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
2022-11-10□李更
□李 更
最近一直在琢磨文章的开头。
因为自己的文字越来越不合时宜,索性读一下别人的作品吧,集中解决这几年收到的书。才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已经不是我这个老花眼可以解决的问题了。之前,从文学批评的角度,我总是习惯性地进行通读。即使一目十行,也是很需要时间的。
于是选择现在这样的趣味阅读,把一大堆书打开,只看开头。
如果遇到同样的故事,可以研究一下别人不同的写法。先看这个:
深山老林里,有一个小小的村坊。走完九岭十八弯,听得见毛驴叫唤了,还找不到村坊在哪里。硬要翻上最后一道梁,才见山谷里有一片杏树。杏树林里,有石头房子。
一个伏天的晚间,井台西,那瘦瘦的新媳妇,往菜园查苗回来,阵痛发作了。全村生过孩子的妇女,都来到石头房子跟前,隔着窗户眼,压着嗓子,把最细碎的关节,叮咛了又叮咛。可是孩子还是生不下来,大家都僵在井台边。
这是林斤澜的《新生》,原载于《人民文学》1960年第12期。再看这个:
在沟里走,太阳坐在山尖上,在坡上走,太阳还坐在山尖上,远远的那片竹林子,一个小时前就看见它的轮廓了,现在还只是看见个轮廓。进山这么艰难呀!乐儿没精神了。蚂蚱在脚下飞溅,她也懒得用衣服扑打,一只毛茸茸的东西猛地蹿下山去了,大概是兔子吧,她不愿意再想下去,便脚高步低地又没进了一片梢林去。傍晚的梢林里,越发幽暗起来,落叶在脚下起伏,发出浸浸的声音,这儿,那儿,一两声空旷的啄木声。乐儿害怕了,也就更想起城市里的马路,霓虹灯,十字路口的警察楼。她没了劲儿,正要在一面大石板上歇下来,眼前一亮,才发觉已要走出梢林了,梢林之外,一丛桃花连着一丛桃花,满峡的桃花!那儿有鸡鸣,响亮得像军号。
这是贾平凹的《第五十三个》,见译林出版社《满月儿》2015年5月第一版。
我认为文章的语感很重要,找到语感才能开头。怎么样,都是小清新吧?
所不同的,《新生》写于1960年,《第五十三个》按照作者自己的写作日期是1977年6月13日,相差了十七年。
故事基本上一样,都是写城里学医的妹子跑到深山老林里救死扶伤,都是写接生的事情,出现了难产,家人都准备处理后事了。《新生》中是准备做棺材,《第五十三个》则是直接在林地里刨坑。显然,贾平凹的生存场景比林斤澜的生存场景困难得多。《新生》中主要是产妇病危,《第五十三个》则是婴儿不行了。
都是歌颂,林斤澜的政治色彩不重。当时老百姓习惯在村子里生育,深山老林医疗条件差,所以出现难产。贾平凹却是专门突出政治,特别强调粉碎“四人帮”后,山区多种经营大发展,年轻夫妻为了完成生产队的任务,坚持在希望的田野上劳动,没有及时去医院,所以就在深山老林野生了,所以出现人命关天的大事。
于是,就有了城里女孩子到深山老林当接生婆的重要意义。
《第五十三个》比《新生》的字数差不多少了一半,文字更写意,像散文,甚至像诗歌那样不断间行。《新生》则是中规中矩的小说,一开始就是产妇出现了问题,故事起承转合非常完整。
林斤澜是中国当代著名的短篇小说大师,贾平凹也是短篇小说大家,他们的文字几乎一个味道,让人想起孙犁的文字。
忽然想到,莫非贾平凹真得了林斤澜的某种传承?
林斤澜生前曾多次打电话给我, 和我探讨个有趣的事情。当时,有作家抄袭与“移植”的一番热闹,我因为做二渠道出版,收集整理了一批类别相同的案子,大概三十万字,准备出本书捞点银子。笔结果有朋友认真告诫我,你如果还是想在文坛继续混下去,就不要出这个书。
今天想起来,其实我还是没有在文坛混出个什么名堂,白白耽误了赚钱。
后来周实和王平因为《书屋》的编辑周折而被迫转业到出版社的图书室,开始合作出书,曾经多次找我要这个书稿。那个时候我已经不怎么缺钱了,就再三婉拒。现在这个书稿因为多次搬家,不见了。
有人岀现文学疲劳症,觉得现在写作还有意思吗?有多少人在看别人的作品?
其实写作是个人灵魂的发声,不需要像山谷那样必须有回声。
签名讲究的是名家,最好能获过什么大奖,比如至少是茅盾文学奖,否则,一大堆谁都不知道的名字,呼吁的事情再有社会影响,别人也认为就是蹭热度,赚流量。用武汉话讲,一帮闹眼子的。
起码要让我知道,你是谁?
