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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壶“刘半仙”

2022-11-05张文宝

连云港文学 2022年4期
关键词:锦屏病人

张文宝

中西医名医刘洪实,三十四年没有离开过乡镇卫生院,给群众上门看病。

群众拿刘洪实当作亲人,亲热地叫他“刘半仙”、“刘神医”,他听了,一脸慈祥,微微一笑,摇摇手说:“我是看病的医生,哪是‘半仙’、‘神医’呀。”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这话确实不假,群众叫好的事,肯定没有错,一定是实打实的好事。有的人嘴里喊得漂亮,天花乱坠,没用,群众不认可,还不知藏着掖着什么猫腻了。

群众亲眼看到一个个急危重症疑难病人,经过刘洪实把脉、看舌象、闻气味,开上一个方子,吃上几碗汤药,神奇的就好了。

今年七十五岁的刘洪实,个头不高,说话不紧不慢,淡淡的几根长眉毛都白了,真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刘洪实是连云港市中医院副主任医师,原党总支书记,海州锦屏镇原卫生院院长。

一九九五年,他被连云港市中西医结合学会评选为“中西医结合名医”。

“刘半仙”和“甜水井”有隔不开的关系

海州锦屏镇刘顶村是刘洪实的老家。

连云港人都晓得锦屏刘顶村,这里出狗肉,外边人三五成群赶来,尝鲜味、过嘴瘾。

刘顶有一口“甜水井”,知道的人不太多,在山脚下,一米深左右,不宽的井口,一汪碧水清冽发甜,四季不枯竭,大旱天里清水荡漾,凉气袭人。

上年纪的人对“甜水井”都有感情,过去那个年代没有自来水,他们都吃这里的山泉水。

刘洪实成为中西医“刘半仙”,和“甜水井”有着剪不断、撇不开的关系。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刘洪实初中毕业,当石匠的父亲找到大队干部,好说歹说,让他进了采石场卫生室,当上一个赤脚医生。十六岁的刘洪实初出茅庐,心气很高,没有看重赤脚医生,每天抡大锤砸石头的石匠们,砸破了手、磨破了皮,他用纱布帮他们包一包,用红汞涂一涂,吃点消炎药,这样什么人都能干的事,能有多大意思呢?

父亲农民出身,不识几个字,却用最接地气的道理,给儿子上了一堂生动的人生课。他拿“甜水井”比喻说:“‘甜水井’为什么一年四季不干水,因为在大山下,根扎得太深了;你现在当赤脚医生,和‘甜水井’一个道理,没有太深的根,就没有替人看病的真本事,要想有大本事,就要好好下苦功学医术。”

“甜水井”印在了刘洪实头脑里,亮闪闪的清波,激起人生美丽的浪花。

在采石场卫生室待的时间不长,刘洪实对父亲和石匠们吃的辛苦刻骨铭心,记忆了一辈子。寒冷的冬天里,石匠们赤手拿着锤,叮当响敲打着錾子,冻得手上皴裂出小口子,刀割一样隐隐地疼。他们抡着几十斤重的大锤,劈着大石头,震得手上皴裂的口子更大了,渗出了一滴滴血珠。

刘洪实揪着心,给石匠们皴裂的手上涂着药膏凡士林,让他们少一点疼痛。他涂着凡士林,不小心碰到伤口,他们疼得嘴角一扯,轻轻叫唤一声,刘洪实的心猛地一揪,暗暗地内疚、自责,觉得对不住他们。

他感觉到了当一个赤脚医生沉甸甸的重量,为吃苦流汗的石匠们遮风挡雨的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真想替他们分担伤痛,分担辛苦。

刘洪实看上了赤脚医生这一行,天遂人愿,就到了锦屏公社卫生院。

这是一个小医院,二十多张床位,很偏僻,条件也差,但它给了年轻人一个支点,踮高了眼界,看到了远方,有了梦想。

刘洪实被派往南京卫校脱产学习八个月,他像一只鸟,太想自己的翅膀硬起来,飞到天上,尽情地翱翔。他知道当医生要认真学习,为了多学到一点知识,星期天不休息,节假日不游玩,春节不回家,任课老师看到都感动,说他学习太刻苦了。

