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对等理论视角下《千与千寻》的字幕翻译策略研究

郑仕宇 邓亚晔*

（江西科技师范大学，江西 南昌 330038）

引言

《千与千寻》（『千と千尋の神隠し』）是由吉卜力工作室制作，宫崎骏执导、编剧的日本影视作品，讲述了现实世界的美少女荻野千寻因机缘巧合来到了异世界，为拯救受魔法诅咒变成猪的家人而展开冒险旅程的故事。该电影于2001年在日本首次上映，获得了约2300万人次的观众和300亿日元的票房。而后于2019年引进中国大陆，虽时隔18年仍斩获近5万票房的佳绩。

《千与千寻》是日本电影史，乃至世界电影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影片中所要传递的普世性人文情怀至今仍温暖着人们的内心。同时，《千与千寻》中融入了大量日本文化要素，如“言灵信仰”“万物有灵论”等，研究影片的字幕翻译有助于帮助我们加深对于日本文化的理解、促进两国文化的友好交流与传播，并为字幕翻译策略提供一定的借鉴作用和参考价值。

视听翻译领域的代表——字幕翻译有其自身独有的特点：字幕与影视画面相同步，受对白时间长短的限制（每个字幕的持续时长大约为6秒）；字幕占屏幕空间的一部分，受空间大小的限制（通常每行最多13～15个汉字或日语字符，最多保持在两行以内）。这两方面的限制要求字幕翻译既要做到简洁凝练，又要做到通俗易懂，在较短的时间内用有限的字数让目标语受众迅速理解大致内容。

立足影视作品的字幕翻译伴随着影视产业的兴盛而不断发展，并且逐渐受到了越来越多相关产业界和翻译界的关注，其自身传播影视文化的作用价值日益凸显。

本文试从奈达的功能对等理论视角出发，以2019年中国大陆的公映版字幕为样本，结合上述中提到的字幕翻译的特点，探究电影《千与千寻》中文版字幕翻译策略，研究如何在有限的屏幕空间与短暂的对白时长中研磨、展现出更为简洁、更通顺、更流畅的电影字幕，并且能够做到配合影视画面帮助目标语受众加深对影片内容和中心思想的理解，探讨、总结、归纳基于此目的下的“视听类”文本翻译策略。

一、功能对等理论概述

功能对等理论的创立者为美国知名学者、翻译理论家和语言学家尤金·A·奈达。他是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派的代表人物。1964年，他在其专著《翻译科学探索》（Toward a Science of Translating）一书中首次提出了“形式对等”和“动态对等”这两个概念，并指出：“翻译时不求文字表面的死板对应，而是用最恰当、自然和对等的语言从语义到文体再现源语的信息。”即翻译的目标是在于传递原文的意思，不应拘泥于具体的语言表达形式，注重翻译的“动态对等”（1993年，奈达将其替换为“功能对等”一词）。因此，在跨语际翻译的过程中，译者应在一定程度上适当地调整与改变原文语句结构和逻辑关系，使译文更好地被目标语受众理解、源语言信息更容易被目标语受众接受。

功能对等理论区别于其他翻译理论之处在于，功能对等理论着重于关注目标语受众对于译文的反应和接受程度。在时下热门的字幕翻译领域中，即表现为目标语受众在观看影片时能否与源语言受众产生共鸣、感同身受，拥有大致相近的观影体验。因此，功能对等理论要求字幕译者必须充分把握好影视作品内容和主题思想，熟练地运用好各类翻译方法和翻译技巧，将源语言信息用有限的字数表达为字幕译文文字初稿，之后结合电影字幕简洁凝练、通俗易懂的特点进行进一步的润色加工，最后形成流畅自然的字幕译文。

关于在字幕翻译领域里功能对等理论的适用性问题，梁爽在《功能对等理论在电影字幕翻译中的应用研究》中指出：“电影字幕翻译追求目标语言观众对电影的理解和欣赏，及其观看电影后的感受和反应与原版电影的观众达到一致;而功能对等理论强调译本读者的理解和欣赏方式及反应与源本读者相一致，这恰与电影字幕翻译的要求相吻合。功能对等理论适用于电影字幕翻译的研究，因此在电影字幕翻译中应用功能对等理论十分必要。”如上所述，电影字幕翻译虽有其自身独有的特点存在，并由此与传统类型的翻译相区别，但归根结底仍是源语言到目标语翻译转换过程，不存在不适用功能对等理论的情况。

