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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工出细活 多年磨一剑

2022-11-12小黛

中国银幕 2022年11期
关键词:卡梅隆

小黛

在电影诞生一百余年、工业化流程日臻完善的今日,总有一些导演,秉承着慢而美的拍片哲学。他们从生活之海选取钟情的题材,倾尽全力精雕细琢,而经由他们之手打磨的作品,不仅品质上乘,亦有反复观摩的价值。镜头之外,这份多年磨一剑的情怀,成就了诸如侯孝贤花一个下午等合适的光线、王家卫为戏“拖延”、诺兰死守胶片这样的影坛佳话。正如侯孝贤所说,“现在没人这么拍电影了,但我们只会这样拍电影。”正是他们的坚持,才有了作品里更为绝妙的故事、更为宏大的架构、更为精致的构图,这是电影之幸,更是观众之幸。

侯孝贤 《刺客聂隐娘》

十年片场修行 一朝引人入梦

花费时间:10年

每个导演都有一个武侠梦,有人灵光乍现,快马加鞭制成,有人按部就班,谨遵类型思路,然而侯孝贤的“武侠梦”却与上述的很多导演不同。它开始得很早,因素有此愿,在侯导一向秉持的“慢”节奏拍片基础上,面对这一天然与观众保持距离的类型,他打磨得更加精细、持久,竭尽所能填埋着真实与虚构间的沟壑。从2005年至2015年,经历十年筹备与制作,侯导犹如一位江湖传说的琢玉者,闭门于“大唐安史之乱后由盛转衰”的肃杀空间内,谨慎手中的每一刀,最终开門迎客,完成了这部精益求精的电影作品。在流水线作业盛行的今日,也许有人会说,电影其实不必这样拍。侯导对此,心中早有回答:“现在没人这么拍电影了,但我只会这样拍电影。”

情有独钟

大学初相识 扎实做铺垫

侯孝贤与“聂隐娘”的相逢,在2005年他初次向中国台湾申请拍摄辅助金再往前,彼时,还在读大学的侯孝贤翻看着手中的唐人传奇,最为《聂隐娘》一篇动容。全篇仅有千余字,但却把七至九世纪大唐衰落前的荣光尽收笔下,文中有兼具宇宙之大与品类之盛的视界,有武功卓群、栖于树上的刺客,也有“青鸾见影,悲鸣,终宵奋舞,而绝”的孤独与浪漫,在侯导心中,“唐朝更前卫、不为传统所限,甚至可以逃脱儒家的道德规范,视野更大更具现代感”。

这颗武侠梦的种子就此栽下,当80年代的他意气风发走出学校,初入电影圈,就曾动念把这个故事拍出来,为此不知疲倦地参考了各类武侠片,但始终感觉,这个梦太过繁复而奇丽,需留足打磨的时间与功夫,那一刻似乎还未到。于是,便有了后来注目当下的《童年往事》《冬冬的假期》《恋恋风尘》,也有了回望历史的《悲情城市》《戏梦人生》《好男好女》,当有一日,侯导回首的目光向更远处延伸至《海上花》时,他大概或多或少感觉得到,自己离那个武侠梦的实现时刻越来越近了。

2007年,侯导在釜山电影节上正式公布了拍摄《刺客聂隐娘》的计划,截至2012年正式开拍前,侯孝贤与御用编剧朱天文、知名作家阿城为本片进行了大量的田野调查,遍阅古籍,考究细节,剧本先后八易其稿。朱天文回忆,“侯导先花了一年的时间读各种历史资料,我是后来加入的。比如,聂隐娘这个人,她的父亲聂锋是魏国节度使,于是我们在节度使里找到这个人再去读相关历史。像是在夹缝之中,挑出一些历史的东西......所以,我们是在花很长时间造一座冰山,最后,它(在银幕上)只露出一点点。”

五年筹备,侯导带领团队潜入水下,建造了一座坚实而逼真的“冰山”。只为让这段唐传奇,从“纸面”向“镜头”飞跃时,能够拥有充足的铺垫。

精雕细琢

胶片、写实、即兴  侯导拿出三板斧

冰山已成,2012年《刺客聂隐娘》正式进入开拍期,侯导为这段造梦之旅,设置了三道个人风格鲜明的“减速带”,一道是他钟爱的“胶片”,一道是他坚持的“写实”,最后一道是他擅长的“即兴”。

侯孝贤在很多地方都曾谈到胶片与数字与生俱来的差异,以及他对“胶片”记录的偏爱,“底片跟目前所谓的数位其实差异非常大,一个是物理的,一个是化学的,底片需要化学变化,会有各种写实的颜色。”在《刺客聂隐娘》的拍摄过程,他曾不顾制片经费有限,花费一大笔钱专门拍摄胶片,然而后期因为种种现实因素,只得忍痛转成数字呈现,他难过地忆起转换完成后质感的损伤,难掩自责地嘟囔道,“我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多此一举。”

胶片的效果虽然未能如愿保留,但他秉持的“写实”态度倒是从头至尾贯穿该片的制作前后,对侯导而言,从真实出发的美学追求,如“地心引力”一般牵引着他将“侠客”还原为“个体”,将“武林”融入一段面目清晰的“历史”中,“回归写实,你再厉害也不可能超越写实。好像风来了万物就在飘动,你会自然选择光线的走向,我的注意力都在这种生活的状态跟细节的变化里面,去找那个底色和味道。它变成我纯粹的对影像的一种执着。”

从2012年至2015年,三年摄制时间剧组辗转中国、日本多地取景,全程保持封闭式拍摄,从台前的演员舒淇、张震、周韵、阮经天、妻夫木聪等,到幕后的御用摄影师李屏宾、美术指导黄文英等,大家跟随侯导在这片事无巨细复原的大唐时空中,一同停下脚步,等风来、等云过、等阳光恰好在特定角度投射于万物。编剧朱天文形容在场的感觉,好似变成了植物或者爬虫,与情、景融为一体。这种状态,跟随侯导多年的伙伴早就习以为常,那便是他口中slow motion 的状态,“当你专注的时候,所有东西是凝结的,最细微的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我说表达情感什么的,其实是种凝结的状态。电影就在呈现这种东西。”

以胶片为介质、以写实为风格的打磨外,另一个为拍片减速的缘由是导演的即兴。和很多剧组一样,剧组成员对侯导的感情往往是爱恨交织的,因为在拍摄中,侯导同样以即兴闻名。然而与现代戏份不同,古装戏份由于繁杂的布景、服饰、灯光、化妆,通常难以实现轻松掉头的随勘随拍,不过这些“麻烦”与“折腾”,在侯导眼里通常不视为阻碍。《刺客聂隐娘》拍摄期间,侯孝贤同样创造了不少说走就走的时刻,湖北大九湖就是其中一例,那里山地貌美,高山湖泊极为罕见,侯导当即被美景震动,于是不顾计划,决定先拍了再说。虽然后来在《刺客聂隐娘》的终剪版本中,即兴拍摄的大量素材都面临被侯导一剪下去,不见踪迹的徒劳状况,但对于侯导的经验与选择,剧组成员无疑保持着天然的信任。

于是,历经三年的悉心打磨,《刺客聂隐娘》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我们也得以走入借助银幕这个隧道,穿越至彼岸疏寥而唯美的大唐圣土上,旁观一段有权谋亦有真情、有险恶更有朴拙的侠义故事。如影评人史航所说,“侯孝贤花费了很长时间背对观众,当他修行结束、转身的时候,力道自然就会出来。”如今,酝酿数年,侯导转身之时,果真成了观众的入梦一刻。

匠心独出

武侠梦圆 开启更多古装梦

2015年,《刺客聂隐娘》上映国内院线,因过于反类型的表达,仅收获6108.6万票房,但同年在第68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中斩获了最佳导演的殊荣与金棕榈奖的提名,在第52届中国台北金马影展与第10届亚洲电影大奖上收获最佳电影、最佳导演等荣誉。借助国内外的银幕,侯孝贤如愿以偿地让观众身临其境地看见了杜甫笔下的“黄牛峡静滩声转,白马江寒树影稀”,也引我们百转回肠地体味了“此别应须各努力,故乡犹恐未同归”。

虽然这份慢工出细活的执念,并非为《刺客聂隐娘》一片而准备,但对侯孝贤而言,这却是拍片经历中难以复制的一次极“慢”体验。2015年,在该片的采访现场,侯孝贤甚至不经意地透露了自己的下一部、下下部计划,“你之前说唐朝拍的還未尽兴,要拍三部,所以还拍吗?”“唐朝故事的准备期间就可以拍‘女河神,古装片都要很多时间酝酿的。”卷起《聂隐娘》的帷幔,侯孝贤似乎寻到了更加广阔的言说天地。

在我们已习惯讲求短、平、快的今日,当越来越多人默认电影理应是一份用于娱乐的商品,一段博君一笑的时光,感谢还有侯孝贤这样的导演,用他的琢玉精神与品质上乘的作品反问众人,电影为什么不可以像一幅传世的画作,一部经典的奏鸣曲,一本值得反复阅读、玩味的小说?记得他曾在某次访谈中,笑着讲起自己对电影这种艺术形式的期许,“我希望一个导演死后进棺材,每一百年起来一次,看一看当天的电影就满足了!”(文 赛璐珞)

王家卫 《一代宗师》

十一年 不是慢而是仔细

花费时间:11年

纵观华语电影圈,要论最爱磨戏的导演是谁?倘使王家卫敢称第二的话,想必没有人能称第一。其中,《2046》耗时五年,而王家卫花费时间最长的一部电影还是“八年筹备,三年拍摄”的《一代宗师》。他曾说:“为什么武术叫功夫,功夫其实就是时间。面对这样一个题目,我知道这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一条路,但是我愿意走下去,因为这条路太吸引我了。”

