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家庭暴力现状及相关对策

家庭暴力是指发生在家庭内部的，对家庭成员的暴力言行。广义上是指丈夫、妻子、孩子、祖父母等家庭成员间的暴力行为或语言，也就是说其包含夫妻间的暴力、虐待儿童、对父母（祖父母）的暴力等。

日本家庭暴力现状分析

根据日本警视厅公布数据显示，2021年关于配偶间暴力的咨询案例为8011件，较2020年下降7.1%。从这些案例的咨询者性别来看，女性咨询案例为6419件（占80.1%），男性咨询案例为1592件（占19.9%），前4年数据中均呈现与此相同趋势。违法犯罪案件方面，2021年因违反《防止配偶暴力和保护受害者法》（仅统计违反保护命令）被逮捕的案例为0件，较2020年减少1件，而因配偶间暴力被起诉的违反刑法及其他特殊法律的案件为799件，比上一年度减少15件（下降1.8%）。

2020年3月30日，致力于支持家庭暴力受害者的“全国妇女庇护网”（NPO）向政府提出“不要关闭家庭暴力受害者咨询台，并建立为受害者灵活提供临时保护制度”的请求。该组织称，目前在日本国内的受害者咨询处，以下两种情况较为常见：1.因居家办公、孩子学校停课等因素，导致丈夫压力增大，开始对家人进行身体暴力；2.有离家躲避家暴打算的母子因丈夫长期在家监视，离家避难变得十分困难。同时，咨询中心也认为，因疫情期间取消了现场咨询，只能通过电话咨询，而因丈夫长时间在家中，打电话又变得十分困难。由此来看，似乎断绝了家暴受害者的求助途径。这似乎能够解释，开篇提到的日本警视厅公布的近5年家暴咨询案例数据中，2019年起连续3年咨询案例均低于2018年这一现象。

表1. 2017年~2021年日本配偶间暴力咨询案件数

表2. 2017年~2021年日本配偶间暴力咨询者性别统计表

2020年4月5日，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发表的一份紧急声明中称：“最近几周，随着经济和社会压力的加剧，世界各地针对女性的家庭暴力事件激增。”美国和澳大利亚的咨询数量明显增加，印度、法国和南非限制外出后的家庭暴力案件数量急剧增加。一些国家出现了支持团体资金耗尽、女性躲避家庭暴力的避难所被关闭等情况。古特雷斯秘书长敦促各国采取紧急措施：“在实施抗击新型冠状病毒传播的措施时，重点关注防止对妇女的暴力行为。”

日本放送协会（NHK）2020年4月7日发表了一篇题为《关注之声：因不能外出及居家办公引发的家庭暴力、虐待儿童事件增加》的文章中指出：为防止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扩大，采取了居家办公、减少外出等政策，但由此引发的家庭压力增大、家庭暴力及虐待儿童等情况增多，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

接下来，让我们系统了解日本在防止家暴方面作出了哪些努力？

法律规制及相关政策

日本政府对于家庭暴力中占比较大的夫妻间的暴力和虐待儿童分别设立了救助体系，前者属内阁办公室管辖，而后者属厚生劳动省管辖。

（一）夫妻间暴力

1977年，东京率先设立妇女咨询处，以保护受到配偶暴力的一部分特定女性受害者。1992年7月~12月间，由学者、律师及市民等组成的“来自丈夫（恋人）的暴力”调查研究会，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了一场抽样调查，首次明确了配偶间暴力可能存在于全国各地。1990年左右，民间团体开始设立庇护所。20世纪90年代初期，日本全国仅有2家民间庇护所，而根据内阁办公室2007年的调查报告显示，全国有102家民间庇护所。1998年8月，通过参议院选举设立共生社会调查会；2000年，共生社会调查会设立“暴力侵害女性项目组”，开始审议针对暴力侵害妇女行为的法律对策。2001年4月，审议通过并公布了《防止配偶暴力和保护受害者法》，自此在日本关于夫妻间暴力行为进入法律规制时代。此后日本政府按照法律规定，逐步建立并完善社会救助体系，结合社会现实不断修订法律法规。

1.法律框架体系。2001年10月13日起实施的《防止配偶暴力和保护受害者法》，为防止来自配偶的暴力并保护受害者，制定了与配偶暴力有关的报告、咨询、保护、独立支持等制度。

