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售夏日心动

温良

这一次，被鬼迷心窍的感觉，方渡突然觉得自己也真切地感受到了。

01 见鬼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实体后悔药这种东西——

那向芋绝对不会选择和同事们一起走进市中心那家叫Escape的密室逃脱体验店团建。

她其实一点也不想来。

向芋的自我认知极其清晰，知道自己怕黑、怕鬼、胆子极小，来密室逃脱这种地方闭上眼就能想到两种结局：不是她毁了同事整场的快乐团建，就是她毁了门店老板的快乐一天。

只是她耐不住同事们过分热情，甚至为了照顾她，在店里一众中西式恐怖风格之间选择了看起来就非常童趣的马里奥主题，让她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临出门前，向芋不忘揣上了自己上次在游乐场周边店买的木制桃木剑挂坠。

所幸密室的风格和主题非常相符，色调明亮、布置可爱，没有任何单线任务或NPC。只是互联网人不适合解密，勉强解出第一关密码之后就卡在了第二关的屋子里，向芋看着乐高墙上无规则的各种数字，脑子都成了一团糨糊，干脆待在角落听着同事们讨论。

一通操作之后，大家“成功”地不小心把房间里的灯灭掉了。

向芋瞬间就有了黑暗应激反应，她下意识想回到亮着灯的第一个房間里，然而还没走几步，不知道哪儿开了一扇暗门，一个穿着血衣、戴着诡异半脸面具的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呜啊，不是说好了马里奥主题吗，怎么会有鬼啊——我的桃木剑怎么不肯保佑我啊——！”

向芋是真的被吓到，这几声喊得真情实感。

她一直死死闭着眼睛，直到耳边传来了一道清朗的男声：“别怕，不用叫这么大声。我是隔壁《冥婚新娘》主题的NPC，不是来吓你的。前台在监控里看你们卡关太久，派我来递线索。”

他解释完后把一张字条塞到她手里，便关上暗门悄然离去。恰巧屋子里的灯也重新被打开，只剩下喉咙嘶哑、一脸痛苦的向芋和赶过来的五个同事面面相觑。

向芋以自己的精彩表现，毫无疑问地成为当天团建的MVP。

组内气氛很好，大家都很会适度地玩梗开玩笑，一边看监控回放，一边调侃她：“牛啊，Summer，你这两嗓子出来之后，我看夜视监控里那个红衣小哥哥好像叹了口气，是被愁到了吗？”

向芋十分配合地当场把自己的微信名改成了“鬼见愁”。

拜大家缓慢的解密速度所赐，走出那家密室逃脱体验店已经是傍晚时分，同事们站在路边商讨下一步是吃火锅还是唱K。向芋表态之后一边小口喝水一边无意识地神游，某一个瞬间，她在刚刚那家密室逃脱店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有一个轮廓清俊的男生穿着很简单的黑T走了出来，他脸上的妆似乎还没完全卸干净，眼角尚且留着一抹红色——是密室里偷偷给她递线索的那个NPC。

她不自觉地被他显而易见的出众外表吸引，连同事在身边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同事重复一遍接下来的计划后，向芋才晃过神来，冒出没头没脑的一句：“糟糕，我好像见了鬼本人了，好绝。”

竟然还是个帅鬼。

同事一脸迷惑：“啊？什么？”

02 又见鬼了

团建后的一整个月，向芋都再没多余的精力去追寻那位惊鸿一面的帅气鬼后续。

工作实在是太忙了。这个月娱乐圈内的流量们扎了堆一般活动起来，搞事业的扎堆出歌、宣剧、上综艺，不务正业的扎堆谈恋爱、分手、做“海王”……向芋几乎每天“住”在微博上，追热点、养词条、做宣发，睁眼闭眼都是令人绝望的编辑页面。

总算熬到了法定假日小长假，做完最后一项工作的向芋毫不犹豫地将电脑关机，接受了好朋友的小龙虾约饭邀请。

朋友选的龙虾店离她家很近，向芋便早到了一会儿打算先行点餐。她刚坐到座位上，便有服务生装扮的男生给她递过来了一本菜单：“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菜品介绍或推荐吗？”