接着,在南京儿童医院实习一年,刘洪实整天泡在病房里,只要有危重患儿入院,他就跑到前面,看老师怎么处理病人的病情,细致观察病人疾病变化的全过程。他想多学一点知识,把病人发病情况与课本对照,找出相同的和不同的地方,向老师请教。在提高临床操作技术上,他下了一番苦功夫。

从南京儿童医院学习结束,回到锦屏卫生院,是一九七四年春季。

这个春天,刘洪实没有享受春天的温煦,而是遇到了“倒春寒”,一场让人害怕的急性流行性脑膜炎。当时,像锦屏卫生院这样的小医院,不识得这是一种传染病,群众更不知道,连云港附近有的地方,有不少人得了这种毛病。

刘洪实在南京见过这种病,经历过治疗、抢救过程,他把学到的“本领”用上了,在这个春天绽放出了异彩。

他召开十二个村赤脚医生会议,防范乙脑和毒痢,各村当成了大事,广播宣传不要外出,尽量不出门,用艾熏消杀细菌。他们对发热、头痛、呕吐的病人,立即给予口服磺胺嘧定,用青霉素打针,重病的送海州医院治疗。半月内,锦屏公社流行性脑膜炎未再发生。

锦屏卫生院一下子出了名,声名大震,很多大医院都不敢相信,偏僻的乡镇卫生院,也能看好流行性脑膜炎。

到徐州医学院附属医院进修内科,刘洪实心中装满着激情和信心,想把治疗内科疾病心肌梗死、脑溢血、流行性出血热,还有一些疑难杂症等危急重症,都能学到手里、装到心中。他到什么样科室就看什么样书,到了心脏科,白天上完班,晚上到病房里,看的就是有关心脏病的书。他相信,只要认真想学的话,什么都能学得会、学到手。他在门诊、病房跟随老师,给患者看病,有了疑难就问上级医生。付出的努力,怎能没有回报,该得到的知识,刘洪实都心满意足得到了。

回到锦屏卫生院,是一九八二年。

一个东海农场病人,经熟人介绍找到刘洪实,说腹泻六年,每个月每一天都特别的难熬,到过不少医院治了,都没有治好,说得的是慢性肠炎。

病人唉声叹气,一副看不到希望的神情。

刘洪实看了、问了病人情况,细细一番诊断,怀疑是甲亢。

病人神情变了,有了信心,经过化验检查,确诊就是甲亢。

刘洪实对症下药,病人的腹泻很快就治好了。

刘洪实外出学习充电,好像乘电梯,借助别人的力量爬到更高的楼层上。

有人看刘洪实什么病都敢大胆拿过来看看,提醒说,“给病人看病,是一年虎、二年狼、三年小绵羊,看到最后越来越胆小,生怕有个意外,你给人看病还是小心点好。”

刘洪实不知道什么是怕,该出手时就出手,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病人的疑难杂症。他在医学道路上拼命地奔跑,日渐壮大。

从这时开始,刘洪实一步步成了“出神入化”的中西医名医,在医学殿堂里找到了一席之地,成了老百姓心目中的“刘半仙”。

一个响亮的名字“刘半仙”

一接触到中医,像一根火柴“嚓”地点燃,猛然地照亮刘洪实的眼睛,他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咬定“中草药”不放松。

一九七七年,市卫生局响应上级号召,发掘传统中医的精髓,举办“中医培训班”,刘洪实按时按点学了八个月,三个月实践,学的理论是中医基础、中医学。中医深远广博的天穹朝着他款款敞开了,满天星辰,闪闪烁烁,神秘又诡谲,什么“四诊”,望、闻、问、切,什么“八纲辨证”,阴阳表里,寒热虚实,什么“五行”,金木水火土,什么内外用药、针灸、刮痧、推拿、拔罐等治法……

