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措尔德电影的人物形象建构
2022-11-13薛兰可辽宁石油化工大学艺术设计学院辽宁抚顺113001
许 宁 薛兰可 (辽宁石油化工大学艺术设计学院,辽宁 抚顺 113001)
克里斯蒂安·佩措尔德是柏林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其早年的作品《耶拉》《耶里肖》《芭芭拉》《不死鸟》,无一不透过个体命运直指两德统一后的败笔,利用影片主旨发表自己对“统一”的“左道”,每部影片都采用朴实到近乎纪实的实景、平视镜头、冷峻且温暖的光影,将普通人的命运按照导演的现实主义美学呈现在观众面前。而在佩措尔德的新作《温蒂妮》中,他一改此前折射当下德国社会政治无情的犀利,将古老神话故事置于当代柏林,将爱情传说与柏林城市的时移世易相结合,形塑出这部具有神秘浪漫主义色彩的电影。而容易“受伤”的女人更是占据了他电影主角的大部分,他沉醉于将浪漫主义色彩融入影片角色当中,并将浪漫作为动荡时期恋人之间的稳定力量。
一、关注现实的柏林学派
柏林学派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到21世纪初期新兴发展的一个电影流派,其导演基本都是毕业于柏林电影学院或者柏林其他院校,并且生活和工作在柏林,他们对柏林这座城市具有深厚情感,其影片旨在展现德国社会的现实与历史。虽然柏林学派并没有明显的电影风格或是规范,但是许多电影作品都表现主角如何处理人际与社会关系,并以含蓄的人物、情绪、场景的方式记录当代德国的社会变迁。如果从联邦德国的视角出发,这些作品是对变革中社会状况的一种普遍共通的刻画。另外,从艺术电影的角度出发来观察,柏林学派电影惯用长镜头、非传统的摄影角度和剪辑,很少使用背景音。在美学风格上他们集中体现了剪辑省略的倾向:最低限度地使用剪辑;擅长使用静止的长镜头;简洁的构图;缓慢的节奏;几乎没有情节的叙事,松散缓慢,这些可以说是柏林学派的主要特征。此外,“柏林电影节为柏林学派提供了一个向世界展示德国文化的平台,并作为其导演们的坚实后盾,始终支持本国文化的对外发展,实现信息交流,拓展影片交易市场,最大化挖掘电影节的现场价值,并扩展思路,引发产业联动”。
佩措尔德作为柏林学派的代表导演之一,其电影中处处隐喻着现代德国社会的阴暗面,他的作品《幽灵》《耶拉》《肖里耶》《芭芭拉》《不死鸟》《温蒂妮》,都具体地记录了当代德国人的生活状态和心理变化。这些影片并没有记录当代德国表面上的政治稳定、经济发达、联邦德国向世人展示的德国公民的幸福生活,而是通过片中作为孤独个体的主人公的现实经历来诠释她们对时代的理解,传达她们与当政官员的不同意见。《耶拉》和《肖里耶》是他为德国统一后心灵受到创伤且生存困难的人群而作,借此影射德国社会“理性”的无情;而在佩措尔德的镜头语言运用中,也贯彻着柏林学派的美学特点。《芭芭拉》中常用长镜头或静态画面,冷峻清冽的影像风格安静地传递出时代的气息,20世纪80年代初民主德国临海乡村的寂寥跃然而出,在营造出这样的氛围后影片的叙事便可以流畅地展开。佩措尔德将风轻云淡的风格贯穿整部电影,从芭芭拉被下放到穷乡僻壤的医院开始,沉默寡言的女主角独自乘电车、骑自行车,冷漠地对待医院同事,谨小慎微地行事避免引人注意等,他用作者化的手段准确描绘出民主德国社会的点滴样貌。故事情节设置得恰到好处,没有过于夸张的情节,人物角色的情绪波动和情感变化令人难以察觉,但观众依旧可以在纪实风格的日常生活影像中感受到压抑人性的社会环境。
二、佩措尔德构造的女性形象
女性主义理论研究者劳拉·穆维、莫莉·哈斯克尔、克莱尔·约翰斯顿都认为,从男权社会的角度来看,经典电影中的女性角色处于被男性“看”的位置,而她们的身体则是男性欲望、幻想和控制力的对象,有时甚至是以偷窥的方式进行。这里的男性,不仅指电影中的男性角色,还指观看电影的男性观众。其中,劳拉·穆维提出了“凝视”和“视觉快感”的概念,这些词汇一直被运用在主流电影当中。她认为,在一个性别失衡的世界中,外表愉悦感已经被主动的/男性和被动的/女性所分割。在传统的暴露狂角色中,女性同时被看且被展示,其外表被塑造成具有强烈的视觉和色情效果,因此可以说女性始终“被看”。
