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东巴医药特点浅析
2022-11-19徐文立赵晨勋张雅琼
徐文立 赵晨勋 陈 普 张雅琼
云南中医药大学,云南 昆明 650500
纳西族是我国古老的民族,主要居住在滇西北丽江市(原纳西族自治县)。经过数千年的发展,逐渐形成独具特色纳西医药文化,同其他民族医药一样,纳西东巴医药也有自己鲜明的特点,兹浅析如下。
1 纳西东巴医药发展简史
纳西东巴医药最早可追朔到远古时期,古老的东巴经中便有关于医药知识的记载,如“药”“针”“灸”“肝”“心”等象形文字的出现,海螺、贝壳、鹿茸等药物功效记载,以及对纳西先民寻药的故事有详细描述。到了唐朝时期,纳西族传统医药深受吐蕃和南诏文化的影响[1],随着中医药开始系统的传入云南,纳西东巴医药也进一步受到中医药的影响。到了明代以后,《黄帝内经》《伤寒论》《本草纲目》等著作广为流传,同时期也出现了一些名医,如杨成初、习潭等。杨成初被人称为“边塞华佗”,习潭编著了《验舌录》和《本草改谬》。清代蔡烈先的《本草万方针药》,也是在丽江府编著三年而成,对纳西医药产生了重大的影响[2]。清代时期,当地药材被大量发掘并施予加工,如比较出名的“虎潜丸”“健脑参茸丸”“滋阴明目丸”等便出自于这一时期。并且当归种植历史已超过百年。后期至新中国成立以后,纳西医药取得了空前的发展。1959年,中草医代表大会在丽江召开,与会者积极献方,单验方收集整理工作发展迅速,一系列的书籍纷纷出版,如《丽江中草药锦集》《丽江中草药》等。雄槟酒、灭虫丸、月华丸等20种生药均由原丽江县人民医院中医科配制,并按雷公炮制的技术加工。同一时期,制药厂的建立,极大地促进了纳西医药事业的发展。1959年以后,中药外省引种、野生变家种以及本地药材种植均取得了较大进展[3]。
2 理论特点
2.1 东巴文化中的“阴阳”学说 在纳西东巴医药中,常用“卢”“色”二字表达阴阳的观念。经书《冲包经》中就有相关记载,“卢”和“色”居住于天地之间,“卢”“色”分别为人之父和人之母,因为有“卢”和“色”,孩子才能诞生,谷物方能成熟[4]。在纳西祖先的观念里,认为父母交合从而生出世间万物,两性相交使得人间繁荣昌盛,因而逐渐形成纳西民族最原始的阴阳观念。古代纳西族从自然界以及男女、公母,直观的两性关系发展到抽象的阴阳观念,从对男女、公母现象的直接观察,上升到阴阳范畴的抽象,其规律类似于中国古代阴阳观念的起源。由于先人的认识和思维方式还处在原始水平,认识自然相对朦胧和模糊,没能上升到汉文化阴阳学说的水平。
2.2 巫医相融的理论特点 纳西族原始宗教的巫与医紧密相连,纳西先民基于对图腾和祖先的崇拜,逐渐形成其独特的“灵魂”观念,认为灵魂一旦丢失,将导致人发生疾病。不难看出,其理论带有明显巫术现象。
2.3 文化适应过程中受到其他思想文化的影响 在古代,由于缺少相关法律法规的规范,人们的一些行为没有形成统一的认定准则,此时,宗教和信仰的精神力在无形之中就成为了一种对公序良俗的约束,长此以往,对于群体和个人的行为就有了一定的衡量标准,对其特定背景下形成的医药文化也有一定的影响。纳西医药的形成和发展与其在长期文化适应中所形成的思想观念密不可分,如纳西族人通过祭祀的方式来祈求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秽邪致病”[5](纳西先民对外感病因最原始最笼统的认识)均是受东巴文化影响,除此之外,纳西医药受藏传佛教六道轮回学说和“慈悲为怀”观念的影响,不断发展和形成了自我宽慰和救赎的心理。受道教的影响,“精微五行观念”初步形成,即木、火、土、铁、水,象征组成人体生命的五种元素。
3 诊疗方式
