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CEP 经贸规则的突破及其对我国农业发展的影响

高贵现 ，郭玲霞

（1.洛阳师范学院 商学院； 2.洛阳师范学院 国土与旅游学院， 河南 洛阳 471934）

一、引言

2020年11 月15 日，东盟十国、中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等15 个成员国签署《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目前，文莱、柬埔寨、老挝、新加坡、泰国、越南等6 个东盟成员国和中国、日本、新西兰、澳大利亚等4 个非东盟成员国已经向东盟秘书长正式提交核准书，达到协定生效门槛，协定已于2022年1 月1 日对这十个国家开始生效。RCEP 各成员国家是我国农业对外经济合作的重要区域。作为全面、现代、高质量、互惠的自贸协定，RCEP 实现了农业领域开放水平的新突破，势必对我国农业发展带来重大的影响。因此深入分析该协定对我国农业发展的影响，积极做好应对，至关重要。2021年9月，中国正式提出申请加入CPTPP。这些分析和应对对今后我国加入CPTPP 后的发展也会起到很好的促进作用(余淼杰，蒋海威，2021)。

《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 自2012年由东盟发起之时起，就受到了学者们的广泛关注，也得到了广泛的研究，研究的领域涵盖了政治、经济各方面。从经济角度看，研究主要包含两个层面，一个层面是从整体上研究RCEP 的发展历程、主要特征、重大影响和未来前景(庄芮，林佳欣，2018；张天桂，2021；杨攻研，谭予婷，2020；沈铭辉，郭明英，2021；李新兴，蔡海龙，蔡松锋，谢家琦，2020)等，这些研究贯彻协定从起源、谈判到签署的全过程，对协定谈判中出现的各种曲折和问题也进行了及时的研究(竺彩华，冯兴艳，李锋，2015；陈璐，2020)。另一个层面是从具体的某个领域对RCEP 的重大价值和重要影响进行研究，这些领域包括经贸规则(盛斌，2014)、贸易投资(杜运苏,刘艳平，2020)、农业合作(刘艺卓，赵一夫，2017)、电子商务(黄家星，石巍，2021)、人民币国际化(刘楷歌，傅泽，2021)等非常广泛的领域。这些研究领域充分展示了RCEP 的强大生命力和深远影响力。中国是RCEP 协定的坚定支持者和深度参与者，中国在RCEP 协定中的角色定位、策略选择(张彬，张菲，2016；周美玉，2021)以及RCEP 对中国发展的影响(吕越，李启航，2018)也是重要的研究对象。

农业是RCEP 成员国间重要的合作领域，同时RCEP所在区域是中国对外农业合作的重点区域。RCEP 协定的签署对于成员国间农业的发展影响以及对于中国农业发展的影响包含在以上宏观研究中。但是农业又具有难以替代的特殊性，需要就具体问题进行专门研究。这些研究有些是较为宏观的，比如总体上研究RCEP 对于中国农业的影响。有些是较为微观的，比如对于农业合作的贸易投资(刘艺卓，孔维升，王丹，2021；薛坤，2017)、中日农产品贸易(黄会丹，2019)、农产品出口技术水平与结构(耿仲钟,肖海峰，2019)等方面的研究。

总的来说，伴随着RCEP 漫长的谈判过程，对RCEP 涉及的各领域已经开展了较多的研究，对于农业方面的研究也有了较好的基础。不过这些研究主要基于当时的谈判内容和预期签署时间进行的，这些预期的谈判内容和签署时间与实际上有出入，因此需要在签署之后再进行重新审视评判。在协议正式签署后，本文从经贸规则突破的角度分析RCEP 对中国农业的影响。

二、RCEP 各成员国是我国农业对外经济合作重要区域

RCEP 成员国是世界重要的农产品产区和消费区。RCEP 成员国是世界上重要的农产品产区，据世界银行数据，2018年RCEP 成员国农业增加值1.45 万亿美元，约占世界的43%。区域内稻谷、棕榈油产量分别接近全球60%、牛肉、原糖等农产品产量接近全球20%左右。中国、印度尼西亚、泰国、澳大利亚、新西兰等都是世界上重要的农业产出国。中国的特色产品有水产品、蔬菜、水果和茶叶，东盟国家盛产大米、棕榈油、咖啡、水产品，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畜产品和奶制品全球闻名。RCEP 各成员国人口达到23 亿，约占世界的30%，区域内农产品贸易规模大，是全球极具活力和潜力的农产品消费大市场。

中国与其他RCEP 成员国间农产品贸易关系紧密。根据中国海关数据库，中国加入WTO 之后与其他RCEP 成员国间农产品贸易额增长迅速，到2020年农产品进出口额年均增长分别达到了14.1%和7.6%。尤其是近五年来的贸易额增长较快，2020年受疫情影响，农产品贸易额基本保持稳定，显示了农产品贸易的互补性和稳定性。2019年中国与其他RCEP 成员国的农产品贸易额占到中国农产品贸易总额的34.4%，其中出口占比44.6%，进口占比29.1%，因此区域内国家是中国最重要的出口市场。中国主要的出口产品有蔬菜、水果、水产品、畜产品、食糖、茶叶，其中水产品、蔬菜和水果占比较大；主要进口的产品有稻谷、棕榈油、畜产品、乳制品、棉麻丝、水果、蔬菜、水产品，其中畜产品、水果、植物油和水产品占比较高。