女人是什么?波伏娃说女人肯定是要分担那种神秘的、有危险的现实,即是所谓的女性气质。女性主义不同于女权主义,女性主义追求打破男性中心主义,而女权主义则是争取社会地位平等。女性主义希望以自己的眼光看世界看自己,弘扬女性价值。《第二性》中对社会契约里所规定的“女性气质”持反对意见。女性受到“女性气质”的约束,不能参与户外活动,不能肆意释放自己的情感和态度,要时刻保持淑女的姿态,举止必须大方得体,如果女性走路步伐过大、说话声音过大、笑声过大就会被他人嘲笑,甚至受到不公平的侮辱。佩措尔德对影片中的女主角们都做了同样的人物建构处理。《耶拉》中的女主角耶拉在对现处状态失望时,选择离开有暴力倾向的丈夫,并寻找新的工作,期待联邦德国的生活的新开始。影片没有任何过渡,只是直接简单观察耶拉如何迅速在这种环境下适应做生意。值得注意的是,耶拉并不想逃离这种金融资本主义机制下的经济逻辑对她和她的梦想所造成的情感控制,相反,她在试图提高自己参与其中的能力。《芭芭拉》中的女主角医生芭芭拉因追爱申请移民联邦德国,她受够了这个国家,以至于后来她拒绝感受周边的事物,无论是安德烈对她的不断示好,还是在火车上向外望时看到身穿五颜六色衣服、骑着摩托车对着火车挥手的年轻人,都无法阻止她对向西走的渴望。芭芭拉与情人幽会、藏钱、拒绝与他人沟通、憎恨监视者,都能让观众感受到她的迫切。然而,芭芭拉最后仍将逃离民主德国的机会让给了斯黛拉,这展现出她柔软的内心。《温蒂妮》中的女主角温蒂妮作为柏林城市规划展馆解说员为外国游客进行讲解,影片使用大段枯燥专业的独白展示她的工作能力。在经历前男友情感的背叛后迅速与克里斯托弗坠入爱河,并将前男友杀死希望换回克里斯托弗的性命,然而,尽管最后她与克里斯托弗阴阳两隔,但却无法阻碍两人之间的联系。
在佩措尔德的电影中,所有主角无一不是“受过伤”的女性。她们独立坚强,不被当时社会所认定的女性身份所限制,她们随心而动,尝试提高自己的生存能力,对不想要的说“不”,对认定的目标勇往直前,在发觉自己的生活失去控制时,通过努力重新获得控制权,不仅可以在逆境中保持本我,还能够实现自身社会性别的价值。此外,在佩措尔德的电影中,可以看到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影子,女主角们可以察觉出自己所经受的不公平并想办法改变现状,每个人都想在自己小小的世界里重塑自己,这些有勇气的人为了自由选择了主动出击。
三、《温蒂妮》:神话与现实的记录
在佩措尔德的最新一部作品《温蒂妮》中,体现了导演的一贯风格——影片围绕着爱情故事展开,如初恋般天真,如童话般美好,但诡异的感觉却始终萦绕其间。他借用欧洲中世纪传说进行影片叙述,拥有永恒生命的水中精灵温蒂妮,若与凡人男子结合便可获得灵魂,同时失去永生;但若是遭到男子的背叛,便会将他杀死然后重回水中。片中的温蒂妮是柏林的城市发展局顾问,导演用这一身份将水精灵与柏林联系起来,过去与现在,她的不死之身令她度过的时间比柏林的城市建设的时间还长,她不仅是柏林历史的见证者,也是柏林文化的见证者。
影片以一次摊牌开场:温蒂妮的男朋友约翰内斯因出轨向她提出分手,温蒂妮从错愕、委屈到悲伤落泪。当男朋友接到新欢来电时,温蒂妮收起情绪冷静道:“如果你离开我,我会杀了你。”根据温蒂妮的传说,此时约翰内斯的命运已经布满悲剧的阴云,故事的悲剧由此开始。在城市发展局工作时,伴随温蒂妮的讲解,镜头在沙盘模型上平移切换,柏林城市规划的历史逐渐展现,导演以此角度向观众展示柏林这座城市的历史与文化。两大段枯燥乏味、充满专业性和学术性的解说词在片中作为一层文本,向观众的耐心和敏感性提出挑战。影片中段部分温蒂妮第二次讲解了柏林宫历史,这段解说中提到了“暴力截肢的幻痛”,必须在现代环境中收回。