情有独钟

是民国情结 亦是儿时憧憬

王家卫曾想在2012年上映《一代宗师》,因为这是民国第一百年,在一百年后回顾那个年代,他认为是很有意义的事,而且《一代宗师》本身也尝试留住一些即将逝去的东西,其中角色最动人的地方亦是他们的坚持、品质和情操。

遗憾的是,导演的这个念想并未实现,姗姗来迟的《一代宗师》于2013年1月8日上映,当媒体说他已成为“慢”的代言人时,他推推自己鼻梁上的墨镜,笑称,“其实我不是慢,我是仔细,就是这么简单。我想我比很多人都快。”

王家卫成名于不走寻常路的爱情电影,拍《一代宗师》之前,他已经凭借《重庆森林》《花样年华》《2046》等成为华语电影圈当之无愧的“宗师级”导演。将自己导演的方向转向“逝去的武林”,在外人看来,无疑是一条艰难的路,但王家卫选择迎难而上。正因看到与武术相关的文化传统逐渐消亡,武术慢慢变成教练训练学生的运动,而不是师傅像父亲一样教导徒弟的门派,没有门派就没有传承。甘愿承受多年磨一剑的诸多压力,王家卫拍这部电影的初衷正是希望把宗师世代相传的武术留下“一拳一脚、一横一竖”,用光影去呈现和传递审美、韵味以及执念,这正是王家卫用过往的作品证实过的“绝招”。

他对《一代宗师》情有独钟,亦源自于小时候的憧憬。“我们小时候街上都是武馆,都在楼梯上,但你永远不会上去。你上去了,不是警察就是流氓,家里不允许,但长大了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拍电影有这么一个借口和理由,去体现、发现,查问里面到底是什么。我在拍摄之前用了6年时间去调查武林世界,这是一个陌生的旅程,在这个旅程里我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不熟悉的情怀。但走到这个空间里,你就很难走出去,因为里面太多动人的故事。开始的时候《一代宗师》只是一棵树,但走完这条路,我发现要讲的是一个武林,不止一树。‘能耐在其次,时势使其然。”从一棵树到一片林,自然是需要一些耐心和时日,待到《一代宗师》掀开神秘面纱后,观众也惊呼,王家卫没有辜负八年筹备、三年拍摄,值!

精雕细琢

一个导演下苦功的极致

“如果不是人生有限,我会继续拍下去。”这是王家卫在《一代宗师》首映式上当众吐露的心声,从中不难看出,他对这部电影爱得深沉。他希望影片能让公众重燃学习武术的兴趣,不将其视为一项运动,而将其看作一种传统艺术。如果能像《花样年华》掀起旗袍热一样,《一代宗师》也掀起武术热,那么王家卫每一步的精雕细琢都是抵达彼岸不可或缺的必由之路。

为让观众见证中国传统武术的精神与气节,王家卫花费三年拜访民间宗师,这在《一代宗师》的幕后纪录片《宗师之路》中有过详细的记录,他不仅亲自到内地拜访各地武术家,收集珍贵武术资料,此外,习武之人的现状也收录于此。王家卫在影片中描绘了时代变迁后,叶问作为一代宗师的处境,而在现实中,亦有不少习武之人有被社会淘汰之感,或许正因见证过无数这样的伤感故事,在影片中,王家卫才能把那一种时转势移的落寞感传递到观众心底。

透过《宗师之路》,观众可以清晰地看到王家卫的认真,以及“慢”背后所传递的态度。“我不是一个考古学家,是拍电影的,就会用拍电影的方式来传达这种情结。我们和观众的关系就应该是这样,拍电影不是给自己看的,是因为我们发现一个东西很好,希望跟大家分享的那种心情。”为了不辜负自己心目中的“好东西”,就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打磨它,同时,他又有一种不离不弃的迫切感,担心中华武术的优秀传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加速消失,毕竟,筹备《一代宗师》的岁月中,作为顾问的武林高手们其中的几位已经离世。

《一代宗师》编剧、身为武林中人的徐浩峰曾说:“一个导演在拍摄某一个行业之前就该像王家卫这样首先成为这个行业的专家,这是作为一个导演的苦功。”据他透露,王家卫长时间走访的诚意感动了一批武林人士,他们连徒弟都不教授、更不外传的一些功夫口诀,见到王家卫都欣然告之。王家卫的好学和仔细在连叶问穿衣服怎样扣都要问清楚的细节上更是一览无遗。虽然他不是习武之人,但武林各门各派的东西,借筹备《一代宗师》的这些年,他知道的比行家还要清楚。

以上都是王家卫在“内功”上付出的努力,而应他所托,梁朝伟在叶问入室弟子梁绍鸿指导下练咏春;他给章子怡先后请来四位老师传授八卦掌要诀;张震更是在每天六小时练拳的严苛训练下,成为“八极拳大赛”冠军,三位演员动真格的勤学苦练,可视为王家卫的“外功”。因为曾有两个选择摆在他面前,一是演员学形体、摆架子,足以应付现场拍摄的场面;另一个是投入时间从基础练起,王家卫毫不犹豫选了困难的路,而演员们出于对他追求极致的信任,也倾力配合。

蓄势多年、内外作用的合力贡献了荡气回肠的《一代宗师》,王家卫在档期定下来之后“被迫”结束了三年的拍摄,最后一天结束前,剧组连续拍了90个小时,据他所言,是因为整个剧组都不希望影片结束拍摄。

匠心独出

不是拖延症 只是细节控

“很多人都问我为什么拍这么久?我的法国老师说,凡是你觉得不够好的,总是你舍不得的。”为了照顾观众在影院的感受,影片从四个小时剪到130分钟,在用弥漫着深情的光影惊艳了一部分观众的同时,也有另一部分观众质疑故事逻辑不明,至于后一部分观众的遗憾,大概就是精益求精的王家卫面对必要的“剪刀手”时所做的抉择。

王家卫坦然承认自己的习惯是“没完没了。”但在采访中,他也会反问 《泰坦尼克号》拍了多少年,彼得·杰克逊的《指环王》拍了多少年……“要是从产业的角度来说,在预估这个电影的时候,我们也许就想到要拍五年,我们有这个想法,有这个预算”,或许很多年之后,王家卫会呈现一部让每个角色都完整的《一代宗师》完整版,毕竟,很多观众不甘梁朝伟、张震的故事线支离破碎。

好在评论界对于王家卫的努力很是认可,北大教授戴锦华表示,“这次我震惊于他的敏感,在胶片的大限之年,这部电影在回应这个转变、面对我们的时代、回答我们要应对的问题。他的时间和叙事又是‘笨笨的,这种结合有可能重新创造出中国武侠类型电影的新可能。”跟他一起并肩作战,承受过他慢工出细活的“折磨”的徐浩峰也力挺,“王家卫过去的电影之所以成功,因为承接了‘诗化的中国传统,故事以诗意衔接,所以显得高级。我觉得《一代宗师》是王导一个认祖归宗的电影,这个对他自己内心有巨大意义。”此外,第86届奥斯卡金像奖两项提名、获选美国《时代》杂志“年度十佳影片”、中国香港电影金像奖12项大奖、章子怡凭借该片斩获十项影后……荣誉加身的《一代宗师》也获得了近3亿的票房,这样的结果与王家卫的“细节控”尚算匹配。

“其实以前拍电影就是这么讲究,但现在太多都是电视剧化,清朝人不像清朝人,民国人不像民国人。”听到这句话,又怎么好意思嗔怪“拖延症”的他让观众等这么久?于他而言,拍一部电影讲究水到渠成,作为观众,只需耐心等待跟他在影院里再一次相逢。(文 小盗)

陈凯歌 《妖猫传》

倾六载之力 重现盛唐画卷

花费时间:6年

2017年,一部《妖猫传》在华语电影市场掀起波澜。盛世大唐之美,杨贵妃生死之疑,华语电影奇幻之巅,都被裹在这129分钟的影像里。观众走进影院,被历史悬案和华丽场景吸引,如同走进了陈凯歌给大家制造的“幻术”。按理说,正史野史、诗人歌哭、盛世盛景、沙门空海,这并不是一部电影能够承载的容量,但肆意自由的陈凯歌,却用六年时间将这幅盛唐图景,一点点装填进《妖猫传》里。在奇幻电影《无极》备受争议的十二年后,陈凯歌在同样充满奇幻色彩的《妖猫传》中,找回了自己。

情有独钟

盛唐情结 挥之不去

对大唐盛世的向往,一直长在陈凯歌的身体里。受母亲影响、自幼接受诗词歌赋的启蒙教育,陈凯歌的文学造诣和儒雅气质在中国导演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曾经在访谈里说,“衡量一个时代究竟是否是一个好的时代,在很大程度上要看它的文学是否昌盛”,从这一点来说,中国的哪个朝代,能比得上唐朝的恢弘繁盛呢?“那个时代有诗词著作《全唐诗》传诵至今,就连皇帝本人都是诗人”。拍一部能够展现盛唐气象的电影,是陈凯歌的夙愿。

读到日本作家梦枕貘历时17年创作的小说《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之后,陈凯歌的盛唐情结被点燃。在陈凯歌的理解中,“梦枕貘并不是非得用17年才能把这个故事写完,而是他愿意泡在大唐的世界里享受,不愿意出来”,陈凯歌自己,则被梦枕貘迷恋大唐的感情打动,所以,他花费了很大的力气筹备这部电影,想再现大唐盛极的时代画卷。一位日本作家,一位中国导演,因为各自的“盛唐情结”有了关联。

2010年,陈凯歌和日本角川映画签约,开始筹备在湖北襄阳建“长安城”。2015年《道士下山》上映前,陈凯歌找到著名编剧王蕙玲,将自己《妖猫传》剧本改编的想法告诉了她。原著《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一共有四卷十四章,陳凯歌准备选取其中与妖猫相关的片段进行改编,并打算将剧本由原来的“空海大唐探案”改为“双男主”的设定。于是,为撰写《长恨歌》极力追寻真相的白居易,成为故事开展的第一视角,和空海一起,围绕妖猫扰皇城展开调查。也正是因为加入白居易的才情和执着,这个盛唐的故事,有了属于华语电影的精神内核。

