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华简《系年》论两周之际局势变迁
2022-11-17李贝贝山东师范大学齐鲁文化研究院
李贝贝(山东师范大学齐鲁文化研究院)
清华简《系年》的公布,对西周灭亡、周平王继位与东迁等相关史事的研究有重大意义。为叙述方便,现将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所隶定的《系年》相关章句宽释整理如下:
王与伯盘逐平王,平王走西申。幽王起师,围平王于西申,申人弗畀,缯人乃降西戎,以攻幽王,幽王及伯盘乃灭,周乃亡。邦君诸正乃立幽王之弟余臣于虢,是携惠王。立廿又一年,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周亡王九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晋文侯乃逆平王于少鄂,立之于京师。三年,乃东徙,止于成周,晋人焉始启于京师,郑武公亦正东方之诸侯[1]。
此段简文内容丰富,但由于对其中部分章句的解读存在巨大分歧,简文涉及到的诸多重大历史事件仍需继续深入研究。本文基于前人丰硕的研究成果,以清华简《系年》为切入点,结合相关文献记载,通过新的视角和全面考证,为解读两周之际的历史变迁提供一些陋见,不当之处还望方家正之。
一 “周亡王九年”考
目前学界对“周亡王九年”的理解莫衷一是,基本争议点主要为以下两点:“周亡王”是周幽王、携惠王还是“周无王”?“九年”是第九年还是九年之间?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多种解读观点[2]。本文从《系年》的记事内容与叙述传统入手,综合诸多文献记载,认为“周亡王”是指周幽王,“九年”是指周幽王在位前九年。
(一)“周亡王”是指周幽王
目前对于“周亡王”的诸种解读,多有可商之处。
首先,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所隶定的《系年》第二章中,“周亡王九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的断句是正确的,将其断为“周亡。王九年”或“周亡,王九年”皆不符合《系年》的叙述逻辑。根据《系年》记载,幽王及伯盘被杀之后“周乃亡”,若将“周亡王九年”断为“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周亡。王九年……”则是认为携惠王被杀后“周亡”,在逻辑上显然与前文“周乃亡”重复且矛盾。将此句断为“周亡,王九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亦不合理。第一,前文在幽王被杀之时已书“周乃亡”,此处再说“周亡”则明显重复;第二,于下文来看,无论是平王九年还是幽王九年,在叙述时都不需要“周亡”这个前缀。因此,以上两种句读方式均不合适。
其次,两周之际并不存在一个无王期。将“亡王”解释为“无王”,是因“亡”与“无”相通,遂有学者将“周亡王”理解为幽王或携惠王被杀后出现九年无王时期,或其间的继承者没有得到诸侯的广泛认可[3]。但幽王或携惠王死后,应立即拥立新王才是,晋文侯在无王九年之后才立平王明显不合逻辑。从现有资料来看,两周之际存在无王期的假设也无法得到印证。
传世文献中,并没有关于幽王死后存在无王期的记载,《系年》自身也不能证明这一观点。一方面,《系年》明确记载余臣是“邦君诸正”所立,简文中也称余臣为“携惠王”,称宜臼为“平王”,可见《系年》是认可携惠王和平王的“王”之身份。另一方面,《系年》前文已书“乃立幽王之弟余臣于虢,是携惠王。……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在《系年》的叙述中,携惠王是紧承周幽王的,下文再称幽王死后九年无王,明显不符合其自身的语言逻辑。此外,有学者认为“周亡王”之“周”是指镐京,“周亡王九年”指幽王死后镐京九年无王,“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是说诸侯不去镐京朝拜[4]。如果幽王死后的九年间镐京无王,那么在这九年间诸侯为什么还要去镐京朝觐呢?因此,将“周亡王九年”理解为周幽王死后存在一个九年无王期的观点是不成立的。
携惠王死后亦不存在无王期。有观点认为,“周亡王九年”在“晋文侯乃杀惠王于虢”之后,那么这个“九年”一定在携惠王死后[5]。然而关于《系年》的体例特征,李学勤曾认为不是编年体[6],徐兆昌则明确指出《系年》具有纪事本末体特征[7]。通过系统分析,《系年》的纪事本末体特征比较明显。因此,上述两个事件在时间上的先后关系并不一定就如文本叙述顺序。王红亮也认为“邦君诸正乃立幽王之弟余臣于虢,是携惠王。立廿又一年,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是插叙的表达方法,“周亡王”是承接前面“幽王及伯盘乃灭,周乃亡”的内容。同时还指出,《系年》叙事特点是以时间为纲,既可上溯又可下叙[8]。所以,将“周亡王九年”理解为携惠王死后九年无王,多有望文生义之嫌。
平王于携惠王死后九年才被拥立的观点,在时间上与诸多传世文献有明显冲突。根据《系年》记载,幽王死后余臣被立为王,“立廿又一年,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古本《竹书纪年》也有“二十一年,携王为晋文公(晋文侯)所杀”[9]的记载。周幽王死于公元前771年,携惠王被杀则应在公元前750年。如果携惠王死后存在九年无王期,那么晋文侯拥立平王只能是在公元前741年,并在此之后“三年,乃东徙”。根据《国语》《吕氏春秋》《史记》等文献记载,晋文侯、郑武公和秦襄公都在周平王东迁洛邑之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0]。晋文侯卒于公元前746年,郑武公卒于公元前744年,秦襄公卒于公元前766年,其中关于秦国的纪年虽有争议[11],但平王东迁的年代下限绝不会晚于郑武公卒年。因此,在携惠王死后存在九年无王期的假设不成立。
