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帝都撒马尔罕:图兰大地的心脏
2022-11-19纳扎尔拜·叶尔肯
纳扎尔拜·叶尔肯
2022年9月13日,撒馬尔罕,人们站在雷吉斯坦广场前
今年9月,上海合作组织成员国第22届首脑会议在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开幕,这座历史名城再次吸引了世界的目光。名闻天下的希腊—马其顿征服者亚历山大大帝曾说:“有关撒马尔罕的一切,无一例外都是事实,其完美程度远超出我的想象。”
坐落于古老图兰大地“心脏地带”之泽拉夫尚河流域中游段的千年帝都撒马尔罕,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及深厚的文化底蕴,至今长盛不衰。
撒马尔罕作为当今乌兹别克斯坦所属“文明链”(即包括布哈拉、希瓦、浩罕及塔什干等具有千年历史与文化底蕴的古城)的组成部分,在绵绵不绝的历史长河中,通过求同存异原则,实现了多元文明的完美融合,成功将波斯城邦商贸、阿拉伯伊斯兰、突厥等农耕与草原文明合为一体,构建出既不同于中东、也不同于南亚、更不同于东亚的中亚两河流域(阿姆河与锡尔河之间的河中地区)文明。
阿夫拉西阿卜古城遗址
不仅如此,撒马尔罕还是“旧乌兹别克斯坦”国族帝国观,与“新乌兹别克斯坦”区域强国梦的基础之所在。它一方面不断地吸收与之相融合的各地文明之精髓,另一方面则以此为根基,传达出既和谐又统一的价值理念,为图兰大地的持续伟大,奠定稳定且坚固的社会基础与文化意识形态。
“世界格局由三大支柱支撑,即伊朗、图兰及罗马”,这是中亚先祖留下的遗训,告知天下,西起阿姆河,东至叶尼塞河之间的图兰大地,由其先祖阿夫拉西阿卜(Afrosiab)大帝所创,其中就包括布哈拉及撒马尔罕。
不难看出,撒马尔罕早期的发展,与这位图兰帝王所创的历史成就、民族精神,以及所留文化遗产密切相关。撒马尔罕最古老的阿夫拉西阿卜城区,成为历代王朝重点设防之地。
位于当今撒马尔罕城以北入口处的阿夫拉西阿卜古城遗址,自1874年起经过多名沙俄及苏俄著名考古学家的研究论证,被证明至少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
在建立之初,阿夫拉西阿卜古城就已是粟特人所建索格狄亚那国的国都,乃中亚地区最为繁荣的商贸、交通、行政、文化、宗教、科学中心,直至成吉思汗所率领的蒙古侵略大军于1220年将其占领毁灭为止,可谓四朝古都。
撒马尔罕地处伊斯兰世界之两大传统地缘板块(河中与呼罗珊)的交界处,以泽拉夫山河谷为中心,北上可经锡尔河流域直入东钦察草原;东进可通过费尔干纳盆地,进入塔里木盆地之喀什噶尔地区;南下可直接跨河,抵达波斯之东大门赫拉特与印度北大门之喀布尔;西进可通过花拉子模,进入呼罗珊地区之核心马什哈德(图斯古城),称其为区域战略之交通枢纽丝毫不为过。
撒马尔罕的文化根基与社会结构,直接继承于同宗同源的雅利安中亚两河流域的粟特绿洲城邦文明,与西亚波斯帝国的两河流域及高原农耕文明。
崛起于东地中海沿岸的希腊城邦文明、阿拉伯半岛伊斯兰文明与内亚的草原游牧文明,依靠强大的军事实力,先后分别通过征服美索不达米亚与索格狄亚那入主撒马尔罕。在此过程中,伴随希腊化皇帝一同东进的,是新思想观念及文化基础设施的扩建,而跨河南下的草原可汗,则以打破区域权力平衡而闻名,进而为格局演变与秩序建构增添变数。
“世界格局由三大支柱支撑,即伊朗、图兰及罗马”,这是中亚先祖留下的遗训。
与前两者不同的是,以破竹之势席卷伊朗与图兰大地的阿拉伯哈里发,在吸收且持续沿用各地文化与原波斯官僚制度的同时,以《古兰经》为核心构建一神论意识形态,塑造并改变了地方政治精英的身份认同,打造多元文化为基础的利益共同体和世界文明中心,将包括撒马尔罕在内的整个河中地区,一同并入伊斯兰文化圈,其影响直至今日有增无减。
宫廷里的帖木儿大帝