精雕细琢

为一部电影建一座城

大唐对于陈凯歌来说,有着太多可以想象的空间,正如他自己所说,“唐代是中国历史上最健康的一个时代,文化昌盛,天真浪漫,而且非常包容。这部电影从设计上讲有很多幻想的、甚至是狂想的美”。这种想象,最终都要通过每一个镜头落在《妖猫传》这部电影中。彼时,陈凯歌遍寻全国影视基地,都没有找到符合他脑海中大唐盛世的地方。于是,他决定在湖北襄阳组建美术团队,又联系当地政府出资,建了一座与古籍史料记载同样规制的“长安城”。

这座长近10公里,宽近9公里的“长安城”建在襄阳一块550亩的沼泽地上,包含了朱雀廊、东市、西市、青龙寺、西明寺、胡玉楼、花萼相辉楼、唐皇宫等主要建筑。与影片“虚”的奇幻风格相对应,陈凯歌要求《妖猫传》的环境要做得非常真实,这样影片的氛围才能成立。对园林和古建筑很有研究的陆苇和屠楠(《妖猫传》美术设计),几乎驻扎在这片城里,从历史、文学到绘画、建筑、园林、器物,通过对大量资料的考察,构建符合电影故事的整体布局,再从细处着眼每一个场景,每走一步都要给陈凯歌“审核”。据说,光是一个窗格,他们就设计了100多种样式。

除却场景的形似,陈凯歌认为“意境”才是唐朝建筑的灵魂。利刃般的城墙与圆形环殿的搭配,陈云樵宅邸木头与植物装饰所营造的氛围,西明寺每块窗口外精心布置的景色,都承载着传递中国建筑“意境美”的作用。对于“长安城”的整体来说,树木也是需要的,“只有有了树,这个城市才活起来、才好看”。于是,按照陈凯歌的要求,两万棵树木按照比例被种植在“长安城”中,等到六年后电影开拍时,建筑、置景、草木,皆是陈凯歌憧憬的模样。而原著作者梦枕貘来到这里看了一眼,便感动落下眼泪。

“逼疯”团队 打造流动的盛宴

更难的还在拍摄阶段,5个月的拍摄时间,整个剧组都因为陈凯歌的精细要求处在一种紧张的氛围当中。有着多年表演经验的黄轩,为了一个2秒钟的雪中镜头,穿着单衣在雪地里久站45分钟。日本演员染谷将太到剧组后,发现台词全是中文,便拼命练习汉语。年轻的刘昊然试戏时因为陈凯歌一句“希望能够略微瘦一点”而减重20斤……道具组更是不停歇奔忙,布置场景、修改道具,在《妖猫传》的幕后特辑中,我们便看到陈凯歌因为黄轩和染谷将太的一场吃面戏,“逼着”道具组通宵调整所用筷子的长度和碗的深浅,陈凯歌也因此被冠上“处女座”的名号。

这个过程中最煎熬的,莫过于摄影指导曹郁了。陈凯歌要求摄影师给他八重光,来展现盛唐华美恢弘的视觉效果。最终,灯光在地板上投射倒影,宫殿在烛光下现出明暗变化,光影流离间,映照城池宫阙,万国来朝。杨玉环回眸的一幕,曹郁按照陈凯歌的要求,准备了好几十根蜡烛和各种不同的现代灯具,制造出光影的层次感。为所有观众称道的“极乐之宴”,更是因为光影交错而美轮美奂。白居易在《长恨歌》中的名句,都能在《妖猫传》中找到对应的具象呈现,“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每一处场景,都是超乎观众想象的盛唐。

主演黄轩后来在采访中说,“《妖猫传》就是陈凯歌导演一帧一帧雕琢出来的”。确实,《妖猫传》构图之讲究,运镜之繁复,胡旋舞昼夜喧呼,长安城灯火不绝,烟花酒池放纵,行人如织风月。那么重、那么艳的服装道具,搭配起来天衣无缝,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电影中的那句台词,简直说尽了观众的心声,“多少次的午夜梦回,我幻想着我活在玄宗的时代”。

匠心独出

陈凯歌的美学修行

在和电影朝夕相伴的三十多年间,陈凯歌創作了17部电影,花费时间最长的便是《妖猫传》。尽管《妖猫传》上映之后,陈凯歌面临了和《无极》相似的口碑分化的情况,但他从未后悔去做这场冒险。他关心自己的表达,却也从未站在一个至高点,做脱离观众的清高之举,恰恰相反,《妖猫传》贴合商业类型的故事,正是陈凯歌走向观众的一次尝试。而电影形式上的独特追求,带有陈凯歌气质的审美范式,则是属于这位诗人导演的美学修行。

最终,《妖猫传》拿下5.3亿人民币的内地票房,和投入的巨大人力物力相比,影片并不能算作成功的商业范本。但对于追求电影美学的诸多电影从业者来说,陈凯歌的耐心和执着,值得所有人尊敬和另眼相看。(文 斑马木笛)

梁旋、张春 《大鱼海棠》

一梦十二载 鱼跃海棠开

花费时间:12年

在中国动画电影的小小舞台上,活跃着一拨耐得住寂寞、抱有纯粹童心的导演。他们有的从小而美的泡面番做起,慢慢将故事延展至大银幕,有的拓宽动画受众边界,因诡谲奇异的动画风格引起广泛讨论。梁旋和张春不同,他们的动画梦始发于华语动画沉寂的时段,没有IP借力、没有资本青睐,他们靠一个奇妙的故事和一片对动画电影热忱的情怀支撑走过12年。《大鱼海棠》的首映礼上,两位导演感慨道,“12年过去了,虽然我们从少年变成大叔,但我们只做了这一件事,现在它从一个梦变成了现实。”

情有独钟

始于清华园  承梦彼岸天

《大鱼海棠》的故事,源于梁旋2004年的一个梦境。在那个梦里,他身处广阔的海底,跟随一群巨大的鱼向前游动,从生的此岸出发,用尽一生,游向死的彼岸。和无数大鱼相遇、分开,死后变成一条沉睡的小鱼,然后等待再次出发。当他把这个瑰丽的梦境讲述给清华大学美术学院的好友张春时,一拍即合的两人,开始了长达12年的漫漫动画长路。

2004年5月,梁旋和张春把这个根据梦境制作的七分半钟flash动画放在网络上。梁旋为短片取了一个诗意而别致的片名《大鱼海棠》,“大鱼”是片中的男孩,“海棠”是片中的女孩,“这也是我们每个人心中最坚强和最柔韧的两面,其中两个字又组成了大海,大海有特别平静的一面,也有波涛汹涌的一面,这几个字组合到一起特别美。”

这部短片不仅让梁旋、张春摘得中国数字盛典专业flash组“Diggi大奖”“最佳新人导演奖”,也在中国动漫迷中引发大规模讨论。网友期待这个小而美的短片有朝一日能够在银幕上呈现,这个提议成为点燃梁旋和张春内心动画热情的导火索。他们知道,在彼时华语动画电影市场并不景气的情况下,将《大鱼海棠》制作成动画长片,需要多方面、长时间的筹备。而取自两人英文名字的动画公司“彼岸天”,就是专门为这部动画成立的。

彼岸天成立的目标,其实也是《大鱼海棠》最终走向银幕的目标。所以,梁旋、张春的工作的核心,便是积累动画创作经验、筹措《大鱼海棠》的制作资金。彼时,距离《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上映还有十年的时间,华语动画电影市场上卖座的只有《喜羊羊与灰太狼》这种依附于电视动画的作品。一个原创的二维动画想要获得资本关注,简直是天方夜谭。梁旋和张春预料到这条路会走得艰难,他们没想到的是,走了这么多年。

精雕细琢

一波三折  推动“巨石”缓缓前行

最初的几年,没有人愿意将钱投给两个愣头小子,也没有成功案例让人们看到国产动画电影的市场潜力。梁旋、张春带着彼岸天的员工接了许多小制作短片,做了二十多个短片之后,他们接到客户的订单——一部叫做《燕尾蝶》的动画短片。当时,客户只需要4分钟的片子,而梁旋和张春为了磨练技术,将它做成一部30分钟的短片。《燕尾蝶》的资金到账,梁旋和张春便抛下一切,全心投入到《大鱼海棠》的长片制作当中。

但是,这点钱只够支撑完成动画的前期剧本和样片。和本专题其他可以几年磨一剑的导演不同,梁旋、张春作为新人,没有过往经历背书,他们更像是望不到山顶的西西弗斯,只能每天推动《大鱼海棠》这块“巨石”缓缓前进。2010年,《大鱼海棠》的剧本完成,梁旋和张春用股权投资和剩下的资金制作了20分钟的动画电影样片。这个片段在韩国拿了七个大奖,在网络上也流传颇广。然而,他们还是找不到资金来投资做完这部作品,梁旋和张春再次陷入困境。

公司从大办公室搬到小办公室,因为发不出工资,团队人员一个接着一个离开,最后只剩下两人和一位做饭阿姨。他们也确实“颓废”了一段时间。梁旋开始玩很久不玩的游戏,张春也找到另一份工作上班。但梦的线并未因此剪断,如今看来,那段“空档期”正是他们沉淀和修复能量的时间。经历了做动画的细碎繁杂、孤独前进的过往,他们需要一个修复自我的过程。

2013年,张春回归。他们想到了在网络上众筹的方式来缓解制作动画资金缺乏的窘境。45天时间里,有近4000万网友出资,最后,两人筹集了近160万元,创下了当年中国众筹的新记录。意外收获是,这次众筹活动的声势引来光线传媒的注意,最后,光线传媒给他们投资了3000万,用于《大鱼海棠》的制作。