刘洪实在淮安中医院实习,跟随谭老先生临床实习,谭老先生是淮安很有名气的中医,每天群众找他看病,排不上队,深受群众敬重。

从谭老医生身上,刘洪实看到了中医广阔的前景,弄懂了什么是中医,中医是一门医学,“医”字的前面加一个“中”字,是站在中华民族的大地上,在中国产生,自生至今,上下三千年,漫漫数千年的发展,形成了一门具有独特中医理论体系、丰富的养生和诊疗经验与手段的传统医学。

古人“悬壶”的故事,暖得刘洪实心窝一阵阵发热:古人悬壶行医,腰间挂的和诊所前悬的葫芦,成了中医的标志;古人神农尝百草而写《本草经》,黄帝《内经》、张仲景《伤寒杂病论》、李时珍《本草纲目》等等,救治了华夏大地多少黎民百姓,这些先辈们敢为人先,为我们留下了富贵的遗产。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和活法,从明代开始,西方医学传入中国,一批医学家们主张“中西医汇通”,成为中国中西医结合的先声。

刘洪实韧性是惊人的,没有急于求成,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页一页地翻看中医书,一次一次到外地听名医讲课,一步一步地朝前走,扎扎实实做好事,给人用心看病。

中西医结合是一种探索,是一个方向。

智者的思想天空是云来雾去,电闪雷鸣,灵光在邂逅中闪耀,激情在创新中喷涌。

智者在事业的转折,常常能见到聪明才智,看到智慧的高低,灵思妙想的“灵芝草”,茕茕孑立,踽踽独行,不需要世界的任何证明,他就能摘取人人都想得到的“夜明珠”。

刘洪实用一颗灵巧的心,把做了多年的西医和扑面而来的中医,看起来似乎并不搭边的两个不同学科,拿捏到一起,匠心独运,严丝合缝,嫁接出像月亮上那棵“桂花树”,让吴刚捧出桂花酒,芬芳飘荡,品尝、喝个够。

一九八六年,刘洪实在市卫生局工作,住在刘顶,早出晚归。

这时,灌云县穆圩乡有一个病人,找到了刘洪实。这是个粗壮的大汉子,帮人家和土坯盖房子,干活时不小心砸破了手指,他像不少农村人一样,没有拿它当一回事,砸破点手指算什么,随地抓起一把土,捂在伤口上,搓了搓,就不问事了。二十天后,无知莽撞的乡下人,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得了想不到的破伤风,一系列麻烦来了,烦躁、神清、张口困难、阵阵全身痉挛、牙关紧闭,抽筋样子很痛苦。

病人送到一家医院外科,住了四五天,家里困难,掏不出钱,只得出院了。

病人不想眼睁睁地等待死神召唤,家人四处打听,听说刘洪实是个善心的名医,常常帮助病人,手头单方厉害,于是拉着病人到了刘顶,找到了刘洪实。

刘洪实问明病人情况后,没有马上表态说话。

家里人沉不住气,担心地问:“能不能治好啊?”

刘洪实说:“可以治好的。”

顿时,家里人有了精神,但又疑是耳朵听错了,不放心地追问:“真的能治好吗?”

刘洪实神情严肃,点点头,说:“真的能治好。”

病人被安排在刘顶小医院住下,刘洪实给他打破伤风抗毒素、青霉素、止惊药。当天晚上下班回来,他又赶到小医院,看望病人,告诉小医院的医生怎样用药。

第二天早上,病人的病减轻了,有了精神,家人心情也好转了。

刘洪实还拿出一个“绝技”,民间民医方中找到一个治疗破伤风的单方,拿来槐树枝,一头用火烧,一头接着烤出来的树汁,盛在碗里,给病人喝下去。

单方气死名医,医术最高明不一定能看好所有的病,高手常常在民间,单方能治大病。

病人经打针吃药、喝汤药,五天后,病情明显好转,神情安静了,不抽风了,手脚不抽了。他对家里人说,“我好了,没事了,明天能回家干活了。”

