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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叶以寻根观澜以索源
——论赵逵夫治赋的范式意义

2022-11-15黄志立池万兴

文艺评论 2022年3期
关键词:历代赵先生研究

○黄志立 池万兴

一、赋学贡献

赵逵夫先生研究领域虽然宽泛,但辞赋研究却是最具特色。这方面的代表性的成果主要有:《诗赋论集》(甘肃人民出版社1995 年)、《历代赋评注》(巴蜀书社2010 年)、《读赋献芹》(中华书局2014 年)、《历代赋鉴赏辞典》(上海辞书2017 年)、《汉魏六朝赋点评》(三秦出版社2010 年),并主编有《诗赋研究丛书》等。代表性论文有《班彪〈览海赋〉》(《文学遗产》2002 年第2 期)、《〈两都赋〉的创作背景、体制及影响》(《文学评论》2003 年第1 期)、《关于〈梁王兔园赋〉的校理、作者问题》(《文献》2005年第1 期)、《论赋的特质及其汉语和中国文化之关系》(《文史哲》2010 年第2 期)等等。这些成果不仅有赋学文献的整理、评注、研究以及赋学辞典的编撰,还有对赋家、赋作的思想内容、艺术风格的探索,能在考证中见思想,于论述中显功力,解决了不少辞赋研究中的难题,广受学界关注。

(一)赋文献的辑录与注评

2010 年巴蜀书社出版了由赵逵夫先生主编的七卷本《历代赋评注》。本书是赋学研究的代表性成果,极大推进了辞赋思想与艺术的研讨;对相关文体的整理、编撰、辨体、注评等都具有一定的启发与借鉴作用。《历代赋评注》在编撰体式上,依照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唐五代、宋金元和明清卷七部分展开,编选历代赋家329 人、赋作583 篇,共420 万字。含蕴广阔,卷帙宏伟,堪称煌煌巨著。中国辞赋学会会长许结称赞此书是:“迄今为止规模最大、内容最为丰赡的一部赋选。”[1]

该著从1992 年开始蒐辑整理,至2010 年付梓出版,历经十八个春秋,参加全书编纂工作的老中青学者共40 人,可谓令人瞩目的跨世纪赋学工程。此书的完成,既体现了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的学科特色,又彰显出古代文学学科的实力,同时也传递出一种可贵的协作精神。20 世纪90 年代初,赵先生有鉴于赋学研究领域的诸多问题,如对赋家和赋作的研究极为有限;对赋学文献的关注不够;对许多作家作品关注不够,研究范围十分有限;对赋学的各种文体缺乏深入研究;赋史、赋论鲜有论及等等。此外,赵先生注意到:“历代赋的数量是《诗经》或《楚辞》的数倍,然研究《诗经》《楚辞》的学者众多,而对赋感兴趣的学者较少。这与赋文的注本少、作品不够普及、人们熟知的赋篇目偏少有关。”于是赵先生便萌生了编撰一部篇幅较大的赋学注本的想法。此书编撰的目的旨在促进赋学作品的推广与普及,为赋学研究者提供方便的同时,也呈现出鲜明的编撰特色。

首先,开拓创新,时代鲜明,于评注中蕴含赋史。在七卷本《历代赋评注》的卷首,均有评注者撰写的“概述”性文章。如赵先生为前四卷依次撰写《赋体溯源与先秦赋概述》《汉赋概述》《魏晋赋概述》《南北朝赋概述》。后三卷分别由尹占华先生撰写《唐五代赋概述》、霍旭东先生撰写《宋金元赋概述》、龚喜平先生撰写《明清赋概述》。倘若将这七篇概述性文章加以整合,即可构成一本简明扼要的赋史论著。“概述”与赋家简介、题解、赋作、注释、评点形成有机的统一体,既探讨各个时期赋的创作风貌与发展特性,又使具体作品的评点与注释颇富功力,精要迭出。正如《历代赋评注》凡例中所言:“在思想内容和艺术上对比较优秀的赋作加以注释与简要评析,力争将各个时期的名家名作尽入其中。”编后絮语又对赋作者予以简要述评,更好地使赋学史上那些行家里手,成为后人所熟悉的赋家,也使读者知道文学史上一些以诗文饮誉于世的作家亦有一些优美的赋作存世。这样,“概述”“注释”“评点”三者,不仅从横向角度对赋作、赋家给予相应的异同比勘,而且又纵向视阈勾勒出历代赋体迁转的态势及其生成内因,以描绘其时代特色,为研读者提供线索,进而体现编撰者的“赋史观”。毕庶春先生对此称道:“这部厚重的大书,完全可以与马积高教授纵贯千年的《赋史》相媲美,前后辉映,相辅相成,珠联璧合,相得益彰,非但如此,《历代赋评注》还将在马先生已奠定的平台上,进一步启人深思,引人探索。”[2]

其次,广收博采,体例完备,在厚积中富有创新。赵先生在《历代赋评注》“出版说明”中交代:“选录从先秦至近代三百多位作家的赋近六百篇加以注释和品评。其中大部分作品以前没有人注过……本书是目前篇幅最大的一部历代赋注评本。”较之前霍旭东主编《历代辞赋鉴赏辞典》编选赋家200 人,赋作276 篇;迟文浚、许志刚等主编《历代赋辞典》选录赋家63人,赋作105 篇;毕万忱、何沛雄等主编《中国历代赋选》评注赋家126 人,赋作197 篇,180万字;曲德来、迟文浚等主编《历代赋广选、新注、集评》评注赋家209 人,赋作366 篇,295 万字;赵先生选评历代赋家329 人,赋作583 篇,420 万字,是迄今规模最大、内容最为丰富的鸿篇巨制。