梁旋为《大鱼海棠》设计了一个静而美的故事环境,用中国的元素讲述中国人的生活,他相信“只有东方价值观才能讲好中国的故事”。在动画制作期间,梁旋将庄子的《逍遥游》抄写了几十遍,也浏览了《搜神记》《山海经》中的许多故事,来思考其中的东方价值观,试图在故事的讲述中给《大鱼海棠》一个不同于好莱坞动画的思考方式。几万字的人物小传,十几万张、足足可以堆满一间屋子的动画手稿,多次辗转到福建考察建筑、风土人情,导演带领团队再次日夜打拼了两年后,“游”了12年的《大鱼海棠》,终于诞生。

匠心独出

手艺人靠作品说话

2016年7月,动画电影《大鱼海棠》上映,梁旋和张春穿着干净的黑色文化衫,略显拘谨地站到观众面前。在经历跳票、众筹、抄袭等如潮水般的质疑后,他们的作品终于带着“属于每一个中国人的奇幻故事”的标签,郑重地上映了。精美的制作加上浓郁的中国风,让业内许多人将《大鱼海棠》定义为“国产二维动画的佼佼者”。

“你不要去等待,马上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尽快找到值得你去守护的事情,就像椿、就像湫,就像灵婆,像里面的每个角色一样”,梁旋动情讲述自己的经历,并用动画里的角色举例。事實上,这部动画在12年间,早已浸染上两位导演的个人色彩,他们借由《大鱼海棠》的每一帧,表达了自己的理想主义,以及不轻易向命运妥协的精神。

西西弗斯的悲剧,也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大鱼海棠》最终以5.73亿元人民币的票房,一举打破国产二维动画的票房记录,成为继《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后动画电影的又一市场成功案例。之后的几年,国产动画显然拥有了一个相对顺畅的创作环境,而这条路的铺就,梁旋和张春功不可没。他们的下一步计划是拍摄《大鱼海棠》的续集,在第一部里让许多人意难平的“湫”升为主角,负载了更大的使命。谈到对后续作品的创作打算,张春一句“手艺人要靠作品说话”便回答了所有。也是这句话,让我们相信,两位动画导演会将慢与美的创作理念,带到之后的每一个镜头里去。

郭帆 《流浪地球》

五年拓荒,为国产科幻开宗立派

花费时间:5年

2019年春节档,郭帆和宁浩“不约而同”交出了自己的“科幻片”考卷。与《疯狂的外星人》偏喜剧风格的设定相比,《流浪地球》更像是一部标准的硬科幻大片。宏大的背景设定,冰天雪地的末世场景,持续多年的让地球流浪的拯救计划……年轻的导演郭帆带着团队,用足足五年的时间,完成了国产科幻电影从0到1恢弘磅礴的类型突破。在预算不多的情况下,用“土法炮制”和“人海战术”将这部电影从毛坯死磕成型,电影的每一秒钟,都倾注着郭帆的心血。

情有独钟

科幻是心中燃烧的火种

郭帆对科幻电影的憧憬,早在15岁时就已经开始。1995年,卡梅隆执导的《终结者2》上映,将一颗立志做科幻电影导演的小小火种种在郭帆的身体里。此后的20年时间,郭帆在“科幻”这条道路上跌跌撞撞前进着,没有读上理想的学校北电,便在海南大学学法律的间隙拿着摄像机拍短片;凭借着自己幼时的绘画功底,在各个剧组熟悉电影拍摄流程;研究生毕业后没有机会拍科幻片,便一边学习科幻相关知识,一边从《李献计历险记》和《同桌的你》中学习电影商业法则。他读过刘慈欣的所有小说,房间里和科幻电影相关的资料堆成了小山,他将《2001:太空漫游》《黑客帝国》《星际穿越》等经典科幻电影刷了无数遍,也在执导《同桌的你》小有名气之后撰写自己的原创科幻剧本。电影圈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科幻片情结,直到2015年,他才通过中影,得到“可能”拍摄《流浪地球》的机会。距离他被科幻梦想点燃,已过去20年。

彼时,华语电影圈并没有播种科幻片种子的良好土壤,在郭帆之前,《流浪地球》这个项目已经经历了被多位国内外大导拒绝的命运,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中国还没有拍出科幻类型片的条件”。《三体》电影版的“难产”,《球状闪电》电影化尝试的失败,更加重了行业对科幻电影的抵触情绪。重视特效的科幻片投资巨大,没有人能够承担得起这份风险。但郭帆极为坚持,他20年的等待,几乎就是为了这个时刻,他不想还没有起跑就被罚下场。

“没成果就没信任,没信任就没合约,没合约就没戏拍”,郭帆知道,自己不拿出点东西,是不可能打动资方,也不会找到志同道合的团队。“我不是一个特别有自信的人”,郭帆对自己的个性有清晰的认知,为了那句“可以试试”,他决定全力以赴。前期筹备工作,郭帆在怀疑自己和咬牙坚持的摇摆中持续了八个月。八个月过去,他交出一本每个时间节点都列得详尽的百年编年史,一部上百万字的剧本,3000张概念设计图,8000张分镜头画稿。这些正常要在电影立项后才做的事情,在郭帆这里,变成了进入电影项目的“入场券”。而中影和后来决定投资的北京文化,都是被郭帆这份执着打动,决定将《流浪地球》正式交给他。

精雕细琢

从0到1  一张蓝图创世界

《流浪地球》原作只有2.3万字,将这部两小时就能读完的短篇扩展成一部恢弘大气的硬科幻电影,郭帆几乎从0开始。但他明确的是,首先要建构电影的世界观。而建构世界观就是此前的科幻電影耗时间、耗人力、耗意志的关键之一,郭帆通过前8个月的咬牙坚持,只是迈进科幻之门的开始。

“整个世界的形态、秩序,从宏观到微观,你能创建得多细致,就能让这个故事多可信。观众只有先相信这个环境,才会相信剧中人是活生生的人,人物才能得以建立”,凭借这个理念,从《流浪地球》立项开始,郭帆便着手细致打磨这部影片的世界观。他完善了《流浪地球》的编年史,在“流浪地球”计划开始之前的重大事件都有标注。剧组有一本完整的世界观概述资料,场景、人物、道具、自然现象、科学研究、特殊名词,都能在里面找到详细介绍。“因为太阳危机,世界构成有什么变化,政治、经济、文化都要做重新梳理”,郭帆事无巨细地将原作故事研磨开来,等到演员进组拍摄时,人物所处世界的历史、政治、人口情况、文化、穿着、衣食住行,都有详细的参照。

科幻电影的视效镜头占比很大,但郭帆觉得,实景拍摄的部分必须不能马虎。拍摄145天,导演郭帆每天睡眠严重不足,地下城、冰原、行星发动机控制室、宇宙空间站都需要大量现场置景。电影筹备期间,郭帆带着项目组为电影做了10000件道具,搭建了10万延展平米的实景。最后细致到,男主角书桌上的教科书和报纸,都编写了详细的内容,这个镜头体现在电影中,只有1秒钟。

披荆斩棘  踏出国产科幻新路径

“三年每天都只睡三四个小时。自己独处的时候最困难,闭眼一脑门子官司,睁眼醒了又有一堆事儿等着。”这是《流浪地球》进入拍摄期郭帆的常态。国产科幻片从0到1的难度系数,不比电影里拯救地球容易。点火发生在一瞬间,过程却千难万险。踌躇满志地制定了计划、写进日程、分配人员,执行时也总有意外发生。《流浪地球》的整个过程,似乎就是在跨越类似的困境。经验不足带来的困难,远比想象中更多:两个小时剧本量拍出四个小时的初剪素材,郭帆对置景道具的需求很难在现有工业水准和预算下实现,过重的服装和超长的工作时间让演员体力透支……不可预见的问题接踵而至,每一件都需要郭帆去判断解决。郭帆承载了拓荒时必须要面对的压力,和对自我在时间上的压榨。中国电影工业体系的缺乏,是他在制作《流浪地球》时遭遇的“拦路虎”之一,而资金的缺乏则是第二头“拦路虎”。

好莱坞拍摄科幻片相对成熟的经验,在《流浪地球》中几乎派不上用场,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资金投入相差太多。在电影工业中,科幻电影一直以价格高昂著称,好莱坞近年来的科幻片成本基本都在1亿美元以上,《星际穿越》观众目之所及的每一分钟,合97.6万美元。而《流浪地球》的预算仅有2.1亿元人民币(或者更低),曾经有好莱坞的视效总监为《流浪地球》提供方案建议,但未被片方采纳,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价格昂贵无法实施。

为了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郭帆决定和中国的视效团队合作,不请流量明星出演,置景的材料尽可能循环利用。到最后,这场拍摄变成了一个因为郭帆身体力行、充满感召力,所以“他的愿景吸引了一批同好者加入”的“感恩剧组”。合作方愿意为他延迟收费,吴京愿意投资并零片酬出演,就连宁浩、路阳、饶晓志都赶来客串。缺乏经验、资金宝贵,郭帆只能将更多的时间倾注在影片中,协调各方、处理问题、修改镜头,在《流浪地球》拍摄的145天里,剧组的所有人每天最多休息6小时,郭帆更少,“这很不健康,但是没有办法”。这是郭帆最钟爱的东西,他希望在有限的条件下,做到所能展现的最好水平。