“周亡王”实际是“周幽王”,“亡王”可以理解为亡国之君。《国语·周语》有“此一王四伯,岂系多宠,皆亡王之后也”的记载,这里的“亡王”就是指“皆无道而亡”的亡国之君[12]。周朝之前的亡国之君夏桀与商纣,文献中称他们为“亡王”者多见。《国语·周语》:“《诗》云:‘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观之《诗》《书》,与民之宪言,则皆亡王之为也。”[13]此处“亡王”就是指夏朝的亡国之君桀。《楚辞·离骚》:“夏桀之常违兮,乃遂焉而逢殃。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长。”王逸注曰:“桀,夏之亡王也”;“辛,殷之亡王纣名也。”[14]《楚辞·天问》:“桀伐蒙山,何所得焉?”王逸也注“桀”为“夏亡王也”[15]。潘岳在《西征赋》中说:“鉴亡王之骄淫,窜南巢以投命。”李善注:“亡王,谓桀也。”[16]上述文献中的“亡王”所指之人虽有不同,但都是亡国之君。《系年》中说“幽王及伯盘乃灭,周乃亡”,可见《系年》把周幽王看作亡国之君,且周幽王往往与夏桀、商纣并称,故将其称为“亡王”也在情理之中。
(二)“周亡王九年”指周幽王前九年
“周亡王”指周幽王,那么“周亡王九年”又作何解?要想真正解读其中的含义,必须立足于《系年》本身的叙事传统,尤其是其所惯用的纪年格式。
根据论者统计,《系年》中纪年的记述格式主要有四种:
1.某王或公在位第几年,其记述格式为“某某公(王)立某某年”,这是《系年》记录年份最普遍的格式。如:“(共伯和)立十又四年……共伯和归于宗”,“(宣王)立卅又九年,戎乃大败周师于千亩”,“(携惠王)立廿又一年,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类似的例子,《系年》中还有多处,在此不一一赘述。依据《系年》的记述习惯,“周亡王九年”绝对不是表示周幽王在位第九年。
2.“某某年”,如:“楚共王立七年,令尹子重伐郑……一年,景公欲与楚人为好,乃脱郧公,使归求成”,“楚简大王立七年,宋悼公朝于楚……二年,王命莫敖阳为率师侵晋。”这种没有任何前缀的纪年方式,除《系年》第9简“三年,乃东徙”外仅有此两例。从结构来看,其与“周亡王九年”的记述格式明显不同。
3.“元年”皆书“某某公(王)即位元年”。如:“晋庄平公即位元年,公会诸侯于湨梁”,“楚声桓王即位元年,晋公止会诸侯于任”。这与“周亡王九年”的记述格式也不相类。
4.“某某公(王)某某年”,如:“(晋)文公十又二年居狄,狄甚善之。”由《史记·晋世家》“重耳居狄凡十二年而去”[17]的记载可知,《系年》中“文公十又二年居狄”是指晋文公在狄留居十二年。“周亡王九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与之是同一种记述格式,那么“周亡王九年”应是指周幽王在位的九年之间。《系年》中并没有记载某一时间段后几年的例子,且从字面意思来看,这九年指幽王在位的前九年更符合语言表达逻辑。
传世文献也可从另一侧面佐证“周亡王九年”即周幽王在位的前九年。《国语·周语》:“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父曰:‘周将亡矣。夫天地之气,不失其序,若过其序,民乱之也’。”[18]伯阳父之所以能够预言周将亡,一方面是因为地震的“预警”,另一方面是因为看到了周朝的弊端。周幽王在位前期出现了“四国无政,不用其良”[19]的政治局面。《毛诗序》曰:“《采菽》,刺幽王也。侮慢诸侯,诸侯来朝,不能锡命以礼。数征会之,而无信义。”[20]又曰:“《菀柳》,刺幽王也。暴虐无亲,而刑罚不中,诸侯皆不欲朝。言王者之不可朝事也。”[21]由此可见,诸侯的不满情绪在幽王时期已十分凸显。《吕氏春秋·慎行论》《史记·周本纪》都记载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其结果是“至于后戎寇真至,幽王击鼓,诸侯兵不至”[22]。“烽火戏诸侯”之事虽不一定符合史实,但却反映出周幽王统治时期的政治生态,即如《左传·昭公四年》所载:“周幽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皆所以示诸侯汏也,诸侯所由弃命也。”[23]《史记·秦本纪》也记载“(幽王)数欺诸侯,诸侯叛之”[24]。根据上述文献可知,周幽王在位的前九年确实出现了“诸侯乃不朝于周”的局面。
综上所述,“周亡王九年”是指周幽王在位前九年,这一时期西周政治秩序急剧恶化,出现诸侯不朝周天子的局面,为后来西周灭亡与平王东迁埋下了伏笔。
二 西周灭亡与平王被立于“京师”
《系年》之所以会强调“九年”,是因为幽王九年周朝发动了对申、缯等国的战争。战争失利后,幽王丧失了镐京的控制权,晋文侯趁机拥立宜臼于镐京。下文将对这一问题进行详细考察,一方面来佐证“周亡王九年”乃周幽王在位前九年的合理性,另一方面是为勾勒出两周之际重大历史变革的基本轮廓。
(一)周幽王伐申的时间与过程
幽王末年周与申、缯等国的战争,《系年》《国语》《史记》等文献的记载存在巨大分歧,这些矛盾的存在,或许正说明此次战争的复杂性。关于周与申、缯等国的战争过程,鲜有文章梳理,本文试论如下。
周与申、缯等国的战争,起于周幽王欲立伯盘(亦称“伯服”)为太子,而原太子宜臼被迫出走申国。如《系年》载:“王与伯盘逐平王,平王走西申。幽王起师,围平王于西申……”《国语·晋语》也记载:“逐太子宜臼而立伯服。太子出奔申。”韦昭注:“幽王欲杀宜臼以成伯服,求之于申,申人弗予,遂伐之。”[25]另据古本《竹书纪年》中“平王奔西申,而立伯盘以为太子”[26]的记载,以及《左传·昭公二十六年》杜预注“王幸褒姒,生伯服,欲立之而杀大子。大子奔申”[27],可知宜臼出奔西申是在伯盘被立为太子之前。古本《竹书纪年》记载:“幽王八年,立褒姒之子曰伯服,为太子。”[28]那么,宜臼逃亡申国就一定是在幽王八年或之前[29]。
至于幽王攻打申国的时间,诸文献并无明确记载。但《国语·郑语》中记载幽王八年郑桓公问史伯,史伯说:“王欲杀太子以成伯服,必求之申,申人弗畀,必伐之。”[30]史伯假设之语气,表明幽王八年时周王还未与申国开战。
