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学视域下易茗歌词中的古典诗歌元素探析

费良华

（广东海洋大学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广东 湛江 524088）

当代著名词作家易茗，本名李南冈，曾任教于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讲授中国古典文学课程，1991年赴京工作，此后长期从事歌词创作。曾为《渴望》《水浒传》《大宅门》《上海一家人》《乔家大院》《神医喜来乐》《天下粮仓》等二百余部电视剧的主题曲和插曲作词。除电视剧歌词之外，还创作了其他一些经过谱曲和录制的歌词。2010年后，创作了歌剧《武则天》《冰山上的来客》和音乐剧《红安回响》剧本。他作词的《渴望》《好人一生平安》《好汉歌》《大宅 门》《每一次》等歌曲，脍炙人口，一度成为流行歌曲，传唱广泛而久远。《好人一生平安》《好汉歌》中的金句“好人一生平安”“该出手时就出手”则成为具有恒久生命力的大众流行语，口口相传沿用至今。

易茗的古典文学功底十分深厚，他的歌词字里行间渗透着古典诗歌的若干元素，典雅凝练、饱含诗情、朗朗上口。正如他自己所言：“无论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文学还是唐诗宋词，对我后来的歌词创作有很大帮助，特别是唐诗宋词可谓‘神助攻’——歌词与古典诗歌一样，篇幅都比较短小，具有强烈的韵律感、节奏和张力。”[1]在长期专业创作歌词的过程中，易茗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经验，形成了鲜明的个性风格。他的歌词把现代音乐文学与古典文学成功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语言风格，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与美学价值。这种古今融合型的歌词，文化底蕴更加深厚，在口耳相传中能使古典诗歌得到广泛传播。[2]

对易茗歌词进行研究具有两点重要意义：第一，可以探求歌词创作传承古典文学精髓的可行路径，揭示歌词创作成功的一些规律，为其他歌词作者的创作提供宝贵借鉴；第二，可以填补易茗歌词研究的空白，并且可以作为引玉之砖拓展学界歌词研究的视野，以期对内地歌词名家及其经典作品开展系统研究。

本文以易茗的《让生命沉吟片刻——易茗歌词选》（现代出版社，2017年）（以下简称《歌词选》）中收录的215首歌词为研究语料，自建语料库，使用计量统计和归纳总结的方法，尽可能全面准确地提炼出易茗歌词语言中的古典诗歌元素。对语料进行的人工分析统计，可能存在误差及主观性判断。对词语的释义使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商务印书馆，2017年）和《古代汉语词典》第2版（商务印书馆，2019年）。文中的“句”或“语句”特指歌词中语意相对独立的分句，不指复句。

一、文言词的大量使用

文言词是古代汉语的书面词语，是古典诗歌语句最基本的构成单位。现在所说的“文言词”一般是指在现代汉语中仍然使用的古代汉语词语。之所以沿用，是因为它们所表示的事物或现象在本民族的现实生活中还存在。文言词在使用中常带有浓重的书面语色彩，例如“底蕴、磅礴、如此、之、而已”等。[3]文言词可以分为文言实词和文言虚词，在现代汉语中，往往被白话词语所替代，比如“囹圄”今用“监狱”，“乎”今用“吗，呢”，但现代汉语书面语中仍有不少文言实词（如“酝酿、踌躇、觊觎”等）和文言虚词（如“之、亦、俱”等）。[4]

大量使用文言词是易茗歌词的一个典型特征。从易茗歌词中分析出来的文言词分为以下四类：①现代汉语经常使用的词，例如“亦”“莫”“皆”“未”“如何”“磅礴”等；②现代汉语很少使用的词，例如“绝顶”（＜书〉

最高峰）、“胸次”（ 心里，心情）、“矣” （＜书〉 用在句末，跟‘了’相同）、“兮” （＜书〉 跟现代的‘啊’相似）等；③现代汉语仍有该词形，但不再使用该义项的词，例如“女儿”（ 女子）、“引”（ 拉弓）等；④现代汉语已没有该词形的词，例如“扶将”（ 搀扶，扶持）。

