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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土中的新芽—《一九八四》与《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女性角色比较

2022-11-10

名家名作 2022年17期
关键词:特蕾男权托马斯

徐 宁

《一九八四》是乔治·奥威尔的代表性著作,书中虚构了一个在极权统治下充满恐怖氛围的大洋国社会,人与人之间关系支离破碎。故事中的女性形象被叙述者以一种男性中心主义立场建构。书中主要描绘的女性角色有三位,男主人公温斯顿的情人裘莉亚、妻子凯瑟琳以及邻居派逊斯太太。从她们的结局来看,女性在面对极权主义的侵害时不断反抗却仍被支配。尤其是裘莉亚的人物结局与命运更是让人悲痛不已、感叹万分。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通过一个个鲜活的人物抒发了轻与重、灵与肉、媚俗与政治的选择,带来许多有关生命价值的思考与启发,阐述了作者心中的“存在”。正如昆德拉所说:“让女人带领我们,让永恒的女性渗透到我们的心中。”作品对女性的心理和命运进行深入分析,解释了在男权社会下女性生存的意义。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就是女主人公特蕾莎,她的形象也与现实紧密联系,她的角色正展示了当时女性的困境,她的思想体现着女性在主体意识增长时所产生的矛盾与徘徊。她与《一九八四》中的裘莉亚看似毫无关联,实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本文通过对《一九八四》和《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两部作品中的女主人公形象的分析,理解不同背景下两位作者对女性以及人类意识发展的审视与批判。

一、政治环境对女性的压迫

乔治·奥威尔和米兰·昆德拉都是因政治而颠沛流离,同时又将政治融入灵魂,不断在社会历史的边缘徘徊的作家:乔治·奥威尔前半生流亡英国本岛和欧洲大陆,后又遭到了共和军的追杀,米兰·昆德拉被迫移居法国。时代背景和政治因素与他们的个人生活经历融合,渗透着他们的思想,渗透到他们的作品中,影响着角色的命运。《一九八四》中的大洋国社会虽为虚构,但奥威尔是将纳粹德国、苏俄与20世纪40年代的英国伦敦相结合进行创作。在《一九八四》中,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提出的全景敞视主义得到充分的体现与运用。全景敞视主义是一种间接惩罚的规训方式,试图通过规训来维持社会秩序的运行。书中大部分人都遭受着物质、思想、行为等方面的压迫,“大哥大”创造了一种全景敞视建筑,统治集团从语言、规训、惩罚等多个方面控制群众,从身体暴力到心灵思想,从外部的规训监视再到内部的麻痹服从,监视者无处不在,群众成为无意识的监督者和被监督者。而女性在此基础上,又在性方面比男性受到了更多的束缚,统治者将性羞耻化,试图将女性变成没有思考能力的生育机器。极权社会中,统治者剥夺了女性的话语权,而女性自我思考的能力也随之退化,自我驯化成被监视者。裘莉亚不同于其他放弃思考的女性,是具有反抗精神的一个人物。她最明显的特点是外表顺服、内心叛逆。裘莉亚作为一名外围党员,她的反抗方式就是在公共场合表现自己的合群和正直,以此来保障自身的安全。而在没有监视的区域,她以打破规则为乐,渴望自由的生活。裘莉亚的故事轨迹体现了她所处的政治环境下女性的艰难境遇,也同样是时代导致了她的悲剧。《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时代背景是20世纪苏联侵略捷克斯洛伐克,专制压迫的气息取代了民主改革风潮,同年八月又打着“主权有限论”的旗号攻占布拉格。特蕾莎在“布拉格之春”中找到了自己的生存意义,不顾当局者的压迫,充当爱国记者,拍下苏军惨无人道的行为。特蕾莎虽然勇敢坚强,拥有同理心和同情心,但个体的力量不足以抵抗残酷的战争所带来的生理和心理伤害,当统治者运用暴力的规训方式时,特蕾莎不得不屈服,她的人生价值追寻也在政治高压下丧失意义。时代的悲剧让特蕾莎在实现自己理想的那一刻,走向了另一种“生命之重”。

