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国野生花卉的保护与应用现状初探

刘 烨，高亦珂

（花卉种质创新与分子育种北京市重点实验室/国家花卉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北京海淀 100083）

野生花卉资源是一个天然且丰富的基因库。作为乡土植物，在野外环境中经过长期的进化和自然选择，具备了地方特色鲜明、适应能力强、维护成本低、生态效益高的特点。野生花卉种类繁多、色彩突出，在营造园林景观的同时，吸引大量访花昆虫，并为昆虫等野生小动物提供了栖息地[1-2]，保护原产地的野生花卉或利用野生花卉资源营造景观，有利于维护野生动物的生境质量，提高生物多样性[3]。同时，研究表明，野生花卉可滞留雨水，大幅降低地表径流，增加地下水补给，净化水质，同时起到明显的减污降噪作用[4-5]。

野生花卉资源的应用与保护工作在欧美等国家已经有了较长的实践历史，但在中国尚处于起步阶段，对野生花卉的研究仅停留在分布与种类调查、引种驯化、公众认知评价等方面，缺乏对野生花卉资源整体性的保护和生态价值的研究。本研究希望通过介绍野生花卉的应用方式与应用价值，从世界各国对野生花卉的保护的政策、方法出发，能为野生花卉在国内园林景观的研究与推广提供参考。

1 野生花卉保护与应用的现状

1.1 野生花卉的保护

19 世纪以来，不同国家的野生花卉在其天然环境中面临着数量急剧下降的问题。作为构成多样化生态环境和自然植被的重要组成部分，天然的野生花卉面临着环境退化[6]、入侵植物影响、人为干扰等威胁[7]，生物多样性在区域尺度上和景观尺度上不断衰减。在尽可能地维持现有的野花生态资源和群落结构的基础上，如何提高生物多样性并充分发挥生态系统服务功能，提高公众的保护意识，成为了保护野生花卉的重要方向。

不同国家根据地方国情差异，对野花的保护政策和方法各有侧重。常见以国家、政府机构，公益性保护组织，公众自发保护协会等，组织实施相关政策和动员开展活动。野花的保护形式主要总结为以下几种：①成立国家野花保护中心、协会、基金会，提供科学研究、开发利用、展示宣传、自然教育等多功能并存的野生花卉保护平台。②依托自然保护区、公园等基础设施划分野生花卉保护区，与环境资源相结合，用于旅游业的整体开发。③通过财政补贴的方式保护野花，并鼓励农业景观中野花带的应用[8]，撒播野花种子补充花卉资源完善植物多样性[9]。④相关机构推广野花保护活动，如：交换野花种子、野花种植体验等，倡导全民参与，提高公众保护意识。⑤野生花卉种植资源调查、栽培育种研究等。

我国是世界野生花卉集中分布区之一，缺乏多样性的保护方式和宣传工作，无法使民众切身地参与进来，科研工作多针对濒危物种开展，忽略了对野花资源整体性的保护与生态系统服务功能的研究。

1.2 野生花卉的应用方式

1.2.1 单播、栽植野生花卉，组合搭配景观。传统野生花卉的应用多采用单播或栽植的方式进行园林造景。播种或栽植单一品种的野生花卉，可营造出花形整齐、大色块的花卉景观，常选用萌发生长迅速、花色鲜艳、花期较长的野生花卉，形成花海、花带景观，例如应用一二年生的冰岛罂粟（）、向日葵（）、香雪球（），多年生的黑心菊（）、假龙头（）等。

随着近些年来园林景观的发展，选择栽植性状优良、适应性强的野生花卉，创造性地拼合野花的不同形态、色彩，点缀城市园林的应用方式，常常被应用在花坛、花境或者专类园等城市绿化应用中。花坛中往往选用植株低矮、花期集中、花色鲜艳、见花不见叶的野生花卉，例如在北方常使用的耧斗菜（）。花境最早起源于英国私家别墅花园中，便是模拟自然种植野生花卉[10]。将花期错落、花形独特、生长习性相似、花色协调的野生花卉组合种植在一起，能够形成立面景观、色彩质地、季相都丰富变化的花境景观。此外，野生花卉因其特有的乡土性，也被广泛应用到需要适应特殊环境的专类园中，例如在岩石园中选择植株低矮、根系深、生长缓慢、抗旱的野生花卉，如金莲花（）、蓝刺头（）、高山石竹（）等；在水景园中则模拟天然湿地植物，选择落新妇（）、报春花（）等野生花卉。