她认为“进步是不可能的”,但是个人和大众渴望实现修复。在不断变化的城市与建筑中和过去柏林街巷桥梁间的回忆产生重叠,过去与现在以令人困惑的方式相互碰撞。这是佩措尔德导演电影中常见的时空交错感。在《过境》中以现代马赛为背景,将二战流亡的故事与当下难民主题结合,过去的难民与现在的难民、历史与当下在一个永恒的空间中相遇,形成了历史错位的眩晕感。在《耶拉》中,现实世界的异样感与折叠压缩的时间同样也处理得很巧妙。而在《温蒂妮》中,与城市新旧交织的历史相对应的是温蒂妮神话中的精灵与现实中人的身份的矛盾统一。解说结束后,温蒂妮回到咖啡馆去寻找约翰内斯,在门口被厕所的流水声吸引,她听见水族箱内潜水员雕塑发出的召唤,此时恰逢克里斯托弗走进来,他是一名工业潜水员。当温蒂妮还沉浸在超现实的状况下,手机掉落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想象,突然,水族箱骤然崩裂,箱内的水瀑布般地冲向两人,两人如同水族箱中没了水而散落的鱼,温蒂妮身体上被玻璃扎进的伤口仿佛暗示着最后温蒂妮的悲惨结局。
(一)佩措尔德式的美学表达
大卫·波德维尔这样解释电影叙事,情节和风格互动的过程组成了剧情片中的叙事,电影利用这段过程来提示观众,从而构建出影片故事。佩措尔德的电影中更是将影片情节与风格互动紧紧地结合在一起,影片始终以固定镜头为主,中间穿插大量关于水的空镜头,剧情也是以水为背景与镜头在视觉上相互呼应。它利用大量固定镜头淡化戏剧冲突,令故事更加贴近日常生活,纪实般的叙事镜头平铺直叙地讲述着温蒂妮在生活上的变故。“在这个过程中,情节系统和风格系统所起的作用各有侧重又彼此联系:情节注重的是创作者对故事事件的安排,这种安排同时也要兼顾叙事媒介的风格特征;风格对媒介自身特点的要求比较高,同时须与情节结合才能产生特定的艺术效果。”佩措尔德将电影叙事与现实世界分开来,看上去是在讲城市发展局顾问温蒂妮的故事,但又在讲水精灵温蒂妮的故事,令观众在感到似曾相识时又能清晰分辨出其中的不同。佩措尔德令《温蒂妮》以神话和爱情为代表的浪漫主义与现代社会生活的现实主义相互交缠。他的电影一般无确定的固态意向,所有元素都在流动混合,看似对立的类别在精心设计下最终都缠夹不清。
(二)象征符号交替呈现:水、火车、模型
在整部影片中,水元素可看作是贯穿全片的重要线索。温蒂妮与克里斯托弗的一次相遇、二人相爱以及离别场面,水元素都在画面中占据了极重要的地位。“温蒂妮”在拉丁语中的意思即为“波浪的使者”,“柏林”的德文原意为“沼泽”或“沼泽中的干地”。温蒂妮在整个柏林城中一条河流纵横交错,在整个柏林城市的时间、空气中自由流动。而佩措尔德镜头下的水也同样饱含着惊悚的含义:从海底水族箱突然崩裂的震撼、从海底水流中汩汩涌出的悬疑、克里斯托弗与温蒂妮于水底泳池畅游时的浪漫、温蒂妮随大巩特尔离去的幽森、在水底泳池中开枪杀死约翰内斯的惊悚,还有最后温蒂妮与克里斯托弗阴阳相隔的再次重逢。
水在影片中可分为三层文本:神话传说、城市历史、个人爱情。它们作为影片叙事动力的同时也展开了多种表达的可能性。影片中水元素用声或画的入镜方式引起观众的注意。在影片开头,温蒂妮对柏林城建史的介绍中含有大量关于城内河道、沼泽的有关信息,与题目中所代表的意思相互照应;当温蒂妮前去咖啡厅找约翰内斯时被水龙头滴水的声响所吸引;在看到水族箱后出现了幻听,于是影片对水箱声音做了效果处理,让温蒂妮犹如置身于水中;而水箱的突然炸裂更像是让温蒂妮重获新生,也是“温蒂妮”在水中重生,于是导演将电影中代表着浓重神话色彩的微缩模型安放在了水族箱内,它的突然崩裂也意味着超现实力对现实层面的巨大冲击,令温蒂妮冲进了爱情的童话世界。克里斯托弗的工业潜水员工作也与水有着直接关系,在两人的一次见面中,克里斯托弗带着温蒂妮潜水。该片段先用三组固定镜头表现水面的平静,暗蓝色调的压抑感仿佛将人置身于水下并无法挣扎,然后直切温蒂妮与克里斯托弗在潜水,又见鲶鱼,随即发现温蒂妮被鲶鱼拖着前行,该段落让超现实与现实再一次进行了碰撞。究竟什么是童话、什么是现实?