二、男性凝视下的女性抗争

凝视(Gaze)是一种带着权力运作与欲望的,主体向对象投射注意力的目视方式。法国哲学家福柯曾说:“用不着武器,用不着肉体的暴力和物质的禁制,只要一个凝视,一个监督的凝视,每个人都会在这一凝视的重压下变得卑微。”凝视的定义中并不含性别意识,但在男权社会中,男性占据权力主体地位,在各方各面对女性进行着凝视。长期的男权社会的意识形态中,女性一直是被动的客体,是男性目光的承受者。在男性居于主导地位的社会中,“男性凝视并非普遍的看。男人凝视,而女人就是被凝视被控制的对象,这是一种权力运用的方式”。菲勒斯中心主义的凝视充斥着《一九八四》和《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裘莉亚和特蕾莎在各自的故事中遭受相同的男性凝视,然而哪里有“凝视”,哪里就有“反凝视”,被凝视者一旦具有了主体意识,那么她们的主体性将不断增强,她们的女性意识也在被凝视中觉醒与反抗,通过反抗等行动来争取平等对话的权利,从“被凝视”逐渐转为“反凝视”。在《一九八四》中,裘莉亚显然是一个与极权社会抗争的女性角色,她选择的反抗方式是成为“真正的女人”,打破极权主义的性工具化和禁欲主义,还原性爱的愉悦。她从黑市购买巧克力、化妆品、高跟鞋,以享乐主义的方式表达对极权主义压迫的不满。她看穿了党搞禁欲主义的原因,那就是防止男女之间产生统治者无法把控的盟约。她将目光放到温斯顿身上,并想与之发生性关系,在这里男性凝视倒转为裘莉亚为凝视主体,也就是“反凝视”。她选择和很多党员发生关系来打破规则,这种混乱的性行为在小说中压抑的氛围下具有了独特的抗争意义,她的性态度和性道德对男性凝视进行反凝视,在小说中的历史社会环境中具有进步性。《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特蕾莎在童年时代遭受折磨,母亲未曾让她感受到温暖,继父不顾道德伦常偷窥她的身体,在酒吧做侍女时遭受许多男性顾客的凝视和挑逗。她无法忍受母亲的粗陋和继父的卑鄙,在与托马斯相遇的一瞬间就下定决心要离开母亲,逃离她所憎恶的地方,这就是她反抗的一种方式。她选择托马斯的行为虽然是一种依附,然而这种选择也是对托马斯的一种凝视。面对托马斯多次的出轨和背叛,她虽然害怕,非常依附男人,但她心中并没有失去对女性自主意识的探索,再次选择离开托马斯。特蕾莎不再自我压抑,逃离到乡村田园。这时在她的梦境中,托马斯变为一只野兔,这意味着在特蕾莎的意识里,托马斯不再是统治者,男性的精神和肉体对她的强大压迫感已经被弱化,她逐渐完成自己女性主体的建构。这显然是在男性凝视下的一种女性抗争。

三、男权社会下的女性反抗限度

身处类似的社会背景下,两部作品的女主人公都展现了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悲剧宿命。但她们都具有一个相同点,她们的命运被男权体制的社会所操控。男性在父权制社会中掌握所有话语权。西蒙娜·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到许多对女性的论述。“把男人定义为人,把女人定义为雌性。她是个雌性——用这个词给她下定义就足够了。”这种观点将女性置于低级动物的位置,繁殖和生育成为女性唯一的存在价值。“圣托马斯称女人是一个‘附属的’人,这是从男性的观点出发,以某种方式暗示有性状态的意外性或偶然性。”性别歧视在这个观点下显而易见:女性不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只是依附于男人而存在的性别角色。女性并不与男性拥有同一平等位置,她们所处的地位是与男性“第一性”相对的“第二性”或者“他者”,她们无法拥有与男性平等的自主发展权。总而言之,女性的定义是由男性视角界定出来的。在波伏娃的观点中,女性之所以是“女性”并非由先天身体结构造成,而是长期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势力造成的。在父权社会中,女性的生存环境被压缩,相较于男性,劳动力廉价,生活条件险恶,这使许多女性只能选择放弃独立,无法摆脱对男性的依附。

