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组俄藏黑水城法律文献的定名与出处

□王培培

《俄藏黑水城文献》以图片的形式公布了俄罗斯探险家科兹洛夫在我国内蒙古黑水城地区所获的文献，一直是国内学界研究西夏以及宋元时期文献、社会、历史等内容的重要资料。这些公布的文献内容丰富，为了解一千多年前我国西北地区的社会情况提供了线索。在整理这些文献过程中，为文献定名是一项重要工作。从最早的第一部黑水城文献著录书籍①［1］到现在，文献定名工作已经持续了半个多世纪，现今依然在进行。目前，黑水城文献中仍然有一些文献缺少定名或者定名错误。如第九册中一些写本尚不清楚来源，因此泛泛称为“法典”或“亥年新法”。本文针对其中五种定名不清晰的文献进行考证，并给予出处和来源。

《俄藏黑水城文献》第九册［2］和第十四册［3］均有收录。第九册刊布共4张文献照片。第1、2张照片写于一张纸，第2、3张照片写于一张纸，并且目测这两张纸互为纸背。第十四册仅仅刊布了一面内容，背面内容未刊布。因此，第九册的文献照片更全面。以下将针对第九册中的此号文献进行详细讨论。

有关文献描述如下②［3］8：

写本，残卷，麻纸。共48行，行16-18字，间有杂写。行楷。卷端杂写西夏文“亥年法真旧”及“亥年无他法”等，余多不可辨。所属卷次不明。

文献研究最早始于史金波先生《西夏户籍初探——4件西夏文草书户籍文书译释研究》，将其归类为户籍手实［4］，并指出此文献与инв.№8203的内容完全相同，一件草书，一件楷书。

以下根据第九册公布的文献照片顺序，录文如下。

录文：

（6）此处似乎为落款年代，具体情况不详。

全文献共46行，内容杂乱。第1行内容提及“亥年法”，后面有卷数情况，正好可与目前发现的《亥年新法》［2］卷目保存情况相对应。前4行对《亥年新法》存在的卷目进行概括，后两行对其没有的卷目进行总结。均与我们目前所见此法典的卷目保存情况一致。这很像一份简单的文献资料整理目录，产生时间定晚于黑水城《亥年新法》写成时间。《亥年新法》写卷中唯一记录时间的卷三末尾，书“光定巳年五月九日第三终”，即公元1221年。因此7629号文献不会早于该时间。

第15到21行内容草书，墨色清淡，书写潦草，仅辨个别文字。涉及内容不明。第7行到14行、第22行至46行内容涉及一份手实文书，据学者考证［4］，其内容与俄藏инв.№8203号文献内容相近，亦存在偏差。现将8203号译文誊写如下⑧：

一人移合讹千男原本与前内侍正军移合讹吉祥犬兄

千父等是一抄，先因羸弱，在行

监嵬移善盛下共旧抄，千父及

军首领嵬移吉祥山下嵬移般若

宝三人为一抄，千男现今叔

执法转运移合讹吉祥山死之养

儿子。所有畜物已明，如下列：地

一块接新渠撒七石处

一块接律移渠撒六石处

一块接习判渠撒七石处

一块场口杂地撒七石处；人

年四十 年二十五 年五岁

相较可见二者差别主要有以下几点。其一，7629号多次重复书写文书同一内容，呈现出杂抄和练笔的特点，与8203号文献规整、干净的纸面相比，更显出誊录照抄的痕迹。其二，7629号缺失内容。8203号文献中有关“地”的内容涉及“一方新渠溉撒七斛处”等4块，7629号缺最后一方，仅记录3块土地。其三，8203号缺失，而见于7629号文献的内容。有关畜物情况，7629号有“之大畜三”，而8203号无此字样。下面分别罗列骆驼、马、牛、羊的数量。而8203号没有马匹的内容，并且牛、羊的数量也有出入。西夏的大畜通常指“骆驼、马、牛”三种，7629号“之大畜三”内容指的是大畜三种，下列的羊不在其中。

инв.№152

《俄藏黑水城文献》第九册中将其定名为“法典”。《俄藏黑水城文献》第十四册的文献描述为：“写本，残片三件，麻纸。最大者高17.5，宽10.9。一面楷书，另一面草书。”［3］8