匠心独出

“流浪”继续 步履不停

《流浪地球》上映之后,观众知道了许多关于“小破球”背后的故事,对电影也多是溢美之词。片方用“中国科幻电影的一小步”来形容这次尝试,而豆瓣上一位网友则形容那一小步“是在劈叉”,说尽了郭帆和整个《流浪地球》所有工作人员的辛酸过往。好在,电影最终以7.9分的豆瓣高评分和46.86亿人民币的票房成绩,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和好莱坞相比,中国电影工业如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尽管技术层面还有许多不足,但郭帆用五年时间的奔跑,为华语科幻电影开宗立派。“做科幻是我个人的一个梦想,从小的梦想,也是因为想做科幻片才想当导演”,如今郭帆的这句话,通过执着拍摄《流浪地球》的过程得到了印证。迈入科幻之门的郭帆,必然会选择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他的《流浪地球2》已经宣布定档2023年春节档,貌似“节奏”提快了一点点的郭帆,在采访时说起续作更宏大的科幻立意、更完善的世界观阐述和更为丰富的造型和场景设计,依旧是严肃庄重的模样。这提快的一点点时间,或许就是中国电影工业迈出的一小步,也是他精雕细琢前作的丰厚回报。(文 斑马木笛)

路阳 《刺杀小说家》

探路奇幻新格局 冒险五载又何妨

花费时间:5年

2021年春节档《刺杀小说家》上映。师承宁浩的导演路阳通过这部作品打通中国传统诡谲武侠对接现代奇幻领域的新路径。21个月的剧本打磨、1年多的执导拍摄、近2年半的后期制作,30多岁的路阳历时5年,从满头乌黑的意气风发,到“手握信念”的半头白发,倾注全部心血在最好的创作年华里实现了一场“中二”冒险。《刺杀小说家》最终交出10.35亿的票房成绩单,对比同期上映的《唐人街探案3》《你好,李焕英》,如此战绩的确有些“现实很骨感”的“内味儿”。可商业成绩的中规中矩,并不影响《刺杀小说家》在电影业界实现“同行背刺”—— 100%国人的视效团队、IMAX摄影机全程拍摄、世界级视效难题的CG角色……放下“绣春刀”端起“加特林”的导演路阳,用“相信”的力量讲述了一个“相信”的故事,只因“在小说《刺杀小说家》里,我看见了自己”。

情有独钟

我在小说里看到了自己

决定做一件事情,有时常常是感性的,“读完小说几乎立刻决定要拍成电影,因为我在小说里看到了自己。”两个世界互为命门的奇幻感、信念感、父性光辉成了刺激路阳创作的重要原因。2016年春天,距离《绣春刀II:修罗战场》开拍前一个月,华策影业的万娟将小说《刺杀小说家》发给了路阳,作为作家双雪涛的铁杆书迷,这三万字瞬间让他寻到人物共鸣和改编的创作冲动,“找到因果的那一刻,我认同了这个人物所有选择”。小说《刺杀小说家》是在双雪涛经历一次被退稿后辞职在家完成的,而几乎在相同时间,路阳也辞职在家写剧本,怀揣电影梦却摇摆于“难为无米之炊”的尴尬境遇,相似的遭遇和他们深切渴望通过电影和文字改变命运的信念坚持,让他们最终走到了一起。

从某种感性层面来看,小说《刺杀小说家》让路空文、双雪涛和路阳三个“作者”的命运轨迹重叠了,“我们憋着一口气儿,就是要干成这件事”。而“小说里展现出的不输于村上春树的想象力,鲁迅先生所写‘铸剑的印记感,解构机器娃娃阿拉蕾所呈现的伤感意向”与路阳一直循迹的创作路径的同步,则成为他与双雪涛之间“英雄惜英雄”般的改创动能。路阳把“困境下的,看似无意义的残破人生所迸发出的强韧生命力,且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作为他想把这本小说拍成电影的“最根本原因”的回答。

拍有趣的电影,一直以来都是导演路阳的职业选择。在“绣春刀美学”创造的武侠世界中,路阳渴望“逃离”,去探索一部格局更为宏大的作品,《刺杀小说家》的出现正逢其时。“每一部电影都应当有冒险精神和探索性,展现给观众新鲜的东西。这是中国电影应该做的。”看好莱坞大片、热血中国港片和日本漫画长大的路阳,受游戏、动画、网络的文化影响,令其从不避讳“自己更愿意对商业片进行钻研”的表达,甚至不会吝惜赞美之词,不执迷于纯粹的个人表达,在电影类型上寻求突破,成了路阳对“有趣的电影”的注脚。

精雕細琢

小说改剧本 历时21个月

就在电影《刺杀小说家》项目按下启动键瞬间,第一个难题就摆在了路阳眼前——剧本。“从文学到电影,那条沟壑特别巨大。”小说里极具风格化的奇幻描写,“小径分岔的花园”式写法,以及对于“时间分叉”和“平行宇宙”的着墨,如何将文学作品勾勒成电影剧本,远比编剧之一路阳的想象艰难。从正常的创作周期来讲,一般商业电影的剧本孵化工作不会超过1年,而刺杀小说家在已经拥有小说文本的前提下,仅是大纲创作就耗时15个月。在那段昼夜颠倒同文字“较劲”的时间里,路阳常常自问“为什么要给自己出这么大的难题?”

然而,很快路阳就给了自己坚持下去的自洽回答,因为他要拍摄的正是一个关于信念的故事,一个关于在黑暗里紧握希望的故事。“人是要有信念,是不能够放弃信念的,无论是创作还是生活本身。”彼时《绣春刀II:修罗战场》也已进入到后期制作过程中,并行的两个项目一度让他在创作上陷入“鬼打墙”般的困局。在文学作品中读者对逻辑细节相对包容,但在大银幕上,任何一个细节的闪失,都有可能让辛苦建构起来的世界瞬间土崩瓦解,这一点路阳非常清楚。于是,在接下来的6个月中,设定——推演——设计——写作——推倒——重来……剧本反复打磨中,路阳和他的编剧团队终于认识到:问题是太执着于还原小说,而忘了应该去讲电影故事。

找到症结,困局很快迎刃而解。2018年元旦前夕,电影《刺杀小说家》剧本定稿,路阳让《刺杀小说家》迈出了最具勇气的一步,21个月的坚持探索,“中国奇幻”的独特基因在秩序与规则的全新解构中跃然纸上——一个离我们很近的“英雄世界”。

两年半后期 磨出“赤发鬼”

“我们不做好莱坞电影的仿制品,我们要做一个中国文化感很强,非常新鲜非常年轻,有漫画感的视效非常好的电影。”在剧本工作完成后,与其说这是导演路阳给主创团队提出的创作准则,不如说这也是路阳给自己立下的理想“豪言”。豪言虽颇具侠者雄心,但现实的困难也直接摆在眼前,时值2018年,电影《刺杀小说家》中涉及的大量动作捕捉、面部捕捉,以及虚拟和现实结合拍摄的预设,在此之前还从未有过全本土团队将如此多的工业流程和技术整合进一部电影里,经验不足,参考缺位,路阳决定同特效团队一道“补课”。

15个摄影棚、20余套内置景、100台摄像机、120个动捕摄像、800平米的动捕场、2000张概念设计图、2095张分镜头故事板……通过对好莱坞特效电影的工业流程、制作理念、细节处理、工作顺序等的深入研习,在本就有限的摄制时间内,路阳携团队相对完整地建立了符合拍摄标准的硬件设施和一套全新的流程,电影工业的流程化与工序化的摸索、技术上的整合突破,路阳让一个个数字角色丰满而鲜活的立于“异世界”,而满负荷开工状态下全部出自国人之手的将近2000个特效镜头、用两年时间制作并代表了中国大片在CG角色上目前最高水平的“赤发鬼”,则成为了路阳用坚持赢得的“骄傲”。

从无到有的艰难,敢为人先的冒险,电影拍摄制作的两年半,路阳的发色从乌黑到白去大半。“我觉得重要的是每次都要尽全力,不留任何后手,没有保留地去拍电影。”路阳坦言,“很熬人,但很值得。”《流浪地球》导演郭帆曾这样评价《刺杀小说家》:“如果《流浪地球》是A到B级间的视效级别,那《刺杀小说家》就是S级,是最顶级的。”虚拟拍摄阶段前去探班的吴京更是惊叹:“(特效技术)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吗!”这些同行盛赞不仅是对路阳敢于迎难而上的肯定,也是对他“只要相信,就能实现”的创作者深情自白的印证。据悉,影片拍摄结束后,包括《金刚川》在内的很多电影都在后来的拍摄过程中沿用这套技术,青年“白发”导演路阳成了探路人。

匠心独出

奇幻新标尺 “相信”有可能

两部《绣春刀》让观众领略了路阳的“绣春”美学,历时五载的《刺杀小说家》则正在实现他更大的野心。在影片放映结尾,《刺杀小说家》预告“小说家宇宙正式开启”,这是导演路阳撰写5年致以观众的一份满怀期待的书信,也是自己面向未来不舍奇幻的约定。5年冒险,他用拓荒之势为“中国奇幻”贡献了新的标尺,他也曾坦言不愿做“孤胆英雄”,然而要把从“0到1”的不可能变成可能,还需要更多电影人发挥“相信”的力量。

“对电影的敬畏和对电影的相信”成为他5年磨一剑的坚持动能,而“中国电影需要冒险精神”则成为他不计个人宠辱、孤注一掷的不竭动力。影片最后红甲武士手持的“加特林”或许正是导演、编剧路阳对当初“我能干这事儿,五年已经足够了”的热血回答。也许10.35亿票房不足以评判路阳5年的坚持成功与否,但从他放下“绣春刀”的任性与端起“加特林”的韧性来看,路阳的冒险旅程值得肯定!(文 小松果儿)

詹姆斯·卡梅隆 《阿凡达》

十年蓄力,开创特效大片时代

花费时间:14年

自《阿凡达》创造影史票房纪录以后,被冠以“电影之神”的詹姆斯·卡梅隆似乎慢慢地淡出了公共视野。沉寂的这么长时间里,他一直投身于续集作品的创作中,“潘多拉星五部曲”甚至直接高调预定到6年后的档期。可能对于“技术控”的卡梅隆来说,时间投入和创作水准是成正比的变量,像《泰坦尼克号》花了5年时间制作,《阿凡达》更是前后跨度长达14年。相信时至今日,许多观众对那个奇幻的蔚蓝世界都还存有彼时的难忘记忆。