向芋下意识地觉得这道声线有些熟悉，抬头便见到男生那双同样熟悉的漂亮眼睛。

随便找的一家小龙虾店，店员竟然是她曾想得到联系方式的密室逃脱店NPC，这是什么天赐的巧合缘分？

更巧合的是，向芋当天穿的是跟团建那一日几乎一模一样的衣着。

待到小龙虾被端上桌，他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向芋没忍住，离开座位，故意悄悄绕到他前面装作偶遇的样子：“咦，是你啊？Escape的帅气鬼先生。”

男生愣了一瞬，这一次他总算认出了她，随即似乎被她的称呼弄笑了，回她：“是你啊，马里奥主题的桃木剑小姐。”

他们的短暂对话停留在了这一句就被打断。后厨伸出了另一个男生的脑袋，似乎在叫他：“老板，快来看看灶！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男生应了一声，对向芋留了句“待会送冰可乐给你”，便快速走到了帘子遮挡的后厨内。

密室逃脱店的帅气鬼NPC原来还是小龙虾店的老板，向芋对他的兴趣陡然翻倍。

于是当天的整顿饭，向芋都吃得心不在焉。

吃饭的中途她借口拿冰可乐再次走到了后厨附近，企图寻找店老板的身影，然而人没看到，倒是在角落里看见了一间装扮可爱的木制狗屋和一条似乎正在无聊的小柯基。

狗屋上挂了块小牌子写着“老板家的”，向芋干脆蹲下身来，用筷子碰了碰它的耳朵，自言自语：“柯基宝贝，我觉得你爸爸好帅哦，如果你还没有妈妈的话，可不可以把他的微信号告诉我呀？”

“桃木剑小姐，新中国成立以后可就不许成精了。”

寻觅许久的店老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笑容戏谑地评价道。

“想要微信的话，其实可以直接跟本人对话。”他很大方地伸出手机，“我叫方渡。”

果然帅哥都是全方位帅的。看着方渡伸过来握着手机的那一只堪称极品的手，向芋的心脏不可抑制地漏跳了一拍。

碍于朋友还在等，向芋不能停留过久，打开手机迅速扫码盲发了个好友申请后便回到了座位上。直到上了回家的出租车，她才深吸了一口气点开自己的微信页面，试图找到刚加的方渡微信。

刚看了一秒，她就皱起眉来。

“A顶级麻小买一斤送半斤”已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现在可以开始聊天啦！

——这什么东西？

再点开朋友圈，向芋便遭到了来自满屏小龙虾的集体攻击：“新到二百斤五七钱小龙虾，特价129元，买一斤送半斤[偷笑][悠闲]，有需要的赶紧私聊预定，可做麻辣、蒜香、清蒸三口味，售完即止[强][啤酒]。”

向芋觉得，她刚刚在心里准备好的十种与众不同、别出心裁的打招呼方式，还有速存的那二十张可爱狗狗表情包，瞬间没了用武之地。

03 鬼迷心窍

对偶然碰见的男生便一见钟情这种事，向芋老实讲，自己也是头一回。

然而她又接连吃了好几天小龙虾，都没有再见到方渡本人，店员小弟也并不了解他的去向，方渡似乎比她想象的要神秘得多。不过可能是她随手带的狗狗零食格外符合小柯基的胃口，她和它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了起来，连店员都调侃它见了她像见到半个主人。

当晚向芋终于决定鼓起勇气对着微信列表里的那只红色龙虾头像发起主动攻势，她刚试探性地发了一个打招呼的表情包，对面就几乎秒速回复。

“您好顾客，是催单吗？麻烦把单号、口味告诉我，这边消息太多可能没看到，抱歉。”

他給她的果然是店里的工作微信，向芋迅速把自己的微信名改成真名，随后噼里啪啦打字：“谢邀，不催单，我催人。”

对方显然是看到了她的微信名，叫了她的名字：“向芋？有什么事吗？”