共两张照片，每张照片中有3块残片。其中两块写有楷书西夏文的残片可以互相拼接。录文及释文如下（方框中为缺字，据刻本补，下文同）。

西夏文：

译文：⑨［13］111

一欲谋逆官家，触毁王座者，是否有同谋，肇始⑩分明，行为已显明者，不论主从，一律皆以剑斩。家门子兄节亲连坐，没畜物等，依以下所定实行。

一等谋逆者已发，有毁伤，则父及儿子等应如何斩绝，依时节奏计实行。

通过内容比对，其与《俄藏黑水城文献》第八册中的刻本инв.№2570、4187的第4张照片中的内容一致［14］48下。而与《亥年新法》等法律文献不一致。知其内容正好属于《天盛律令》卷一《谋逆门》第一条。

инв.№353

此号文献《俄藏黑水城文献》第十四册描述为：“写本，封套衬纸，麻纸。多件残片黏贴。17行，楷书。”［3］8

一张文献照片，有两部分内容重叠放置，纸面上有杂写。录文具体如下。

西夏文：

译文：［13］387

一诸男人不许自共相处行欲。倘若违律时，造意六年，从犯五年。

通过内容比对，其与《俄藏黑水城文献》第八册中的刻本инв.№176、178、180的第10张照片中的内容一致［14］233上，而与《亥年新法》等法律文献不一致。知其内容属于《天盛律令》卷十一《矫误门》末尾部分。

西夏文：

译文：［13］388

一使军之外，诸人自有妻子及辅主之妻子等、官人男女，使典他处中，为共居及本人情愿等，因官私语，允许使典押。又分居之男女等，实为正军无主贫子需赔偿官马、铠甲，或需出官职费用⑬等无有时，典人不愿，亦此二种事由而典当允。正军何得，若非赔偿官马、铠甲，出官费等，而为私事典时，不允。彼典处人属者为无主贫子，抽而无得时，彼典人因几缗押，一律自典押钱中每日一缗之中减除工价一钱。减算工价、典钱尽毕时，当依旧往还。若因畜、物、粮谷使典押，亦当量钱，依前述钱法实行。日未竟而抽往时，当依所押减，所遗尾数当予之而往。倘若违律时，有官罚马一，庶人十三杖。

通过内容比对，其与《俄藏黑水城文献》第八册中的刻本инв.№176、178、180的第10张照片中的内容一致［14］233上。而与《亥年新法》等法律文献不一致。知其内容属于《天盛律令》卷十一《出典工门》第一条前部分。

西夏文：

译文：［13］389

……有官人辱骂相争时徒一年，殴打则徒二年，伤时当比诸人殴打争斗相伤罪加五等，死则以剑斩。宽宥后，不许因辱骂相争取状寻问。

一诸典押出力人等逃跑时，主人当使他人往押，无他人则当自往押。若二者皆无，则典押者人当自寻之，获时十五杖。自先逃跑日始至寻获日计足，使重押之。若彼出力人日未足而使押于他处者，先有名押处日毕，然后方可使押他处。若兼押，则使押者十五杖，押者十杖。其使典出力者中，有局分位者，人须换至他处出力而逃跑……

一诸人将使军、奴仆、田地、房舍等当典当、出卖于他处时，当为契约。未取典偿价而典卖者改口时，有官罚马一，庶人十三杖。若典偿价等多少已取，然谓不曾取而变者……

通过内容比对，其与《俄藏黑水城文献》第八册中的刻本инв.№176、178、180的第12和13张照片中的内容一致［14］234上。而与《亥年新法》等法律文献不一致。知其内容属于《天盛律令》卷十一《出典工门》第五、六、七条。

инв.№7994《俄藏黑水城文献》第十四册文献描述为：“写本，残卷，麻纸。17行，草书，有勾勒。”［3］8原定名为“法典”，公布有两张照片，实为一页纸。墨色淡，字迹潦草。录文具体如下。

西夏文：

译文：［13］148

一等不枉法受贿者，自一百钱至一缗，造意八杖，从犯七杖。一缗以上至五缗，造意十三杖，从犯十杖。五缗以上至十缗，造意徒三个月，从犯十三杖。十缗以上至十五缗，造意徒六个月，从犯徒三个月。十五缗以上至二十缗，造意徒一年，从犯徒六个月。二十缗以上至二十五缗，造意徒二年，从犯徒一年。二十五缗以上至三十缗，造意徒三年，从犯徒二年。三十缗以上至四十缗，造意徒四年，从犯徒三年。四十缗以上至五十缗，造意徒五年，从犯徒四年。五十缗以上至六十缗，造意徒六年，从犯徒五年。六十缗以上至七十缗，造意徒八年，从犯徒六年。七十缗以上至八十缗，造意徒十年，从犯徒八年。八十缗以上一律造意徒十二年，从犯徒十年。

