会条件和舆论氛围,另一方面则是要促使其克服自身局限、适应时代变迁的能力持续提升。“宾弄赛嗨”模式的现代化转型,应在“自觉”过程中实现由传统社会基础到现代经济、社会、文化等多维基础的“嫁接”,在抵御消解力量的过程中不断提升生长能力。第三,以认同再造使各民族成员的共同体意识持续增强。各民族成员在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形成与发展的过程中,伴随频繁族际沟通交流,基于生活生产中的团结感而不断增强共同体意识,边界意识同步弱化,并基于共同体意识重新构筑了个体、地域、价值等不同维度的认同。由此形成的社会凝合力量,对预防和缓解社会结构下可能产生的个体焦虑或群体冲突有积极效能。
(四)形构族际互动的空间基础场域
在族际互动过程中,族际交往为民族成员间增进了解、减轻忧虑、凝聚共情等提升族际关系机制的完善提供了窗口。历史和现实证明,族际间相互隔离、避免接触的“平行社会”状态将引致民族关系脆弱、社会结构断裂等恶果。在商品经济发展、市场经济深入、城市化和现代化密织的背景下,人口流动的加速提升了族际间生产生活的时空叠构性。在此背景下,诸多非制度性因素在民族关系调节过程中不断产生着效能,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已然成为社会结构良性运转的纽带性力量。第一,通过营造广泛的空间基础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提供条件。作为各民族成员成长与生活的基本场域,生活空间居于社会空间的核心位置,是个体社会交往和家庭社会互动开展的基本场域,凭借各类邻里效应对个体和群体的生活产生持续影响。各民族成员在进入同一居住空间后混杂居住,并因交往交流交融形成“互嵌”,同时因情感型凝聚和交往型共生为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了社会结构保障。第二,通过构建普遍的空间秩序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提供基础。“宾弄赛嗨”模式的共同建构基于各民族利益兼顾乃至共赢的社会结构,秩序的确立使各种规范均具备相应的权威性。各民族成员对秩序规范的确认及遵从,使个体的行动趋向兼顾了整体利益和个体利益。整体来看,不管是生产生活中的互助,还是不同主体间的互利,都彰显了各民族成员在“宾弄赛嗨”模式下建构起了实现多方利益最大化的场域。第三,通过塑造至上的空间意志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提供纽带。“宾弄赛嗨”模式下以家庭为单位而进行的关联嵌套,伴随着发展程度的不断深化,呈星型的社会关系网蜕生成型,各民族成员成了“没有血缘但像亲戚一样的朋友”,其情感认同已经超越了对各自民族身份的认同,在弥合了族际边界间隔的同时更使各民族成员间不断联结成为情感共同体,伴随着放射边界的不断外溢而趋向成为地域层面的共同意志,为多民族社会结构趋向稳定、和谐形态持续生产“黏合力”。
四、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基础上的共同体演进
党的十九大报告对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进行了顶层设计:“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16]可以说,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正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社会认同基础。形构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能够为各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创造适宜的社会条件,使各民族共同参与进“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建设进程中来。在“中华民族大家庭”的话语叙事中,以拟制血亲的形式直观呈现了共同体成员间的亲密关系。如果将民族单位视为一个个家庭成员的话,“宾弄赛嗨”正是类似“中华民族大家庭”的地域共同体视域下各民族的“小家庭”形式。作为遵循一定逻辑基础建构起来的族际互助机制,“宾弄赛嗨”经历了“彼此认知—相互了解—互助共生—协同优化—共同演进”的进路趋向,借此形成了文化多重认同形式,校验了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现实性、合理性、科学性,其演进理路对于构建“中华民族大家庭”乃至朝向中华民族共同体演进均具备重要参考价值。
(一)互动交汇: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构建起点