《历代赋评注》所选赋篇,不仅能全面反映历代赋作创作的整体水准,而且在艺术性、思想性、文学价值等方面自不待言,从赵先生的编后絮语中可以得到明证。他指出:第一,将历代有代表性、有思想意义和较高文学价值的赋作选出来,一则具体显示历代赋创作的成就;一则给好此者提供一个入门的基础。不仅在《文选》《文苑英华》和《历代赋汇》中采英撷葩,选取佳作,而且在《古文苑》《古文辞类纂》等总集中,在先秦诸子中,尤其在敦煌学文献等典籍中,在出土文物资料中,广收博采。第二,加以注解,使这种过去只有读《昭明文选》《文苑英华》和正史、别集,甚至读《历代赋汇》之类才能读到的赋,成为一般文学爱好者的读物。[3]诚然,这种规模宏大的辑录编撰,特别是带有创见的“题解”“注释”“品评”的内容,更需要编撰者付出漫长而又艰辛的劳动,毋庸置疑,这本身就是一种创新。

再次,体类多异,录选考究,于编选中彰显辨体。注重赋的文体特性,是选赋的思想基础,具有理论指导的意义。而辨体是一种批评态度,始终贯穿于编选赋作的实践中,又成为该书的创新点之一。该著在先秦卷、两汉卷的选赋中表现较为明显。一是对虽无赋之名却有赋之实的篇目收录颇多,如《太子晋》《五指之隐》《天下有五墨》《景公饮酒不恤天灾》《炳烛》《说戈》《景公有疾》《讽齐威王》等,这些篇目主要以“对问”“设论”的构篇体式,满足了赋体的基本构成因素,遂被编撰者与赋体同等对待而收录。二是对俗赋的大力关注。赵先生认为俗赋自然应以敦煌发现的《晏子赋》《韩朋赋》《燕子赋》和尹湾出土的《神乌赋》为标本,将其视作俗赋的基本形式,甚至俗赋的主流。他认为俗赋与其它文体的赋作之间存在共同特征,如用对话体,同文赋以对话为基本结构方式形同;对话部分语言整饬,一般为四言,押韵相近;多借故事表现痛苦或不平,多困苦之音和批判、揭露、抗张之意,带有一种情感发泄或明辨事理的意蕴。这些不仅对突破前人重视汉赋而怠慢先秦篇目思维的藩篱,以展现赋体形成之初各式各样的面貌,而且可以还原赋以兼擅俗雅的特性,使编选的视域更加宏通,体裁更加斑斓多样,皆有启发作用。煌煌七卷本《历代赋评注》的问世,既得到同行的认可,又引起学界的关注。郭建勋先生评云:“《历代赋评注》堪称一部集大成的里程碑式作品,无论对于初学者或有一定造诣的研究者,都值得潜心修读,从而遍览到独一无二的赋国风光。”[4]由此可见,该著的学术价值及引发的学术效果。

(二)赋家、赋作的文本研究

这一赋学贡献主要以中华书局2014 年出版的《读赋献芹》一书为代表。是著由赵先生的21 篇代表性研究论文汇编而成,内容主要涉及赋的文体分类、历史溯源、文本特质及其形成理路;代表赋家与赋作的个案考察;先唐之前赋的流变等研究内容。另外,该著学术价值主要有三:首先,对赋之四体进行确纲立目,并逐一对该体溯源辨流。其次,通过确立俗赋并钩沉其嬗递轨迹,有利于学术界更多关注俗文学与俗文化,以此为契合点,重新思忖俗赋对中国文学的功用。再次,通篇采用考论结合、文史互证的研究方法,解决了赋学研究中一些疑点、要点等问题。

在探讨赋的构成及其体性方面,以《论瞍矇、俳优在俗赋形成中的作用》《赋体源流与先秦赋述论》《〈荀子·赋篇〉包括荀卿不同时期两篇作品考》《〈七发〉体的滥觞与汉赋的渊源》《汉晋拟人故事赋钩沉》等篇目为中心,主要探讨赋的起源、形成、发展及流变。如以往赋学研究者认为文赋的源头或出于纵横家言,或出于诸子百家,或出于行人之官。而赵先生认为:其文本则来自议对和行人辞令,是由应用文字而转变为文学的一种形式,同瞍矇的赋诵活动密切相关,亦是瞍矇选择有意义的议对和辞令,整齐其言语,使之利于赋诵,从而促成文赋这种文学体裁的产生。这一论断可谓定谳。《论赋的特质发展及其与汉语和中国文化之关系》是为《历代赋评注》(七卷本)所撰写的序言,对赋的体制进行了划分与探析,尤其对汉语的特质在赋体文学的彰显有深入系统地论述,对赋与中国美学思想、文化内涵、传统哲学等内在关联也予以解析,这些探索对研读者均有一定的启发作用。

在梳理唐前赋流变方面,《汉王朝的兴衰与汉赋的发展及转变》一文,讨探汉代赋体始兴的历史文化背景以及递变规律。文章指出:汉赋由初始的颂德歌功,接着到注重赋家的自身感受,最后再到揭橥与批判社会现实,是其发展演变的趋势。《魏晋赋的局限与拓展》旨在阐幽魏晋之际赋体的变化形态与构成特征。宏文重点发掘魏晋时期赋家在艺术创作的独创性及探索精神,尤其追求语言的对偶、骈联,寻找其抒情的真切与描述的生动,进而使辞语外在美同其成功有效的叙述功能有机地结合起来。《南北朝赋创作得失》论述南北朝时代赋的主要流变,一是逐渐抒情化,另一是逐渐诗化的过程。与此同时,在开拓及深掘赋的题材、韵律、体制、语言等方面,也取得了不凡的成绩。

在探讨赋作、赋家的个案研究方面,又以《〈七发〉体的滥觞与汉赋的渊源》《〈荀子·赋篇〉包括荀卿不同时期两篇作品考》《〈七发〉与枚乘生平新探》《〈两都赋〉创作背景、体制及影响》《论李谐及其〈述身赋〉》等篇为对象。如在考察“七发”时,起先对“七发”的撰述背景、创作动机、构思特征、创制过程等进行论考,进而倡明与以往不同的论断,尤其指出“七发”中“吴客”“楚太子”二者并非无中生有,实则映衬汉初吴楚两国之事。接着从“七发”所具备的显著特征探讨:一是结构上气势开阔,体制宏大;二是语言上骈散结合,讲求排偶;三是以问对引出全文,即刘勰所谓“述客主以首引”;四是“体物写志”,有讽谏之意。藉此逐一推演,慎实考察,进而断定《七发》是汉代文赋的先驱之作。