二、字幕翻译的特点、意义与价值

邵巍在《功能对等理论对电影字幕翻译的启示》一文中指出：“电影字幕的翻译其实是在不改变电影中原语对白的情况下，为该语言声道添加另外一个重要语言视觉通道元素：目的语字幕，即以文字的形式来表现原语影片中转瞬即逝的语音对白。”目标语字幕能在一定程度上辅助目标语受众理解电影中的关键信息，这也是字幕翻译区别其他类型翻译的独有特征。以下两点简要地介绍了字幕翻译的特点、意义与价值。

（一）字幕翻译的特点

1.简洁凝练

字幕翻译是当代影视产业高速发展的新兴产物。影视作品字幕离不开具体的影视作品，一般都是人物对话、人物内心活动和旁白的文字翻译。字幕常出现于画面最底部，占用一定的空间。因此，简洁凝练是字幕翻译的一大要求，长篇幅的字幕会在极大程度上影响受众的观影体验。

2.通俗易懂

为了配合人物对话时长和影片总体节奏，影片过程中一般字幕能出现的时长较短，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让目标语受众理解原文的意涵，翻译字幕的作用将大打折扣。因此，能否使用更通俗易懂的语言文字进行翻译是对译者的一大考验，译者必须仔细斟酌字词语句，极力避免佶屈聱牙的语言表达和长难句、复合句。

（二）字幕翻译的意义与价值

影视作品是文化交流与文化传播的重要媒介和渠道之一，字幕翻译往往伴随着影视作品的跨国、跨地区、跨文化、跨语种交流的兴盛而不断向前发展，并逐渐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对于影视作品的目标语受众而言，除影视作品中人物角色的肢体语言等特例之外，字幕翻译是目标语受众了解影片内容及其蕴含着的对象国文化的重要渠道和途径之一。字幕翻译决定着跨国、跨语种间影视艺术的目标语受众接受程度，和文化交流与传播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三、功能对等理论指导下《千与千寻》的字幕翻译策略与翻译技巧

词汇对等、句法对等、篇章对等以及文体对等分别为功能对等理论中翻译原则的四个方面。为了追求文化层面的功能对等，让目标语受众感同身受，《千与千寻》的字幕翻译分别着眼于这四个不同方面，采取不同的翻译策略并运用了各种翻译方法和翻译技巧力图实现功能对等，以下四点简要地进行分析。

（一）词汇层面的动态对等

在奈达的功能对等理论中，最优质的译文是能兼顾形式对等与功能对等。部分源语言中的词汇适用于直译的翻译方法，译文能做到通顺自然、符合目标语受众的语言习惯和文化背景，且能保证语义的一一对等。此处的对等不是狭义的“语义对等”，而是一种适应目标语语言文化环境的“动态对等”——即在充分达到译者对源语信息完全理解的基础上，在面对不同国家的语言文化差异时，力图在实现贴近目标语受众的语言文化习惯上进行部分的译文信息删削、改动和调整，并保证目标语受众和目标语译文信息之间的关系与源语受众和源语信息之间的关系大致相同。

《千与千寻》中特殊词汇表达的翻译，如日本文化独有的文化负载词、影片标题等如何进行翻译，是该影片字幕翻译的重难点之一。以下两点简要地介绍说明了电影字幕中的词汇翻译及相关翻译策略和翻译技巧。

1.影片标题的翻译

《千与千寻》的日文原名为『千と千尋の神隠し』，中国大陆版将其译为《千与千寻》。“神隠し”是日语独有的词汇，意思是“（小孩、小姑娘等）突然失踪、下落不明”。如果将其直译为《千与千寻的神隐》或《千与千寻的突然失踪（下落不明）》等，那么目标语受众将会更加不知所云，难以通过标题了解到影片的大致内容。因此，片名翻译在一定程度上放弃形式、注重语义对等，灵活地采用了减译的翻译方法，最大程度上保证了原文信息的完整，同时并未丢失源语言的主要信息，体现了影片的主要内容，在词汇层面达到了功能对等的效果。

2.文化负载词的翻译

文化负载词是指一些负载了大量本国、本地区、本民族独特文化信息的词汇，这些词汇难以在目标语中找到与之对应的词汇。王恩科在《文化负载词翻译技巧选择探讨》中指出：“文化负载词不同于非文化负载词，就在于它除了包含概念意义（connotative meaning）外还包含文化意义（cultural meaning），即每一个文化负载词都是概念意义和文化意义的复合体。其中概念意义是文化意义的载体，是文化负载词闪烁奇光异彩的根源之所在，因此，失去概念意义，文化意义就少了一份鲜活，多了一份干瘪。因此兼顾概念意义和文化意义应是文化负载词翻译的最高准则。”大多数文化负载词的文化意义难译，甚至不可译，在翻译阶段如何处理好这些词汇、在保证概念意义的准确传达上尽可能地在目标语中展现其文化意义，这一点极为考验译者的语言功底。