从《歌词选》215首歌词里，提取出文言词239个（含重复出现的）。有些歌词里文言词使用得比较集中，比如《渴望》《名动朝野不是官》《天地作合》等；有些歌词里使用得比较少，比如《好人一生平安》《从头做起》等；有些歌词里没有使用，比如《相信那一天》《大宅 门》等。使用频率较高（达到或超过5次）的文言词，如表1所示。

表1 《歌词选》高频文言词表

从表1可以看出，易茗在歌词中使用的文言词主要以现代汉语仍常用的文言词为主，现代汉语不常用或已不用的文言词只在歌词题材或语体需要时才偶尔使用。因而，文言词的大量使用并没有导致歌词艰深难懂，反而增添了歌词的文采，缩短了语句的长度，符合歌词文体的特性。例如：

（1）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

（电视剧《渴望》主题曲《渴望》）

（2）旧梦依稀往事朦胧，听暮鼓晨钟，成败皆空。

（电视剧《乾隆与香妃》主题曲《挥手万里风》）

（3）求大道以弭兵兮、凌万物而超脱，觅知音固难得兮、唯天地与作合。

（电视剧《笑傲江湖》插曲《天地作合》）

例（1）、（2）中的“欲”“亦”“皆”等都是现代汉语里常用的文言词，用在歌词语句中，简洁凝练，使语句言简义丰，并带上明显的书面语色彩；例（3）中的“大道”“弭”“兮”是现代汉语中不常用的文言词，“大道”意为“正理，常理”，“弭”意为“平息”，“兮”意为语气词“啊”，把这几个文言色彩浓重的词用在句中，与此首歌词的文言风格十分吻合。

易茗对文言词的使用驾轻就熟，能够把文言词自然贴切地嵌入歌词语句中，表意简洁凝练，富有古典诗歌典雅之美。

二、古典诗歌句式的今用

诗歌是中国古典文学的主流，有着悠久而灿烂的历史。中国古典诗歌按诗句的字数主要分为四言诗、五言诗、六言诗、七言诗和杂言诗等。四言诗源于《诗经》，《诗经》以四言为主，兼有三言、五言、六言、七言等。[5]“五七言诗出于汉代之歌谣，久乃脱离音乐，而为文人发抒情感之重要体制。”[6]东汉以后五言诗和七言诗渐趋兴盛，唐代达到顶峰。六言诗不兴盛，但以四言或六言为主组句的骈文盛行。[7]

以古典诗歌整齐对应句式为基本句式是易茗歌词的一个鲜明特征。《歌词选》中大多数歌词使用了这种句式，只有少数歌词未使用，而是使用了现代汉语自由句式。对此，易茗是这样描述的：“我习惯的歌词的语言形式，比较老派，多以民歌和古代诗词及传统戏曲唱段为本，单以字数或音节而论，即所谓‘五七言，四六句’，就算写作时有意让词语参差不齐，也无非是在这个基础上做的各种组合与拆分。”[8]易茗对古典诗歌句式的使用，是一种化古为今的用法，不因循古典诗歌格律，只保留句式整齐对应的特点，在句法结构、韵律节奏上遵循现代汉语规律。易茗歌词以四字、五字、六字、七字句居多，辅以三字句，形成既有古风古韵，又能古为今用的句式风格。易茗歌词使用古典诗歌句式大体可以分为如下三种情形：

（一）参差有致，长短配合

此种情形占比最大。歌词句式多由三字、四字、五字、六字、七字句中的两三类交错使用，从局部看，句式参差不齐；从整体看，句式仍整齐有致，例如：

例（4）中歌词全篇是三字句和七字句的配合使用，例（5）中歌词全篇是四字句和五字句的交错使用。这种长短不一却又总体整齐的句式，在节奏上富于变换，符合歌词抒发丰富情感的需求，也符合曲调高低变化的需求。