考察武帝时期的赋作,从而认识到一个文学现象,即武帝时代是赋的创作最盛,表现大汉昂扬奋发、积极上进的精神风貌也最突出的时期。然而武帝自己却有一篇《悼李夫人赋》,写得缠绵悱恻,一往情深。同样,董仲舒在武帝时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对汉代、甚至中国封建社会的政治都产生了深刻影响,然董仲舒却创作一篇《士不遇赋》,来发抒自己踌躇而不得志的苦闷,这与汉武帝《悼李夫人赋》有异曲同工之妙。综观这些不仅有助于窥探在强权政治下赋家的处境、思想活动及内在的情绪,而且进一步说明“赋”和其他文学体裁一样,既能够表现复杂的思想内容,又兼具多种多样的风格特征。

《李谐〈述身赋〉注》《〈韩朋赋〉校补》《读陆机赋札记》三篇,属于赋文本的校补与文献整理,而《论和宁与〈西藏赋〉》是为《西藏赋校注》一书所作的序言。《十六载筚路蓝缕 四十人精诚协作》是《历代赋评注》的编后跋语。这些篇幅也是本书的重要构成部分,亦能体现出赵先生扎实的赋学文献功底及考辩能力。概览全书,内容宏通详赡,特色鲜明,不仅注重原始文献的梳理提炼,以拓展赋学理论的视域,而且更加兼擅对赋体本源的论考,由流溯源,做到述史、探源、考证三者的互渗互融。

(三)赋学辞典的编撰

赵逵夫先生主编《历代赋鉴赏辞典》,由上海辞书出版社2017 年出版,是近年赋学研究的扛鼎之作。该书由近九十位当代辞赋研究的专家参与撰稿,这一豪华阵容、权威作者队伍共同鉴赏品读,使《历代赋鉴赏辞典》成为长销不衰的中国文学普及读物。其收录先秦至明清历代赋作二百五十余篇。正文包括作者小传、赋文、注释、赏析内容四部分,书后附有:历代赋论选辑、历代赋书目以及篇目笔画索引三部分。它的出版是将赋学研究与普及读物有机结合的完美创举,亦是赓续文学鉴赏类工具书的典范。《历代赋辞典鉴赏》是目前赋学研究的集大成之作,其鲜明的学术特色崖略如下:

其一,是目前所收赋家、赋作在数量上最为齐全,在赋体形态上最完备、典型的辞典。该辞典收录从先秦至清代198 位赋家的257 篇赋作,涵盖“骚赋”“文赋”“诗体赋”“俗赋”四种赋体[5],而所选赋作无论从创作题材、主旨内容,抑或思想特征、艺术风格,都具有代表性与典型性。纵观这一编撰旨归,赵先生在辞典的前言中已作交代。前言首先肯定了马积高在《赋史》中将赋分为骚体赋、文赋、诗体赋、俗赋四类的正确性,接着对四种赋体形态的形成、发展、衍变等进行了阐释。如骚体赋是由屈原的《离骚》等作品发展而来,只是从宋玉的《九辨》之后,渐向铺陈的方面转变,抒情之味稍淡,故汉以后骚体之作,学者们都看作赋而不认为是诗。功能方面进一步倡明,骚体赋在汉以后仍继承着抒情的传统,且以抒发忧怨之情为主。文赋形成同战国中期以前给王侯诵说贤人名臣论谏、奏疏、名言之类的矇瞍有关。他们为了诵说效果,会对诵说的文字在语言上加以调整加工,这一过程成为文赋的滥觞。诗体赋由诗发展而来,并继承了屈原《橘颂》和荀况《云》《蚕》《箴》等篇咏物的传统,借咏物以明志。俗赋形成与俳优相关,俳优是专门给王侯表演节目以娱悦王侯贵族的人物。他们搜集了民间的故事、寓言并以对话的形式表演,句子整饬便于记忆,也易于诵说,形成俗赋。可见,该辞典不仅是一部简缩的赋体发展流变史,而且还成为如今读者阅读、鉴赏的一把入门钥匙,便于打开彰显赋体文学在历史积淀过程中的厚度与奥妙。

其二,在注解赏析方面,精准凝练,详略得当,创见迭出。因赋体“铺采摛文”“体物写志”的特性决定,在注解上相较其他文体有一定的难度。以赵先生为主编,霍旭东、尹占华、许结、曹虹、徐志啸、郭建勋、伏俊琏、池万兴、韩高年等87 位该领域的专家学者参编撰写,历时多年完稿,这些完全保证了该辞典的学术含量与编撰水平。编者除选择人们熟稔的赋家赋篇之外,还就一些鲜为人知且赋体艺术价值较高的篇目辑录入选,然后加以注解赏析。如在《师旷》六篇中辑录《太子晋》、莫敖子华《对楚威王》、庄辛《说剑》、何逊《穷乌赋》、富嘉谟《丽色赋》、皇甫湜《醉赋·并序》、王禹偁《三黜赋》、耶律铸《独醉园赋》、王廷陈《左赋·并序》、骆文盛《怜寒蝇赋》等篇目。这类的选编占总篇目的比重较大,此举在给读者打开一个全新的赋学资料宝库的同时,也使其中的注释、鉴赏、评价等工作具有了开创性的意义。因为以前这些赋作并未进入各类选注本中,赵先生正是筚路蓝缕之贡献的领衔者。如对于艰深的赋文,编注者既在文后采用汉语拼音标注,以清扫读音之障碍,又给予精确凝练的注解,便于读者理解原文,最后以详略得当的赏析文字作为收束,对研读者而言大有裨益。