通过内容比对，其与《俄藏黑水城文献》第八册中的刻本инв.№152的第17张照片中的内容一致［14］70上。而与《亥年新法》等法律文献不一致。知其内容属于《天盛律令》卷二《贪状罪法门》第一条下第二分条。

инв.№2702《俄藏黑水城文献》第十四册：“写本，残卷，麻纸。高33.2，宽12.7,4行。楷书。”［3］8原定名为“法典”，字迹工整，墨色较淡。录文具体如下。

西夏文：

译文：［13］309

……不许彼此强令食婚酒食，予大小聘资。若违律时，一百日期间告状当问。不愿为婚语是实，则非法强制者有官罚马一，庶人十三杖，所取嫁资……

通过内容比对，其与《俄藏黑水城文献》第八册中的刻本инв.№113的第26张照片中的内容一致［14］180下。而与《亥年新法》等法律文献不一致。知其内容属于《天盛律令》卷八《为婚门》第十一条。

综上所述，本文考察的五组文献中一组为文书誊写残卷。之所以称为“誊写”，原因有三。其一，就此文献本身而言，书写潦草，内容多有重复，格式杂乱，墨色清淡，内容不一，更像一张乱写的草稿纸。其二，俄藏8203号文献虽然与其内容多有重合，但8203号字迹清晰，书写工整，无杂字，更符合文书具有公文效力的特性。因此7629号文献更可能是传抄8203号而来。其三，7629号文献前部分内容是对《亥年新法》所存卷数的论述，基本符合目前黑水城所见《亥年新法》实际所存卷目情况，稍有出入。目前所见《亥年新法》存卷一、二、三、四、七、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与十七合卷，其他卷目缺失。而7629号文献记“亥年无觅处：第五，第六，第八，第十，第十一，第十八，第十九，第二十”，可见7629号文献写者虽然为熟悉西夏字的西夏居民，但没有见到我们可以看到的卷十和卷十一，对黑水城所藏文献并没有那么熟知，还没有我们见到的《亥年新法》卷数全。此外，通过《亥年新法》内容的分析，可以了解7629号书写年代不早于1221年，文献的最后一行有“亥年……日”字迹，此文献的书写时间也许与“亥年”有关，1221年后的亥年便是1227年，西夏灭亡的当年。但由于此文献有誊写嫌疑，加上书写潦草，字迹清淡，只能作为猜测。

其余残片均为法律文献残片，并且均属于《天盛律令》。目前所见法律文献有《天盛律令》《贞观玉镜将》《法则》《亥年新法》四种。他们文献格式相同，卷首题卷次，主条目以“蒜”开头叙述内容，主条下的副条以“息稾”开头。《天盛律令》既有刻本又有写本，《贞观玉镜将》目前仅见刻本，此外其他两部法律文献仅有写本。因此，通过刻本、写本及内容格式进行文献定名是比较常见和快捷的方式。然而，在黑水城出土文献中，还有一类文献具有和法律文献相似的格式。第十四册中公布的《守护势信函》亦以“息稾”作为书信叙述每条内容的开头。因此，对于西夏法律文献的定名又多了一重阻碍。幸运的是，近年来各种西夏文献解读成果陆续刊布，我们可以踩着前人的足迹追寻文献的真实面目。本文就是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完成的，为文献定名工作尽绵薄之力。

注释：

①目前年代最早的黑水城文献著录书籍是戈尔巴乔娃和克恰诺夫的《西夏文写本和刊本》。З.И.ГорбачеваиЕ.И.Кычанов，Тангутскиерукописииксилографы，Москва：Издательствовосточнойлитературы，1963.

②《俄藏黑水城文献》第十四册对第七至十四册公布的文献进行描述，其中多有出入。比如此处文献描述共有48行，实则为46行等。

③据上下文，此处当指第十。

④“仟”音译为“哈”。

⑤此段前有草书“砄睼宦戊綀沏□”。

⑥此段前有草书“□□□硽臚□□”。

⑦此句前有几字，草书不辨。

⑧由于一些西夏字的辨识差异，本文对7629号文献的西夏文录文内容和译文内容稍有变化。不作为与8203号文献差异的探讨内容。

⑨译文参考史金波、聂鸿音、白滨《天盛改旧新定律令》，根据实际情况，有所改动。下文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