RCEP 成员国是我国农业对外投资的重要区域。农业投资是我国农业走出去的重要方式，在我国农业对外经济合作中占有重要地位。东南亚国家、澳大利亚和和新西兰是我国农业投资主要的目的地。据2019年中国农业对外投资合作分析报告，我国2018年对东盟国家农业投资流量为6 亿美元，占我国农业对外总投资的27.5%，主要投向了老挝、印度尼西亚和缅甸等国家，对澳大利亚投资1.3 亿美元，占比5.9%，对新西兰投资0.4 亿美元，占比1.8%。2018年我国在RCEP 国家农业投资存量约占我国农业对外投资存量的近40%，其中对东盟国家、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投资存量分别达到50.5 亿美元、15.3 亿美元和9.9 亿美元，在我国农业对外投资存量中的占比分别为25.6%，7.8%和5%。

三、RCEP 农业领域经贸规则的突破

RCEP 是我国目前签署的开放水平最高的贸易协定，是我国入世20年来的又一次全局性贸易开放，是我国在新时期构建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重要抓手，在很多规则开放上取得了重要突破，实现了农业领域开放水平的新突破。

(一)大幅度降低了农业货物的进出口关税

RCEP 下，中国与各成员国间将有90%以上的货物实行零关税，并且中国与日本首次建立了自贸关系，日本出口到中国的零关税商品比例将从目前的8%扩大至86%，日本对我国88%的货物实施零关税。农产品的关税水平同样将大幅度下降，RCEP 各成员国最终实现零关税的农产品比例总体达到90%以上的较高水平。比如中国对东盟、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农产品税目自由化水平将达到92.8%、86.6%、88.2%、91.5%和92%，各国对中国也大幅提高了零关税农产品的比例。

(二)农业服务业开放程度进一步提高

RCEP 项下，各成员国均在服务贸易领域作出了远超各自“10+1”自贸协定的承诺，开放水平整体达到15 方各自自贸协定的最高水平。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加坡、文莱、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等7 个成员采用负面清单方式承诺，我国等其余8 个成员采用正面清单承诺，将于协定生效后6年内转为负面清单。与中国-东盟自贸协定相比，马来西亚新增了兽医服务开放，允许外资以合资公司形式提供兽医服务；印尼开放了与农林牧渔业相关的服务业，仅在园艺、禽类养殖等领域保留了限制。

(三)显著降低了农业领域的投资限制

在RCEP 项下，各国对农业领域投资均采用负面清单管理方式，这是区域内在农业投资领域做出的较高水平开放承诺，实现了农业领域投资开放的历史性突破。实施投资负面清单是我国主动对接国际投资管理通行做法，并且我国做出了“棘轮”承诺，开放的车轮只能向前，不能后退。我国将来还会积极申请加入CPTPP，向国际更高水平的自贸协定看齐，这都表明我国开放的大门只会越来越大。

(四)实施区域内原产地累积规则

随着现代产业链的发展，很少有产品完完整整在一国加工完成，增加了享受关税优惠的难度。区域原产地累积规则是指当商品出口到其他RCEP 成员国时，多个成员国的中间品都能叠加计入增值标准，大大降低了商品享惠门槛，使更多商品有机会享受到关税减让。这是区域贸易协定发展的新趋势。区域内原产地累积规则鼓励使用区域内中间品进行生产，着力扩大中间品生产，将会推动全球价值链区域化，并引发区域内产业链价值链的分化与重构。

(五)投资贸易便利化程度进一步提高

RCEP 将形成统一的规则体系，将显著提高投资政策的透明度。RCEP 允许出口商自行出具原产地证明，简化了手续，节约了时间。RCEP 简化了海关通关手续，采取预裁定、抵达前处理、信息技术运用等促进海关程序的高效管理手段，尽可能在货物抵达后48 小时内放行；对快运货物、易腐货物等，争取在货物抵达后6 小时内放行，这对于蔬菜、水果等易腐产品的贸易非常有利。并且推动各方在承认标准、技术法规和合格评定程序中减少不必要的技术性贸易壁垒。

(六)推动区域营造高水平国际化的营商环境

顺应目前新一轮国际经贸规则演变的趋势，RCEP 还包含了众多“边境后”规则，包括投资保护、投资促进和投资便利化措施、商务人员流动、电子商务的数据安全、知识产权保护、贸易救济、竞争政策、政府采购等议题。比如RCEP 将著作权、地理标志、专利、遗传资源、等全部纳入知识产权保护范围，跨境电子商务要落实好关于电子认证和签名、在线个人信息保护、网络安全、跨境电子方式信息传输等条款。可以说，RCEP 将构建良好营商环境上升为国际义务，RCEP 中有170 项软性义务，它们将为成为我国营造良好营商环境的改革方向。