“物体被摄角度通常也能代表某种对题材的看法。如果角度只是略有变化,可能象征了某种含蓄的情绪渲染,如果角度变化趋向极端,则代表一个影像的重要意义。”温蒂妮漂浮在水中时,影片采用从水下向上的拍摄方式以营造压抑的恐惧感。压抑的水泡声、暗蓝的色调、明暗分明的交界线,最后克里斯托弗将温蒂妮拖离了画面。此处的接近极端垂直的大仰角镜头更是显露出导演对二人关系最终走向的态度。从心理学上讲,仰角会增加主体的重要性,主体在观众前方展开会令人感觉受到威胁。同时,这也侧面展示了这段浪漫得失真的爱情充满危机。
温蒂妮返回工作,由于同事的失误一不小心将潜水员模型的腿摔断,这暗示后面会有不吉利的事情发生。紧接着,克里斯托弗出现在温蒂妮的公寓中,两人打闹中将红酒洒在墙面上,此处呼应前方的暗示。公寓片段充满了越轴镜头,导演仿佛故意扰乱观众的感知系统。温蒂妮在河边散步时偶遇约翰内斯和他的现任女友,她眼神复杂的回眸都为之后的剧情埋下了伏笔。在温蒂妮接到一通不可能接通的电话后,克里斯托弗在水下工作时发生事故,温蒂妮这一古老故事的诅咒缓缓浮出水面。为了拯救男主,温蒂妮选择追寻传说的力量,偷偷潜入约翰内斯的住处将其杀死,两人悬殊的身材差异以及温蒂妮轻松的表情都为影片增添了神话色彩。温蒂妮,源于水,归于水,在她完全淹没在湖水中,连气泡都消失踪影的那一刻,克里斯托弗仿佛被神话力量所救,成了医学上的奇迹。在克里斯托弗寻找温蒂妮时,影片的视角随之转换,公寓墙上的酒渍犹在,城市发展局的讲解仍在继续,街边咖啡店的水族箱也被重新装扮,原来放置潜水员模型的位置替换成了两座复活岛的石像,仿佛在祭奠逝去的人和情。当克里斯托弗再次下水作业时,却在水下与温蒂妮重逢,哪怕怀孕的妻子在身旁酣睡,他也要在天不见亮的湖水中找寻温蒂妮的踪迹。最终,温蒂妮成为克里斯托弗的幻想之痛。
克里斯托弗的现身方式也甚为奇怪,在咖啡馆内二人初次见面时他声称自己听到了温蒂妮的演说,很是惊艳。而在此前温蒂妮讲解的镜头中,克里斯托弗并没有现身,他是在约翰内斯消失之后才出现的,这令人疑惑克里斯托弗是否为约翰内斯的分身,“分身”这一现象是浪漫主义小说里最常见的动机,也经常出现在德国电影中。其实克里斯托弗只是温蒂妮在失去爱人之后的应急产品,他是弥补爱情空缺的假肢,更是温蒂妮为避免神话预言成真所被迫设计的分心术。水箱破裂后的温蒂妮突然觉醒,立马陷入爱情的她并未理清与约翰内斯的关系。当温蒂妮收到了已经出事的克里斯托弗的电话时,这段恋情终于不可避免地因她的内疚而崩塌,但也是因为这通神秘的电话,温蒂妮才明白了自己的心,也知道诅咒终究还是应验。克里斯托弗因为神话力量而获救,由另一个人的替身成为真实中的自我。片尾在克里斯托弗潜入水中时,一个主观镜头引导他进入水下,他见到了温蒂妮并从她的手中拿回了小潜水员模型,片段最后,再次使用主观镜头目送他们离开。