3.1 巫医相融的诊疗方式 纳西原始巫医常以跳神的方法治病,巫医一般掌握20余种药品,并且掌握扎针、拔罐、草药熏鼻、火草点穴,草药外用等治疗方法。纳西东巴经师常常借助占卜的方式来辨证识病,利用巴格图来推算疾病和灾难,由此推及发病的原因,并论及人的心身特征及其某些变化,在《白蝙蝠取经记》《病因卜》和《巴格图》便有大量记载,其中金蛙八卦最具代表性,是以精威五行为基础,将时间和空间结合起来说明疾病的致病因素和治疗方法的卦象。纳西民间,人们往往通过祭祀的方式以祈求不生病,纳西人民认为“人与自然是兄弟”,特别是诸多灾难和疾病发生是由于人自身的过错行为而引发的。因此,古纳西族人民极为重视外界环境与人体健康之间的关系,尤其注重自然环境的卫生,常通过“除骤”(亦即除秽)的方式来减少疾病的发生[6]。纳西人民认为,成人晚上频繁做噩梦,小孩晚上哭闹难以入睡,通常为沾染了污秽之邪,常把芳香避秽的药物晒干打碎制成香囊,挂于床头或者小孩的背衫上,以避免污秽之邪靠近而致人发生疾病,关于香囊的药物组成及配比,在古老的东巴经中便有记载,并沿用至今。纳西人民对于“蛊”和“秽”有着独特的认识,认为人一旦被下蛊或沾染了污秽则会使人致病,先民们通常会请通神灵之人,通过做仪式、祭祀等来驱除致病的鬼。这种诊疗方式带有显著的巫术色彩,对于器质性病变的患者,极有可能延误病情,但对于单纯的功能性疾病而言,的确有一定的心理支持和慰藉作用。
3.2 望闻问切,四诊合参 纳西东巴医药诊断疾病的方法受到周边民族文化的影响,尤其是中医学。望闻问切四诊俱全,但以望诊、问诊为主[7]。如看头面五官,若眼睛发黄提示为胆的病变,有白点则为体虚;小孩如果常揉鼻子,提示为疳积,成人鼻尖呈灰黑色,则为肾的病变;耳轮呈灰黑色亦为肾之病变;口唇若呈淡黄或发白,是体虚或素体内生疾病;若舌苔黄厚且干燥并且有槽,是体内实火严重的表现,若发白,则为胃寒。纳西医生常通过观察指甲来诊断疾病,甲壳颜色暗淡,为素体血虚,若发黄则是胆道发生疾病,如果内脏有病或者患过重病则会在指甲上留下横纹。其中独具特色的尿诊,该法借鉴于藏医药,通过用木棍搅拌后视其颜色、泡沫形状、沉淀物等来诊察疾病[8]。如果尿黄则提示体内有热,尿白为膀胱发生病变。闻诊主要是通过闻声音,如久病卧床之人,应着重注意其语声、咳声、痰声和喘声,相比中医,较为简约。问诊包括:问鼻涕,若鼻涕清晰则为伤风病;问汗液,如果恶寒发热之出汗,则为伤风之汗;问大小便,若小孩大便泡沫较多,提示为肚里有风,若大便黏液红白相间,则为痢疾。切诊是把人分为三段,其分别为头至颈,肩至脐,脐至足。医生通常用食、中、无名三指分别定三段脉,其分别主管人的第一段、第二段、第三段疾病[9]。其内容与中医相似,但比中医简单得多,主要原因是缺少系统的医学理论。细致分析人体疾病症状,其目的是为了满足临床治疗的需要,与中医的辨证论治是一致的。
3.3 “以形补形”的治疗观念 以某种动物及形态引申到人体,治疗人体的某些疾病,是“吃啥补啥,吃啥治啥”这种形象化在治疗方面的体现。这种观念在纳西族民间流传甚广,如海贝治疗牙痛,海螺研粉治疗头上的疮,鹿角治疗骨病,动物的脑髓治脑病,动物的眼治疗眼病,动物的肝治疗肝病,动物的心治疗心病[10]。在中医当中,这一说法也被广为流传,如核桃形似大脑,故认为核桃具有补益大脑之功效;猪肚与白胡椒煲汤内服用于治疗胃痛;猪心与柏子仁炖煮内服可治疗心悸等。
3.4 医者善用小方 在方剂的选择上,古代纳西医生多喜欢用短小的方剂,处方药物一般较少,且处方的药味数一般为十以内奇数。纳西医生在看病开方时,常根据病人病情情况而逐步增加药味,如果用药已达九味,病情仍无一丝好转,则认为此病难治,预后不良,也说明医生的医术已经达到了极限。但这种“规则”,在不断的实践中逐渐被否定。
3.5 丰富的外治疗法 东巴经书亦有关于外治法的记载,如《搬崇图》讲到,以针灸和按摩的方法治病,对刀伤进行缝合,对血肿进行放血等治疗方法。吕学文等[11]专门对纳西族独具特色的外治疗法进行了相关论述,如内病外敷疗法:葱头切碎,炒热后以布包裹,热敷于肚脐可治疗小儿尿闭;局部喷撒疗法:制人中白,冰片经研末后撒于患处以治疗口腔溃疡;栀子捣烂后炒黑,研末吹入鼻腔可治疗鼻出血;痛点或穴位敷贴疗法:生草乌和胆南星各取适量,研末拌米酒局部敷贴以治疗乳腺炎;苦荞、麻子树寄生、黑麂子肉,任选一种研末酒炒加热外敷痛点以治疗痛风;搽药疗法:取大黄适量研末,食醋调匀,涂于患处,以治疗腮腺炎;食醋外搽或大蓟根捣碎取汁液,煮沸后加入冰片外搽局部以治疗烧烫伤;火烟针疗法:将药粉卷于草纸(土纸)中,点燃纸的一端,立刻点刺相应穴位,以治疗疾病。其灸法包括篙草、普通、麝香三种类型。多用于治疗中风后遗症、骨折等疾病[12];煎汤外洗法:根据病情,选取相应的药物煎煮成药液,洗浴全身或局部以治疗疾病,具有协调脏腑、疏通筋络、通利关节、祛风除湿、杀虫止痒等功效,此疗法在纳西民间运用广泛。如:用苦参、金不换、鲜花椒水煮后清洗阴道以治疗阴道炎;鲜桃叶煎汤外洗治疗外阴痒等。端午时节,纳西人常把菖蒲、艾叶、香薷等药煮水后进行全身药浴,以这样的方式来预防疾病的发生。