向芋本打算“控诉”他还欠自己冰可乐以拉近距离，随即想到前几天在网络上看到的新型搭讪方法。仗着虚拟世界给的莫名勇气，她干脆大胆尝试了一次：“方渡，接触了两次之后，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很没礼貌欸。”

还未等他回复，她便继续道：“你为什么都不打一声招呼就走进我心里了呢？”

对话框那头的方渡沉默了两分钟，总算回了长句过来：“我有个问题。你们做互联网的……平时都这么说话？”

向芋：“……”

什么啊。都怪网友胡扯，互联网搭讪法则根本不够可靠。

话虽这么说，方渡最后还是给了他自己的私人微信，并且主动约她周末歇业来店里给她做隐藏菜品，弥补那天缺失的冰可乐。

周末，向芋欣然赴约，在小龙虾店里获得了隐藏座位和老板特供套餐，两人就着冰可乐天南海北地聊着天，整顿饭下来，倒是亲近了不少。

餐后方渡绅士地送她回家，散步并行的夏夜气氛很好，天色沉下后，连同着空气里的炎热气息也逐渐淡了下去，微风裹挟着树梢蝉鸣，遥远夜空上挂着一弯纤细温柔的月亮。向芋想到大学时文学选修课上老师讲有关月亮的各种隐喻，只是到头来最合适的似乎还是经典的那句。

她偷偷往方渡那边靠近了一些，路灯投下的光使他们的影子几乎重叠在一起。她满足地抿下唇角，对他说：“方渡，抬一下头。”

他随她的话望了望夜空，不明所以：“怎么了？”

向芋轻咳，作出播音腔：“我觉得，今晚月色真美——”

方渡收回视线，偏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无比坦荡：“嗯？向芋，你真的喜欢上我了？”

暧昧气氛立刻被这一记直球击打得荡然无存，向芋语塞了一瞬，学他的句式，可怜巴巴地说：“我也有个问题。你们卖小龙虾还兼职扮鬼的……平时都这么直接？”

方渡被她委屈的眼神逗笑，立刻跟她道歉：“不好意思，刚刚话不过大脑，冒犯你了。”

“没关系，原谅你。”向芋眨了眨眼睛，刻意放轻了声线，“而且刚见三次面就说喜欢，有点太唐突了吧？我只是‘鬼迷心窍了而已。”

方渡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她也毫不害羞地看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闪烁的调皮星星。

那种特别的感觉又来了。

于是他重复了一下她说的词汇，语气仍带着笑意：“嗯，鬼迷心窍而已。”

04 大倒霉鬼

次日再回到店里时，方渡免不了遭到撞见两个人“私会”的店员小弟好奇的追问，对方显然把他们误会成了恋人关系，拎着小龙虾钳子和板刷笑得傻气：“恭喜老板喜提女友！”

方渡脱下外套，白了他一眼：“哪来的女友？刷你的小龙虾去。”

“可是她经常来店里欸，还每次都给小柯带零食，都快把它收买了。”小弟压低了声音隐晦地说，“老板，我觉得她想追你。”

方渡总算正经起来，他随手扯了把椅子坐下：“你的感觉很正确。”

小弟没料到会是这个发展，吓得手一松，小龙虾躬身跳到了地上，险些落入小柯的狗嘴里。他一边捡一边磕磕绊绊道：“那、那、那老板你什么意思？我觉得向小姐人很好、很可爱的。”

方渡听到这样的评价，心里无端想到微信上那句可以收录到土味情话合集里的搭讪话语和那天晚上她亮晶晶的眼睛。他说：“再等等。”

她确实很可爱，但他还想再多见几面，让他了解到她更多的可爱。

只是方渡还没等到她再次来店里光临，就刷到了向芋发布不久的一条朋友圈，配了一只苦涩白鹅的表情包：“救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写了十八版粉运策划都不满意的甲方？五天！我不眠不休地写了十八版！连帅哥都没空见！这到底是谈合作还是骗创意？你行你来上吧，求求了！”

发了一条似乎还不够解气，他很快刷到了她发的下一条：“感觉自己是大倒霉鬼。”