1.2.2 混播野生花卉，构建复层结构。以混播形式应用野生花卉从现代西方园林中兴起，由多种不同高度、花期、花色的草本花卉，依据景观和场地要求，采用不同比例混合，用播种的方式营造独具自然特色、季相变化明显的复层群落景观。最早可以追溯到中世纪时期，直到20 世纪，在园林绿化中才得以广泛应用，随着人们对自然的不断追求，生态种植理念应运而生，野花混播的方式也被逐步地应用到城市绿化、农田景观、生态修复等领域。

（1）城市景观绿化。通过混播的形式应用野生花卉，具有建造影响低、生态效益高、景观效果可持续性强的特点，越来越多地被应用到城市景观绿化中。近年来，缀花草甸、雨水花园、屋顶花园等形式的城市景观绿化与野花混播的结合开始被广泛应用。2019 年，中国北京世界园艺博览会中，詹姆斯·希契莫夫和汤姆斯图尔特-史密斯联袂设计的“新丝绸之路”花园，将新自然主义的概念融入自然景观设计，运用40 余种野花植物以混播的方式打造了一个“节水园林”，追求时间和空间上的自然变化，强调以自然、生态为美。

（2）农田野花带。农田野花带以混播的方式，建植在农田、果园、菜地、道路两侧、滨水带等边缘地带，通过配置不同功能的野花混播群落，增加开花植物的多样性，以达到提供蜜粉源、减少农药使用、修复农地土壤的目的[2]，是多种生境交替融合的生态缓冲区。最早应用农田野花带的是瑞士、比利时等国家，将生态保育思想运用于生产；美国则以保护本土植物生境为侧重点，应用农田野花带；英国的农田野花带应用方式多样，并有政策的细化支持，农民自发建立的农田野花带构成了欧洲连贯的农地栖息地网络[11]。而我国农田野花带的发展还处于起步阶段，缺乏相关研究及实际应用。

（3）道路绿化。野生花卉近年来越来越多地被应用到道路绿化中，因其色彩鲜艳，抗旱、抗病能力强，地面部分覆盖度大且花期长的特点，在道路绿化中栽植，既能达到美化道路环境、维护生态平衡的目的，又能有效地起到诱导视线的作用。美国从20 世纪30 年代就开始意识到，在边坡种植野生花卉，可以固土护坡，防止水土流失，并开始研究适用于不同道路绿化类型的野花植物组合及其种植方法。

（4）其他。除了作为观赏资源应用在绿化中外，野生花卉资源的应用范围随着研究的深入得到了逐步拓展。目前，野生花卉的食用、药用、鲜切花、干花制作、香味提取等应用价值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开发。如杜鹃类野花可提取芳香油，龙胆类野花有良好的药用价值[12]。

2 野生花卉应用价值

2.1 丰富园林景观，创造美学价值

野生花卉资源是一个天然且丰富的基因库。作为乡土植物，野生花卉在野外环境中经过了长期的进化和自然的选择，具备了地方特色鲜明、适应能力强、维护成本低、生态效益高的特点。在园林景观中应用野生花卉资源，可根据景观用地的不同，营造不同意境的自然生态景观，丰富植被层次，加强植物色彩和质感。通过对野生花卉的合理选配，在绿化中往往能达到三季有花、四季有景的效果，呈现出野生花卉不同生长阶段的景观特征。

2.2 提高生物多样性，改善生境质量

生物多样性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础，野生花卉种类繁多、色彩突出，在营造园林景观的同时，也吸引了许多访花昆虫，并为昆虫等野生小动物提供了栖息地[13]，对提高生态系统的生物多样性有重要作用。野生花卉构成丰富的垂直层次，保护原产地的野生花卉或应用野生花卉资源营造景观，都有利于维护野生动物的生境质量，提高生物多样性。同时，野生花卉在植被浅沟和雨水花园中可滞留雨水，能大幅降低地表径流，增加地下水补给，净化水质，还能起到明显的减污降噪作用。

2.3 降低维护成本，提升农作物产量，创造经济价值

野生花卉组合是一种节约型的花卉应用形式，因其得天独厚的乡土性，适应于当地气候，对水、肥的需求较低，并且建植后多数可进行自播繁衍，以达到持续多年的景观效果。与传统的草地相比，因野生花卉群落自生能力强、维护简单的特点，养护成本降低了25%～30%[14]。野生花卉生态性、功能性的保护与应用，能为农作物和果园吸引各类传粉者和有益昆虫，使作物和果树的授粉率提高，粮食和经济作物增产明显，有益昆虫在农业生态系统中发挥抑制病虫害的作用，降低农药用量，对环境保护起到重要作用，这也是最为重要的生态价值之一。