周王攻打申国的战争,最有可能开始于幽王九年。《国语·郑语》载:“幽王八年而桓公为司徒,九年而王室始骚,十一年而毙。”韦昭注:“骚,谓嫡庶交争,乱虐滋甚。”[31]《史记·郑世家》也载郑桓公“为司徒一岁,幽王以褒后故,王室治多邪,诸侯或畔之”[32]。《国语·郑语》《史记·郑世家》皆强调幽王九年王室混乱,或许就是因为嫡庶之争在这一年演变成为周、申等国之间的战争。史伯曾为郑桓公预测:如果与周、申开战,“凡周存亡,不三稔矣”[33]。“稔”即谷物成熟之意,三稔也就是三年,幽王十一年西周灭亡,而史伯所说“不三稔”,也从侧面说明幽王攻申始于幽王九年。史伯对西周末年政局发展轨迹的预测与史实基本一致,不排除史伯之语乃后人根据史实托古而作的可能性。
另需指明的是,上文所引《系年》《国语》和古本《竹书纪年》的记载,皆表明周与申国的战争是幽王率先发动的。但《史记·秦本纪》却称“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34]。其实,这两种观点并非不可调和,因为此次战争有进攻与反击两个阶段。初期应是由周率先发起进攻,并在战争中处于有利地位,如《系年》记载“围平王于西申”。后来申、缯与西戎联合起来进行反击,《系年》中“申人弗畀,缯人乃降西戎,以攻幽王”,《国语·晋语》中“申人、鄫人召西戎以伐周”[35],以及上文所引《史记·秦本纪》中的记载,都是申、缯等国联合西戎反击周的证据。
对手的联合使得战争局势发生逆转,原先占有优势的幽王战败,失去了镐京,并最终被杀。
周幽王兵败被杀之地,一曰骊山[36],二曰戏地[37]。《左传·昭公二十六年》孔颖达正义曰:“戏,骊山之北水名也。”[38]《国语·鲁语》韦昭注:“戏,戏山,在西周也。”徐元诰按语:“戏即骊山之北,水名,见《路史·国名纪》”[39]。于此遂知,骊山与戏在同一地理范围之内,且位于镐京以东。申国在《系年》中称“西申”,表明该国应当在周都丰镐以西地区[40]。那么向镐京以西出兵的幽王,为什么会被杀于镐京以东呢?有学者认为,幽王向西出击申国之时,西戎采用“围魏救赵”的方法从东面进攻镐京,幽王无奈撤军反击,最终败死于骊山之下,西戎趁机劫掠镐京而去[41]。其实,也有可能是因为来自西方的申、缯等国联军,凭借强大实力直接攻破并占据了镐京。幽王因此向东奔逃,并在后来的对抗中被杀于骊山。
(二)幽王九年平王被拥立于镐京
《系年》记载:“周亡王九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鉴于此,“晋文侯乃逆平王于少鄂,立之于京师”。“乃”字说明前后事件在逻辑上有因果关系,在时间上有先后关系。通过上文考证,“周亡王九年”指的是周幽王统治的前九年,那么晋文侯立平王于京师的时间应是在周幽王九年。考虑到“京师”所指的地理位置以及当时的政治形势,这种解释合乎情理。
“京师”意指首都,《公羊传·桓公九年》解释为“天子之居”[42],《白虎通·京师》称京师为“天子所居”[43]。有关两周时期的文献中,京师多指周朝的首都镐京或洛邑。《诗经·大雅·民劳》:“惠此京师,以绥四国”[44],此诗描绘的是西周的情境,其中又将“京师”与“四国”相对,那么该“京师”当指西周都城镐京。《诗经·曹风·下泉》:“忾我寤叹,念彼周京。……念彼京周。……念彼京师”[45],此诗作于东周时期,故文中“京师”应指洛邑。京师有时也指诸侯国的国都。多友鼎铭文记载有“猃狁方兴,广伐京师”,李学勤认为此处的京师,同克镈钟铭文中的“京师”所说是一个地方,即《诗经·公刘》中豳地的京师[46]。方玉润《诗经原始》集释引董氏曰:“所谓京师者,盖起于此,其后世因以所都为京师也。”[47]也就是说,因公刘曾都于豳之京地,后世才把都城称为京师。此外,晋姜鼎铭文“鲁覃京师”(《集成》5.2826)[48]与晋公盆铭文“(王)命唐公,建宅京师”(《集成》16.10342)中的“京师”,皆是指晋国的都城。
《系年》中“京师”的地望,学界观点大概有以下几种[49]。其一,“京师”指宗周,即西周都城镐京;也有学者认为是指镐京及附近广大区域。其二,“京师”指西周末年时晋国的都城,有学者认为是鄂,也有学者认为在今山西省夏县或乡宁。其三,“京师”是秦晋会盟的王城,此地本名唐,属于晋国,晋人以唐叔居之而称京师,因平王居此而名王城。其四,“京师”在豳地,是周族早期重要的活动地域。以上观点,皆旁征博引,但笔者认为,将“京师”理解为镐京更符合史实。
平王之立虽与晋文侯关系密切,但《系年》中的“京师”不可能在两周之际的晋国。《系年》记载,平王东迁之后晋人“始启于京师”,此“京师”与平王被拥立的“京师”在文本中前后语意连贯,应该是同一个地点。“启”是“开拓”的意思,《国语·郑语》载:“距险而邻于小,若加之以德,可以大启。”韦昭注:“‘可以大启’为‘可以大开土宇也’。”[50]《左传·僖公二十五年》记载“晋于是始启南阳”,杨伯峻注:“启,开也,此开疆辟土义。”[51]《系年》中有“楚文王以启于汉阳”“(楚)文王以北启出方城”的记载,正与《史记·楚世家》称楚文王时“楚强,陵江汉间小国”[52]相对应。由此推论,“始启”应为“刚开始占为领土”之意,那么“晋人焉始启于京师”中的“京师”,就应是平王东迁后晋国获得的新领土。春秋战国时期,晋国曾先后都于曲沃、绛、翼和新田。虽然以上诸都城的具体位置仍有争论,但它们在文侯之前就已成为晋国的领土[53]。再如秦晋会盟的王城,有学者认为此地因唐叔曾居之而称京师,后平王居此遂更名王城[54]。既然唐叔虞曾经居于此,那又何来平王东迁后晋人“始启京师”之说。故而,“京师”在晋地的猜测,不符合《系年》自身的叙事逻辑和历史事实。
《系年》中的“京师”也不可能在豳地。豳在镐京之西,远晋国而近戎狄,晋文侯拥立平王于此的可能性不大。另外,《史记·秦本纪》记载周平王与秦襄公约定:“戎无道,侵夺我岐、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55]《系年》记载:“平王东迁,止于成周,秦仲焉东居周地。”这表明,西周灭亡之后,豳所在镐京以西的大块土地,在名义上为秦国的势力范围,且秦国很快对部分地区实现了实际控制。如此一来,晋人没办法,也确实未能将领土拓展至此。