火车是在片中各关键感情节点出现的元素,并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火车作为温蒂妮和克里斯托弗交往的重要工具,每次出镜都代表着温蒂妮情感关系的转折。火车在影片中共出现八次,导演通过在情感转折点不断地重复火车轨道的声音,以及在同一角度展示不同风景的车窗来渲染这一神话情绪。热恋期时火车是交通工具,中期时用火车代表两人的相聚与离别,后期的火车变成了缅怀的场所。除了火车,小潜水员模型身上也背负着神话的隐喻,从相遇时便暗示这个模型是克里斯托弗的分身。模型的意外断腿和克里斯托弗发生的意外有着惊人的相似,探望他住院时的场景闪回,温蒂妮突然想起两人初遇时来自水族箱的低声召唤,小潜水员模型的模糊视角令温蒂妮下定决心完成诅咒,以及已经成为精灵的温蒂妮在水下将小潜水员雕塑还给克里斯托弗,这些都是模型映射的隐喻功能。即使看上去十分不可能,但是神秘主义还是使角色与观众陷入无解的当下。
(三)德国的爱情与建筑
在温蒂妮的第一段城建局解说中,她的一个主观镜头是,带领着旁观者从德国柏林的一座城市建筑模型中,看到了刚开始背叛自己的前男友约翰内斯。但是在影片后半部分,当克里斯托弗参加了城建局的项目解说时,却从林林总总的建筑模型里面发现了他与温蒂妮曾经彼此相互依偎的影子。怎样在高楼大厦林立的现代城市中寻找真正浪漫的感觉,这无疑是佩措尔德在《温蒂妮》中与观众探讨的重要主题。
温蒂妮在练习洪堡论坛的演说中这样讲到,柏林宫殿再次遭到破坏后又被拆除,要在一片空荡荡的地方重新设计一座旧时建筑物,这违抗了现代建筑学理论,所以,当建设一座21世纪式的旧建筑物时必须让其披着18世纪的外衣从而成为新的宫殿。导演借温蒂妮之口讲述了柏林中心建筑的重建历史,也阐明了爱情如同其建筑重建史一样,皆有即时欺骗性与重复性。在不可逾越的线性时间中,相互背叛被漫长的时间模糊了边界,这深深地影响着较真的温蒂妮,从而引出那通根本不存在的电话,这实际是她内心的忏悔,是她的自我审判。或许,温蒂妮对爱情极端纯粹的追求让诅咒最终成真,在经历背叛后,她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第二段爱情,直到克里斯托弗遇难,她选择向诅咒妥协。
抛开故事的浪漫主义核心,佩措尔德在影片中加入长篇大论学术化的德语句子,多与德国以及柏林的历史政治背景有关。温蒂妮的工作与东柏林有关,而克里斯托弗的工作则在德国西部,在这部电影中两德问题依旧时常被提及。温蒂妮的讲解从历史的视角出发,但却充满诗意与浪漫,而后面同事的演讲中也从土地资本的层面来解释柏林建筑,因为土地的高价钱使得在威廉时代的柏林社会福利性住房价格不断涨高。本片始终在浪漫的叙事中夹杂着现实主义话题,正如柏林这座城市,底部如同沼泽,是浪漫的土和真实的水混合而成,是旧建筑与新规划的混合。正是这些因素相互影响,才有了现代都市柏林。
结 语
佩措尔德依旧站在早期柏林学派的出发点,在经典的外表里装上新的内容。他鲜明地传达出自己的诗学观点,将看似无关的事物经过新的调配,而后诞生出进步的力量。佩措尔德作为柏林学派的代表性导演之一,从新颖的角度诠释他对爱情存在和发展的理解,坚持尝试新的题材并积极与当代德国社会相结合,以纪实化的镜头风格与浪漫故事的杂糅方式探究民主德国和联邦德国统一后社会对青年人的影响,作品的社会价值被最大限度地体现出来,从而深化影片的创作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