其三,编撰体例完备,内容翔实丰赡。除精当的注释、鉴赏正文之外,主要体现在“赋家小传”“历代赋论辑选”“历代赋书目”三部分。如每篇的“赋家小传”,编注者对赋家的生卒、籍里、性情、任职、文学创作等情况简明地撰写,并对赋家的得失及文学成就进行相应的评判,有助于读者在通晓赋家概况的基础上对赋文的通盘理解。“历代赋论辑选”属于附录的内容,选录历代文人对赋的评价及赋学理论的文字阐述,重点在于对赋的评价,对赋体本质特征的认识,有利于读者参阅赋体历史沿革的发展及艺术的鉴赏。编著者鉴于历代对赋的论述文字数量浩大,辑录时择要节选,以窥斑见豹。从这些辑录的赋论条目去考察,它们之间并非凌乱无章,而是以其主旨鲜明的赋学理念统摄起来的有机构成,进而可以延伸出一部体量适中、批评形态有序的赋论著作。“历代赋书目”亦是附录部分,择要收录有关辞赋的总集、合集、别集,历代评述、研究著作,今人选注、选译、选评。所收各书为国人编撰并在国内刊行的著作,酌收部分未经刊行的古籍稿本或钞本。所收各书大致按编撰年代为序,不分类别。各书注明书名、卷数、编撰者、版本。民国以前的编撰者注明朝代。同一种书的不同版本不另立目,依刊行年代附列于后。其实“赋家小传”与“历代赋书目”都有一定的创新价值,特别是“历代赋书目”,以往未见详细的目录索引,各家的赋作往往散见于别集、总集、史志文献中,汇编此内容尚无依据,只能在各类文集中剔掘爬梳,无疑会增加编撰辞典的难度,工作量自然也随着递增,然其价值即在于此。总之,它们不是简单地叠加,也不是外在的拼接,而是系统地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在同类的辞赋工具书中,尚未见到这样的编撰体例。

(四)主编《诗赋研究丛书》

20 世纪90 年代初,赵先生选择最能体现中国文化特制的诗、赋两种文体,主持编辑一套《诗赋研究丛书》。最初由甘肃人民出版社、甘肃文化出版社、甘肃民族出版社出版发行,先后付梓郭晋稀《诗经蠡测》、郑文《楚辞我见》《汉诗研究》《建安诗论》《李杜论集》、赵逵夫《屈骚探幽》《诗赋论集》、裴登峰《曹植诗新探》、卢燕平《唐代诗禅关系探赜》。嗣后又有巴蜀书社相继出版了郑文《扬雄文集笺注》、尹占华《律赋论稿》《王建诗集校注》《张祜诗集校注》、赵逵夫《屈骚探幽》(修订本)、郭晋稀《诗辨探源》《诗经蠡测》(修订本)、韩高年《诗赋文体源流新探》、郭峰《南宋江湖词派研究》、赵茂林《两汉三家〈诗〉研究》等著作。对于编著的背景、动因、目的等概况,赵先生在丛书的总序言中有所论及,认为这套书既有老一辈学者几十年研究心血的结晶,也有中青年学者在新的社会环境中所作的可贵探索;既有研究专著,也有对作品的整理、诠解和评注。后者主要是想在目前被忽略了的方面做些工作。在当时的热门课题中,编著者将自己的心得提出来,与学界朋友共同商讨,遂编著这套丛书。

该研究丛书的作者均来自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从1993 年开始陆续出版,先后共出版19 种著作,其中赋学著作有赵逵夫《屈骚探幽》《诗赋论集》、尹占华《律赋论稿》、郑文《楚辞我见》《扬雄文集笺注》、韩高年《诗赋文体源流新探》等。丛书的编辑出版,对当时辞赋学研究具有一定的推动作用,如尹占华《律赋论稿》是专门研究律赋的学术著作,而且也是这一研究领域的填补空白之作,具有一定的开创性。韩高年《诗赋文体源流新探》一书采用文体学研究的视阈与方法,重点:“探讨构成诗歌与辞赋的文体诸要素的来源、演变,以及赋与诗的相互关联等问题。书中主要采用个案研究的方法,取共时性与历时性相结合的角度,既深入剖析了特定的文化传统、文学思潮、社会心理等因素对诗、赋文体形成的影响,又探索了诗歌和辞赋文体的起源、演变及其转化、兴替,描述文体演变中构成文体的‘支配性语言规范’的转化所形成的各种特殊现象。”[6]这些对深化、拓展赋学史的研究,起到了积极推动作用。

二、治赋思想

做学问贵发明,重创造。判断一个学者的学术成就的高低轩轾,不应一味追求论著的多少,而是看他有多少发明与创造。清人顾亭林在《亭林诗文集》云:“尝谓今人纂辑之书,正如今人之铸钱。古人采铜于山,今人则买旧钱名之曰废铜,以铸而已。所铸之钱既已粗恶,而又将古人传世之宝,舂剉碎散,不存于后,岂不两失之乎?承问《日知录》又成几卷,盖期之以废铜;而某自别来一载,早夜诵读,反复寻究,仅得十余条,然庶几采山之铜也?”[7]可见真正有价值的论著,应当是采山之铜,而不是舂剉碎散之旧钱。赵先生在学术思想与治学方法上深受郭晋稀、彭铎、郑文等大家的影响,又能随时代发展而不断鼎新。他治学严谨,能于小中见大,于现象中求规律,对赋学中许多未解之题,往往能提出新的看法,受学界所重视。他的赋学研究具有如下特点:

(一)厚重文献,考论结合

文献是文史研究的根柢。赵先生认为诗赋文学意蕴是通过语辞的感情色彩、字词组合、诗赋的蕴含及长期使用中累积的附加文化内涵来呈现作者的审美观念、艺术风格、感情思想。因此,要准确地、系统地通晓其中的涵义,还须熟稔与作者相关社会风貌、人生经历、思想状况等内容。而对诗赋的探讨,首当其冲则是将作品的深刻蕴涵、艺术美展示给读者,这些须以文献研究为基础进行展开。