在社会生活层面密切交往和在文化层面多元共生的“宾弄赛嗨”机制,是基于历史和自然原因共同形构的。各民族成员间在生计互补、生产互助、生活互帮、婚姻互通的长年交往过程中,逐步建立起了理解与包容的基础。因居住环境、生计模式、文化传袭、宗教信仰等多维差异因素的制约,各民族在共生的同时又维持着多元,并最终呈现着多元共生的文化格局。“宾弄赛嗨”族际互助机制的维系,奠定了一定区域内社会主义民族关系构建的坚实基础。第一,互动交汇过程下的换位移情。在现代社会中,结成“宾弄赛嗨”的各民族,不仅能够相互开展技术和信息交流以实现技术层面的“点—点”帮扶,同时更因良好的情感基础而在产生矛盾或利益冲突时能够以对方的立场对问题进行再审视,及所谓的“移情”。生活生产方面的密切往来,精神文化层面的多元共生,一方面在生存和发展的基本需要方面构建起了互动关系,另一方面在文化和传统的存续进路层面维持着并生空间。第二,互动交汇过程下的族际聚合。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构建,有赖于多重社会关系的织就,能够有效增进各民族成员间交流互动频度,使各民族成员在经济往来和生活交融的过程中不断提升族际聚合力,进一步凸显了族际边界弥合、社会资源共享、社会心理交融等方面的效能,为各民族成员在精神层面进一步接纳交融乃至族际社会整合发展创造了条件。第三,互动交汇过程下的共同繁荣。在“宾弄赛嗨”模式下,各民族成员在居住分布和世俗交往过程中产生互动交汇,并在族际互动过程中不断交融,进而形成了覆盖广泛的群体互动行为,促进了民族团结和社会安定。“宾弄赛嗨”在现代社会中的价值同样突出,于族际交流的促进作用不容忽视。如今,“宾弄赛嗨”机制已经从邻里自发实践朝向各民族共同繁荣发展的理路进行自觉实践,各民族成员在长期的实践过程中强化了共同繁荣的意识。
(二)地域认同: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承载体
基于地域单元的“宾弄赛嗨”模式,本初的生计互补为各民族成员提供了沟通媒介,在系列活动中使各民族成员基于互助、互惠、互信而不断缔结共生关系,推动了社会关系网络及生存空间的再建构,避免了各民族成员共同体意识的碎片化趋向。在兼具地域共同体和利益共同体的双重属性的生产生活空间之中,各民族成员将需求和互惠奉为彼此间交流交往的准则,并伴随认知程度的不断提升而不断增强彼此间的认同感。第一,地域认同视域下共生的社会联系。在共同的地域范围内,各民族成员在历史长期的交互往来过程中形成了稳定的合作生产模式,演化出了共生的社会联系,为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奠定了基础。伴随着共生性、共同性、共情性的持续提升,民族团结逐步形成,并通过地域社会内各领域的高频互动逐步实现了共同体的团结。当村寨、社区、地域的共同体逐步同国家建构起经济、文化、政治等多维向度的联系后,基层社会也就不断接受来自国家层面的多重体系投射,并形成持续互动。第二,地域认同视域下共同的历史记忆。社会层面所进行的族际互动和利益调配,为社会情感、秩序、规范的产生奠定了基础,使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形成具备了雏形。对于由传统血缘、地缘、文化等要素构筑的多民族村寨而言,特殊的历史和文化脉络要求我们要用整体观和历史观对其进行审视。在地域社会生活中,鉴于在生产生活方面的密切联结,世代传袭的历史记忆中囊括了“你中我有,我中有你”的生存片段,地域社会成员间已经在现实层面形成了超越族属身份的地域社会认同。第三,地域认同视域下和谐的族际关系。合理的民族社会结构不仅能够促进族际交流交往交融,更能推动各民族间形构起结构相连、利益相关、感情相通的共同体[6]18。“宾弄赛嗨”建构在环境多样性基础之上,在实现了族际生计互补的前提下,又在时空维度对各民族文化多样性施以反向促进作用,二者的联动式结构同时对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形成作用力,使“宾弄赛嗨”持续有序演进。作为发轫于民族间交流互动过程中的族际调适机制,“宾弄赛嗨”在地域内族际互动过程中不断呈现出活力。
(三)社会共识: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着力点
“像石榴籽那样紧紧抱在一起”是对民族团结的形象化描述,应当基于各民族相互嵌入的基本特征进行理解,民族互嵌式社会的目标就是要构建有机的民族团结。现代社会中的民族身份具备先赋性与稳定性特征,二者协同作用导致族际冲突在现阶段缺乏有效调解机制。但在地域社会中,各民族成员均具备共同的社会成员身份,为异质性的民族成员提供了共性的情感联结点,使其社会心理在该社会成员身份下被持续塑造,并伴随进入该社会组织后不断凝聚出社会共识。第一,发挥社会共识的支撑性功能。经共生共融、相互依赖而形成的共情式互嵌,即在地域社会视域下承认各民族间的异质性,谋求和谐共生的有机民族团结,使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在充任民族团结基础的同时,为化解族际张力的有效机制产生持续性作用,并通过发挥支撑性功能使民族政策产生既定效能,彰显了构建民族互嵌式社会的新型思路。第二,发挥社会共识的平衡性功能。在多民族社会结构中,族际结构关联程度在分隔和融合间摇摆,族际关系平等程度在等级和平等间游移。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构建过程,在有序生成的基础上连续趋向更高维度交互调适演进。