经过2004年、2007年、2013年等的不断修正，该法将“来自配偶的暴力”规定为“来自配偶对身体的非法攻击（包括危害生命或者身体），或者类似的精神、身体伤害”。在受到家暴后离婚或判决婚姻无效的情况下，继续遭受来自前配偶暴力的也属于此范畴。“配偶”包括未登记结婚但处于事实婚姻关系者，“离婚”同样也包括未登记结婚的事实婚姻结束婚姻关系及事实上的离婚。

日本政府宣传家庭暴力防治海报

在保护受害者方面，该法作出了以下规定：

①第6条规定了发现告知义务，即当发现遭受配偶暴力的受害者时，发现者应当尽可能地向配偶暴力咨询救助中心或警察报告。同时，特别强调了医生和其他医疗相关工作者，发现因配偶间暴力受伤或引发疾病的，应当在尽可能尊重患者意愿的情况下通报上述部门，《刑法》中规定的泄露秘密罪不作为阻碍通报的理由。

②第8条规定了警察通过举报等方式确认存在配偶间暴力的，应当依照《警察法》《警察执行职务法》等相关法律规定，采取必要措施以制止暴力行为、保护被害人、防止损害进一步扩大。

③第4章详细规定了各类保护命令及其申请、生效、取消等。现行《防止配偶暴力和保护受害者法》中规定的保护命令有5种：禁止接近受害者命令，即6个月内禁止家暴实施者跟踪受害者或在受害者附近（住所及工作单位等）徘徊；禁止通过电话等联系受害者命令，此命令除禁止加害者电话联系受害者外，还禁止了要求见面、通过言行暗示受害者处于监视下、非紧急情况下连续拨打电话、发送传真或邮件、通过猥琐言行或发送文字图片寄送物品等方式进行性骚扰等一系列行为；禁止接近受害者子女命令，即禁止施暴者跟踪与受害者同住的未成年子女或在其学校附近徘徊，但15岁以上子女同意的除外；禁止接近受害者亲属等命令，即禁止施暴者跟踪受害者亲属及其他关系亲近人员或闯入家中，但此项禁令须征得亲属同意后方可实施；离开命令，即要求自禁令生效之日起2个月内施暴者离开共同居所并禁止其在附近徘徊。上述5项禁令中2~5项不可单独申请，须在第1项禁令发布后实施。法院对关于申请保护命令案件应当快速审理，发出保护命令时法院书记员应当迅速将其内容通知申请人住所或管辖住所的警视总监或道府县警察局本部长。

2.多元化社会救助体系。《防止配偶暴力和保护受害者法》第2条明确规定了国家和地方政府有责任防止配偶间暴力，同时提供包括支持受害者自立在内的适当保护。第3条要求各都道府县政府应当确保其设立的妇女咨询所或其他相关机构，能够发挥配偶间暴力咨询救助中心的功能和作用；各市、村政府应当尽可能地设立相关机构以发挥配偶间暴力咨询救助中心的功能和作用。其主要业务是以防止配偶间暴力、保护受害者为目的，提供：①咨询，②以恢复身心健康为目的的医学、心理学或其他方面的指导，③临时保护，④能够促进独立生活的情报信息，⑤保护命令制度相关的情报信息，⑥提供与受害者居住和保护机构（所谓的避难所）相关的信息。根据内阁办公室统计数据显示，2002年日本政府设置的配偶暴力咨询救助中心为102家，截至2022年9月1日，日本全国范围内能够实现配偶暴力咨询救助中心功能的机构共计308家，其中市、村政府设立的有135家。

神奈川县警察局网页版关于配偶间暴力处理指引

妇女咨询处最初是在厚生劳动省管辖下，依据《防止性交易法》第34条规定，以对有可能进行性交易的女子提供咨询、指导、临时保护为目的的机构。但在保护妇女事业中，该机构逐步拓展了与女性相关的各类咨询。根据2001年颁布的《防止配偶暴力和保护受害者法》，其开始作为承担配偶暴力咨询救助中心功能的机构之一。各都道府县至少设立1所。根据厚生劳动省数据显示，截至目前，日本国内妇女咨询处共计47所。

此外，还有妇女保护机构、母子生活支援机构、福利事务所、精神保健福利中心等相关机构共同协作为防止配偶间暴力、救助受害者作出努力。

（二）父母、子女间暴力

除配偶间暴力外，来自父母、子女的暴力在家庭暴力中也占有一席之地。日本为防止此类家庭暴力，颁布实施了相关法律法规。1933年日本即颁布了《防止虐待儿童法》（已废止）；2000年颁布《防止虐待儿童》等相关法律；2019年通过明文规定禁止体罚的修正案，2020年又对该法进行了修订。该法不仅从饮食、暴力言行、性行为等方面对“虐待儿童”进行定义，还规定了在学校、医院工作的教职员工、医生、保健师、律师等应当努力尽早发现相关情况。发现者有向福利事务所、儿童咨询所报告的义务。同时依据该法第12条规定，儿童咨询所所长可以根据需要，限制受虐儿童监护人的会面和通信。在必要情况下，所长可以禁止家长在儿童上学道路附近徘徊或纠缠。