路是走出来的,相信先人们,相信自己,世界就会属于你,也会赢得世界。

几次中西医结合看好了病人,刘洪实在锦屏镇、在好多县乡,让好多人睁大惊异的眼睛,重新去审视、看待他了。

锦屏酒店村一位农民得了急性心肌梗死,住在锦屏卫生院,心电图提示下壁心梗,低血压,病情危重,随时可能丧失性命。刘洪实爱心一片,不端院长架子,处处替病人着想。他想到留院治疗缺少一些必要的设备,让病人转院,到大医院治疗,路又远,磕磕绊绊不好走,病人更有危险,十分犹豫、犯难。

思来想去,刘洪实敞开心扉,对病人的家人掏出实话,把病人的病情和卫生院的困难,一五一十告诉他们,最后说了自己的想法。

爱是装不出来的,真心开放的花朵,芬芳直抵心底。

生死关头,病人的家人看到了刘洪实滚烫的爱心,替病人考虑的细得不能再细,被打动了,当他是亲人说:“我们听你的,相信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没有比信任更让人感动、心里踏实,刘洪实用掌握熟练的中西医结合,终于控制住了病人的病情。

刘洪实怕病人的病情出现反复,在病人床前陪护了五天五夜,有时家里人经不住熬夜睡着了,他惦记着病人,睡不着,不敢有半点疏忽,两眼熬得红红的,过上一阵子就去看看病人,号一下脉搏,听听呼吸。病人的家人感动得两眼潮湿,过意不去说:“刘院长,你回家歇息呗,这里我们看着,你这样守着,我们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刘洪实笑着说:“我不能离开,他是我的病人,我必须守在这里。”

刘洪实守着病人,寸步不离。果然,病人突然出现了异常情况,呼吸急促,脸上神情显得非常憋闷、难过。

病人的家人慌张了,乱了手脚,不知所措地说:“刘院长,怎么回事啊?”

刘洪实及时检查病人,发现是要解大便。

病人新情况,让家人揪紧了心。

几天没有排便,病人大便干结,解不下来,家人替他干使劲没有用。

刘洪实推开人群,向护士要来皮手套,戴上右手,两腿跪在地上,对着床上的病人,一点点地抠出大便。

病人的家人两眼含泪,看着刘洪实不顾大便的脏和臭,抠着大便,干着他们都嫌脏、不愿上前的事情,心情无法平静,不知怎样感激才好。

病人的大便被掏干净了,脸上神情放松了,呼吸慢慢平和了。

病人的家人逢人就说:“刘院长是刘半仙,是神医,救了我家男人的命。”

这时候,刘洪实得到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刘半仙”。

初心,一守就是大半辈子

路能走多远,问自己的脚,更要问自己的心。

一九九一年一月到连云港市中医院,刘洪实当了党总支副书记,事业上跨了一大步,进步了、“升格”了,成了一个处级干部。有的人当了“官”,摇身一变,浑身上下变了样,不像过去那个人,说话腔调变了,看人眼光变了。

刘洪实没有变,还是过去的刘洪实,穿着打扮还是锦屏卫生院时那个样子,朴朴素素,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说话不紧不慢。他每天主持好医院党总支部副书记的工作,心里想着病人,不离开病人,不离开“草根”农村人,把他们当亲人,农村人也把他当作最信赖的人,有病就找“刘半仙”。

初心,一守就是大半辈子。

一九九五年刘洪实当了书记,看病一点没丢下。他给自己订下一个制度,每周二、四上班、坐诊。他当书记工作忙,提前一天把第二天工作计划安排好,保证门诊上班。找他治病的人,都是慕名而至,他不让他们白跑一趟,带着失望心情回去,最忙也要挤出时间给他们看病。早上七点三十分,他就到了班上,晚上六点下班。只要上门诊,他中午很少按时回家,不看完病人不离开医院、不吃饭。

在刘洪实手中,中西医结合变成了中西医结合门诊。

刘洪实的同事给他算了一笔账,每天,刘洪实总是迟下班一个小时左右,假如一个星期算他三天迟下班,那么,一周他就要多上三个小时的班,一年就有二十天不休息。他值班也是不休息的,每星期两次值班,一年就有四十八天不休息。他星期天也是不休息的,假如一年中有三十周不休息,那么将有三十天不休息,这样一年中,他将有九十八天是奉献的。