方渡看了一眼时间，似乎还没到下班时段，向芋此前聊天时提过的公司距店里不过五站地铁的距离，他干脆导航过去。

向芋是真的心情抑郁，刚到时间就打了卡下班，晚上六点半的写字楼电梯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自反光玻璃里看到自己垂头丧气的脸，唇角向下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

都怪她没多看看星座运势，这个月的工作简直是水逆至极。

向芋本计算着要去公司附近那家蛋糕店买一大块生巧熔岩回家拯救自己，不料刚推开公司大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方渡站在绿化带前的石阶上，正低着头玩手机。她几步走上前，瞬间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冲她摇了摇手机，淡声：“我乐于助人，来拯救倒霉鬼。”

方渡带她去了一个地址隐蔽的清吧。

“想听什么类型？”他问她，“音乐比我更适合治愈情绪。”

“《Chronic》，你听过吗？”向芋说出了冲入自己腦中的第一首歌名，“可能有点小众，不过你唱什么我都会很开心的。”

“你竟然会喜欢重金属？”方渡显得有些惊奇，随即笑了起来，“巧了，我业余就是玩这个的。”

向芋开始觉得方渡这个人简直像某一种包装得纷繁华丽的奇妙宝盒。每一次当她以为已经是全部的时候，都能给她新一层的惊喜，而且每一层又存在得无比合理，仿佛他生来就如此神秘。

重击的鼓点和电子钢琴，低沉喑哑的核嗓爆发力，极具攻击性的曲调很容易侵占大脑，赶走原本盘踞的不良情绪，他说得没错，音乐确实更适合治愈。

向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忍不住离台子更近了一些。

“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很感兴趣吧？”空气里隐约飘浮的酒精气息搅动她的理智，她向刚下台的方渡坦诚地说，“再这样下去，可是很容易会让我得寸进尺的。”

她对于暧昧气氛的把控似乎总有无师自通的天赋。

许是工作需要，这一天的她化了很精致的妆容，还颇有心机地戴了一副美瞳。清吧里的追光灯扫过来，让方渡看清了她瞳仁外围淡淡的松石绿色，像一弯温柔的湖水。说到互换歌单的时候，她轻声跟唱了一句《Chronic》的副歌，毫不吝啬地夸他：“方渡，刚刚忘了讲，你唱歌时真的好帅。”

他没有立刻接话。

这一次，被鬼迷心窍的感觉，方渡突然觉得自己也真切地感受到了。

05 鬼神莫测

方渡唱歌的视频当晚就意外地被清吧做自媒体的一位客人上传到了微博。

向芋对此一无所知，直到周末大清早被组长的电话叫醒。那边语气兴奋：“Summer，你上周是不是去过那家叫‘溯的清吧？我好像在娱乐榜热搜的视频上看到你了！”

她头昏脑涨地地从被子里爬出来点开对方发来的网页链接，先是被庞大的评论数吓了一跳。

尽管从事着互联网娱乐运营的工作，清楚网络世界就是充满各种小概率和不可思议，但是当不可思议的小概率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向芋还是难免觉得有些虚幻。

发布视频的人深谙营销之道，配的文案和视频标题都极度抓眼，加上方渡那张看起来像是大学清冷校草的帅哥脸和重金属核嗓带来的强烈反差，让整条视频的热度发酵了几天仍居高不下。

评论里面也热热闹闹，有方渡唱歌的更多视频被顶了上来，同城的网友扒出他还在密室逃脱店做NPC的事情，附上店面公众号万圣节互动的集体扮鬼宣传照，让方渡更加出圈。

向芋的手机开始震个不停，全是工作群消息：“这人有点面熟，他是不是上次我们团建时递线索的那位？”

“这是什么天赐的缘分和送上门的热点当事人，Summer你有他联系方式吧？没有的话我把店老板微信推你，看能不能约专访或者做特稿，尽量快一点，实在不行去店里堵人。”

向芋忙着洗漱的动作在消息轰炸中停了一瞬，她简单地回：“收到。”

