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柯吟（组诗）

◎陆 岸

[热锅上]

热锅上的蚂蚁

热锅上的螃蟹

在ICU病房

一位父亲

为买不起救他孩子的药

抱头痛哭

这尘世是多么相似

而我们

仅仅

——不在热锅上

[天 梯]

唯一的舷梯上挤满了人

已不再争夺吵闹

他们安静

这是一个虚无的梦魇

这是一座不存在的空舷梯

飞机已真的远去

雪山下的一头毛驴

正驮着一位老父亲和三个孩子

朝太阳升起的地方赶路

故国的都城消失在背影中

枪炮声也渐渐安静

前方

瓦罕走廊狭窄

那女孩回头的笑脸

它是另一座天梯

喀布尔河奔流的方向是一致的

大风吹拂荒草的方向也是一致的

[口器赋]

世间万物皆有口器

比如猛虎、毒蛇和秃鹫

这些明摆着的威胁其实并不可怕

我在天目书院小住时

室内为蚊子的口器所困扰

这些柔软的嗜血工具

隐蔽、渺小却异常锋利

而室外的蝉声，与之呼应

日夜不停歇地掠食、欢鸣

十万棵沉默的栎树、油松、水杉和八角枫

在烈日下和月光里跟我一样轻轻战栗

这土地上有多少苦楚和忍耐，一言不发

被这些明晃晃冠冕堂皇的宣告

被底下伸出的口器

暗暗折磨、榨取

而我仍旧跟它们一样

只是轻轻战栗

[开化纸]

在开化纸的源头

看到做纸的石槽，木杆

牵动的绳索

橱窗里保存完好的历史

多么独特而骄傲的印迹

等我们进门

大雨倾倒

群山在墙外奔腾

仿佛它们的绿色风衣又在

古老的作坊里

一遍遍挤压

一张张成型

那些不容易撕裂的伤口

在时空里

薄如蝉翼

书写者的笔力还未能浸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