自蒙古帝国三大兀鲁斯(可汗)之忙哥帖木儿、察合台可汗八剌及窝阔台可汗海都,于1269年聚集于中亚七河地区,独立召开忽里勒台大会(史称“塔拉斯忽里勒台大会”),指责忽必烈南迁汉地之举已违背先祖之道与千年传统,并与其宣告决裂以来,撒马尔罕所属河中与东钦察草原、七河流域及花拉子模,一同成为“大中亚”地缘政治板块的组成部分,进而再次演变为欧亚大陆“心脏地带”之秩序输出地,为“中亚中心论”奠定了坚实的地缘战略基础。
因受中世纪威尼斯探险家马可·波罗与英格兰旅行家约翰·曼德维尔所写《马可·波罗游记》和《曼德维尔游记》的影响,绘制于1375年的加泰罗尼亚地图集根据当时的阿拉伯传统,明确标注出了中亚地区三大兀鲁斯所属城镇及国都的准确位置,并附加了各地统治者之名与皇家旗帜。
帖木儿大帝曾扬言要让“中原人”改信伊斯兰教,然而其却在远征途中病逝。
其中,察合台可汗怯别所属疆域被标写为“中心之国”,坐落于七河地区的汗都阿力麻里则是这一中心之国的“心脏”,乃欧亚大陆东西文明交汇之实际中心。相比之下,撒马尔罕却是“中心之国”的文化经济“大动脉”,其影响力伴随中亚地缘板块之政治势力的演变,而迅速发生变化。
千年以来,除河中帖木儿帝国外,七河都是被分别占据欧亚草原两侧的钦察草原及蒙古高原地区的“统一政权”绝对支配。帖木儿大帝则是在巩固自身在七河的权力之后,进一步西扩并且南下,相继将呼罗珊、印度河流域、伊朗高原及美索不达米亚等板块与河中连为一体,之后再集中所有力量,反向经七河实施东扩。
帖木儿大帝曾扬言要让“中原人”改信伊斯兰教,然而其却在远征途中病逝(帖木儿病逝于锡尔河以北讹答剌,其先頭部队已抵达七河地区的阿力麻里)。由此,帝国的新一轮军事行动被迫终止。换言之,途径七河的每一轮大国扩张,都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传播色彩,但其实施与否,取决于当权者自身的意图,而非群体利益或地缘安全。
2022年8月18日,撒马尔罕集市上的商店
在帖木儿帝国鼎盛时期,其帝都撒马尔罕得以全面复兴,进而成为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建筑最宏伟、规划布局最为规范化的一座都城,乃名副其实的世界中心之一。其中,由三大经学院构成的雷吉斯坦广场,作为撒马尔罕的中心,不仅是图兰所属伊斯兰世界的学术中心之一,也是以河中为中心的欧亚贸易网的起始点,可谓寸土寸金。
沙俄于1868年血腥占领撒马尔罕之后,仅时隔3年,便在其老城区以西建立了以俄裔殖民者为主体的新城区,进而拉开了长达近一个半世纪的殖民统治之序幕。
自此,撒马尔罕原属所有机遇无一例外地被“外来者”抢夺,并伴随殖民新区的进一步扩大,而步入夕阳残生的衰败之道。
不仅如此,在俄英于中亚大博弈背景下构筑的东西走向之“外里海铁路”,作为俄国陆海国防一体化战略的组成部分,率先将包括撒马尔罕在内的河中及花拉子模地区,与北高加索及南俄伏尔加河下游地区连为一体,便利于国际产棉运输。而十月革命的胜利则巩固了撒马尔罕所具有的枢纽功能,其程度直至苏联解体仍有增无减。
正如乌兹别克斯坦现任总统米尔济约耶夫所言,“条条大路通撒马尔罕,而非罗马”。经历了乌兹别克斯坦自独立以来的30年民族国家建构进程,位于共和国中部的撒马尔罕,不仅是乌兹别克民族心目中坚不可摧的千年精神支柱或百年不衰的国族辉煌记忆,而且是连接太平洋以西新兴经济体,与大西洋以东欧盟的新国际战略枢纽,赋予了乌兹别克民族新生且重组了中亚区域的权力平衡。
撒马尔罕凭借其与生俱来的独特地理优势与历史地位,不可避免地被再次推向风口浪尖,成为大国博弈之重要对象和舞台。
有鉴于此,以撒马尔罕为中心的图兰大地在“新乌兹别克斯坦”战略规划下,早已不仅仅是联接欧亚东西两侧的“丝绸要道”,更是中国—中亚—西亚经济走廊之“大动脉”,以及中吉乌铁路之“力量源泉”,可谓名副其实的欧亚大陆之新奇迹之都、图兰命运共同体之新根基,其地缘战略地位不言而喻。
责任编辑吴阳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