四、RCEP 对我国农业发展的影响

作为目前全球人口最多、经贸规模最大、最具发展潜力的自贸协定，RCEP 将有力促进区域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的融合、显著提升东亚区域经济一体化水平、为域内成员国经济发展提供了难得的发展机遇。RCEP 的签署实施将对我国农业的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对外投资以及国内农业发展环境产生重要的影响。

(一)将显著提升我国农产品贸易额

RCEP 下农产品关税的大幅度降低将有利于我国优势农产品的出口，这些关税减让安排突破了原有的自贸协定的规定，在新的产品上取得优惠关税待遇。比如韩国对于中国出口的干/加工鹿茸关税将在20年内降为零关税，印度尼西亚、柬埔寨、缅甸对我国农产品出口实施零关税的产品在原有的中国东盟自贸协定上都有了新的突破，这都有利于我国农产品的出口。尤其是我国与日本首次达成了自贸协定的安排，历史性地打开了日本农产品市场。RCEP 生效后，一方面，我国对日本具出口优势和潜力的众多农产品将享受零关税，如禽肉、虾蟹，土豆、番茄、豆角、莴苣等蔬菜，柑橘、柚子、梨、樱桃等水果，部分果酱果汁、坚果、花卉、香料、咖啡、葡萄酒、加工食品等。日本是我国农产品出口的最大市场，将大幅提高我国相关农产品对日出口额。另一方面，中国对域内国家做出的关税减让承诺会增加我国调剂型、紧缺性农产品进口。澳大利亚、新西兰是我国牛羊肉、乳品的重要进口来源，东盟热带水果日韩在加工休闲食品上有优势有特色，这些产品正是我国满足消费升级所需求的。RCEP 项下高水平的贸易便利化安排、灵话的原产地规则等将有助于上述产品更多更快地进入我国，丰富消费市场选择。

(二)将促进我国农业服务业国际化发展

服务业在我国国民经济中占比已超过一半，我国农业服务业已经形成了多主体、全流程、多样化的服务体系，农业服务业发展迅速，具备走出去的实力和基础。我国在农药农机农业技术等方面有优势，我国的农药产量居于世界前列，已逐步成为世界主要农药原料及成品的生产基地。农机装备有轻便、灵活、适应性强、性价比高的优势，我国的拖拉机、农机具、收割机、植保机械等产品深受亚洲、非洲等用户的青睐，拥有一定的市场基础。利用RCEP 项下东盟等成员农业服务市场扩大准入的机遇，和这些国家开展农业技术合作、农业机械化合作等农业项目，促进优质农药、农机、农技走出去，在助力国内农业增值增效的同时，提升我国在全球农业服务贸易领域的影响力。同时协定有利于引进农业高端服务业，服务业高水平发展是现代农业的基本特征。协定生效6年后，我国将采用负面清单模式开放农业服务业市场准入，有利于我国引进日韩等发达国家的高端农业服务业，促进我国农业服务业转型升级。

(三)将有利于我国农业投资企业构建区域内产业链价值链

在RCEP 项下，在负面清单管理模式下东盟国家降大幅压缩涉农投资领域的限制措施，使我国对其开展农业投资的门槛显著降低。比如泰国将放开外资进入牲畜饲养、大米种植、蔗糖加工等领域的限制，允许淀粉产品制造、乳制品制造、通心粉制造等行业外商独资；越南对外资放开了从事植物油加工、水产品加工和乳品加工需使用本国原材料的限制；印度尼西亚将允许外商在椰子肉加工、腌鱼熏鱼等水产品加工等领域进行合资。RCEP 在规则上统一显著改善区域整体投资环境，使我国走出去企业开展产业链价值链布局更加容易。同时，RCEP 也是我国首次在对外自贸协定项下以负面清单模式开放农业投资领域，对吸引RCEP 成员对我国扩大农业投资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区域内原产地累积规则鼓励使用区域内中间品进行生产，跨国公司为了享受区域累积红利，会加大对区域投资布局。中国市场最大、产业链最完整、营商环境和配套基础设施相对完善、技术创新能力较强，将成为跨国公司投资的首选。

(四)国内农业面临更加国际化和竞争性的发展环境

RCEP 项将会极大地促进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区域内贸易、服务和投资将会深入融合发展，我国国内农业面临更加国际化和竞争性的发展环境。我国的农业管理部门在面向地方农业农村部门和涉农企业，可以重点加强RCEP 中货物贸易、原产地规则和投资等与农业密切相关的内容以及如何利用优惠政策方面的培训和宣传解读，让涉外农业企业更好地了解协定，更高效地利用好协定的相关优惠条款。协定在服务和投资领域大多采用负面清单，在知识产权、电子商务、竞争政策等领域与国际高标准规则全面接轨，农业农村部门和涉农企业对此类规则也要关注。另外，我国农业也将会面临国际化的冲击。比如在关税取消的情况下，澳大利亚、泰国、缅甸、柬埔寨这些价格较低的农产品将会对我国的农业生产产生较大冲击。这些冲击会促进我国农业发展转型升级，不过在短时间内要针对我国粮食生产采用一些保护措施，积极采取一些补贴政策，既能保障粮食安全，又给产业转型提供必要的过渡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