不论是《一九八四》中的裘莉亚还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的特蕾莎,都具有明显的“他者”特征。在《一九八四》中,身处极权主义国度的女性成为去除女性自我的阴暗的中性人。极权社会污化性行为,将女性塑造为社会工具。裘莉亚虽然具有一定的反叛精神,但她的精神非常微薄。她的反抗是由生理本能所引发。温斯顿对裘莉亚说,“你只是一个腰部以下的叛逆”,明确表达了以男性为主体的意识下,男性视角中的女性角色思想。裘莉亚用最能够自我控制的身体话语,在感官上做出叛逆行为。但在脱离感官外的其他意识里,她就缺乏思想,更没有担当,也不相信党的统治会被推翻。裘莉亚心中的解脱是成为真正的女人,即在男性眼中成为女性客体。正如《第二性》中所说的:“黑格尔认为,两性必然是有差别的,一方是主动的,另一方是被动的,女性当然是属于被动的一方。”在男权社会下,女性主动成为依附者。裘莉亚对于个人价值和个人理想的追求是麻木的。她和温斯顿的关系看似是裘莉亚主动,但真正让这段关系具有独特的情感意义的却是温斯顿。裘莉亚作为一个“他者”在小说里存在,更证明极权社会中女性是“附属品”。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进步,人们的观念也在改变。《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女性逐渐认识到女性的权利意识的重要性,并试图去摆脱父权社会下男性中心主义的掌控。然而,女性的命运仍旧在男权社会的掌控下。特蕾莎虽然拥有较为进步的思想,具有一定的自我意识,但她与托马斯的爱情是建立在父权主义基础上的。这使女性在两性关系中居于被支配的地位。特蕾莎从一开始就被托马斯置于“他者”的地位。特蕾莎受成长环境和男权中心思想的影响,性格较为软弱,习惯依附男人,并追求灵与肉的统一。托马斯命令式地说“把衣服脱了”,就会令特蕾莎激动兴奋,产生听从于他和服从于他的想法。尽管她在之后选择离开托马斯,然而面对托马斯的浪子回头时,她又一次将自己置于“他者”的地位。从特蕾莎的梦境中也可看出,在她的意识里,托马斯一直置于中心地位,男性拥有主导权,女性天生劣于男性,这也是特蕾莎女性主体意识薄弱的原因。她为了托马斯放弃自己的生活,但将两性关系建构在男权主义上必然不可能拥有幸福,她在坚守所谓的“生命之重”中丢失了把握女性自我命运的时机。

四、结语

乔治·奥威尔和米兰·昆德拉这两位背景、写作技巧不同的作家在塑造书中的女性角色时有着很大的相似性,他们都从不同角度透视女性的悲剧,将女性放置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从政治环境、社会状况以及人物自身的矛盾之中去诠释女性悲剧的命运。裘莉亚和特蕾莎这两位女性角色虽拥有不同的个性,但都具有一定的女性意识,并尝试在男权社会下运用自己的方式进行反抗,但因为政治环境、社会环境等各种因素的影响,她们女性意识的觉醒也被限制在有限的范围内,依旧没能够掌握女性自我命运,两位角色的悲剧结局看似不同,但内核相同。文学作品源于生活,也能给读者提供进一步的启示和思考。当前,女性的社会地位随着社会文明的进步而变化。然而,男尊女卑的思想还存在于一些国家和地区,社会中仍然存在歧视女性的行为。以作品为鉴,女性应认识到“女人不是生就的,而是逐渐形成的”,应将关注点放置于自身的主体性,而不是沦为“他者”或“第二性”,不断解放个性,捍卫女性的尊严和合法权益,寻找自身幸福的落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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