医生几乎天天在考试,碰到各种各样的疑难杂症。

刘洪实善于思考、肯钻研。有些年轻医生遇到疑难杂病看不出来,请刘洪实来看,他给病人看病,年纪大的人常常说重复的话,絮絮叨叨,他不急不躁,耐心地听,一字一句,细心地问,细心地望、闻、问、切,不少一步。他该给病人开小处方时,绝不会开大处方,用药多,花钱多,能省就省。他开小处方,让病人先开二至三天的针,之后再看病情决定打不打。有些病重的人,他还让留下电话号码,打电话问一下病情怎么样,病人很受感动。

灌云、赣榆、东海、连云、灌南、沭阳、临沭一些农村人,不顾路远,坐大巴赶来连云港中医院,专门找刘洪实看病。刘洪实不在时,就不看病,走了。有的病人在别的医院查了一天病,查了多少样,觉得不如刘洪实用听诊器听听、试试脉,吃了他开的药,心里就放心、舒服了。他们拿着别的医院拍的CT 片子,千方百计跑到中医院找刘洪实,问了问,他说了话,才像吃了定心丸,心里踏实。

信任,钱买不来的。

一对农村夫妻刚生了婴孩,得了黄疸病,眼黄、皮肤黄,一家医院要把婴孩放到护理箱里护理,住一周需几千块钱费用,还要求父母不能照顾婴孩。这对小夫妻慕名打电话给刘洪实,问他怎么办。刘洪实说了一句话,“让太阳晒晒就好了”。他交代他们平时给小孩喝一些白开水、简单吃一点退黄药,用点生大黄熬水喝就行了。小夫妻信了,照这样做了,婴孩的病很快就好了。

刘洪实的医德就是对得起病人的信任。

一九九六年秋天,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村妇女,得了冠心病,心绞痛,跑到中医院找刘洪实看病。她丈夫去世了,带着两个孩子,大孩子是个哑巴,平时靠做凉粉挣点钱,日子过得很艰辛。

女病人面色发灰,两手捂着胸口,坐到刘洪实面前,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我是专门找你看病的,你是刘半仙,是神医。”

刘洪实帮她检查一下,做了心电图,发现是冠心病,心绞痛,立即给她嘴里含着药,说:“你得的是冠心病,很危险的,必须住院治疗。”

女病人说:“我不住院,家里没有钱。”

刘洪实表情凝重地说:“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女病人说:“我找你就是为了省钱。”

刘洪实看女病人身上穿的衣服邋里邋遢,看出她家境困难,心想,她如果不住院治疗,随时随地会丢了命。他没有丢下女病人,安排她临时住进门诊观察室,省去住院费用。他对女病人说:“你住在医院观察室行不行,那里可以照顾一下,不要钱,我只能帮你这点忙。”

女病人感激地说:“只要不掏钱,住哪里都行。”

刘洪实找到观察室的医生、护士,商量说:“让这个病人临时住一下,三两天时间。”

负责人说:“没有这样先例啊,万一来了病人怎么办?”

刘洪实说:“这个女病人没钱住院看病,如果让她回家,随时都会撂命,我们能看着她丢命吗?”

刘洪实破了一次例,用手中的权力,让女病人住进了观察室。

刘洪实早上从家里给病人带来饭菜,女病人很过意不去。

刘洪实笑着说:“你好好地看病,旁的事不要多想了。”

刘洪实抽出时间给她看病,下医嘱,关照打什么针、吃什么药。

三天后,女病人的心窝不疼了,恢复了正常。刘洪实给她省了一笔费用。女病人的哑巴女儿来接母亲,拉着刘洪实的手,感激得脸上涨得通红,眼睛发亮,两手比画着,嘴里叽里咕噜说着话,表达感激之情。

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初心的晨光,一直照亮刘洪实行医的路。

刘顶村的“甜水井”,清水灵动,涟漪如花。

刘洪实常常回到刘顶,到山根下,舀上一小桶泉水,带回市区家里。

懂得刘洪实的乡亲们知道,他带走的岂止是一小桶山泉水,那是不忘乡亲们的感情水啊!