（二）整中有散，整散结合

此种情形占比较小。歌词句式主要由三字、四字、五字、六字或七字句中的两类以上前后呼应使用，在一个段落中加进一句散句；或者一段由整句组成，另一段由散句组成。例如：

例（6）中每两个四字句间隔一个散句呼应使用，整中有散，节律富于变换；例（7）中的第一段使用散句，第二段使用三字、七字对仗整句，两段整散结合。歌词语言在奔放与律动之间变换，利于谱曲者对情感充分渲染，利于歌者充分表达情感的起伏。

（三）句子等长，排列整齐

此种情形占比很小，只有几首歌词的句式属于这种情形。有的歌词通篇句子等长，有的歌词每个段落句子等长。例如：

例（8）中歌词全篇共有12句，其中，只有1句为七字句，其余都为六字句，全篇排列整齐；例（9）中歌词全篇有四个段落，每段内部句子等长，四字句段落与九字句段落间隔复用。通篇或整段句式整齐的歌词，不仅呈现一种工整之美，易于谱曲演唱，还利于听众记住歌词。

三、押韵和叠音的广泛运用

押韵和叠音是古典诗歌语音修辞的重要手段。

押韵指的是诗、词、歌、赋、曲等韵文中常在某些句子的末尾用同韵的字，押韵的字只要求韵腹和韵尾相同，韵头可以不相同。[9]古典诗歌都是要用韵的，而且用韵要求也比现代诗歌严格。《诗经》中的作品就开始用韵，并且一直流传下来。[10]

叠音又叫“叠字”“重言”等，指的是把形、音、义完全相同的两个字紧密相连使用的一种修辞方式。[11]叠音词产生很早，甲金文中已经使用了一定数量的叠音词，在《诗经》《楚辞》等文献中叠音词都随处可见。[12]叠音词在汉赋中使用较多，在魏晋南北朝的文赋中经常使用，在唐宋诗词中使用更多，在元曲中使用极为常见。[13]易茗歌词继承了古典诗歌语音修辞的传统，全部运用押韵，大量使用叠音构词，韵律优美、语音和谐。

（一）押韵的运用

《歌词选》中收录的215首歌词全部押韵，足见易茗对押韵特别重视与偏爱。押韵是易茗歌词的又一典型特征。

现代歌词对于格律的要求比较宽泛自由，但为了加强歌词的韵律感，现代歌词创作也基本遵循“十三辙”的押韵规律。[14]

下文以“十三辙”为依据，以《歌词选》第一辑40首歌词为抽样语料，考察分析易茗歌词用韵的大致情况，如表2所示。

表2 易茗歌词用韵情况表

从表2可以概括出易茗歌词用韵具有如下两个特点：

1.多用响韵少用哑韵

按照发音特征，音韵分为响韵和哑韵。响韵是指发音比较响亮的韵辙，所有开口音韵母都属于响韵，包括江阳辙、中东辙、言前辙、人辰辙、发花辙、遥条辙、怀来辙、坡梭辙、油求辙等，响韵具有明亮、宽广、高昂的音响效果。哑韵是指发音不太响亮的韵辙，所有闭口音韵母都属于哑韵，包括灰堆辙、姑苏辙、乜斜辙、一七辙等，哑韵具有柔和、微弱、低沉的音响效果。[15]

在《歌词选》第一辑40首歌词中，韵脚采用响韵的有35首，占87.5%；采用哑韵的有5首，占12.5%。

响韵中江阳辙、发花辙、言前辙、中东辙、人辰辙等发音相对洪亮，遥条辙、怀来辙、坡梭辙、油求辙等发音相对柔和。[16]例如：

例（10）中的“长”“量”“场”“忙”等属江阳辙，发音洪亮，在本首歌曲的语境里，能最大限度地便于谱曲和演唱者抒发悲壮的情感，渲染剧中主人公传奇晋商乔致庸沧桑的经历和豪迈的情怀；例（11）中的“吼”“手”“州”等属油求辙，发音响亮悠扬，配合轻快活泼的旋律、铿锵有力的节奏，再现出梁山好汉重情义敢担当的英雄形象。