应该鼓励一下写家史。人个人的小历史,往往最真实,小水滴反映大海的光芒。
导致索尔仁尼琴1970年获奖的文学作品,乃至他因而获得“著名作家”的头衔,相对于他此后的著述,如1973年起问世的《古拉格群岛》和扮演的角色而言,简直算不了什么。
许多作家获诺贝尔文学奖以后再无像样的作品,甚至连作品也没有了,还有极端的选择自杀。索翁是个例外,获奖以后写出了更好的作品。
只要有一个刊物发表,你就不是孤独的。因为这个刊物比其它刊物都有眼光!
当代中国作家,有几个介入现场的“左拉”?
在全国“两会”上受到网民调侃的王安忆好像介入了现场,她的提案是:建议新书出版的前半年仅在实体店销售。
在市场上有表现力的作家,相信应该理解她的苦心。新书打折已成普遍现象,一是因为书本来就定价高,有折扣空间;一是迎合买家的心理。问题是,在网红引流的作用下,折扣远远超过出版社的承受能力,特别是影响了实体店的生意。实体书店的折扣能有七折就不错了,而且往往新书是不打折的。我当然习惯于支持实体书店,尤其是家乡的实体店,每次回武汉,在青山新华书店都要买不少书。但是他们不仅新书不打折,旧书也不打折,买书后的包装还要另收费,我就再也不去那买书了。关键是,营业员的态度还不好,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这就是管理的问题了,还有经营方式的问题。几乎所有的新华书店都有这个问题。
所以,网络销售的竞争是必要的。这样一来,实体书店因为物流、仓储、人员的费用问题,自然受到网络销售的严重挤压。
王作家的问题在于,她没有认真研究网络销售与实体书店真正的矛盾在哪,仅凭个人的理解去呼吁,就显得小儿科了。
中国作家还原现场的程度,决定中国文学的历史高度。
建设一个团队,就像建设一座大厦,除了水泥、钢筋,还要掺沙子,而且沙子的比重不能少,光有水泥的建筑是不结实的。
我就属于沙子。
也许我们是过客,但我们留下了路过的痕迹。《南方文鉴》作为纯民间的产物,我们做到了当地作协花大量公款也没能做到的事。若干年以后,当我们这个团队回头看,书架上整齐厚重的文学实绩就是最好的背景。
我追求的文字是不要让人有阅读负担甚至阅读障碍。
某些作家喜欢用生僻的字显示他的高冷。
经常发圈的人至少对生活还充满热爱,并具有基本正义。
那些零零后日出万字,你以为他把别人花在微信聊天上的时间都用来写作了?其实你的努力只是个人的事情,与中华文化宝库没一毛钱关系。
马未都说司马光砸不了缸,宋代烧不出大缸!结果被一证据打脸。这个证据竟然只是一个成语——醯酱千缸。有学者考证出,这个成语出自司马迁的《史记》,意思是说用来装酱油、醋的水缸有成千上万个,描述的是古人酿造酱油和醋的生活场景。
我是从读《译文》开始喜欢上那些插图的,主要是苏俄时期的作品,既是连环画,又可以独立成幅。许多,还是大画家的创作。
我一直认为,不懂文学的画家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画家。在中国,我觉得人物画家里面最懂文学的至少有方增先,想收藏他的《艳阳天》,那是中国水墨人物画的一个高峰。
蒋兆和、方增先、王子武、周思聪、李世南、刘旦宅、戴敦邦、刘文西、施大畏、周昌谷、詹忠效、韩硕、杨之光、梁岩、韩羽、古锦其,等等,把这些画家收齐,就是一部比较完整的当代中国水墨人物画史。
写意油画和国画写意是一个灵魂,因为超写实再仔细,也超不过照片。
应该说,梁晓声是中国最后一个深受苏联批判现实主义写作影响的人。仿作,一直是中国当代作家的描红手段,从柳青到路遥再到梁晓声,有层层递进的关系,只是描写不同时代政治的社会环境而已,文本上没有创新。所以,有人认为《人世间》与《叶尔绍夫兄弟》相似乃尔。
主要是人物关系设置大致相仿,小说的结构也吻合。
说实话,梁晓声没有挖掘东北衰落的根源性问题。作为中国解放后的重工业基地,在改革开放四十年中没有跟上时代发展的步伐,不是人的素质问题,而是一些其他问题。
阎晶明在“两会”上提出提高稿费的问题,实际上是再次提醒,中国稿费低的主要原因,是文学刊物基本上没有市场,很多省级刊物才印千册左右,属于严重亏损。除了广东的某些刊物可以发高稿费,其他大部分都难以为继,所以提高稿酬标准只是一句空话。
有的地方作协被村长型干部控制,似乎成了当年生产队黑板报的组创基地,仍以讴歌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