刘洪实常到农村,常到刘顶、锦屏镇卫生院,给病人看病、坐诊。他到了刘顶村和其他村子里,有时简直需要化装,不然的话,村里人看见了就没法脱身,张家请李家带,拉着去瞧病。

是呀,刘顶村过去有两千人的住户,几乎没有人没找过刘洪实看病。现在的刘顶村包括有外来人已近有四千人了,刘洪实守护着他们,让他们平平安安、太太平平享受生活,村里出了几个百岁老人,有九个老人是九十岁,八十岁的老人就太多了……

信任是什么,把自己的心、甚至于是性命交给对方。刘洪实得到了乡亲们信任,得到了一颗弥足珍贵的心,有的乡村里,老人临终前,别的医生给的药不吃,不信任,只吃刘洪实给的药。还有的老人、病人临终前,总想见刘洪实一面,说上几句话,才放下心,平静地离去。

一次,刘洪实来到刘顶村,还没坐下来,一个姓刘的老人的儿子找过来,说父亲心脏病、心衰,在医院没看好,抬回家里,快不行了,让他去一趟,看看还有没有可能多活些日子。刘洪实拔腿跑过去,看到老人睡在床上,放在厅中,等待办后事。

刘洪实握着老人的手,问他的话,见他心慌气喘,嘴唇动弹,说不出话。

老人已经几天没吃饭,吃不进去了。

刘洪实摸清了老人的病情,用西药输液,用中药口服,三天后,他身上有了力气,能吃下了饭。

人不失去初心,就不会失去自己。

刘洪实给四面八方的乡亲们治病,有的人感激涕零,没有像样的东西送他,送来土特产,如大米、花生、蔬菜,表达感激心情。刘洪实不收病人的礼物,心想,怎能收病人的东西呢,给人看病是医生的本职,该尽的责任。他不要病人的礼物,乡村人感情真挚,让他无法推辞,每次退礼物都要磨上大半天的嘴皮。

总有一些高贵的灵魂让你望尘莫及,肃然起敬。

每个人嘴里都能轻松地说出“不忘初心”,可有多少人能做到坚守,几十年如一日坚守呢?

用知识垫高自己

人老了就要退休。

刘洪实做了名医,成了一个品牌,也退休了。

退休不退心,刘洪实初心不改,没有放下干了一辈子的行医,每周上三天班,到中医院坐诊,网上预约,每天看三十多个病人。有时,他按老科协和老干局的安排到乡镇义诊,不要挂号费,凌晨四五点钟赶到卫生院、村卫生所,给排了几个小时队的病人看病。

每天,刘洪实忙得像陀螺,团团转,一天接到十几个外地人电话,进行问诊,他嘘寒问暖,细心答话,遇到病重的患者,约定时间,上门看病。

刘洪实用中西医结合看病,干了四十多年,有了大量丰富临床经验,仍感到缺失很多,急切需要“充电”、提高、壮大自己。

人生,是自己与自己较劲的过程,让坚强挺住,让信念在前面不熄。

看的病人多了,见的疑难杂症多了,刘洪实有时遇到疑难病,不像过去那样胆子大,敢想敢做,而是慎之又慎,如履薄冰,觉得自己医术不深、不厚,肚子里那点“货”不够用,有点空了,中西医结合门诊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看到了自己的低凹处,就有了朝高处攀爬的路子。

刘洪实想当一个真正的名医,对得起老百姓送给的“刘半仙”称号,不停地给自己加码学习,回炉加热、煅烧、淬火。他看到《健康报》上有知名专家组织的国医大师、知名中医或有关学术讲座、专家研讨会,不怕花钱,不怕跑路,不怕赔上大把时间,到北京、上海、广州、南京、郑州等地,认真地听,做好笔记,带回来会上发的材料,好好地琢磨、思考。参加学术会议,一般三天时间,刘洪实周五下午坐车赶去,周六、周日听课,周一赶回来,不误正常坐诊。