易茗歌词多用响韵少用哑韵，一则出于歌词内容的需要，一则源于个人喜好。响韵与哑韵并无优劣之分，只是具有不同的发音效果；韵的响亮程度是相对的，只能作为歌词创作的参考，不能当成教条的标准。[17]

2.大多采用一韵到底

歌词的韵律要求比较宽松，不像古典诗歌那么严格。歌词常见的押韵形式主要有一韵到底、中途换韵和自由押韵等。[18]文中的一韵到底特指歌词每一句都采用同一个韵脚或偶数句采用同一个韵脚；中途换韵指一首歌词有规律地变换韵脚，[19]不同段落采用不同韵脚；自由押韵指没有规则的押韵，或者只有个别语句押韵。[20]

在《歌词选》第一辑40首歌词中，一韵到底的歌词有39首，占97.5%；中途换韵的歌词有1首，占2.5%；自由押韵的歌词0首。

一韵到底和中途换韵的押韵方式韵律效果有所不同。一韵到底的歌词，韵律和谐悦耳，中途换韵的歌词韵律灵活动听。例如：

（电视剧《大宅门》主题曲《大宅门》）

例（12）中歌词全篇共有四段，每一句都以言前辙为韵脚，属于一韵到底押韵方式的一种。整首歌词同辙通押、韵律和谐，唱起来上口，听起来悦耳。例（13）中歌词全篇共有四段，第一段和第四段以人辰辙为韵脚，第二段和第三段以江阳辙为韵脚，属于中途换韵的押韵方式。第一段和第四段是这首歌的主歌，是歌曲的铺陈部分，旋律舒缓，情感深沉，采用舒缓清亮的人辰辙为韵脚，与歌词内容、旋律特性高度统一；第二段、第三段是这首歌的副歌，是歌曲的高潮部分，旋律急促，情感激越，采用响亮高亢的江阳辙为韵脚，更加符合旋律和情感的需求。

（二）叠音构词的运用

对于叠音构词属性的研究历来存在分歧，主要集中在叠音构成的词是否要分成单纯词和合成词两类的问题。为了避免术语相互包含，综合已有研究成果，把叠音构成的词分为单纯词和合成词两类：①由不成语素的音节重叠构成的词叫叠音词，两个音节重叠后才有意义，属于单纯词；②由相同的词根语素重叠构成的词或由词根语素加叠音后缀构成的词，[21]各有两个语素，属于合成词，前者叫做重叠式合成词（以下简称“重叠式”），后者叫做叠音后缀式合成词（以下简称“叠音后缀式”）。

本文对“叠音”的探讨只限于构词重叠，如“萧萧”“悠悠”“茫茫”“昏蒙蒙”“年年岁岁”等，不涉及构形重叠，如“慢慢”“声声”“苦苦”“风风雨雨”“真真假假”等。

叠音构词在易茗歌词中运用得非常多，修辞效果十分显著。下文以《歌词选》第二辑48首歌词为抽样语料，分析易茗歌词叠音构词运用的情况。

如表3所示，《歌词选》第二辑48首歌词里使用叠音词、重叠式、叠音后缀式共计83次（含重复使用），叠音构词使用频率较高。大部分歌词中都使用了叠音构成的词，小部分歌词中没有使用。

表3 易茗歌词叠音构词运用情况表

关于叠音的作用，学者们的观点大同小异，吴礼权认为：“在表达上多有韵律和谐、印象深刻的效果；接受上则有加深印象、启人联想、引发某种视听觉美感愉悦的作用。”[22]李宗花认为：“生动形象地描摹事物，创造意境；增强节奏感和韵律美，突出感情色彩等。”[23]马天杰认为：“可以使声音节奏和语言形式的配合更加整齐，从而大大增强语言的形式美、音乐美和感染力。”[24]