影片中有一个场景，千寻踩到了蕴含钱婆婆魔力的印章上掉落下来的黑色小魔物，锅炉爷爷一边喊着“エンガチョ！千エンガチョ！”，一边让千寻两只手团成一个圈，用手从中切开。这里的“エンガチョ”是千寻所处的异世界的咒语，一旦说出口就能破除人的不幸。这个咒语其实起源于日本传统的民俗文化，意思是“破除不幸”，体现了日本人“语言与现实”一体化的言灵信仰。此处的字幕翻译若是采用音译法翻译，就很难让目标语受众理解。最终，电影字幕翻译为“要去除咒语，小千，快做手势”，语言表达清晰明了，不仅贴近目标语受众的语言习惯和思维模式，也实现了文化负载词概念意义的信息传递。

影片开头，千寻与千寻父母（父亲：荻野明夫，母亲：荻野悠子）在开往荒僻小路的过程中，千寻看到了地上一些用石头制成的小房子（日本的石祠），便问荻野悠子：“あの家みたいの何？”，荻野悠子回答道：“石のほこら神様のお家よ”。电影字幕将这段对白翻译为：“那个像房子的是什么？”“那叫石祠，是神明的家。”

“石の祠（ほこら）”一词是日本神道教中的专属用语，意思是“祭祀的小型宫殿、府邸”。译者为追求词汇层面的对等，采取了异化的翻译策略，将其直译为“石祠”。“祠堂”一词现代汉语中也存在，石头制成的祠堂简化为“石祠”，该词虽不常用，但配合电影画面，仍旧能让目标语受众理解大致的意思。

（二）句法对等

在句法对等层面仍存在功能对等与形式对等之间的矛盾，最优质的译文是两者兼顾，随后是优先注重功能对等、放弃部分形式的对等，跳脱出源语言的语言构造。总而言之，功能对等是字幕翻译者应当优先考虑的对象，以下分别对这两种情况进行分析，研究译者在遇到特殊情况下的翻译处理方法。

1.兼顾功能对等与形式对等

在句法层面功能对等与形式对等两者兼顾是电影字幕翻译的最优解，往往通过直译的翻译方法实现。但因中日两种语言的构造不同等原因，能实现两者兼顾的情况较少，此处仅举为数不多的一例，影片的结尾部分，在千寻将要走出异世界时小白嘱咐千寻说：“千尋はもと来た道をたどればいいんだ。でも決して振り向いちゃいけないよ。トンネルを出るまではね。”字幕译文为：“你照原来的路走回去就可以，不过千万不能回头看，要一直走出隧道。”此处字幕译文基本按照原句的语序进行翻译，实现了句法层面的形式对等。同时，最终的字幕译文在不增补、删削其他信息的情况下达到了通顺自然的要求，实现了句法层面的功能对等。

2.功能对等但形式不对等

为了追求句法层面功能对等，译者会使用增译（又称“补译”）和减译（又称“省译”）的翻译方法，在保留原句中大部分信息不变的情况下增添或删除部分信息。

日语是一种极为暧昧的语言，经常将想要表达的大部分内容省略、说话人之意留在句外，需要听话人揣摩对方的用意和想法。但汉语表达却与此不符，一般情况下将说话人之意明明白白地体现在句中。针对这种语言习惯差异和文化差异，译者必须采用增译的翻译方法，体会原句的言外之意，补全语句，更好地将信息传递给目标语受众。

影片中千寻与千寻父母来到异世界后，千寻父母闻到美食的香味后擅自坐到摊位上享用美食，千寻却止步不前，并对父母说：“我不要，快回去吧。店里的人会生气的。”此时，荻野明夫回答道：“大丈夫お父さんがついてるんだから。カードも財布も持ってるし。”直译之下意思为：“没关系，因为爸爸跟身边，卡和钱包又都带着。”对白中省略了如“有成年的爸爸在，千寻不是一个人，爸爸处理事情不用千寻担心”，“爸爸手中有钱和相应的支付手段在，即使店主人追究，爸爸也能用钱摆平，不会吃霸王餐”等潜在信息，需要译者在此使用增译的翻译方法对原句进行补充说明。因此，最终字幕翻译为：“没有事的！有爸爸在怕什么？信用卡和现金也都带着！”。此处译文用一个反问句：“有爸爸在怕什么？”将荻野明夫想让千寻安心并和父母一起愉快地享用美食的意思充分地传达出来，又借此体现了荻野明夫性格的鲁莽和自大，与之后其在剧情中受了魔法诅咒变成猪形成鲜明对比。