拔罐疗法、刮痧疗法、放血疗法、按摩疗法等在当地也被广泛应用[13]。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特殊的外治疗法,如:用鲜花椒颗粒研末填进龋洞内治疗牙痛;生花椒、雄黄、明矾研末,蜂蜜调和制成栓剂,塞入肛门治疗蛲虫病等。外治疗法种类多样,同时也说明纳西医生治疗经验丰富。
4 药物资源及剂型特点
4.1 药物资源丰富 纳西族地处横断山脉地带, 地形地貌复杂,高山、平坝、河谷相间, 土壤肥沃,日照时间长,雨水充足,适宜各种动植物生存。云南丽江地区海拔相差3000 m,属典型的立体气候,随海拔升高而发生变化, 一地同时兼有寒、温、热三种气候,动植物资源极为丰富[14],号称“高原动植物王国”,如:竹红蕈、五倍子 、榧子、天冬、川楝子、猪苓、菟丝子、五灵脂、麻黄、滇豆根、紫丹参、谷精草、蜈蚣、三尖杉、鹿仙草、斑蝥虫、楣子、桔梗、茯苓、滑石、三七、丹皮、木香、白胶香、佛手 、山慈菇、黄药子、龙骨、黄射干、龙衣、 蜜蒙花、麝香、人参、穿山甲、西洋参、秦艽、珠子参、叶三七等均为本地特产。《治病全书》据传为丽江东巴汪戛所著,其中正文部分记载药物33种,植物药10种,动物药10种,矿物药4种,其中9种药说不出汉语名字。清代和介生编写了《玉龙本草》,民国初期经过纳西族学者和纯厚所搜集的玉龙本草标本为328种,常用民族药有120余种,单、验方304个,是纳西族最为珍贵的民族药资料之一[15]。1958年出版的《玉龙本草标本图影》,准确记录药物328种,其药物不仅有本地特产,如:大叶了、白花了、大铁箍、化血丹、鱼腥草等,还包括古代其他本草所记载的药物,如:荆芥、羌活、半夏、麦冬、车前草、茴香、金银花、紫草、黄芩、山药、薄荷、藿香、杏叶防风、黄花地丁、珍珠草、虎掌草、土茯苓、重楼、水芹菜、马蹄草等。纳西族人民不仅充分利用当地丰富的药物资源,同时也大量吸收其他地区和民族的药物资源,不断扩充本民族的医药体系。
4.2 剂型种类多样 纳西民间医药剂型丰富,有汤剂、粉剂、膏剂、栓剂、酒剂等。煎汤内服法是使用最为广泛的一种方法,如蝉菌煎水内服治疗经闭。纳西族喜欢饮酒,酒类主要为白酒、黄酒和窨酒。另外,纳西人常以药物泡酒,如:玛卡酒、红景天酒、松露酒、红花酒等,均为纳西人日常饮用或外用的药酒[16],在传统中医里,酒具有抵御风寒、活血通脉、通行药势、温暖胃肠等功效,纳西族对酒的认识和传统中医对酒的认识如出一辙。粉剂是纳西医药常用的一种剂型之一,将药物研末喷撒于患处以治疗疾病,如栀子炒黑研细末,吹入鼻腔治疗鼻子出血;栓剂常用于肛肠疾病的治疗;膏剂多用于痛点或穴位敷贴以治疗疾病。
5 结语
纳西东巴医药历史悠久,其独特的疗效不断强健着纳西人民的体魄,是纳西人民健康和繁衍的有力保障,是我国民族医药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无法形成一套相对完整的理论体系。涉及到医学的内容比较分散,且不够系统和深入,尤其是缺乏对人的生理和病理的系统认识,没有对临床实践的诊疗活动形成有效的指导作用。如“阴阳学说”还处在原始水平,“精微五行”和“金蛙八卦”的研究也缺乏系统性,因此笔者建议应该加强“精微五行”和“金蛙八卦”对纳西东巴医药基础理论和生理病理的指导研究。
纳西早期的医药文化带有一定的巫术现象,其先民遇到疾病会寻求祖先和神灵的庇护,当遇到外伤、骨折等疾病会及时就医,笔者认为应以客观的态度来对待文化的双重影响,在尊重民族文化的前提下,立足于纳西族独特的东巴文化,挖掘其合理成分,以便为纳西东巴医药体系的发展与成熟找到更多的支撑点和创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