排除以上可能,从地理位置和当时的政治形势来看,《系年》中的“京师”只能是指西周都城镐京。根据前文考证,申、缯等国在幽王九年成功反击周朝的进攻后占领了镐京,晋文侯完全有机会将申、缯所支持的宜臼拥立于此。朱凤瀚也曾指出:“‘京师’仍当理解如整理者所言是指宗周为宜。晋文侯要立平王,使列国诸侯、邦君承认其正统地位,如不在王畿、宗周,而在晋地京师立之,在当时似是不可能的。”[56]此论甚为合理,在逻辑上也证明了“京师”应该是指镐京。
晋国在平王东迁之后,应一度控制了镐京地区。《史记·秦本纪》记载,秦文公十六年“收周余民有之,地至岐,岐以东献之周。”[57]鉴于晋文侯的功绩与对周王决策的影响力,这块献于周王的土地,很有可能成为晋国的势力范围。《系年》所说的“晋人焉始启于京师,郑武公亦正东方之诸侯”,就是对当时晋、郑两国分别控制周朝东西地区这一政治形势的概括。
也有学者指出,“京师”或为一个广阔的区域,并通过《史记·秦本纪》与古本《竹书纪年》《系年》等文献对比研究,认为秦、晋很可能联合消灭了在西虢的携惠王,并以岐、豳为界将宗周地区瓜分,秦献岐东实际上是归于晋国。若果如此,晋人“始启京师”的西界则在豳地,并且“京师”当包括豳及以东,丰、镐二地在内的广袤地区[58]。这一论断不无道理,秦文公十六年将“岐以东献之周”,此年也是携惠王被杀之年,二者或有关联。晁福林也曾认为携惠王乃为西虢公所立[59]。如果真存在秦、晋合谋消灭西虢的情况,携惠王所立之虢国也未必定如一些学者所言在今三门峡地区。不过从当时的形势以及秦国后来的发展情况来看,秦、晋对镐京以西地域的划分,其界线应在豳地以东。另外,无论“京师”是指一具体地点还是一片广大地区,都不会影响东周初年晋国势力一度控制了镐京地区的推断。
综上所述,幽王九年,周幽王发动了对申、缯等国的战争,申、缯等国为了应对而联合西戎,并最终将幽王打败,西周灭亡。期间,由于幽王在战争中失利导致镐京空虚,晋文侯遂利用这一时机拥立平王于此。
三 平王继位、东迁与两周之际局势转变
新旧政权的交替与各个诸侯国对于利益集团的选择斗争交织在一起,使得两周之际的局势变得纷繁复杂。只有将平王的继位与东迁洛邑放到当时政治局势的大背景下,通过对文献作系年化分析,才有可能理清这一时期的史事,并在此基础上探寻平王东迁的具体时间与政治格局的转变。
(一)平王继位与两周之际诸侯政治立场转变
平王继位的过程,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幽王九年或之前,宜臼在申国即位为王。
《左传·昭公二十六年》正义引《汲冢竹书纪年》:“先是,申侯、鲁侯及许文公立平王于申,以本大子,故称天王。幽王既死,而虢公翰又立王子余臣于携。周二王并立。”[60]由此引文可知,幽王被杀之前宜臼就已经被立为王了。但《通鉴外纪》引《汲冢纪年》曰:“幽王死,申侯、鲁侯、许文公立平王于申,虢公翰立王子余,二王并立。”[61]此文与前者明显矛盾。由于《左传·昭公二十六年》正义年代早于《通鉴外纪》,故其记述应更可靠。晁福林认为幽王八年宜臼称王是可信的,正因此,幽王才发兵攻打宜臼所逃亡的申国[62]。李学勤也指出,幽王在位之时宜臼就已经被推立为王,这或许就是幽王出兵伐申的原因,但此时的宜臼并没有得到广泛认可[63]。虽在具体结论上存在分歧,但他们对宜臼即位时局势的分析与本文是一致的。
周王依旧存在的情况下另立新王,在西周时期并非没有先例。《左传·昭公二十六年》:“至于厉王,王心戾虐,万民弗忍,居王于彘。”[64]厉王出逃之后,周朝进入“共和行政”时期。关于“共和”的本意,诸家解释虽不尽相同[65],但可以肯定的是,西周后期因厉王无道,的确出现了“诸侯释位,以间王政”[66]的现象。幽王后期的政治形势与厉王时期相似,在失去诸侯支持以后,部分有权势的诸侯如申侯、缯侯及许文公等,拥立新的君主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这也标志着反对势力与幽王的决裂。
第二阶段:幽王九年,晋文侯拥立宜臼于镐京。
据上文所引古本《竹书纪年》可知,幽王死之前平王就已被拥立于申,该记载看似与《系年》中“晋文侯乃逆平王于少鄂,立之于京师”的说法不可调和,实际上二者只是分别记述了宜臼继位的不同阶段。古本《竹书纪年》记载的是宜臼在申时被申、缯等少数诸侯拥立之事,《系年》则是记载宜臼在幽王兵败后,被晋文侯乘机迎立于镐京之事。后者是晋文侯等东方诸侯,在看到局势对幽王不利后,纷纷投靠到宜臼集团中去的表现。晋文侯之所以将平王立于镐京,是为了彰显平王的正统性。而此时的周幽王,因为战争失利而弃京东逃,并在后来的对抗中被杀于骊山之下。
第三阶段:幽王死后,诸侯逐渐转向支持平王。
幽王死后,原先属于幽王阵营的诸侯失去了核心,于是逐渐转向支持平王,其中以秦襄公和郑武公最为代表。王玉哲曾以“秦襄公将兵救周,战甚力”的记载,认为秦襄公与周幽王同一阵营;由于幽王与平王相对立,故《史记·秦本纪》中“东徙洛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的记载不实[67]。实际上,上述记载中的矛盾,反映的是秦襄公因周幽王被杀而改变政治立场的历史发展脉络。晁福林也认为秦襄公虽然早期与幽王为同一集团,但幽王死后秦襄公没有必要与继承正统的平王作对[68]。这种理解与幽王死后各诸侯必须重新进行政治立场抉择的历史发展趋势是相贴合的。如秦国一般改变政治立场的还有郑国,郑桓公与幽王俱死于骊山之下,表明二者是同一阵营;但幽王死后,桓公的继承者郑武公护送平王东迁,说明郑国此时也倒向了平王。
幽王死后,在政治立场的抉择中,也有部分诸侯转向支持携惠王。《系年》载“邦君诸正乃立幽王之弟余臣于虢,是携惠王”,可见当时的携惠王有一定的政治实力。但这一局势并未维持太久。《左传·昭公二十六年》记载:“携王奸命,诸侯替之,而建王嗣,用迁郏鄏。”[69]《史记·周本纪》也记载犬戎退后,“于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为平王,以奉周祀。”[70]结合前文对《系年》的分析,以上记载当理解为幽王死后,更多的诸侯开始倒向平王阵营。在这一过程中,由于携惠王势力渐衰,“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国语·郑语》记载:“及平王之末……晋文侯于是乎定天子。”[71]“定天子”并不一定是指晋文侯拥立平王,也有可能是指晋文侯为维护平王而攻杀携惠王。