中日两种语言的构造不同，汉语为SVO（主语+谓语动词+宾语），日语为SOV（主语+宾语+谓语动词），此外日语经常在句中省略主语，而汉语缺少主语则难以成句。影片中无脸男变出一堆金子送给千寻的时候，千寻看到金子后说，“欲しくない、いらない”，这一句台词因日语语言习惯缺少主语，直译成汉语意思是“不想要，不需要”。这样的译文在缺少主语的同时也不符合汉语的语言习惯，只会让目标语受众一头雾水。最终，字幕翻译运用增译的翻译方法，译为“我不想要，我不要”。不仅能确保目标语受众充分地把握原文信息，还能凸显千寻谦让节制、不贪恋财物的人物性格，丰满主人公形象。

受字幕翻译特点中字幕出现时间短、占用空间小的条件所限，遇到长难句时译者在保留大部分源信息的同时不得不对原句采取减译的翻译方法，这样既能提高观影体验，又能贴近目标语受众的语言习惯和思维模式。

首先，影片的标题就使用减译的翻译方法，将“千と千尋の神隠し”减译为《千与千寻》，删去“神隠し”一词仍能保证完整原句信息的传递。其次，在白龙受到重伤后千寻将河神赠与的丸子喂给白龙吃，千寻掰开白龙的嘴后说：“開けていい子だから……。”直译为：“张开嘴，因为你是好孩子……”（所以快张开嘴，把丸子吃下去）其中的“だから”一词如果直接照搬原文意思翻译则会略显多余，译文语句会变得冗长繁复、不自然。最终，电影字幕将其减译为：“张开嘴，你是好孩子……”

（三）篇章对等

受电影形式所限，电影字幕翻译很难如同文本翻译一样出现比较长的篇章语段。但在《千与千寻》影片中，有这样一段唱词可称为一个小篇章段落。电影中汤屋众人为了获得无脸男赏赐的黄金，一起团聚在无脸男左右。在无脸男上楼的时候，一名汤屋职员跳了一段日本传统民俗舞蹈给其助兴，其中唱词为：“そ～れ！♪～さぁてもこの世にきわまれる♪～お大尽様のおなりだよそれらっしゃいませ。♪～それおねだりおねだり♪～それおねだりおねだりそれ来るよ。”

字幕翻译者为了追求功能对等与形式对等兼顾、符合唱曲的音律节奏及歌词字数要求，大胆地采取了归化的翻译策略，增补上了好多原句中不存在的信息要素，并进行了适当的拓展填充。最终字幕翻译为：“这位贵客就是世上心最善。大财主，赏钱也是最大方。欢迎贵客光临，请您多赏两个，多赏两个，请您多赏两个。”有时候中日文中同一句话意思相同，但身处不同语境与文化背景下含义也会与之对应发生变化，译者在一定程度上将原句进行归化处理，以期能让目标语受众更容易接受，在此基础之上实现了篇章对等的目标。

（四）文体对等

文体对等是功能对等理论中的重要原则之一，要求译文的语言风格与原文的语言风格趋同。日语的敬语体系繁复且独特，而汉语中缺少这样的敬语体系与其相对应。影片中千寻为了帮助无脸男治好暴食症、吐出吞入体内的人和食物，消解他体内的戾气，千寻将河神赐给她的苦丸子让无脸男服下。无脸男吃下后腹痛难忍，吐出了体内堆积未消化的黑色食物。但此刻无脸男无法理解千寻的用意所在，对千寻说：“小娘が何を食わした……”最终字幕译文呈现为：“臭丫头，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日语原文使用简体形式，目的在于凸显无脸男内心中的愤懑与不满。而汉语因为缺少这样的敬语体系与之对应，译者通过将“小娘”翻译为“臭丫头”的方式，较好地实现了目标语语言风格与源语言语言风格的趋同。

四、结语

在功能对等翻译理论的指导下，电影《千与千寻》的字幕翻译在词汇对等、句法对等、篇章对等、文体四个层面采取了归化、异化等多种翻译策略，熟练运用了增译、减译等不同类型的翻译方法实现了语义、文化等多个层次的功能对等，贴近目标语受众的语言文化习惯和思维模式。

电影字幕翻译事业承载着影视文化交流与传播的重大使命，在当今社会中逐渐受到人们的重视与翻译界的关注。本文试从功能对等翻译理论的视角出发，探究日本经典动漫作品《千与千寻》的字幕翻译策略，希冀能有助于字幕翻译事业的不断完善与发展，将功能对等理论应用于视听翻译等多种新型翻译领域中。同时，本文期望能为“视听类”文本类型翻译的代表——字幕翻译研究提供一定程度的借鉴意义和参考作用，加深不同文化间的友好交流，促进文化交流与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