2019年日本再次修订《防止配偶暴力和保护受害者法》时，认为配偶间的暴力与虐待儿童间也有密切的关系。为此明确规定了，配偶间暴力咨询救助中心应与儿童咨询所密切合作。另外，截至目前，《防止配偶暴力和保护受害者法》中保护命令的保护对象虽然只有配偶间暴力的受害者，但通过修订明确子女等家属及同伴也属于保护命令的适用对象。

除上述法律法规外，2006年颁布的《防止老年人虐待、对老年人护理人员的支援等相关法律》、 2011年颁布的《防止虐待残疾人、对残疾人护理人员的支援等相关法律》等都能体现出日本政府、学界等正在逐步构建完善的法律法规体系、社会救助体系，以更加有效地预防家庭暴力、减少家庭暴力所造成的伤害。

案例纪实

根据内阁办公室2020年“男女间暴力相关调查”数据显示，2020年日本大约每4名女性中1人、每5名男性中1人受到过来自配偶的暴力，每10名女性中就有1人经常遭受暴力。在遭受过配偶暴力的女性中有41.6%从未向任何机构、人员进行咨询，男性中此类情况占到了57.1%。2021年内阁办公室在“配偶间暴力相关咨询救助分析调查”报告中，对配偶间暴力咨询者的年龄及咨询内容进行了分类统计：30~39岁占28.4%、40~49岁占26.4%、50~59岁占20.6%，由此来看30~49岁咨询者占一半以上；在15060名配偶间暴力咨询者中，咨询内容为精神暴力的高达12117人，占总体62.6%，身体暴力占28%，经济暴力占16.8%，性暴力占6.4%，社会暴力占5.9%。

日本法务省发表的《2021年版犯罪白皮书》中显示，2020年日本依据其他法律逮捕、提起诉讼的配偶间暴力案件共计8703件，其中依据暴力行为逮捕的5183件、故意伤害2627件、违反暴力行为等处罚法的302件、胁迫159件、杀人110件，还包括依据非法入侵住宅、损坏财物等逮捕的情况。

日本内阁办公室家庭暴力咨询救助网页

相较于直接因违反《防止配偶暴力和保护受害者法》被逮捕、提起诉讼，家庭暴力案事件大多会逐步发展，严重至故意伤害甚至杀人才会由警察、法院等相关执法或行政机构介入。

在日本裁判所网站公开案例中，有一则比较典型的违反《防止配偶暴力和保护受害者法》案例，即2004年3月2日甲府地方法院裁判所作出的“判处被告人有期徒刑8个月，自终审之日起缓期执行3年”的判决。2003年11月6日，被告人收到了甲府地方裁判所依据《防止配偶暴力和保护受害者法》第10条作出的“自11月7日起6个月内，禁止被告人靠近其妻居住地、工作地及其他经常所在场所”的保护命令，但被告人12月23日晚8时35分左右，到与该女子居住地同街道的女子父亲家，违反了保护命令，故地方裁判所结合案件相关事实，作出了上述判决。

在日本过分重视“家庭关系”的社会环境下，当加害者与受害者间有血缘关系时，与其他同等犯罪相比，受害情况较难被发现。配偶间暴力、虐待儿童等相关法律、政策正是政府在通过努力，逐步为行政、执法、司法等第三方力量及时介入家庭暴力畅通道路。正如数十年间一直受到来自哥哥暴力的作家吉川万美所描述：“也许会有人问：‘为什么不报警呢？’但即使被逮捕他还会回来。当时全家人都害怕被报复。大家甚至认为不是家里有人被哥哥杀死，就是有谁杀了哥哥。”由此看来，防止家庭暴力、保护受害者仍任重道远。

近期，日本政府结合各类调查统计等预判：因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扩大引起的生活不稳定、压力增大等，可能造成配偶间暴力增多、程度加深等情况。为此紧急采取了24小时电话咨询；线上咨询；短信咨询；增加10种外语的咨询救助；为确保被害者能够获得保障其安全的社会资源，提供通行救援、紧急保护等综合性救助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