情有独钟

用电影致敬童年的“科学怪人”

詹姆斯·卡梅隆曾说:“《阿凡达》是我的整个生命、整个童年让我创作出了它。”

早在1997年《泰坦尼克号》上映之前,詹姆斯·卡梅隆就有了《阿凡达》的构思,可是受制于成本和风险搁置了良久。卡梅隆出生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的卡普斯卡辛小镇,周围广阔的荒野提供了灵感,他总是喜欢待在森林里研究各式各样的小动物,还通过绘画的方式把脑中的生物、外星世界记录下来。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个极品的“科学狂人”,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去尝试了解世界、了解可能的边界。后来,卡梅隆开始尝试以水肺潜水的方式来探索海洋。这些在大自然中的经历激发了他的想象力,并最终在脑海中创造了“潘多拉星球”——这正是《阿凡达》的核心世界观。

作为好莱坞一线导演,《泰坦尼克号》的成功使得詹姆斯·卡梅隆得到了無数制片公司的邀约,可他并没借此“趁热打铁”推进《阿凡达》的制作,而是在长期合作的20世纪福克斯支持下,先观望、推进视效“工业”和真人动态捕捉等相关技术的发展,只有当行业制作水平达到足够高的程度,卡梅隆才会落地实现他雄心勃勃的愿景。有人评价他是“一个有想象力的工程师”,的确,熟悉卡梅隆的影迷会清楚他“技术控”的性格。此番对《阿凡达》的严格要求与模式创新,更是寄托了卡梅隆自儿时便扎根的梦,何况有着如此庞大的后期工程,为此,“十年磨一剑”又何妨。

除了对制作层面上的质量坚守,詹姆斯·卡梅隆还有一条原则,即不为票房曲意迎合,从《阿凡达》的续集作品“工期”如此之久也可看出,他是不顾一切创作出心目中理想电影的艺术家,而非想依托前作热度短时间内赚得盆满钵圆的电影商人。回到故事层面,剥去《阿凡达》奇幻的外壳,本质上还在探讨移民和环境等宏大的社会议题,这是卡梅隆亲身经历和持续关注的。“我的素材来源是整个欧洲文明向新世界迁移的历史,无论是澳大利亚、新西兰,南美还是北美。”该片也是漫长而血腥的殖民时期的缩影。卡梅隆想让每个看过电影的观众都能知道现实的参照点在哪里。环保方面,卡梅隆试图将地球上尤其是热带雨林里的土著居民联系在一起,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大自然的看门人和守护者。卡梅隆本人也亲自参与到了一些公益活动,“我环顾四周,只看到在生物多样性减少、森林砍伐、文化丧失、海洋污染等所有这些问题”。可以看出,导演借此也希望号召人类——清楚与自然世界保持平衡的正确方式。这是卡梅隆在技术钻研之外的、对于普世的关怀与宏阔格局体现,作为创作者,他既是商业上的先锋代表,也是具有责任担当的时代表达者。

精雕细琢

“疯狂”的想法与制作

谈及《阿凡达》这14年的创作历程,用“史无前例”来总结毫不为过。美丽神秘的潘多拉星球、迅捷高大的纳美人,以及连接人类与纳美人之间的灵魂桥梁、主人公阿凡达,这些营造出独特梦境的元素背后,是史无前例的探索与创新。以至于在项目正式启动前,詹姆斯·卡梅隆将剧本与创作想法和当时的特效制作师道出,后者却告诉他:“不要说拍摄,你去尝试这一想法都太疯狂了!”

2005年,在和制片人乔恩·兰道共同组建了拍摄团队后,剧组正式投入前期的准备工作。和好莱坞以往A级大制作不同,詹姆斯·卡梅隆不只借《阿凡达》讲述一个科幻故事,更是在创建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他既需要让置景师们搭建出偌大的拍摄厂棚,更得令工作人员把潘多拉星球森林中那些细微的植被、动物做出纤毫毕露的效果。要知道,哪怕当下,也少有导演能够像卡梅隆这样重视细节、真诚创作。

场景勘探时,团队从中国的桂林、张家界等风景独特之地找寻灵感,将这些有着喀斯特地貌的山峦,转化为《阿凡达》里悬浮空中的“哈利路亚山”。对于更小的生物,则参考异域的花卉,在电影中把它们放大到20至50倍。同时,潘多拉星球里所有的生物设计,都咨询了生物学家,做到有理有据、符合基本科学逻辑,且蕴含深意。至于纳美人自己专门的语言系统也并非凭空捏造,卡梅隆要求这门语言轻松易学,为此,语言学家保罗·弗罗末精心还设计了全套的语法和近1000个单词。卡梅隆对于构建一个“新世界”的野心和认真,让“十年磨一剑”从遥远漫长变得真切可感。

“创世”般的突破与创新

整个《阿凡达》在制作过程中,最具开创性的伟绩乃是它的“脸部捕捉”技术,以及多系统拍摄技术。虽然在《指环王》中,维塔公司曾采用过动作捕捉,即在演员安迪·瑟金斯的身上标上标记点,拍摄完成后再进行后期的建模渲染。但《阿凡达》更进一步,不但标记动作,更得标记脸部的肌肉变化,这也是为什么片中纳美人的表情和实拍中的人类一样真实的原因,而不是单纯的动画效果。

詹姆斯·卡梅隆总是提出这样的质疑:“其中的寓意是什么?我们通过这些生物的每一块骨骼和肌腱想要跟观众表达什么?”生物设计师奈维尔佩奇表示:“我们想要知道卡梅隆想要什么,想要看到他所看到的。多数时候,其流程以勾勒粗线条开始,我们画了成千上万幅的素描,直到卡梅隆看到感觉差不多的东西。”在这种工作环境下,仅完成魔鬼鸟的设计就花了近两年时间,而数百位顾问更是为了仅仅200页的剧本,花费了近5年的时间撰写出了2000页的设定资料集。

为了心目中的艺术,在卡梅隆犹如“暴君式的独裁”和从不妥协的坚持下,《阿凡达》的诞生意味着一次“创世”,它凝结了行业最前沿、最精英的资源,是这一代电影人永远的骄傲。

匠心独出

属于未来的詹姆斯·卡梅隆

詹姆斯·卡梅隆在14岁时被《2001太空漫游》中的炫目奇观所触动,开始对电影技术萌发兴趣。《星球大战》上映后,他直接辞掉了卡车司机的工作,和朋友联合创作了一段11分钟的科幻短片。30年后,有着1600多个特效镜头的《阿凡达》将电影工业正式带入了IMAX 3D时代,再度改变了电影的制作方式,也由此改变了人们的观影习惯。还记得《阿凡达》在国内上映时,在北京五环外的电影博物馆,零下十几度的室外高峰排队人数居然能达到六七百,期间,甚至还流传出了“一票难求似春运”的说法。

故事之外,卡梅隆彻彻底底开启了一场电影技术革命,并于《终结者》和《泰坦尼克号》之后,再度成为“传奇”,他通过电影媒介充分和具象地展现出了他的想象力——属于无边无际的未来。

南方网的一篇影评如此评价《阿凡达》的技术革命:“无论是家用投影仪还是蓝光碟片,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詹姆斯·卡梅隆终于让我们发现:原来还是大银幕才有大智慧。”某种程度上,《阿凡达》与他的《泰坦尼克号》《终结者》遵循同样的逻辑:通过展示所处时代最顶尖的电影拍摄手法和科技手段,来提高电影这一娱乐形式的市场竞争力。它们带给观众的震撼,正如当年的《星球大战》一样。而今,卡梅隆的“阿凡达”之梦仍在继续,又是十年磨一剑的《阿凡达2:水之道》将观众带入水下的迷人世界。敢于冒险又无比执着的技术控导演卡梅隆将会把电影带入何方,我们暂不可知,然而,他的敬业精神让每一位深受《阿凡达》洗礼的观众知道,等一次、却又延期一次的卡梅隆新作,一定不虚此行。(文 刘知铨)

理查德·林克莱特 《少年时代》

跨越十二年 只为将成长凝缩一刻

花费时间:14年

2014年,理查德·林克莱特执导的第16部故事片《少年时代》与观众正式见面,银幕中的主人公梅森从天真烂漫、自带婴儿肥的6岁男孩经历各类生活的插曲,慢慢成长为初谙世事、胡子拉碴的18岁少年。令人意外的是,在这样“平凡”的长大成人的故事背后,导演林克莱特甘愿将拍摄节奏调成与生活相同的频率,他带领团队与流淌的时光达成约定,用摄影机一路陪伴着故事中的人物成长,长达12年。

该片上映后,因其漫长的拍摄周期与导演持久的打磨,不仅被媒体誉为“最具冒险精神的电影之一”,同时在英国《卫报》评选的“21世纪最佳影片100部”中位列第3名。筹备2年,跨越4000天,林克莱特终于用撷取自日常的影像,让观众目睹了时间这条缓缓流动却深深留痕的长河。

情有独钟

千禧年 重返少年时代

拍摄《少年时代》的想法犹如陨石坠落,在千禧年到来的一瞬间,进入林克莱特的脑海,从那天开始,他想重新再“长大”一回,撷取自己的五岁、七岁、十二岁、二十岁的吉光片羽,形成电影。但他思来想去,没有合适的形式能够匹配他渴望通过再现成长传递的内容,于是,一个大胆的念头出现了,“我想好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每年拍一点,这样就可以解决我的问题了。”前后不过几分钟,跨越12年拍摄《十二年》(后更名为《少年时代》)的想法就这样形成了。