在已有研究成果基础上，总结出易茗歌词使用叠音构词主要具有四个作用。下文通过易茗歌词例证来具体阐释：

（电视剧《吕不韦传奇》插曲《爱的是你》）

以上三例中的“迢迢”“萧萧”属于叠音词，“茫茫”“莽莽”“巍巍”等属于重叠式，“苦涩涩”“昏蒙蒙”属于叠音后缀式。

这些叠音构词的运用具有多方面的修辞作用，主要有：第一，增强了语言的形式美感，使语句更加富有文采，比如：“路迢迢，烟雨茫茫”中“迢迢”“茫茫”的使用，使得此句具有古诗语句形式美，书面语色彩浓厚；第二，加强了语言的音乐美感，使语句节奏更加分明，比如：“昏蒙蒙一片、幕天席地”中“昏蒙蒙”本身就带有明显的节奏感，使得此句读起来有歌唱之感；第三，增强了语言的描写功能，使语句更加形象生动，比如：“莽莽中原，巍巍雄关”中“莽莽”形容原野辽阔，无边无际，“巍巍”形容高大，两词言简意赅，把“中原”和“雄关”用最简省的语言描写得惟妙惟肖；第四，增强了语言的感染力，使语句更加情真意切，比如：“风萧萧一路、有人叹息，苦涩涩人间、功名无凭据”中的“萧萧”形象地模拟出风吹的声音，“苦涩涩”形象地描写出人间的痛苦，使得语句感染力更强。

四、对古典诗歌词句的妙用

古典诗歌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许许多多脍炙人口的诗篇千百年来被代代传诵。古典诗歌与当代歌词是不同时代、不同社会形态的产物，具有不同的文化内涵，但不管时代背景有多大不同，人们内心的情感和审美取向是有共性的，因此，当代词作家经常借用古典诗歌中的词句或片段，将古典诗歌与当代歌词融为一体，[25]把古典诗歌的意境佳语、韵律节奏带入当代歌词，为当代歌词增添优美深邃的文采，实现古今交融。这种“古今交融”主要体现为“引用”“化用”的使用。“引用”是一种引述他人较有哲理或较为权威、较为经典的话来表情达意的修辞方式，[26]特指直接引用古典诗歌的词句；“化用”是指根据需要把古典诗歌词句巧妙灵活地为我所用的修辞方式。易茗歌词中运用了许多古典诗歌词句，化用较多，引用较少。

（一）化用

易茗歌词对古典诗歌词句的化用自然贴切，与歌词的语言风格高度谐和，有的化用甚至不留痕迹。歌词因采用现代语言表述而通俗，因化用古典诗歌而高雅，取得古今贯通、雅俗共赏的美学效果。[27]例如：

（17）路漫漫，风云乱，上下求索天地间。

（电视剧《屈原》主题曲《精神磅礴在人间》）

（18）乱世相逢，乍喜乍惊，秋风玉露我与卿。

（电视剧《潘玉良》片尾曲《乱世相逢》）

（19）聚散依依，回灯添酒……

（电视剧《中国往事》主题曲）

（20）或能治大国，不辞烹小鲜……

（电视剧中《神厨》主题曲《名动朝野不是官》）

例（17）中化用了屈原《离骚》中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警拔之句，把“路漫漫”“上下求索”巧妙地融合在歌词语句里，浑然一体，没有生硬牵强之感，而且独具匠心地用其诗写其人；例（18）中化用了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金风玉露乍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中的“金风玉露”吟咏爱情，具有一种先声夺人的艺术效果；例（19）中化用了白居易《琵琶行》“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中的“回灯添酒”，字数上与“聚散依依”对应，意境上与这首歌词风格相应；例（20）中化用了老子《道德经》第六十章的“治大国，若烹小鲜”，赞美了剧中“神厨”高超的厨艺与洒脱的心态，与“名动朝野不是官”相呼应，对社会上的“官本位”思想进行了讽喻。