综上可知,宜臼先被拥立于申,后又于幽王九年被立于镐京。各诸侯为了获得政治利益而在幽王、宜臼、携惠王等集团之间进行抉择,并随着局势的发展逐渐投入到平王的阵营中。携惠王被杀,标志着平王集团的胜利,而平王的胜利又为其支持者,如晋、郑、秦等国开拓了良好的发展机遇,两周之际新的政治格局因之形成。诸多文献记载的差异,反映的正是两周之际的政权更迭中各诸侯立场变化的史实。
(二)从《系年》再看平王东迁的原因与时间
关于平王东迁洛邑的原因,《史记·周本纪》载:“平王立,东迁于洛邑,辟戎寇。”[72]《史记·秦本纪》也载:“周避犬戎难,东徙洛邑……”[73]但在反击幽王的进攻时,犬戎因与申、缯等国联盟而应处于平王阵营,那又何来避犬戎东迁之说?笔者认为,鉴于镐京在西周末年曾为戎狄攻陷,幽王为犬戎所杀的事实,且此前猃狁也曾“侵镐及方,至于泾阳”[74],镐京地区处在戎狄威胁之下的隐患已经昭显。另外,经过西周末年一系列的战争,镐京残破,已经不再具备作为首都的条件。于是平王选择东迁,并形成“避犬戎难”的说法。
但“避犬戎难”并非唯一原因,诸侯之间的利益争夺也影响着平王东迁。虢公因将携惠王拥立于虢而占据了政治高地,出于相同的目的,晋、郑等东方诸侯,为了更好地控制周王而拥护平王将都城迁到与其相邻的洛邑地区。史实证明,支持平王东迁洛邑为晋、郑等国的发展带来了难得的机遇,《系年》中“晋人焉始启于京师,郑武公亦正东方之诸侯”正是对这一局面的描绘。面对西戎以及携惠王的威胁,将国都迁到支持自己的诸侯势力范围之内,对平王来说也是对两周之际政治局势正确判断的结果。正是在这些诸侯的支持之下,平王才能够击败携惠王,成为周王朝唯一的君主。
清华简《系年》的发现,不仅为我们理解平王东迁的原因提供了难得的资料,还为重新考证平王东迁时间创造了良好的契机。
根据《史记》记载,平王东迁是在幽王死后一年,即公元前770年。但由于对《系年》中“周亡王九年”理解的不同,许多学者又提出了新的观点。王雷生在《系年》发布之前就曾推断平王是在公元前747年东迁[75]。王红亮认为平王于公元前773年即位,幽王死后三年,即公元前770年东迁洛邑,并指出《系年》与《史记·十二诸侯年表》是两套纪年系统,且后者的纪年经过整合[76]。也有学者认为后世史学家将平王纪年前移了九年,实际上平王继位三年后东迁,应发生在公元前759年[77]。晁福林综合多种说法指出,“宜臼被拥立是在晋文侯二十一年(前760年),若此年是第一年,那么前758年,就是简文所谓的‘三年’。清华简《系年》所指明的平王东迁洛邑之年当是前758年”,并认为司马迁在作《史记》时没有看到西周灭亡到平王东迁之间的史料,因此,将平王纪年上溯到幽王死后,说“平王东迁始于前770年,也还是可以说通的”[78]。
面对众多记载的矛盾与认识的分歧,若要确定平王东迁的年份,必须先确立一个时间坐标。《系年》载:“周亡王九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晋文侯乃逆平王于少鄂,立之于京师。三年,乃东徙,止于成周。”从这段引文中可以发现,《系年》叙述平王东迁是以宜臼被立于镐京为时间坐标,此后“三年”乃东迁。根据前文考证,宜臼立于镐京是在幽王九年,那么对于“三年”的正确理解,将成为断定平王东迁时间的关键。
根据前文所述,《系年》在纪年上有着自己的记述格式,对“三年”的解读也应放到《系年》自身的时间记述格式中去。简文中与“三年,乃东徙”记述格式相同的还有另外两例。第一例:“楚共王立七年,令尹子重伐郑……一年,景公欲与楚人为好,乃脱郧公,使归求成。”此事也见于《左传》,“(鲁成公七年)秋,楚子重伐郑,师于汜。”[79]鲁成公九年秋天,晋景公见到楚囚钟仪,即《系年》中的“郧公”,并接纳范文子的建议,“重为之礼,使归求成”[80]。通过两处文献的对照可以发现,《系年》中的“一年”表示的并不是一年以后,而是中间间隔一年。第二例:“楚简大王立七年,宋悼公朝于楚……二年,王命莫敖阳为率师侵晋。”李学勤认为,这里的“二年”是指“过了两年,即简王九年,公元前423年”[81]。也有学者认为“七年”乃是“十年”之误,“二年”当是简王十二年[82]。若依上论,第二例中的“二年”也表示时隔一年。从时间的记述格式来看,以上两例中,应有一处的时间记载是错误的。也有学者指出,“一年”或意为“厌年”“浃年”“期年”,同样表示中间间隔一年[83]。可见第一例的记载是有特殊情况的。参照第二例中的“二年”表示事后第二年,“三年,乃东徙”就应是说宜臼被拥立于镐京后的第三年东迁。根据前文考证,宜臼在幽王九年被拥立于镐京,那么此后第三年就是幽王十二年。由于幽王在十一年就已被杀,那么平王东迁就是在幽王死后第一年。
与《系年》以平王在京师继位时间为参照点不同,《史记》是以幽王被杀的时间为参照来记述平王东迁之事。如《史记·周本纪》:“遂杀幽王骊山下,虏褒姒,尽取周赂而去。于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为平王,以奉周祀。平王立,东迁于洛邑,辟戎寇。”[84]《史记·秦本纪》:“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杀幽王郦山下。……周避犬戎难,东徙洛邑。”[85]《史记·晋世家》:“(晋)文侯十年,周幽王无道,犬戎杀幽王,周东徙……”[86]以《史记》所依据的时间坐标推算,平王东迁之年即幽王死后第一年,这与《系年》所记述的时间是相同的,依据《系年》并不能推翻《史记》中关于平王东迁时间的记载。
四 结论
结合各种文献资料和前人的研究成果,两周之际的史事变迁基本可以理清。幽王在位前九年,政治败坏,诸侯开始不来朝觐。期间周幽王欲立伯盘而废掉太子宜臼,宜臼被迫逃往申国,并在申国的支持之下即位为王,周幽王为此于九年攻打申国。面对周幽王的进攻,申国联合缯国、西戎等势力进行对抗,并战胜幽王占据镐京,晋文侯趁机伙同他们拥立宜臼于京师。幽王在十一年兵败被杀,虢公拥立余臣为携惠王,而晋、郑、秦等诸侯国则选择支持平王。鉴于镐京残破和敌对势力威胁,加之东方诸侯势力主导了平王的政治阵营,幽王死后第一年平王开始东迁洛邑。晋、郑、秦等诸侯因支持平王而占尽先机,迅速发展壮大,在东周初年形成了大致以镐京为界的西秦东晋,和东土地区晋郑并峙的诸侯格局,并直接影响了春秋战国时期的政治局势。