2.4 提供自然教育场所

野花组合作为一个自然群落，在城市公园、郊野公园、学校、道路绿化中的应用时，除了提供美学价值与生态价值外，也为青少年提供了优良的自然教育环境，同时向公众普及野生花卉知识。例如对中小学生开展花卉、昆虫识别、植物种植与养护、花海景观体验活动，为教授青少年关于生物、摄影、绘画、生态等知识提供了具有自然野趣的环境。

3 各国保护野生花卉的机构、政策、行动

3.1 美国

美国非常注重乡土植物的应用，通过对外来物种入侵的控制，以达到保护野花的目的，注重野花产业的发展和生态种植的推广，是美国政策的重中之重。野花资源的宣传和保护，主要是由美国农业部森林局以及美国内政部土地管理局共同承担，除此之外，美国的公园管理局，美国联邦公路管理局和美国渔业以及美国野生动物管理局也有相关项目参与，进而形成了一种完善的政策管理体系[15-16]。

美国对野花保护与应用的研究已经非常成熟且规范化。各州政府都有对应的相关机构，制定针对性的政策，并且按期执行和不断完善，避免野花被违规地采摘、破坏。1965 年的《联邦公路美化法》得到了第一夫人“Lady Bird”Johnson 的大力支持和推广，鼓励维护路边土地，包括有意种植野花（Highway Beautification Act of 1965）。1996 年美国联邦公路管理局（Federal Highway Administration）鼓励州级公路机构在植被恢复和环境美化解决方案中使用本地植物。政策方面，美国公众整体对野生花卉的认识和重视程度都很高，制定的国家本土植物材料战略（Native plant material policy），对美国公众保护野花资源有着指导性的意义，对种质资源的开发、保护以及对相关人才的培养也有很明确的条例说明，对应用外来植物做出了非常具体的规定和限制，避免了外来入侵植物对国家乡土植物造成不必要的威胁。美国农业部实施的各种生态系统服务功能项目中（例如美国国家种子战略，植物传粉战略）也都将野生花卉资源纳入其中（https://www.usda.gov/）。

野生花卉的应用潜力、生态价值和美学价值在野花组合的景观形式里得到了充分体现。拟自然式的群落种植设计形式能实现自我调节，并有助于实现中长期的生态服务功能。美国率先成立的国家野花中心（约翰逊夫人野花中心Lady Bird Johnson wildflower center）展示了来自德克萨斯州主要生态区的800 多种植物包括蝴蝶园、林地空间、屋顶野生花卉展示及不同的野生花卉设计实例和英式小花园等。野花中心还完成了大量植物保护科研项目，解决了植物多样性和健康的本地生态系统日益增长的威胁。

3.2 欧洲

欧洲国家野生花卉的保护工作一直都较为领先，对野花资源的保护与推广主要集中在自发保护组织开展野花保护活动、国家立法与生态补贴政策推广农田野花带的发展这2 个方面。

随着野生花卉资源的濒危，在各国政府机构的推动和相关政策的指导下，各国野生花卉资源保护的相关协会、基金会等自发的非营利性组织应运而起。英国自然协会（NE，Natural England）是政府负责保护野生动植物、地质和荒野景观的国家机构，对野生花卉的保护起到直观重要的作用。“克诺斯利”都市自治委员会（Knowsley Metropolitan National Wildflower Center）和“大地生命”（Landlife）合作，在克诺斯利进行大规模的野生花卉景观应用，并出版了《野生花卉工作手册》[17]。The Wildlife Trusts (英国野生生物托管组织)、Plantlift（英国植物保护组织）等机构，对野生花卉种子的收集、种植等应用面向大众推出活动。由Landlife 创建的英国国家野花中心在Court Hey 公园中开放，中心展示自然野花遗产资源，启发观赏者创造新的野花景观，利用季节性的自然展示和创意社区项目，提高了人们对野花重要性的认识，并鼓励人们学习有关创意保护的知识。在英国，保护一块具有景观或者生态功能的野花草地，个人可以直接上报地方规划局，政府会配置专业的测量人员对该场地进行评估，以便更好地发现该场地内需要保护的物种。英国皇家植物园从英国各地挑选收集并且繁殖稀有的野生花卉，并把这一资源交给当地志愿者进行草甸修复项目（如Weald Meadiows llnitiative）。