首先,赵先生十分重视考古文献与出土文献的整理利用。1979 年甘肃省文物工作队在敦煌西北的马圈湾汉代烽燧遗址发现一批散残木简,其中一枚残简文字:“书,而召榦傰问之。榦傰对曰:‘臣取妇二日三夜,去之来游,三年不归,妇。’”原整理者误将“来游”释作“乐游”,“榦傰”释作“榦備”。裘锡圭先生又据敦煌发现的《韩朋赋》缀合释读,指出“榦傰”为“韩朋”,然后在原文细节上作适量校补。[8]赵先生则综合上述内容,考证此当为《韩朋赋》的初刻版本。他经过比勘莫高窟发现的《韩朋赋》文本,“其妻念之,内自发心,忽自执笔,逐(遂)自造书”,“韩朋得书,解读其言”,“韩朋意欲还家,事无因缘,怀书不谨,遗失殿前。宋玉得之,甚爱其言”。指出简文起首之“书”字,等同于《韩朋赋》中“宋玉得之”的“之”字,当为韩朋之妻给韩朋的书信,因韩朋遗之,后为宋玉所获。残简云“三年不归”,到《韩朋赋》则为“期去三年,六秋不归”,二者的不同,是在流传过程形成版本的差异所致,实则尚未摆脱“三年”之说。另据简文的对话体,赵先生推测这种使用对话体,具有丰富的故事情节,兼重押韵、语辞整饬的唐代俗赋,多是由汉代流传而来。

1973 年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帛书《相马经》,当时学界对这篇科技文献认识不足。赵先生通过对《相马经》文本的慎实分析与考究,并与传统文献中记载的两汉时期对“传”字的不同解释,相互印证,撰成《马王堆汉墓帛书〈相马经·大光破章故训传〉发微》一文。先生指出《相马经》涵括“经”“传”“故训”三部分,帛书“经”的部分应定名为《相马经·大光破章》。藉此,该篇帛书文意豁然贯通。

安平秋先生评论说:“他(赵先生)的论文都是以对文献资料的全面掌握和正确解读为基础的。在治学的指导思想上,他是从文献资料及其历史背景的客观实际出发,运用先进的理论与先进的方法,引出正确的结论,力求取得学术上的突破。在治学方法上,他注重实证,运用王国维先生所倡导的‘二重证据法’。在治学视野上,他眼界开阔,思维鲜活,并不拘泥成说,这些特点,在他这部论集的三十余篇论文中都得到体现。”[9]这些治学特点在赵先生《读赋献芹》一书中,可以得到辅证。富世平谈及赵先生治学时曾论到,他既有传统校勘考据之学,也有在文献基础之上的阐释与理论分析。其观点不仅有坚实的大量文献材料做根据,而且文献的使用与严密的逻辑推理相结合,层层深入,步步为营。不仅没有因为文献的大量使用而产生在学术论文中常常出现的材料堆砌的感觉,而且使论点建立在了坚实的基础之上,有了深厚宽广的支撑点。赵先生不仅注重文献的累积,更重要的是能够将这些史料文献有机地贯通。这样才能在所研究的领域中有新发现、新突破。这点在汤炳正先生为其《屈原与他的时代》所撰的序言中得以佐证。是序指出:“我尝想,屈学界读《史记·楚世家》而不参阅三家注者,是决不会有的。但千百年来对‘伯庸’的探索如此之多,竟没有注意到《索隐》所谓熊渠的长子康,‘世本康作庸’这一赫然在目的注释。而逵夫同志却独具只眼,能以此为突破口,展开全面的探索,获得历史性的结论。前人尝说‘人人眼中所有、人人意中所无’者,殆此类欤。”[10]这些不仅得益于赵先生的学识,更重要的还是对基础文献经年月久累积后的融会贯通有直接关联。

一般阅读三家注对“世本作庸”都不陌生,然未引起研读者的关注。之所以这样,则因在研究中缺少相关联系,未能将相关联的文献结合起来做全面系统考量。汤炳正先生称赞:“大作以熊渠长子伯庸为《离骚》之‘伯庸’,发前人所未发,确为精辟之论。这个新的突破,为屈原赋研究,立了一功。”又说:“我们还不能说全书的每个观点,都是颠扑不破的定论;但我相信,这部书稿的出版,将会给当前的学风带来新的启示。譬如推翻前人的旧论,创立自己的新说,这是学术界惯用的公式。‘不破不立’,这当然是对的;但对我国千百年来的学术遗产,是不是也存在个‘有继有立’的问题?亦即善于在继承优秀学术遗产的基础上创立新说。这次我读逵夫的书稿,见他在不少的篇章里,首先接受前人的学术遗产,然后层层论证,步步推演,结果竟得出一个全新的概念。这期间,继承与创造,浑然一体,确实难得。”[11]赵先生对文献资料的娴熟贯通,亦是其能够取得突破性成就的重要基石。

1.2 护理质量管理 质量管理是指确定质量方针、目标和职责,并在质量体系中通过诸如质量策划、质量控制、质量保证和质量改进,使其实施全部管理职能的所有活动。护理质量管理是指按照护理质量形成的过程和规律,对构成护理质量的各要素进行计划、组织、协调和控制,以保证护理服务达到规定的标准和满足服务对象需要的活动过程。