通过上文考证可以发现,两周之际幽王亡国、平王继位与东迁的相关史事中,《系年》与《史记》《左传》《国语》以及古本《竹书纪年》等文献的记载,除部分细节外,整体上并非完全不可调和。看似矛盾之处,往往是由记述角度不同导致。《系年》的发现在为我们提供新资料的同时,也为继续审视传世文献创造了机遇。
注释:
[1]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二)》,第138页,中西书局,2011年。后文所引《系年》之内容,皆依据此书简体宽式释文,不再单独作注。
[2]关于“周亡王九年”的解读,主要有以下几种:
(1)“周亡王”即周幽王,“周亡王九年”即周幽王九年或周幽王在位的后九年(a.王红亮:《由清华简〈系年〉论两周之际的历史变迁》,《史学月刊》2015年第2期;b.李零:《读简笔记:清华楚简〈系年〉第一至四章》,《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6年第4期)。
(2)“周亡王”指周无王,“周亡王九年”即幽王灭后第九年或九年间;也有学者认为是幽王或携惠王被杀之后出现九年无王时期(a.李学勤:《由清华简〈系年〉论〈文侯之命〉》,《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2期;b.王晖:《春秋早期周王室王位世系变局考异——兼说清华简〈系年〉“周无王九年”》,《人文杂志》2013年第5期;c.晁福林:《清华简〈系年〉与两周之际史事的重构》,《历史研究》2013年第6期;d.程平山:《两周之际“二王并立”历史再解读》,《历史研究》2015年第6期;e.朱凤瀚:《清华简〈系年〉“周亡王九年”再议》,《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6年第4期;f.徐少华:《清华简〈系年〉“周亡(无)王九年”浅议》,《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6年第4期;g.王杰:《清华简“周亡王九年”新释》,《殷都学刊》2020年第1期)。
(3)重新断句为“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周亡。王九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并将“九年”理解为携惠王九年;或断句为“晋文侯仇乃杀惠王于虢。周亡,王九年,邦君诸侯焉始不朝于周”,将“九年”理解为幽王九年(李松儒著:《清华简〈系年〉集释》,第51~58页,中西书局,2015年)。
[3]a.李学勤:《由清华简〈系年〉论〈文侯之命〉》,《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2期;b.王晖:《春秋早期周王室王位世系变局考异——兼说清华简〈系年〉“周无王九年”》,《人文杂志》2013年第5期;c.晁福林:《清华简〈系年〉与两周之际史事的重构》,《历史研究》2013年第6期;d.程平山:《两周之际“二王并立”历史再解读》,《历史研究》2015年第6期;e.朱凤瀚:《清华简〈系年〉“周亡王九年”再议》,《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6年第4期;f.徐少华:《清华简〈系年〉“周亡(无)王九年”浅议》,《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6年第4期;g.王杰:《清华简“周亡王九年”新释》,《殷都学刊》2020年第1期。
[4]刘光胜著:《清华简〈系年〉与〈竹书纪年〉比较研究》,第145~147页,中西书局,2015年。
[5]a.同[3]b;b.同[3]e。
[6]李学勤:《由清华简〈系年〉论〈纪年〉的体例》,《深圳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2期。
[7]a.许兆昌、齐丹丹:《试论清华简〈系年〉的编纂特点》,《古代文明》2012年第2期;b.许兆昌著:《〈系年〉、〈春秋〉、〈竹书纪年〉的历史叙事》,第2~21页,中西书局,2015年。
[8]王红亮:《清华简〈系年〉中周平王东迁的相关年代考》,《史学史研究》2012年第4期。
[9]范祥雍编:《古本竹书纪年辑校订补》,第35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
[10]《国语·周语》记载周大夫富辰说:“郑武、庄有大勋力于平、桓。我周之东迁,晋、郑是依。”(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周语中第二》,第45页,中华书局,2002年);《国语·晋语》载叔詹曰:“吾先君武公,与晋文侯戮力一心,股肱周室,夹辅平王。”(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晋语四第十》,第330页);《吕氏春秋·慎行论》称:“此褒姒之所用死,而平王所以东徙也;秦襄、晋文之所以劳王劳而赐地也。”(许维遹撰,梁运华整理:《吕氏春秋集释》卷二二《慎行论·疑似》,第608页,中华书局,2009年);《史记·秦本纪》亦有“周避犬戎难,东徙洛邑,襄公以兵送平王”的记述。(《史记》卷五《秦本纪》,第230页,中华书局,2014年)。平王东迁洛邑之后,《系年》称“郑武公亦正东方之诸侯”。
[11]关于两周之际秦国的纪年,有学者认为《史记》记载有误,秦文公在位应是12年,秦襄公在位应是50年,且在平王三十三年时秦襄公帮助平王东迁(程平山:《秦襄公、文公年代事迹考》,《历史研究》2013年第5期);也有学者认为周平王东迁是在平王二十一年杀携惠王之后,护送平王东迁的并非是秦襄公,而应是秦文公(王雷生:《平王东迁年代新探——周平王东迁公元前747年说》,《人文杂志》1997年第3期)。