在欧洲，对野花资源的保护有相应的法律法规以及完善的生态补贴政策。欧盟推出的Natura 2000 计划[18]，提出了关于生态多样性的保护，生态系统服务功能提升的目标。农田昆虫野花带的构建方式最早由瑞士、比利时等国家推行，配置不同功能的野花混播群落建植在农田、果园、菜地、道路两侧、滨水带等边缘地带。欧洲部分国家对在农田周围应用野生花卉建立“生态补偿区”进行了立法保护，瑞士政府最早规定农民有义务将7%的农业用地作为生态补偿区（ecological compensation area），而野生花卉在该区域的占比已经提高到了将近50%[19-20]。共同农业政策（common agriculture policy，CAP）由一系列的政策和生态补贴计划构成，其中明确指出了在农田的边界创造缓冲带和生物栖息地，营造不同的生境环境，建设生态保护区和生物廊道，保护和利用野花乡土植物在欧盟提出的这两项政策中充分体现[21]。英国、德国、瑞典、奥地利等欧洲国家已经在其农业环境计划中实施了野花条带的方法，例如在奥地利，公民有义务利用其耕地2%的空间播种野花带[22]。奥地利播种野生花卉是国家发展计划中的环境措施之一，农民有义务保护和在耕地周围播种野花，并且需要每年进行刈割[23]。北欧地区虽然一直致力于对草原、湿地等自然生境的保护，但是瑞典、芬兰等国家也早已经开始鼓励当地人民在指定的地区播撒野花种子，其中芬兰还制定了景观异质性的保护政策，鼓励农民沿着农田边缘播种野生花卉条带[22]。

3.3 其他国家

野花资源的大量减少引起了世界各国政府和生物保护机构以及社会慈善机构的重视[24]，国际上对野生花卉、保护和利用的方式众多。澳大利亚具备天然的野生花卉资源优势，以保护野花资源为原则，建立风景保护区发展旅游产业成为澳洲的特色，成立珀斯、天鹅谷、Toodyay 的野花步道。西澳大利亚成立野生花卉保护协会（wildflower society of western Australia）组织清理路边“过度”生长的植被以保护野生花卉的生长，并开展野花调研计划，提高人们对灌木丛中野生花卉的认识和欣赏水平，为植物学家提供一个分享知识的平台。

此外，德国开展的“绿岛项目”（Grüninsel program)开始面向生态保育工作推广野生花卉组合；荷兰的荷兰环境慈善组织（Land-life）、威尔士国家野生动植物保护局（NRW）、捷克共和国农业部（Ministry of agriculture of the Czech republic）、澳大利亚的皇家植物园（Royal Botanic Gardens）、德国最大的生物保护组织自然与生物多样性保护联盟（Nature and Biodiversity Conservation Union）都致力于积极维持和恢复自然界的野花草地生态系统，营建新的野花草地。

4 对我国的启示

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了解决生态文明问题的总体指导思想，明确提出“要创造更多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也要提供更多优质生态产品，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野生花卉作为重要的植物资源，不仅是草原和森林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影响着生态系统的稳定和平衡，也是未来植物景观设计应用和切花盆花的种质库，是构成自然美景和人类文化艺术的重要源泉。

虽然欧美国家对野生花卉的保护与应用已经有了较为成熟的发展政策与方案，但野生花卉的发展具有较强的区域性与政策限制性。因此，在中国推广野生花卉的保护与应用时，还需具体考虑地域特色，在遵循“开发与保护并重”的原则上，更有针对性地制定计划。

4.1 继续调查、拓展野生花卉种植资源

我国现有的调查、采集工作多局限于某一科属或者地区，存在标准不一、信息不明确等问题，缺乏一定的系统性和规范性。在了解各地区野生花卉资源种类及群落构成的基础上，可有目的、有计划地进行全面的调查，建立全国性的野花种质资源库和种质资源圃。逐步开发野生花卉资源的繁育体系，加强种质资源的保存与扩繁，为今后的科研和开发利用提供有效保障。

4.2 推广野生花卉保护价值，提高公众认知度

加强对野生花卉保护与应用的宣传工作，建立相应平台，采取多形式向公众展示、宣传野生花卉的作用，通过实地的参与和互动，使公众更充分地了解野花植物的生态、经济和美学等价值，真正意识到保护野花资源的重要性。宣传野生植物保护条例，提高全民保护生态多样性和环境可持续发展的意识，制止滥采、滥用等人为无意识的干扰因素对野生花卉资源的破坏。

4.3 在保护的前提下合理地开发多元化的应用方式

以高效率、低成本为目标，改变以往单一的保护与利用模式，遵循“开发与保护并重”原则。野生花卉在欧美国家的应用已经相对成熟，有大量可参考的案例，但在我国进行实际应用时，仍需要考虑环境的变化，针对不同功能的野生花卉，定向选育满足功能需求的新品种，观察野生花卉的生长发育特征、生态特征、景观特征以及对环境条件的适应性，以确定每种野花的应用与配置方式，确定最佳的群落建植结构，加强对野花组合的生态效益评估。探索野生花卉的生态种植理念和技术，开发多元化的应用方式，将野花组合种植推向城市园林、农业景观、生态修复等多个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