这些年,他掏钱参加学习的费用有八九万元。

刘洪实用知识垫高自己,肚子里“货”越来越多,医术越来越老道、精湛。

有人杞人忧天,像伟人曾经讽喻的“智叟”,看别人挖山不止,心里不舒服,自己又不想挖,朝刘洪实泼冷水说:“这样大年纪,跑什么路,学什么东西,图的是什么,把身体养得好好的才是真的。”

刘洪实微微一笑说:“多学点东西没有错,帮别人看好病,提高学识能力,多值得、多开心。”

“智叟”啧啧咂嘴,晃着头,不理解说:“工资待遇够吃够喝,还受那罪干什么呀。”

刘洪实说:“哪是为了挣钱,我干了一辈子这个,放不下来。”

世界上的人,各有各的活法,谁也不能强求谁。

刘洪实活好自己,超越自己,走的是爱的路,让自己强大,撑起爱的更大一片天。

退休后,刘洪实最爱看一张报纸是《中国中医药报》,整天不离手中,看完了,整整齐齐地收好,有时间再翻出来看。他在报纸上看到李可中医学术流派,在陕西省庄浪县办班传授医道之学,治好了不少病人,受到甘肃省卫生厅长的赞扬。刘洪实心里一热,要去看看、学学,长一点治病的本领。

他拎着小书包,到了广州,走进南方医科大学,参加中医学习班,听李可中医学术流派的掌门人名中医吕英老师讲座。

李可老中医于二〇一三年二月在山西病逝。他逆境学医,经全省统考取得中医本科学历。以往中医被认为是“慢郎中”,但李可让大家改变了这一传统印象。“广州一个七十多岁的心衰男病人,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家属找李老试一试,用的就是破格救心汤,三天后病人就能下地走路了!

吕英是李可老先生的传承弟子,她把李可中医学术流派硬是顶起来了,全国各地的患者、包括港澳同胞,跑上几百里、几千里的路,赶到广州南方医院找她问诊、看病。

吕英主任中医师,临床以《周易》为根本,以《黄帝内经》为宗旨,以六经辨证为大法,以《伤寒杂病论》方药为医剑,临证三观互动,以宇宙观参生命观,以生命观参疾病观,解决了很多疑难杂病和急危重症。

在南方医科大学学习班二十多天里,刘洪实上午在门诊跟随吕英侍诊,下午听明医堂老师授课。最初,他这个西学中的学员听了课,一头雾水,有好多地方听不明白,弄不清楚,晚上自习再请教。慢慢地,他钻出云雾,对中医理论发生了兴趣。

刘洪实跟随吕英侍诊,看到全国各地慕名来诊的各种疑难杂症病人,治好了、缓解了病情,心里万分的佩服。

在跟师的第三年,刘洪实回到连云港,接待了一个急性心梗的病人。病人从锦屏镇卫生院转到中医院查心电图,诊断是急性下壁心梗。刘洪实用学到的李可的破格救心汤治疗,当天下午病人心绞痛消失,吃药七天后,症状全部缓解。

刘洪实有个心愿,拜吕英为师。

吕英选人很苛刻,一般不愿带徒。

一次,在讲座会场上,学员进行学术交流发言,刘洪实站起来,结合自身感受,提出中医不要在危急症方面与西医硬拼,不要人家有什么自己就要有什么,要发挥自身的优势。

吕英听了,顿觉一股清新的风扑来,刘洪实的讲话与众不同,有特点,有针对性,她给予了好评,并记住了刘洪实的名字。

吕英留意着刘洪实,发现这个学员听课时爱提一些问题,对学习的东西领会得很快,理解得透彻。

一天,刘洪实叩响吕英办公室的门,笑嘻嘻地说:“吕主任,我想拜你为师,你肯收下我这个徒弟吗?”