[12]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周语下第三》,第97页。
[13]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周语下第三》,第101页。
[14]〔宋〕洪兴祖撰,白化文等点校:《楚辞补注·离骚经章句第一》,第23页,中华书局,1983年。
[15]〔宋〕洪兴祖撰,白化文等点校:《楚辞补注·天问章句第三》,第103页。
[16]〔晋〕潘岳:《西征赋》,〔梁〕萧统编,〔唐〕李善注:《文选》卷一〇《纪行下》,第148页,中华书局,1977年。
[17]《史记》卷三九《晋世家》,第2001页。
[18]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周语上第一》,第26页。
[19]〔汉〕毛亨传,〔汉〕郑玄笺,〔唐〕孔颖达疏:《毛诗正义》卷一二《小雅·十月之交》,〔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446页,中华书局,1980年。
[20]〔汉〕毛亨传,〔汉〕郑玄笺,〔唐〕孔颖达疏:《毛诗正义》卷一五《小雅·采菽》,〔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489页。
[21]〔汉〕毛亨传,〔汉〕郑玄笺,〔唐〕孔颖达疏:《毛诗正义》卷一五《小雅·菀柳》,〔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492页。
[22]a.许维遹撰,梁运华整理:《吕氏春秋集释》卷二二《慎行论·疑似》,第607~608页;b.《史记·周本纪》称:“其后不信,诸侯益亦不至”(《史记》卷四《周本纪》,第188页)。
[23]〔周〕左丘明传,〔晋〕杜预注,〔唐〕孔颖达疏:《春秋左传正义》卷四二《昭公四年》,〔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035页。
[24]《史记》卷五《秦本纪》,第229~230页。
[25]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晋语一第七》,第251页。
[26]方诗铭、王修龄:《古本竹书纪年辑证》,第5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
[27]〔周〕左丘明传,〔晋〕杜预注,〔唐〕孔颖达疏:《春秋左传正义》卷五二《昭公二十六年》,〔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114页。
[28]方诗铭、王修龄:《古本竹书纪年辑证》,第59页。
[29]另据今本《竹书纪年》记载:“(幽王)五年,王世子宜臼出奔申。”(王国维:《今本竹书纪年疏证》,方诗铭、王修龄:《古本竹书纪年辑证》,第259页。)该记载的真实性虽有争议,但结合《国语》与古本《竹书纪年》等文献记载,宜臼在幽王八年或之前就已逃往申国的假设是成立的。
[30]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郑语第十六》,第475页。
[31]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郑语第十六》,第477页。
[32]《史记》卷四二《郑世家》,第2121页。
[33]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郑语第十六》,第475页。
[34]《史记》卷五《秦本纪》,第230页。
[35]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晋语一第七》,第251页。
[36]如:《吕氏春秋·疑似》言“幽王之身乃死于丽山之下”(许维遹撰,梁运华整理:《吕氏春秋集释》卷二二《慎行论·疑似》,第608页);《史记·周本纪》:“遂杀幽王骊山下”(《史记》卷四《周本纪》,第188页);《史记·秦本纪》也记载“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杀幽王郦山下”(《史记》卷五《秦本纪》,第230页);《史记·郑世家》:“二岁,犬戎杀幽王于骊山下,并杀桓公”(《史记》卷四二《郑世家》,第2123页)。
[37]古本《竹书纪年》说“(伯盘)与幽王俱死于戏”(方诗铭、王修龄:《古本竹书纪年辑证》,第60页);《国语·鲁语》称“幽灭于戏”(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鲁语上第四》,第173页)。
[38]〔周〕左丘明传,〔晋〕杜预注,〔唐〕孔颖达疏:《春秋左传正义》卷五二《昭公二十六年》,〔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114页。
[39]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鲁语上第四》,第173页。
[40]徐少华:《“平王走(奔)西申”及相关史地考论》,《历史研究》2015年第2期。
[41]王红亮:《由清华简〈系年〉论两周之际的历史变迁》,《史学月刊》2015年第2期。
[42]〔汉〕公羊寿传,〔汉〕何休解诂,〔唐〕徐彦疏:《春秋公羊传注疏》卷五《桓公九年》,〔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219页。
[43]〔清〕陈立撰,吴则虞点校:《白虎通疏证》卷四《京师》,第160页,中华书局,1994年。
[44]〔汉〕毛亨传,〔汉〕郑玄笺,〔唐〕孔颖达疏:《毛诗正义》卷一七《大雅·民劳》,〔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548页。
[45]〔汉〕毛亨传,〔汉〕郑玄笺,〔唐〕孔颖达疏:《毛诗正义》卷七《曹风·下泉》,〔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386页。