（二）引用

易茗歌词对古典诗歌词句的引用自然顺畅，与歌词语句紧密结合在一起。例如：

（21）爱恨千年事，春秋一本书！

（电视剧《天地民心》主题曲《大梦无痕》）

（22）平淡心中事，无语对斜阳。

（电视剧《三国》片尾曲《天地莽苍苍》）

（23）文章千古事，功成一瞬间。

（电视剧《跃龙门》主题曲《大路通天》）

例（21）中的“春秋”直接援引儒家经典《春秋》的书名，为与行文相融未加书名号，“春秋一本书”与前一句的“爱恨千年事”形成比较工巧的对仗，并且“春秋”在语意上有一语双关之妙；例（22）中引用了南宋词人葛长庚《水调歌头》“又是春将暮，无语对斜阳”中的语句 “无语对斜阳”，表现出一种空旷辽阔的心境；例（23）中引用了杜甫《偶题》“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中的语句“文章千古事”，与下句歌词“功成一瞬间”形成对仗的上下句，语意上与这首歌词的主题相扣，揭示了人生凡事都需要艰苦努力的哲理。

“词作者将古诗词改编后点缀于现代语言的句间，在整首歌词中起到‘画龙点睛’的神奇作用，使曲子更符合作品的风格及时代的需求，从而体现更为强劲有力的文化传播作用。”[28]易茗歌词运用的古典诗歌词句范围广、种类多、时间跨度大。从《诗经》《楚辞》到汉乐府、唐诗、宋词、元曲，甚至儒道经典，都能在他的歌词中找到影子。化用或引用古典诗歌词句，不仅增添了歌词的文雅之美，而且还有助于深刻揭示歌词的主题，令人感叹不止，回味无穷。

五、结语

易茗歌词中融入的古典诗歌元素较多，语言学视域下主要有文言词的使用、古典诗歌句式的使用、押韵和叠音的运用、古典诗歌词句的运用等。易茗歌词对每一个元素的引入都凸显出词作者深厚的笔力，呈现出鲜明的个性特征。与同类型歌词相比，大量使用文言词和叠音构词、以古典诗歌句式为主等是易茗歌词最突出的几个特征。

文言词的大量运用是易茗歌词的标志性特征之一。当代词人在词作中偶用文言词并不少见，但如易茗一样能在自己众多词作中，挥洒自如地大量运用文言词并形成一定风格却不多见。“亦真亦幻难取舍”“咫尺天涯皆有缘”“冷不了君心我心”“英雄扼腕长叹息”“亲人何时把家还”等语句文白相间、言简意赅，其中的文言词“亦”“皆”“君”“长”“何”等具有不可替代性。

古典诗歌句式的运用也可谓易茗歌词的标志性特征。易茗歌词以古典诗歌整齐对应句式为基本句式，语句多由四字、五字、六字或七字等构成，语句内部的结构和语句之间的配合遵循现代汉语的语法和韵律规则，形成了古为今用的句式，要么参差错落，要么整散结合，要么通篇齐整。歌词句式别致，节奏分明，不仅具有可唱性，还具有可读性，兼有音乐与文学欣赏价值。

押韵和叠音的运用是易茗歌词在语音修辞上的典型特征。易茗歌词全部运用押韵；叠音词、重叠式合成词、叠音后缀式合成词等叠音构词形式运用频率很高。“浮世滔滔、人情渺渺”“说走你就走，白云空悠悠”“毕竟来路匆匆去路长”等语句中的“滔滔、渺渺、空悠悠、匆匆”等叠音形式不仅语音优美，而且颇具古诗特色。

对古典诗歌词句的化用和引用是易茗歌词词语、句子修辞的一个特征。易茗歌词化用的古典诗歌词句，看似信手拈来，实则苦心孤诣，因而能够使得古典诗歌中的一词一句与歌词语句水乳相融、相映成辉。

古典诗歌是我国古典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传统文化的宝藏资源。在现今音乐文化盛行的时代，在歌词中适当引入古典诗歌元素，不仅能够提升当代歌词的文学、美学水准，而且还有利于传承古典文学以及传统文化，对民族文化、人文思想的发展和进步都有一定积极影响。学界对古今融合型的经典歌词开展系统深入的研究，能够为歌词创作恰当地融入古典诗歌元素提供借鉴和引导，促进此种类型歌词创作的健康发展和进一步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