心动对象瞬间变成工作对象，向芋狠狠往嘴里塞了一大勺水果麦片，点开跟方渡的对话框，发现上一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天前她抱怨自己失眠后他给她推的轻音乐。

她熟练地措辞打字，问他有没有兴趣送个人情做一个简单的线上专访。

方渡回得很快，他发来一个“狗狗惊讶”的表情包：“怎么，难道你们公司也要签人吗？”

向芋敏感地抓住了关键词：“也？”

方渡叹了口气：“这些天接了十几个娱乐公司的电话，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搞来的我的手机号。互联网时代简直没有个人隐私。”

她下意识好奇他的选择，很快又在对话框里把询问的文字删了个干净。

其实她也没什么立场讨论这件事，毕竟他们的关系顶多算是暧昧朋友而已。她无权干涉他的人生决定，更无法唐突地说这圈子鱼龙混杂、泥沙俱下，远没有表面看上去你们光鲜亮丽，最好不要去。

工作群里又开始@她问进度，抓热点、抢流量从来就是跟时间赛跑。向芋快速吃掉早餐，蹬了双运动鞋往门外走：“人在联系了，我在去密室逃脱店的路上。”

还未到正式营业时间，店门口就围了很多年轻女孩子。向芋走近了几步，毫不意外地听到她们在讨论怎么才能见到方渡。

她说不上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明明是为工作而来，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想其他乱七八糟的。她想，她要是那天没跟他去清吧就好了，或者不让他唱歌就好了，这样方渡就不会突然被这么多人看见。

她从来不喜欢冒险。大学时就被朋友说性格像乌龟，安全时一往无前、什么都敢，一旦遇到些危险就会立刻缩回去逃避。学习、工作时是这样，对待感情也是这样，她本质上就是没自信只会虚张声势的胆小鬼。

向芋简单拍了几张现场图发在群里，回头见到一个穿着奇异服装、把自己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活像是中东暴发户现世的人。她起初以为是店里带妆上班的NPC，可是那人就站在她身边半天也没动。

“怎么回事，不回消息却来店里？”对视两分钟后，方渡总算摘下了那副极具超现代艺术气息的蛤蟆眼镜，“你又看上我店里哪个NPC了？”

不知怎的，向芋隐约觉得自己在他的话里嗅到了一丝酸气。

06 浪漫鬼屋

向芋万万没想到在这个时间点方渡竟然敢出现在店里，她指了指门口的那群女孩子，低声问：“你是要过来开粉丝见面会的吗？”

方渡重新戴上眼镜，带着她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门，顺着她的话道：“我是来退圈顺便开除粉籍的。”

她看着方渡进屋交代其他店员带着小零食和优惠券遣散门口聚集的人群，这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利用这份意外热度的意思。

他看起来真的对此很困扰，向芋一边回复工作消息，一边轻声叹：“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情绪混乱了……被你突然火起来的消息炸醒就算了，见你一面还要身负采访任务，顿时觉得人生好艰难。”

“采访就不必了，你们可以代替我发一个小小声明。”方渡眼神认真，“我还是比较享受做普通人的感觉，对做网红、明星不感兴趣，而且我也不缺钱。”

短短一早经历了太多种情绪的转变，向芋已经完全失去了正常的表情管理，他看著她复杂的表情，皱起眉：“怎么感觉你有点可惜？”

“倒是也有点可惜啦，”话一说开，她整个人都莫名放松下来，歪歪头开起玩笑，“本来可能会在未来收获一个网红男朋友的，你知不知道现在网红社交平台的推广报价，真的很高——”

方渡唇边瞬间带上促狭的笑意：“这回不说鬼迷心窍还有感兴趣，变成‘男朋友了？看来我地位快要升级了。”

向芋被他抓偏重点的能力深深折服：“我说话的重点难道就在男朋友三个字上吗！”

他脱下装束换上了平时的私服，又变成热门视频里令人心动的样子，他淡声说：“因为你把我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她开始觉得今天的方渡似乎格外不一样，如同在短短两天内报了什么恋爱补习班。