(二)长于小学,文史兼擅

赵先生的小学根柢主要收获于两端:其一,西北师范大学的学术传统。在西北师大随郭晋稀先生攻读研究生时,得郭先生在音韵、文字、训诂、校勘之学上的真传。赵先生从事古代文学研究,主要侧重于先秦两汉文学与诗赋。众所周知,先秦两汉文学是古典文学的源头,其研究的复杂性、难易程度等相较其他阶段显著,这不仅表现在早期典章制度与上古语辞方面障碍之大,文本的流播与真伪情况的繁杂,而且相关作品作家的原始文献稀缺,加之文本因年代久远散佚严重,所以研究起来难度较大。倘若对先秦文学开展研究,那么,文献、文史中的版本、目录、校勘、辨伪、辑佚、音韵、文字等方面的知识与能力是不能缺少的,所以小学自然成为研究的根柢。其二,家学渊源为赵先生的文史知识打下了坚实基础。赵先生家中有很多古书,父亲喜好文史,他因此受家庭影响较大。著名学者郭在贻先生在给赵逵夫教授的信中称:“环顾宇内,真正老老实实做学问者,虑不数人,中年朋辈,兄当为其一也。”赵先生在治赋方面,往往宏观微观兼顾,点面结合,文献与理论并重,既有赋史及特质研究,亦有赋家、赋作的个案研究,力图做到立体、还原。特别是在考辨中综合运用历史、地理、文字、音韵、训诂、民俗等学科知识,多维打量,系统思辨。以恢复贾谊《虡赋》[12]的原貌为例,《艺文类聚》卷四四录贾谊《虡赋》六句:“牧太平以深志,象巨兽之屈奇。妙雕文以刻镂,舒循尾之采垂。举其巨牙以左右相指,负大钟而欲飞。”《初学记》卷十六录贾谊《虡赋》六句:“妙雕文以刻镂兮,象巨兽之穷奇兮。戴高角之峨峨,负大钟而顾飞。美哉烂兮,亦天地之大式。”《太平御览》卷五八二录贾谊《虡赋》二句:“撄挛拳以蟉虬,负大钟而欲飞。”赵先生根据这三节残篇文字的内容与韵脚,最终恢复了《虡赋》的原貌。

赵先生不仅文史兼擅,而且眼光敏锐,往往能在细微处阐发精见。如在《赋体溯源与先秦赋述论》一文中,通过对屈原《招魂》文本的深入细致地考察得出:《招魂》一篇虽不以“赋”名,其实在体式上已具备了汉代骋辞大赋的特征。之后再将《大招》与《招魂》慎实比勘,指出《大招》一篇,从并列的几段文字骈联成篇的情形看,同《招魂》并无区别,它虽未用“述客主以首引”或“序以建言”的方式,也没有乱辞,不合于“乱以理篇”的要求。但它“极声貌以穷文”的铺排手段,也达于极致。这其实是楚国民间和宫廷所用招魂词的较原始的形态,是未经改造的式样。《大招》为屈原早期作品,在创作上属于学习与承继阶段,尚未形成独创的文体与风格。逮屈原流放汉北后,方在楚地招魂词的基础上,吸收此前流传的一些精彩辞令、议对,以问对方式交代背景、引起全文的手法,创造出对以后文赋的形成以巨大的影响的《招魂》。因此《大招》应归入赋一类,它同《招魂》一样是骋辞大赋的滥觞。[13]赵先生往往在常人“熟视无睹”的地方发现问题,并做出卓越的成绩,这与其善于读书、勤于思考及长于发现的敏锐眼光相关。如认为:“以往不少研究文体的论著将文体的发展看作单线的演进,所以对文体发展中的不少现象无法解释,或形成理论上的矛盾,难以自圆其说。实际上,所有的文体在其演变成为一种新的体式之后,原来的体式并不是从此就消失了,而是仍然在更适于自己的场合,以一种独立发展的体式出现。”[14]对此汤炳正先生评价:“凡善读书者,往往眼光敏锐,力透纸背,逵夫同志庶几近之。”[15]“于不疑处生疑”,是先生治学的又一风格。其实质是先生长于小学,文史兼擅的彰显;更是善于读书、眼光敏锐、勤于思索的结果。

(三)视野宏阔,领域深广

赵先生视野宏通,学养渊深,其研究领域深广,识见精到。除辞赋研究之外,在楚辞与屈原、先秦文学、敦煌文献、西北地方文献与民俗、宋前戏曲等领域也取得了卓越成就。这些涉足的领域之间不仅互为补充,而且相互渗透,共同构成赵先生的学术研究底色。限于篇幅,兹择要而论。

第一,楚辞及屈原研究。赵先生在楚辞、屈原研究方面,成就斐然。其专著《屈原与他的时代》《屈骚探幽》等,以新的文献材料、新的研究方法及视角所做出的新探索和提出的新观点,推动了这一研究领域的深入发展,产生了广泛而又重要的影响。主要涵括考证并大体 釐清了屈原的家世族谱,廓清屈原生平形迹中的重大悬案,揭示《离骚》的美学价值,阐释了《离骚》结构与龙马形象的关系。发掘出先秦时期关于屈原家世、生平等的新材料,并以确凿的证据笃定屈原在中国历史上的存在,正面解决了两千多年来的思疑,以有力的事实与证据驳斥了日本学者的“屈原否定论”,维护了伟大诗人屈原在中国乃至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与此同时,对钱锺书先生在《管锥编》中所涉及有关《离骚》的疑虑,也予以合理正确的回答,重申了屈原作品的卓越艺术造诣。为此日本著名楚辞学家、汉学家竹治贞夫教授盛赞其“发微阐幽,开显千古之秘”。20 世纪90 年代初《人民日报》(海外版)报道:“在楚辞、宋前戏剧史及氐族史等领域,赵逵夫解开一系列中国古典文学之谜,发表的80 余篇论文在国内外学术界引起轰动。”学术界是这样评价他的学术成果的——“澄清事实,推进《楚辞》研究一大步,在屈原研究上有着填补空白,扫除疑点之功”。

第二,先秦文学研究。这一领域涵盖神话传说、寓言故事、《诗》《书》《礼》《易》《乐》《春秋》等,其中成就最为突出的是:解决了古代寓言的产生、形成、发展及众多理论问题;提出了《诗经》二次编纂说,解决了《卫风》在《王风》前的千年悬案;发掘西周宣王时期的文人集团;主持整理《先秦文论全编要诠》《先秦诗歌编年辑校》《全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文》《先秦文学编年史》。尤其《先秦文学编年史》打破汉代人编定的先秦典籍,把它们放到各自的原始位置上,然后披沙拣金,探讨先秦文学的成就,填补了先秦文学研究的历史空白。伏俊琏教授撰文赞誉该著的学术价值:该书是中国学术史上第一次对先秦时期的文学进行系年,从夏初至秦末所有文学作品,包括佚诗、歌、颂、谣、箴、铭、颂、赞以及有一定文学性的散文作品,都进行细密爬树,全面清理,分篇系年。对作品体制和性质的考定,弄清体例,揭示出其产生的时代,对战国文学、文化的认识很有意义。该书还对各种文学艺术活动和与文学密切相关的其他文化艺术形式的发展变化作了钩稽和编年,以便看出各种艺术形式之间的相互影响情况,展示文学发展的文化背景,给我们认识先秦文学及文学理论的发展以更多的参照。对作家、作品产生较大影响的政治、军事事件、作为后世文学创作重要题材的历史事件,都在该书的编年之列。[16]可见论著的出版,对先秦文学的纵深研究有较大的推进。

