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施家彰诗选
2022-11-17王家新
王家新
施家彰（Arthur Sze），著名美籍华裔诗人。1950 年出生于纽约，毕业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上大学期间开始诗歌创作，1972年出版第一本诗集《柳风》，迄今出版有 12本诗集，包括《罗盘玫瑰》《视线》《玻璃星座：新诗和诗选》等，此外还翻译有中国古诗选《丝龙》。曾获国家图书奖、兰南文学奖、文摘作家奖、西方国家图书翻译奖、《诗人与作家》的杰克逊诗歌奖、古根海姆基金会和国家艺术基金会的奖助等。
沙子眼的歌手
一个沙子眼的歌手他们说——
西风
请把我吹回家，
而我会带上你，我的沙漠，
在我的手中。
道家画师
他用木炭开始，勾勒出
树木的黄色边缘。
然后他以拇指不安宁的移动
在树桩上搓出
黑色和棕色。不像是北方的树，
他说，我有择定的季节。
他还画起风时的
树叶，和伸长脖子的鹅。
但是太阳光移动的光斑
模糊了他的视线。
当他默默地走开时
我们看他的画，惊异地
站立，看那些树叶如何在忽明忽暗中
飘向它们的死亡。
两只乌鸦
谈论天气？
或者，也许，在询问春天？
两只乌鸦，一对恋人，谈论我的死亡，
在我的注视下。
勃鲁盖尔①
干草垛烧成了黑色苔藓，
我侧过头推平了
土堆；看到三个女人齐步
回家，扛着锄头，反射的阳光
使锄刃显得锋利。
三个男人，当然，绕着离开了
头被帽子遮住，开着玩笑，
显然沉醉于丰收的酒。
但是这场盛会溜走了
留下了我；马儿轻快地
越过山脊，而那磨镰刀的人
在风中竖起了耳朵。
哀歌
让我采下
月光中的橄榄。
让我骑一匹
浅绿色的小马。
让我品尝
秋天的火焰。
不然，
让我战死沙场。
王维
在我的窗前
大雨倾盆，如同死亡降临，
在竹林里
已听不到
半声琴瑟，它的弹拨，
曾使飞鸟陶醉，
使月亮
更靠近心灵。
羽扇豆
我在黑暗的四月泥土里种下
羽扇豆和旱金莲。谁听见了过往的
车辆？我被你的脸
罩住了，在斜光里褪色。
我抿了一口芙蓉茶，得以平静，
在紫色的黄昏里。
“关，关，”一声鸟鸣，在远处，
在松树林里。
不要对一个梅斯卡勒罗阿帕切人说克里桑语①
不要对一个梅斯卡勒罗阿帕切人
说克里桑语，
但要培养
一种私人语言；
一棵三角叶杨
当它溶解成黄金，
或是一座房子
钉进大地：
一条通向保留地的
泥巴路
没有标志。
听一台破旧收音机
1
夜是一颗黑色的
钻石。
我五点半起床去赫梅斯普韦布洛
六点零四分路过银行的
指示牌，气温37度。②
是为了育雏吗：一只峡谷鹪鹩，在黑松林的
巢穴里醒来了，在雪中。
2
美国喜欢
在电视上向你展示球赛中
精彩的夺冠进球。
我在吉斯卡商场
向左转。
我想着那个四处流浪的女人，
她靠所有放在购物车里的东西过活。
她住在第六大道八街。
她珍视并听着她那台
破旧的收音机。
刺柏之火
刺柏
火焰在清凉的夜里燃烧。
我被它的烟熏得
醉醺醺的。而当我神志清醒时，
我看见一只白鹤，单腿站立，在雪地上。
我也看清楚了
岩石、蓬乱的松树、冬月，和
一条小溪。
心宿二
你的手指向
心宿二。
风吹得白杨树叶沙沙作响。
而这断断续续的
雨声犹如锦瑟的
五十琴弦。一朵红莲在空气中
绽放。而，触摸你
我像是来自心宿二的
光。我用了好几个光年
到达。
建筑师的水彩画
建筑师画了一幅水彩画
描绘两个人即将进入
一个会面的房间，当有人
在楼梯上透过窗户注视
花园，河流，远处的摩天高楼；
他不想被锁定
像苯环中的碳原子①
而是需要旋转、起飞，
沿着码头和海岸线转向。
在这空间的回响中，
他抓住一根从黑花岗岩地板上
反弹起的针，徘徊在
主干道上，遇见
在风中燃烧发紫的刺梨。
在拂晓前的越洋阵风中，
他渴望地中海的浪花
那里阳光刺痛睫毛，
沙子在星光下
散发热气。而在玻璃中庭里
两个小提琴手发射声音的
弧形烟花，爆炸，溶解成
充满魅力的旋律线条。
这里水池边的石板
吸收阳光，释放出涟漪
进入傍晚；在这个空间里，
每一分钟都是相遇：
他走出来，在满是积雪的
人行道上踩出脚印。
①彼得·勃鲁盖尔（Bruegel Pieter，约1525—1569），16世纪尼德兰画派代表性画家和艺术巨匠，一生以乡村生活为主要创作题材。
①克里桑语，新墨西哥州格兰德河沿岸部分普韦布洛印第安人的语言；梅斯卡勒罗阿帕切人，居住在新墨西哥州和得克萨斯州的阿帕切族印第安人。
②氣温37度，这里指的是华氏。
①关于“像苯环中的碳原子”这一句，诗人这样解释：“因为苯的化学结构是六边形碳原子排列。这种结构非常稳定。如果建筑师被锁定在这个阵形中，他将无法创造性地思考，他将注定失败。建筑师在设计一个新的建筑空间时需要打破束缚，必须找到一种‘旋转、升空’和释放内心视觉的方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