在动态变化过程中,“宾弄赛嗨”原设定在生态多样性基础上构建起的族际互助模式,不断进行现代化移植,在协调好“自然生态”与“社会生态”的基础上,构建起具备共同体演化理路的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第三,发挥社会共识的凝合性功能。在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构建进程中,众多的参与主体使其面临着来自内部的巨大张力,借助社会融合的形式确立超民族的社会认同并反向为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提供强力的心理支撑。而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构建,正是对多民族社会碎裂化状态、平行化状态的捏合修复,在构建过程中不断对多元社会张力和族际整合阻力进行消解和稀释,为多民族国家的建设与发展提供了动能与基础。
(四)构筑共同体: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价值诉求
构建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其目标不仅局限于协调族际关系,更在于在深层次维系与培育整体性的共同体结构。通过描摹“宾弄赛嗨”,可以看到民族关系在地域范围内的自然、社会环境下朝向自发共生的趋向动态演变,各民族成员在异质性凸显的生计方式和文化特质面前选择了主动适应,并以利益为纽带建构起了“共同体”,依靠多重社会关系消弭了族际边界引致的隔阂,使各民族成员间在理解度、依存度、共生度等诸多方面均持续提升,为民族交融提供了鲜活范例。第一,为构筑共同体塑造稳定的结构基础。整体而言,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所描述的范围相对广泛、宏大,层次更加深刻,牵涉多民族社会成员的组成关系与方式,更加强调多民族社会形态的交融与稳定,其结构体系更具宏观性、内在性。从一定意义上来看,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作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目标和结果存在,其生成与维系均需内部各方力量常年通力协作共营。第二,为构筑共同体培育核心的“家—国”意识。构建民族互嵌式社会结构的最终目标,就在于将各民族成员间的命运紧密联结,使全国各族人民共享社会改革发展成果。通过培育“家—国”共同体意识,在民族互嵌过程中发挥“润滑”效能。伴随族际交流互动频次持续提升,各民族成员均将共同地域视为各自的家园,致力于维护各民族共生共存共享的生态环境,实现各民族间相知、相容、相通的交往目标,共同推动共同体的存续与发展。第三,为构筑共同体提供共有的终极归宿。“宾弄赛嗨”实现了局部地域内的族际关系互融,成了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大局的有机构件。各民族需要在相互尊重的前提下开展广泛的交往交流,并在此过程中不断打破固有的界限与藩篱,促进各民族成员间的多维深度嵌合。须明确的是,“无论是作为过程的民族交往交流,还是作为目标的民族交融,其最终的目标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17]。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时代任务,必须立足于我国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基本国情,并以此作为逻辑起点立足于“多元一体”着力建设。在2021年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是要引导各族人民牢固树立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的共同体理念。”[18]在云南孟连世居的各族群众在长期生产生活过程中自发缔结的“宾弄赛嗨”民族团结互助机制,是新时代“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民族关系”的生动写照,正是一种有效引导各族人民树立共同体理念的机制[19]。在这一机制下,各民族缔结了“没有血缘但像亲戚一样的朋友”团结互助族际关系,真切实现了“各民族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18]的共同体建设目标。新时期,引导此类机制实现价值赓续与时代转化,是处理好社会主义民族关系并进一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抓手。通过持续增进各族人民间的共同体感,不断凝结各族人民的共识性认知,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奠定坚实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