如果说这一头脑发热的尝试存在助推者的话,他不是特吕弗与镜头中的主人公安托万(《四百击》《安托万与柯莱特》《偷吻》《婚姻生活》《爱情狂奔》的共同主角),而是与林克莱特同样秉持“话痨”风格的侯麦。“我记得当时看埃里克·侯麦1992年的电影《冬天的故事》,其中有一个场景是玛利·瑞莱坐在一辆巴士上,我突然意识到她也出演了这部电影。但和《绿光》相比,她又苍老了一些,而且只是一个配角,就那样坐在主角身边,像个多余的人,甚至没有一句台词。”

电影与电影间的时空贯通瞬间击中林克莱特,他透过玛利·瑞莱的细纹,清晰地感受到了时间的震撼力,他想把这份真实的震颤尽可能鲜活地传递给观众。因而从这层意义而言,《少年时代》真正的主角既不是台前的梅森也并非幕后的导演,而是从我们身上流过、不舍昼夜的“时间”。

精雕细琢

一年一会 镜头与时间共谋

不出意外,这一疯狂的项目令制片人捶胸顿足,他预感到《十二年》可能成为史上最难筹钱的一部电影,没有事无巨细的剧本,只有一切皆有可能的未来与人物,制片人回忆,“其实每年开会气氛都很紧张,老板们满脸写着,‘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能回来吗?你无法告诉他们:嘿,我们是为了艺术。”不过此类来自投资方的压力与质疑,对林克莱特而言早已习以为常,“好莱坞反反复复地扼杀我,不仅砍你的预算,还告诉你,你仍要拍出一部伟大的电影。我在乎的只有把我的宝贝电影从他们平庸的血盆大口里夺回来。”于是,林克莱特以良好的心态稳住了制作的节奏,大胆展开这场扛起摄影机,与时间进行的竞走。

从2002年5月至2013年8月近4000天的拍摄周期中,林克莱特先后为这部电影写下了12个剧本,基本保持每年拍摄期前都进行一轮紧随近况的重新修订,“每次开机前,我都会回看并且重新审视之前拍摄的内容,对故事做出调整。其实,很少有机会能够对一部电影进行如此长年累月的编辑和思考,去真正考虑这部电影本身还需要完善什么。我非常庆幸有这样一部不断成长的电影,能让我做到这一点。”于是,伴随电影中主人公的成长,林克莱特的剧本也在因时因地地“成长”着,与之共同成长的,当然还有愿意投身于此、长期合作的演员,以及每年定期相聚、颇有些一期一会味道的团队。

面对与主角梅森性格迥异的饰演者埃拉与饰演姐姐萨曼莎的罗蕾莱(同时也是导演的亲生女儿),林克莱特尽可能地维持着少年们的耐心,为减少对他们正常生活的打扰,每年的拍攝期通常集中于暑假期间。在短暂的拍摄过后,林克莱特便会带领团队展开长达几周的后期剪辑,“每年拍摄之后,我们都会马上编辑拍摄素材,随后把它们和之前几年拍摄的素材进行混合衔接,而且要根据整体效果对电影素材进行全新的调整。”

于是,重新校订剧本、拍摄、剪辑、与过去的影像缝合,这一流程就这样贯穿12年,成为《少年时代》剧组不言而喻的约定。当时整个团队共450人,除核心成员始终在场外,在一年的不同制作阶段,其他成员会分别出现。因美国法律限制,片方无法与任何人签订长达12年的合约,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大家完全是自愿环绕在导演林克莱特的身边。共同看埃拉和罗蕾莱与角色互为映射的真实成长,看伊桑·霍克与帕特里夏·阿奎特身为“父母”的逐渐衰老,看时光如何流过现场、镜头、素材,做出它的自然矫正。

2014年7月,在林克莱特的持之以恒中,《少年时代》终于以完整面貌,在不可思议地弥合了纪实与虚构的沟壑后,出现在大众面前。

匠心独出

林克莱特的“慢”哲学

14年磨一片的频率,对好莱坞投资方而言简直是噩梦,但对导演理查德·林克莱特而言,不过是时间稍久一点。毕竟在此之前,他被人奉为话痨爱情片圣经的“爱在”三部曲,也是跨越18年才打磨成型的佳作。“效率”在林克莱特的心中,显然着有不同于常人的意义,它不意味着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最繁复的工作,而在于利用每分每秒,全神贯注地对生活进行细致入微地观察,“在联合国演讲和去杂货店买水,在我心里一样重要。我一直努力为早上刷牙而兴奋,也为遇到烦心事而兴奋,让自己感受更多,因为这就是你的生活。”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够无视投资方的愤怒与催促,蹲在时间的长河边,用镜头细腻地记录下一个人的成长与变化。而秉持冒险精神拍摄而出的《少年时代》,在面世后不负众望地为林克莱特斩获了若干嘉奖,在奥斯卡金像奖上六提一中,同时摘得柏林国际电影节银熊奖最佳导演、金球奖最佳导演、美国独立精神奖最佳导演等。如他回忆,“这样的纪录非常迷人,不是吗?你会发现生命累积的过程。我们的世界观建立在我们的过去和现在之上,而且随着成长而不断变化、扩张。我相信,这部电影也会让你重新审视我们跟随世界和时间进化的过程。”(文 小黛)

克里斯托弗·诺兰 《盗梦空间》

五层迷宫梦影 十年精雕细琢

花费时间:10年

19世纪晚期,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伊德提出一系列对梦的解读。一个世纪后,年轻导演诺兰兴趣盎然地研究着这些理论,一个关于“梦境”的故事逐渐成型。把这个构思视作珍宝的诺兰,并没有迅速将其付诸拍摄,而是慢慢在心底不断修改、打磨,等待更合适的时机。在好莱坞的中生代导演中,诺兰拍片速度是相对“慢”的,《信条》三年,《星际穿越》四年,《敦刻尔克》前后跨越了七年时间,而这个借由“梦境”灵感打造的影片《盗梦空间》,则足足花去他十年时间。熟谙商业规则的诺兰,在《盗梦空间》的筹备与制作过程中,更像一位手工匠人,每一片梦境,都精细雕琢了数遍。

情有独钟

念头乍起  十年等待

诺兰与《盗梦空间》的故事,源自于16岁时的一次体验。那天早晨,他从梦中醒来,又迷迷糊糊睡去,“我睡得很浅,当梦境再次出现时,我竟然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这种感觉妙极了,尤其是你还在努力辨别梦中所处何地和发生何事”。直到现在,诺兰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梦境,他站在一个海滩上,手里攥着一把沙子。

后来,他做过多次这样的“清醒梦”,“你知道自己在做梦,有时候很可怕,却是种奇妙的经历,你会想要控制或者掌握梦境”。他专门对梦境进行研究,想要通过镜头触摸梦境行为的极限。2000年,诺兰构思了一个关于“梦境”的故事,这就是《盗梦空间》的雏形。最初,诺兰想要拍摄一部惊悚片,但他明白,这样复杂而奇妙的多重梦境,缺少一条充满悲剧色彩的感情线,另外,彼时只拥有《追随》《记忆碎片》两部小成本电影的自己,尚未具备能够说服资本投资这部影片的能力。他决定等。

2005年,诺兰执导的电影《蝙蝠侠:侠影之谜》上映;2006年,《致命魔术》以其诡异的气氛和精细的故事摘得土星奖最佳科幻电影的美誉;2008年,《蝙蝠侠:黑暗骑士》上映一周就打破了北美多项票房记录。接连的成功让诺兰一举成为好莱坞炙手可热的导演,属于《盗梦空间》的那颗种子也越长越大,每拍完一部影片,他都将《盗梦空间》的剧本修改一遍。

2008年,《盗梦空间》立项。为了回报诺兰《蝙蝠侠:黑暗骑士》商业上的成功,华纳兄弟给诺兰开了“绿灯”,他们让诺兰空出整整两年档期来修改剧本,并投资1.6亿美元的高额费用用于《盗梦空间》的拍摄。

由于故事过于复杂,诺兰在自己的房间墙上贴一张大纸,上面标注了《盗梦空间》的时间线。“所有时间线都相互缠绕,它们又各自以不同的比例往前走着,所以我得画许许多多的时间线,它们以金字塔式增长,但我不倾向于作太多的概述”。当剧情越来越复杂之后,诺兰自己都有些糊涂,“我在墙上画满夸张的图标和时间线,试图标记出电影中发生转换的地方。有好几个星期,我感觉我就在把脑袋往墙上撞”。但等诺兰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些问题已经解决,剧本成型,诺兰说,“我可以让其他人来读读看了”。

为了让计划投入实施的时候,剧本更有条理,诺兰又修改了许多遍。这个阶段,诺兰像是把自己放置在自己设置的梦境中,梦境深入,时间流逝变慢,诺兰在几近隔绝的状态下做着各种尝试。

精雕细琢

胶片与实拍是不可违背的准则

2007年11月,《盗梦空间》正式开始三个半月的拍摄。诺兰将自己拍摄电影的两大原则——胶片拍摄和场景实拍,悉数灌注到这部影片中。在数字摄影、CGI特效充斥的彼时,诺兰像一个电影的原教旨主义者,决定用着最传统、最笨拙的方式,制造这场最炫酷、最昂贵的梦。

诺兰一直是胶片电影的忠实守卫者,当卡梅隆、卢卡斯这批老导演接受数字摄影的时候,诺兰这个中生代导演却始终对数字摄影嗤之以鼻,一心钟情于胶片。他说“胶片成像的颗粒感,是数字影像无法复制的独特魅力”。他用IMAX膠片完成了《蝙蝠侠:黑暗骑士》的拍摄,在《盗梦空间》中则使用变形35毫米胶片和65毫米胶片搭配拍摄。胶片造价昂贵,《盗梦空间》的场景制作又非常复杂,诺兰每拍摄一个场景,都带领剧组花费大量时间筹备。