第三,敦煌文学研究。20 世纪80 年代初,赵先生为蒐辑宋以前有关戏剧史资料重读《敦煌变文集》,同时创作诸如《〈捉季布传文〉校补》《〈伍子胥变文〉补校拾遗》《〈李陵变文〉校补拾遗》《〈韩朋赋〉校补》《〈敦煌变文集〉第一卷六篇校补》等系列文章。赵先生认为研究敦煌文献的价值,主要体现:一是展示唐代俗文学的面貌,提供唐五代至宋初历史、宗教、民俗文学研究资料;二是反映唐五代前后语言文字的状况,可以作为研究这个阶段中语言发展与俗语、俗字的凭藉。接着,赵先生对敦煌文学文本的辑录与整理,曾有过深入的思考,如在《古典文献论丛》序言中指出:其目标究竟应该是恢复当时流传的口头文学的本来面目,还是恢复为当时抄本的本来面目,俗书中固然写法随便,有些字被习惯性地以别字替代,但抄录者的本意并不希望把他抄录的话语写为别人看不懂的字,他只是由于文化水平不高,才以别字替代。所以,如果是提供专家研究的原件迻录本或者研究俗语、俗字、语言发展的论著,可以保留原来的写法,其他整理本、校注本,尤其是敦煌文学的选注本,都应说明本字或通行写法,使读者直接走向作者的心中,也使作者直接走向读者的心中,从而超越由于抄录者、作者文化素养低而造成的传达上的障碍。因为语言是通向心灵的路径,从事文献和古代文学研究的人应该疏通使之畅通无阻。[17]的确,倘若对敦煌文献未作深入的研讨,很难得出如此精深的论断。

(四)滋兰树蕙,教研并重

赵先生虽作为学者名震海内外,但他始终认为自己首先是一名教师。学术研究只是工作的一部分,60 多年的执教生涯,使先生在海内外赢得不少的骄傲与荣光。然而面对辉煌的成就和高度的赞誉,他却说:“我是一名教师,教书是我的天职。”对于一个教书的而言,培养出业务强、素质好的学生就是最大的荣誉。其中赵先生的两首小诗亦体现他的职业面貌:“尺二讲台万仞山,从容站定岂无难?伏中亭午寒冬夜,乐育英才亦解颜。”“桌前作业叠成山,驻笔沉吟忆昔贤。窗内孤灯窗外月,寂然伴我五更天。”这也是他最真实的生活写照。张舜徽在《清人别记录》曾云:“盖著述之业,谈何容易,必须刊落声华,沉潜书卷,先之以十年廿年载伏案之功,再益以旁推广揽披检之学,反诸己而有得,然后敢着纸笔。艰难寂寞,非文士所能堪。”[18]此虽是论讨著述之业,说得甚好,却与赵先生的两首小诗的内涵相互辉映,更有异曲同工之妙。

20 世纪90 年代初,赵先生主政西北师范大学中文系,针对中文系学生的专业素质,在提出厚基础、宽口径的前提下做到“五个一”:即一手好文章,一笔好字,一口普通话,一副好口才,一幅好仪表。同时还要注重创造性和实践能力的培养,使学生应该具有开拓精神、创造能力,有好的眼光。当记者问到做学术研究,是兴趣还是责任感时,赵先生回答:最早喜欢读书,是由于兴趣。《诗经》中大部分作品和屈原的《离骚》《九歌》《九章》等在中学时就已经能背下来,走到哪儿都要带着书。现在进行科研,主要是责任感在促使。赵先生认为一个民族的发展不仅仅在于经济的发达,还要看文化的发展程度。我们说一个民族消亡了,并不是单指那个民族的人消亡了,更重要的是指那个民族的文化消亡了。我们进行社会科学研究,要弘扬优秀的民族文化遗产,激发民族自信心、自豪感,要铸造民族的灵魂,不至于下一代因我们而感到羞愧,不能自豪地面对其他民族。

在教学与学科建设方面,赵先生先后组织科研团队,以课堂教学促进科学研究,以科学研究助推课堂教学,形成良性互动的发展模式。与此同时,为师生积极争取,并获得不少科研项目。20 世纪90 年代以来,西北师范大学的中国古代文学、古典文献专业的教师先后获批国家社科基金、教育部基金中的重大、重点、一般、青年等项目高达数十项,走在全国同行专业的前列。文学院以赵先生为首的教学科研团队,为形成学科合力,将中国古代文学、中国古典文献学、汉语言三个学科,确立为重点研究与发展目标,形成强有力的学科阵容,进而凸显优势学科,发展重点学科,即:中国古代文学以先秦文学和诗赋文学研究带动全局,中国古典文献学突出敦煌文献和西北文献研究,汉语言研究则进一步发扬音韵、文字、训诂等学科的优势特点,这些极大推进了西北师大的学科建设与良性发展。

在知识传授与科研培养方面,赵先生非常重视引导学生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习惯与能力的培养。他善于将讲授内容设计成一个个问题,采用设疑答问的方式引导学生进行思考,然后结合自己的研究经历,先阐述问题的始末、前因后果、学界的研究现状,然后分析问题的关键所在。与此同时,指出如何找寻比较恰当的角度或出发点来观照文献材料以解决这些问题。在教学时,他提倡师生平等地交换意见,但对学生的错误,他会直言不讳地指出。学生提交的论文,先生通常用红笔圈圈画画并写满批语,从文章的内容到观点,从文章格式到参考文献,每一处细节他都非常用心。鼓励学生参与老师的科研项目,通过老师手把手的科研教学,将学到的知识和技能内化为科研能力,养成良好的思维习惯和正确的思维方式,为学生创新能力的培养打下坚实的思维素质基础。