方渡的不一样表现一直持续到第二周，他突然发来一条正式无比的见面邀请，约她下班后在Escape见面。

经过热搜事件，组里同事们早就知道两个人缘分深远的事，组长一边催她下班，一边在群里玩笑：“Summer，我赌一杯麻糬奶茶，方渡要对你表白。”

方渡带她去了一个一看就被精心布置过的主题房间里面。

她本来只是在朋友圈里发过一张图片随口夸了一句喜欢房间的设计，他竟然直接复刻到了店里。

浪漫气氛持续扩散，向芋向前走了几步，觉得有什么自屋顶落在了自己眼前。她本以为又是方渡准备的惊喜，仔细一看却发现是一只断手握着张瘆人的白色骷髅面具。

她瞬间眼前一黑，发出痛苦尖叫。

“好像是这个主题里本来的道具，控制出了点问题。”方渡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你还害怕吗，要不要抱一抱？”

向芋接受了他的拥抱，吸了吸鼻子：“所以你在搞什么？这是复刻浪漫满屋的浪漫鬼屋吗？”

方渡不知从哪拿来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有点懊恼地解释道：“不……本来掉下来的应该是它的。”

他低着头独自丧气的表情格外可爱，向芋本想在接下来发挥演技演出一副夸张的惊喜表情，不料刚打开盒子便见到无比熟悉的两摞A4纸。竟然还是一式两份的文件，甲乙两方，格式清晰，内容是大段华丽的语句，最后主题十分明确，是请求乙方做甲方的女朋友。

无数身为乙方的苦涩工作记忆涌上大脑，规划好的惊喜剧本，向芋根本演不下去。

她确信自己误会了方渡。

……他绝对没报过什么恋爱补习班。

07 心里有鬼

跟方渡在一起好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最后向芋还是配合着认认真真地在他打印出来的合同上签好了名字，方渡显然对此十分满意，甚至还决定买一个相框把它装起来。

相处久了之后，向芋开始发现了方渡性格的更多面，抛开他看起来不易接近的出众外表和无数闪光的技能，她发现他本质其实就是真诚温柔还时常冒点傻气的可爱男生，他比音乐更治愈，总能轻而易举地化解她偶尔产生的不自信情绪。

新的项目结束之后，向芋忍不住感慨：“我发现在一起之后，我每一件事都做成得超级顺利，难道你是我隐藏的幸运星？”

方渡本在做自己的工作，听到后随口回她：“那是因为你本来就很厉害。”

把这件事讲给好朋友听时，朋友满脸不可思议，随即羡慕地感慨：“救命，方渡真的好会——不过说起来，怎么你团建玩个密室还能有捡个男朋友这种好事？”

向芋毫不客气、一脸得意：“因为我运气好呀！”

朋友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把冰激凌蛋卷立刻塞在她大言不惭的嘴里。

和方渡在一起的一周年纪念日，向芋十分有仪式感地穿上了那身让他们结缘的战袍外套。

方渡的小龙虾店换了新的店址，搬到不远处的另一条街上。新店的后门有一个小小的花园，空地恰好能放上一张适合两个人吃饭聊天的木桌和小柯的狗窝。

她到达的时候，恰好看见他端上两杯颜色漂亮的气泡水饮料。

晚风温柔，方渡帮她把小龙虾摆成一个爱心形状，聊天时提起那两份告白文件，他顺势说：“甲方对过去一年的合作十分满意，决定现在主动提出续约男朋友身份的申请。”

见向芋没有立刻应声，他皱起眉来玩笑道：“怎么，这件事情还需要犹豫吗？难道你心里有鬼？”

她晃过神来愣了一瞬，刚想反驳什么，却突然想到了某天末尾的心动一幕。

黑T，灰色棒球帽，被风吹到鼓起的裤脚，淡粉夕阳下清俊的侧脸和眼角的隐约未擦净的红色染料，本以为早已模糊的细节碎片在此刻拼凑在一起，带她回到那个奇妙黄昏里撩拨心弦的心动瞬间。

“哦，你说得对。”向芋笑着说，“我从一开始就心里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