与以往探索梦境的电影不同,诺兰想要在《盗梦空间》中以可触及的现实来描绘潜意识的领域,以不同特征的现实面貌展现出梦境不同层次的差异感。他决定用实景拍摄代替过多运用CGI技术。他带着剧组横跨6个国家,搭建实景、制作道具,精细雕琢每一个镜头。爆炸下支离破碎瓦砾纷飞的街头咖啡馆,反转折叠的巴黎街景,失去重力的旋转式酒店回廊,存在于悖论中的无限循环封闭楼梯,大水倾斜而入的日式宫殿……这些看似炫酷的场景,都是诺兰使用实景拍摄的。他始终认为,“虽然使用纯动画和特效技术确实能够展现前沿的视觉效果,但是如果倾注于更成熟更永恒的方法,电影更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

虽然诺兰是好莱坞电影工业背景下成长的导演,但他的身上有很多传统匠人的气质。他不用电邮,没有手机,随身携带保温杯,喜欢穿干净利落的衬衫和西装出现在工作场合,奉行慢而精细的电影创作原则。《盗梦空间》上映的2010年,也是诺兰认真“挑选”的,积累了足够大制作经验的诺兰,想要在电影大变革时代,带给观众一场关于科技发展的反思和自我审视。

匠心独出

陀螺未止 造梦不停

《盗梦空间》与观众见面后,引发了《黑客帝国》后最大规模的科幻讨论热潮。影片的票房和口碑都取得巨大成功,全球斩获票房8.36亿美元,并以9.4的高分成功跻身豆瓣电影top250的第9位。一部类型片,因为导演极致的美学追求和慢而缓的打磨,可以呈现到什么程度,《盗梦空间》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如今又十年过去,诺兰已经完成了他的“时空三部曲”(《盗梦空间》《星际穿越》《信条》),在“何为真实,何为梦境”的概念后,衍生出关于时间、空间更广阔深刻的讨论。他依旧钟情胶片,喜欢实景,这个过程,就像回到儿时,一次次搭好场景,摆好人物,转动摄影机,用胶片定格每一帧画面。正是这份近乎孩童的纯粹,帮助诺兰成为这个时代最称职的造梦者。影迷也愿跟随他,甘心沉溺于一场又一场的梦境。(文 斑马木笛)

番外

梅尔·吉布森 《血战钢锯岭》

暌违十年 利刃出鞘

花费时间:2年(制片筹备15年)

2016年九月初,梅尔·吉布森携战争历史片《血战钢锯岭》亮相威尼斯电影节,电影根据二战时期美军军医戴斯蒙德·道斯在伤亡惨重的冲绳岛战役中的真实经历改编,一位因信仰拒绝携带任何武器上战场的青年,冒着枪林弹雨从焦土下救回75名战友,成为首个因拒服兵役却获颁荣誉勋章的人。

为信仰而不“战”的故事,通过梅尔·吉布森多年磨砺的影像传递而出,包括画轴般铺陈的全景镜头,粗粝纪实的战争现场,同时不乏人物细腻的情感流动,令观者无不动容、感叹。影片放映结束,全场起立鼓掌长达10分钟,堪称当届威尼斯最热烈的现场之一。此前因争议傍身、沉寂十年的梅尔·吉布森,彼时已头发花白,重返大众视野,聚光灯下的他不仅重寻回了生活的平衡,更以这部筹备多时的美式战争电影为拄杖,有力地验明了其优秀史诗大片掌镜者的正身。

情有独钟

信仰与战争 正中靶心

其实,信仰与战争这对主题,不仅贯穿于梅尔·吉布森为数不多的导演作品,包括《勇敢的心》《耶稣受难记》《启示录》等中,同时也是他成长过程,反复遭遇而不得不咀嚼、消化的核心问题。出生于美国纽约州的他,从小生活在一个虔诚信奉爱尔兰天主教的家庭中,随后遇到越战白热化时期,父母开始担忧自己的儿子被征召入伍,违背信仰走上战场扛枪杀人。于是,在梅尔·吉布森十二岁那年,举家漂洋过海,迁回了祖籍澳大利亚。这大概是梅尔懂事以来,初次意识到战争对个体的巨大影响力,同时与之相对的,还有信仰给予人甘愿忽视一切的坚定决心。

因而,当制片方把《血战钢锯岭》的剧本递到他手中时,他与故事主角戴斯蒙德·道斯的关系,早在少年时期已经建立了。对他而言,如果当年没有选择返回澳大利亚而是应召入伍,他面临的选择与道斯及其战友是何其一致。梅尔·吉布森回忆起与这个故事的一见如故,依然兴奋,“这部电影的制片们找上我,在那之前他们已经筹备了 15 年。这个故事深得我心,我决定就这样为它投入下去。我当时边看这个剧本边在哭泣,戴斯蒙德·道斯这样的人,深刻且痛苦地提醒着我,信念究竟是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剧本,虽然当时,正是好莱坞超级英雄片大行其道的日子,这类与造梦相悖、反思战争的电影预算才不过4000万美元,但他无比坚定地希望,无论耗时多久,自己要亲手把这位令他肃然起敬、来自现实世界的“英雄”托举入银幕之中。

精雕细琢

实拍替代合成 复原浴血战场

4000万美元的预算对诉求宏大场景的战争电影而言,显然捉襟见肘,但这份限制丝毫没有成为梅尔·吉布森一味赶进度、对效果敷衍了事的“借口”,反而成为助他精雕细琢、守住个人写实风格的一种坚韧挑战。

面对《血战钢锯岭》全剧组,他提出了与近年常规电影制作流程大相径庭的“纯实拍”要求,即团队尽可能地将电脑特效的使用频率降至最低。于是,美术团队在没有3D技术、设计工具、三维动画软件的情况下,用传统而精致的黏土雕塑完成了必要的三维模型,再由置景团队等比还原现场的战场沟壑。为让炮弹、火焰与演员自然契合而不必造成任何人身伤害,特效团队在梅尔·吉布森的鼓励下造出了一种令演员身临其境但绝对安全的“炸弹箱”,现场当梅尔的镜头无限推进,演员在魔术般的火光中完成了表演,逼真、纪实的战场效果令人赞叹。除此之外,这类因经费有限而兴起的“发明创造”在《血战钢锯岭》剧组处处可见,“我把画面拿给别人看,大家都在夸赞电脑合成效果太逼真了,我说,因为这画面是真实拍摄的!”

从特效方面省出的预算,梅尔·吉布森全部花在了刀刃上,即为这段震撼的往事布置一个足够逼真且具有代入感的背景——如人间炼狱般的钢锯岭现场。他参照当时的实况,选中了澳大利亚悉尼西南部郊区布伦格利的一个农场,不惜花重金将其夷为平地,伪装成钢锯岭的顶端,尸横遍野、焦土飞散、枝桠歪斜,在暗淡影调的笼罩下,炮弹点燃的火光在这片荒原上跳动,映衬着士兵们疼痛难耐、渴望回家的面庞。跟随梅尔·吉布森的镜头,我们在这片兼顾宏大视效与对决细节的布景上,仿佛寻到了21年前他初出茅庐时自导自演的《勇敢的心》的倒影,史诗级别的场景如神圣的光晕,映衬着主角对信仰超越生死的忠诚。

大胆试用战争亲历者

“你要试着去厘清并且找出真相,再想办法呈现,强调事实,让它足够清晰。”如此纪实而拒绝盲目加速的态度,坚定地贯穿于《血战钢锯岭》的各个角落,为求真实还原战争对个体造成的巨大损伤,在逼真恢弘的布景、摒弃特技的细节外,梅尔·吉布森甚至不顾拍片“效率”,大胆启用了个别真正的战争亲历者。

在此之前,他也曾担忧自己过于写实的影像会否触发亲历者的糟糕记忆,但当他鼓起勇气为美国残疾退伍军人组织放映个人主演的战争电影《加里波利》时,他发现,退伍军人们反而表示电影给了自己特殊的宣泄渠道,竟拥有意想不到的释怀与治愈作用。某天放映结束,一位曾在阿富汗失去双腿的老兵,询问梅尔自己能否参与《血战钢锯岭》的表演,他激动地答应下来。于是电影中的每一幕都有那位老兵的身影,他就站在戴斯蒙德身边,并为观众再现了自己雙腿被炸掉的一幕。在梅尔·吉布森的鼓励与感谢下,老兵从最初的惴惴不安到入戏尖叫直到释放后获得平静,他说,“我没想到会有这么正面的效果,感觉好极了。”而作为导演的梅尔·吉布森,对于手中的作品上映前,已能够如他所期待的那样,给予他人以力量而感到分外的满足。

匠心独出

暌违十年 续写信仰

睽违片场十年,花甲之年的梅尔·吉布森凭借筹备15年、雕刻2年的《血战钢锯岭》终于完成了一场震撼影坛的回归。这部电影在奥斯卡上六提二中,虽然并未复现21年前自导自演《勇敢的心》包揽五项殊荣的盛极一时,但从创作初衷与表达效果而言,这段关于为信仰而逆行的真实故事,却与曾经迷失的梅尔·吉布森靠得更近,甚至达成了某种作者与作品的融合与救赎。如何面对从少年时代开始干预他命运走向的战争,又如何在事实的颠簸中坚定自己的信仰,在事无巨细地复现这段历史的过程中,梅尔·吉布森如愿找到了那个颠扑不灭的答案。

2016年11月、12月,《血战钢锯岭》在北美、中国院线先后上映,该片票房在北美市场紧随迪士尼与漫威联手打造的《奇异博士》与梦工厂动画新作《魔发精灵》之后,作为现实题材的主力军开画三天收入近1500万美元,位列季军;在中国拥挤的贺岁档也以4.25亿票房占据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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