在指导博士、硕士撰写学位论文的方面,赵先生风趣而又意味深长地说:“写论文就像木匠推刨子,博士既要能推光板,又要能推节疤。硕士只要学会推光板,博士就要会推节疤。”所谓“推光板”“节疤”,赵先生要求大家敢于挑战学术上的难题,敢于硬碰硬,这样一来不仅立意高远,而且选题新颖,以达创新之目的。而对博士学位论文的写作标准,赵先生又如是说:“博士论文的标准是,后人在进入同样的论题时,你的成果是他回避不了的。”

此外,在谈到读书时赵先生也有自己独到认识,他常说:“无论研究文学史,还是作家作品的艺术成就,离开了具体作品便是一句空话。”“读作品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办法。别的人谈看法,你也可以谈你的看法,只有读了作品,才能判断别人讲的道理对不对,有没有理由。”“读诸子书,能读懂的就不必看注,看不懂的要借助注。读《庄子》时,不能把注当作原文读,因为郭象的注,注重阐发自己的对庄子的理解。自己读原文,不通的可以想,不能因为注而中断阅读,一定要把握原著的精神实质。”赵先生对学术上的问题总是在不疑处生疑,在细微处见功夫,时常启人心智,导夫先路。如对先秦典籍中出现的“韵语”现象,赵先生给出的解释就公允合理:“韵语的产生也是出于便于记忆的目的,先秦兵法中的韵语最多,目的也是便于记忆。因为军队中的下级军官或士兵,几乎都是大老粗,你把兵法不写得朗朗上口记不下,在前线打仗中到哪儿找书?”这是赵先生阅读、思考之后的汇通与突破,对研究者有一定的启示作用。

近十年来,赵先生在《文史知识》《探索与争鸣》《中国教育报》等刊物上刊发有关教学、教育的论文若干篇。如《更新学校教育观念》《读书与研究》《唯书是好》《谈中文系的学科建设》《弘扬传统文化振兴民族精神》《古代文学课怎样才能上好》《爱之则劳,忠焉以诲——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研究生培养回顾》等文章,主要以教育行为与人才培养展开讨论,如除课堂教学之外,围绕教材指导学生读书,深化知识,启发和提高思考、解决问题的能力,培养学生的创造性;鼓励学生自学,拓宽知识面,为将来走向社会储备更多的知识;培养学生运用知识的实践能力,包括观察、分析、综合能力,还要把知识学活、用活等,反映出他对这些问题的深入思考与不遗余力地践行。

赵先生因在教学、科研、学生培养、学科建设等方面成绩卓著,先后受到不同级别的奖励与表彰。1991 年被评为西北师范大学“优秀教师”,同年被评为甘肃省“优秀教师”,获省委、省政府颁发的“园丁奖”,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1993 年获曾宪梓教育基金会高师教师“二等奖”;1997 年再次获评为甘肃省“优秀教师”,并获“园丁奖”;1999 年被评为甘肃省“优秀教师标兵”,《甘肃日报》《人民之声报》《甘肃教育五十年》《瞭望新闻周刊》等对其教学先进事迹作了重点介绍;2000 年被评为“全国先进工作者”;2003 年被《教学改革论坛》杂志聘请为“专家评委”;2006 年荣获第二届国家级“高校教学名师奖”。赵先生以自己60 年的教学生涯证明,教学科研既可以相得益彰,又能够互惠双赢,尤其对今天高校的教学、科研等工作的推进,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三、结语

今天我们重温赵先生的赋学论著,就是要学习他求真务实的学风、严谨治学的态度和刻苦勤奋的精神。学习他始终站在国际学术前沿,以国际视野研究古典文学,力求在重大文学问题上有所突破、有所创新的治学精神。这是他经年苦学的结果,也是他应享的殊荣。赵先生执教六十多年来,从不以教育家自居。他是一位冷静而顽强的探索者,一位对工作满怀热忱,忠诚于教育事业的人民教师。他师德高尚,实践了自己提出的“作为一名教师,必须先教好书,然后再做好科研”的诺言。他心里永远只有教学和科研。他把爱心洒向学生,滋兰树蕙,如今已经80 高龄,仍然一如既往地发扬着园丁精神,辛勤培养着国之栋梁。

[1] 许结《跨世纪的赋学工程——七卷本〈历代赋评注〉评介》[J],《博览群书》,2010 年第8 期。

[2] 毕庶春《厚积出新 蕴赋史于评注 言而有征 拓〈赋汇〉乎选篇——读〈历代赋评注〉》[J],《辽东学院学报》,2010 年第4 期。

[3] 赵逵夫主编《历代赋评注》[M],成都:巴蜀书社,2010年版,第700 页。

[4] 郭建勋、陈冠梅《群书蕴藉胸中久 一剑十年磨在手——评〈历代赋评注〉》[J],《中国文学研究》,2011年第1 期。

[5] 赵逵夫主编《历代赋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7 年版,第2-5 页。

[6] 韩高年《诗赋文体源流新探》[M],成都:巴蜀书社,2010 年版。

[7] [清]顾炎武撰,华忱之点校《亭林诗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3 年版,第93 页。

[8][13][14]赵逵夫《读赋献芹》[M],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版,第55 页,第21 页,第20-21 页。

[9][12][17]赵逵夫《古典文献论集》[C],北京:中华书局,2003 年版,第2 页,第343-346 页,第17 页。

[10][11][15]赵逵夫《屈原与他的时代》[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 年版,第1 页,第1-2 页,第1 页。

[16]韩高年主编《庆祝赵逵夫教授七十华诞文集》[C],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14 年版,第37-39 页。

[18]张舜徽著,张君和选编《张舜徽学术论著选编》[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 年版,第749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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