[46]李学勤:《论多友鼎的时代及意义》,《人文杂志》1981年第6期。
[47]〔清〕方玉润撰,李先耕点校:《诗经原始》卷一四《大雅·公刘》,第518页,中华书局,1986年。
[48]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殷周金文集成》,中华书局,1984—1994年。以下简称《集成》。
[49]a.董珊:《读清华简〈系年〉》,《简帛文献考释论丛》,第102~110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b.李松儒著:《清华简〈系年〉集释》,第59~67页;c.同[8]。在前文所引的论文中也多涉及到“京师”地望的考证,在此不再罗列。
[50]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郑语第十六》,第476页。另外,《国语·郑语》中记载“楚蚡冒于是乎始启濮”(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郑语第十六》,第477页);《史记·楚世家》也记载蚡冒末年“于是始开濮地而有之”(《史记》卷四〇《楚世家》,第2046页)。两相对比,也能发现《国语·郑语》中的“启”,意即蚡冒将濮地纳入楚国的版图。
[51]杨伯峻编著:《春秋左传注(修订本)》,第433~434页,中华书局,1990年。
[52]《史记》卷四〇《楚世家》,第2047页。
[53]李孟存、李尚师著:《晋国史》,第17~23页,三晋出版社,2015年。
[54]李松儒著:《清华简〈系年〉集释》,第63~64页。
[55]《史记》卷五《秦本纪》,第230页。
[56] 同[3]e。
[57]《史记》卷五《秦本纪》,第230页。另外,今本《竹书纪年》就记载在平王二年“赐秦、晋以邠、岐之田”(王国维:《今本竹书纪年疏证》,方诗铭、王修龄:《古本竹书纪年辑证》,第261页)。根据该记载,平王东迁后,曾将豳地封于秦国,岐地封于晋国。虽然今本《竹书纪年》的可靠性还存在争议,却为这一时期政治局势的解读提供了新的视角。
[58]杨博:《清华简〈系年〉简文“京师”解》,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主办:《简帛》第12辑,第49~60、29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
[59] 同[3]c。
[60]方诗铭、王修龄:《古本竹书纪年辑证》,第60页。
[61]方诗铭、王修龄:《古本竹书纪年辑证》,第61页。
[62]关于宜臼即位时的局势,晁福林还提出在幽王和平王“二王并立”的同时,周幽王已经将伯服立为丰王,亦可备为一论,然由于与本文论述无大碍,故不加备述。a.晁福林著:《春秋战国的社会变迁》,第48~49页,商务印书馆,2011年;b.晁福林:《论平王东迁》,《历史研究》1991年第6期。
[63]a.李学勤著:《初识清华简》,第189~194页,中西书局,2013年;b.同[3]a。
[64]〔周〕左丘明传,〔晋〕杜预注,〔唐〕孔颖达疏:《春秋左传正义》卷五二《昭公二十六年》,〔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114页。
[65]《史记·周本纪》:“召公、周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史记》卷四《周本纪》,第182页); 古本 《竹书纪年》:“(厉)王既亡,有共伯和者摄行天子事”(方诗铭、王修龄:《古本竹书纪年辑证》,第55页);《系年》也记载:“乃归厉王于彘,共伯和立”。
[66]〔周〕左丘明传,〔晋〕杜预注,〔唐〕孔颖达疏:《春秋左传正义》卷五二《昭公二十六年》,〔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114页。
[67]王玉哲:《周平王东迁乃避秦非避犬戎说》,《天津社会科学》1986年第3期。
[68] 同[62]b。
[69]〔周〕左丘明传,〔晋〕杜预注,〔唐〕孔颖达疏:《春秋左传正义》卷五二《昭公二十六年》,〔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2114页。
[70]《史记》卷四《周本纪》,第188页。
[71]徐元诰撰,王树民、沈长云点校:《国语集解·郑语第十六》,第477页。
[72]《史记》卷四《周本纪》,第189页。
[73]《史记》卷五《秦本纪》,第230页。
[74]〔汉〕毛亨传,〔汉〕郑玄笺,〔唐〕孔颖达疏:《毛诗正义》卷一一《小雅·六月》,〔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424页。
[75]王雷生:《平王东迁年代新探——周平王东迁公元前747年说》,《人文杂志》1997年第3期。
[76] 同[8]。
[77]王伟:《清华简〈系年〉“周亡王九年”及其相关问题研究》,《中原文化研究》2015年第6期。
[78] 同[3]c。
[79]〔周〕左丘明传,〔晋〕杜预注,〔唐〕孔颖达疏:《春秋左传正义》卷二六《成公七年》,〔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903页。
[80]〔周〕左丘明传,〔晋〕杜预注,〔唐〕孔颖达疏:《春秋左传正义》卷二六《成公九年》,〔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第1906页。
[81]李学勤:《清华简〈系年〉及有关古史问题》,《文物》2011年第3期。
[82]李松儒著:《清华简〈系年〉集释》,第295页。
[83]李松儒著:《清华简〈系年〉集释》,第331~334页。
[84]《史记》卷四《周本纪》,第188~189页。
[85]《史记》卷五《秦本纪》,第230页。
[86]《史记》卷三九《晋世家》,第198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