吕英从椅子上站起身,笑着,谦恭地说:“你是老书记,行医五十年,老马识途,经验丰富,值得我好好地学习。”

刘洪实笑着说:“不不,我要拜你为师,学习六经辨证为大法。”

……

吕英被眼前的老中医“老骥伏枥”、“锲而不舍”学习劲头感动了,点点头,收下了这个徒弟。

从此,吕英到什么地方讲课,刘洪实都跟随着去,学她的东西。吕英白天门诊、讲学,晚上经常在微信上用录音讲课。

中国地广人众,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什么样的人才都有的。在中医上,英俊的人才,像繁星一样地闪烁。

二〇一七年十一月,刘洪实拜全国知名的龙砂医学流派代表性传承人顾植山教授为师,学习“五运六气”。顾植山是安徽中医药大学教授、中华中医药学会“五运六气”研究专家协作组组长。顾植山教授全面继承了龙砂医学流派,重视《黄帝内经》五运六气理论与临床运用,运用三阴三阳六经理论指导运用经方,擅用膏方“治末病”的三大流派特色,特别在五运六气研究方面,深入阐发了运气学说中三阴三阳开阖枢和“三年化疫”等重要理论,在国家科技重大专项疫病预测预警课题方面的研究成绩卓著,享誉国内外。

刘洪实跟老师抄方学习,看老师亲诊用药,领悟到不少运气学知识和临床经验。他参加了顾植山“五运六气”临床应用第四期培训班,回到中医院就在临床上应用,看好了不少病人,减轻了他们的痛苦。连云港锦屏镇有一个肿瘤病人,白天还好,每到半夜一至二点时,腹瘤异常疼痛。他在市里一家医院住院,一周不见好,找到了刘洪实,转到中医院住院。刘洪实看了病人后,考虑是厥阴病,须用“六经欲解时”乌梅汤的方药才行,当天下午,病人喝了一次药,叮嘱晚上八点再喝一次。早上六点多钟,家里陪护人打电话给刘洪实,说昨晚两服药都喝了,刘洪实吓了一跳,怕药喝多了,弄出大事情,赶快往病房跑。他到了病人跟前,一看,神态很好,才放下心来,以后就未有出现腹痛。

在爱的跑道上,为了病人,刘洪实没有过烦恼、厌倦,没有叫过苦和累,一点点积攒知识的力量,释放着爱的光芒。他用《伤寒论》里的乌梅丸,看好了十七个长期腹泻的病人。一个姓刘的病人,七十四岁,咳喘半个多月后,病情更重了,到医院诊断为食管癌,手术后放疗恢复很好。出院后,病人逐渐消瘦,说话无力,声音低微,白天咳喘,半夜咳喘更厉害,痛苦万分,不能耐受。看到病人这些情况,符合顾植山中医“喘证”说法,刘洪实用乌梅丸治疗,给他喝两服汤药,当晚八点煎服,十一点时再服。当夜入睡平稳,不再咳嗽,稍能气喘,到了早上还能吃进流食,老人减轻了病情、少了很多痛苦。

刘洪实用乌梅丸加减治疗,治好不少胃脘痛的病人。他用斑蝥治疗狂犬病的患者,用“破格救心汤”治疗冠心病、心衰,效果不错,用“乌蛇荣皮汤”治疗皮肤病用“引火汤”治疗复发性口腔溃疡、用“三阴气方”治疗厥阴寒湿病,都收到良好效果。

二〇一八年,有一个妇女得了怪毛病,口干严重,四个多月里,喝水不解渴,去了几家医院,没治好,声音嘶哑,嗓子干痛。刘洪实抓住了运气特点和病机,运用司天方审平汤给她服用,很快治好了。

爱是什么?爱是一把伞,替别人遮着雨,淋湿了自己。

这个世界上诱惑太多了,有的人活着就是贪图金钱和享受生活。喧嚣的尘世里,做到不忘初心,几十年如一日,不讲价钱,不图回报,一心想着给群众看病的医生能有几个?

刘洪实没有用学到手的医术发大财,而是给老百姓造福,这是他的心胸和境界。

锦屏山下,刘顶村小溪淙淙,绿意盎然,甜水井还是那个样子,清水闪闪发亮,清澈见底,照着一个老中医的心灵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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