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1962年重印《粟庐曲谱》遗存校样的说明
2022-11-04吴新雷
吴新雷
俞先生的自存本由于“文革”中库房遭遇火灾全被焚去,独遗下我珍藏的这份校样尚留存人间,现今找出来捐献给上海艺术研究中心,以便公之于同好!
1962年下半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呼应南北曲友的热切期盼,筹划重印《粟庐曲谱》。印刷出文字部分清样后,俞振飞先生亲自校对。当时俞先生因我正在研究“俞派唱法”,便把多印的一份校样邮赠给我查证并参校。不料形势有变,出版社骤然叫停,重印计划没有实现。俞先生的自存本由于“文革”中库房遭遇火灾全被焚去,独遗下我珍藏的这份校样尚留存人间,现今找出来捐献给上海艺术研究中心,以便公之于同好!
20世纪40年代,俞振飞先生为继承发扬乃父粟庐老人家的度曲家法,开始着手《粟庐曲谱》的订立事宜。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梅兰芳先生息影八年后重登舞台,与俞先生在上海美琪大戏院联袂公演昆剧折子戏。为配合演出,俞先生把已订工尺谱的《游园·惊梦》《断桥》《刺虎》《思凡》作为《粟庐曲谱》的抽印本分四册印行(每册封面均由梅先生题签),徐凌云老曲家为之作跋,跋语中首提“俞派唱法”之论。50年代初俞先生客居香港时,得到企业家昆曲热心人士吴叔同先生(香港中华书局董事长)的赞助,正式刊印了三十折定稿的《粟庐曲谱》。1953年付印,1954年正式出版,分订上下两册,由香港中华书局印行了宣纸线装本50套,道林纸平装本500套。
时至1962年,广大昆曲爱好者都想购买《粟庐曲谱》而不可得,上海文艺出版社便顺应“热盼重印”的呼声,准备再版。好在俞先生自港返沪时,已将全书的铅版带了回来,重印不难。出版社跟时任上海市戏曲学校校长的俞先生商量,先生欣然同意,在1962年秋写出了“重印前言”。《前言》中致谢说:“现在,由于上海文艺出版社的热心提倡,这本曲谱得以在上海重印。”同时,先生还着力用白话语体文改写了《习曲要解》。上海文艺出版社用繁体铅字竖排刷出了校样,因我正在俞先生指导下从事“俞派唱法”的研究,俞先生便寄赠文字部分的校样给我参考并参校。
正当上海文艺出版社准备在1963年开春之季部署全书的付印出版时,不料政治形势风云骤变,上海市委柯庆施第一书记于1963年1月4日在上海文艺界新年联欢会上突然提出“大写十三年”的政治口号;2月下旬江青到上海与之联动,提出大演革命现代戏,批判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内容。在极“左”思潮的冲击下,上海文艺出版社重印《粟庐曲谱》的计划被紧急叫停,此事也就无疾而终。后来,俞先生把《粟庐曲谱》的铅版和重印本校样等资料存放在上海市戏曲学校的库房里,不料在“文革”期间的1969年的12月中,紧邻戏校的文化广场失火,殃及戏校仓库,先生寄存在库房里的《粟庐曲谱》铅版和重印本底稿、校样等全被焚毁。我曾问过先生,先生在1976年4月28日给我的信中说:关于《粟庐曲谱》未刊稿,由于从五原路搬到华山路,东西摆不下,我有两只箱子,专放文稿、书画、旧纸以及碑帖等物,当时寄存在戏曲学校。因为戏校后面有一排空房,但和“文化广场”只相隔一墙。1969年文化广场失火,把戏校一排空房全部烧光,我的两只箱子当然也付之一炬。这是万万想不到的事(您寄给我谈俞派唱法的一本大作,也在两只箱子内)。1
幸而先生赠我的这份校样我一直珍藏着,至今犹可见及其原貌。
以此与1954年初版本比较,初版本分上下两册(上册至《西厢记》为止),而重印计划不分上下合订为一册。初版本卷首列有吴同叔写的序言,重印本未列,而重印本增列了“俞振飞一九六二年秋月”写的《前言》,又在卷后增列了粟老旧稿《度曲刍言》。卷首俞先生所作《习曲要解》,初版本是用浅近的文言体写的,重印本为通俗起见,变用白话语体改写了,落款为“一九六二年秋月俞振飞重订于上海”。至于1982年上海文艺出版社新出简谱本《振飞曲谱》所列《习曲要解》,是俞先生再次以白话语体重新改写的,与1962年的改本又大有不同,内中对十六种腔格次序也作了调整。所以这份校样中的《习曲要解》文本,值得重视。由此可见,先生的《习曲要解》前后共计写了三次,初版本是第一稿,重印本是第二稿,“振飞曲谱本”是第三稿。《习曲要解》是俞先生曲学理论的核心著作,是先生演唱昆曲的心得之精义结晶,这曲论三稿,均有其历史性的学理价值!
俞振飞《习曲要解》英译本
重印本从《琵琶记》至《孽海记》的工尺谱,以及《度曲一隅》(粟老为百代唱片公司录音制片时手书的十三面唱词)工尺谱,因为有带回来的香港中华书局的铅版,可以直接付印,所以当时没有预刷样张,而是先刷出了文字稿的清样。故而俞先生寄给我的这份校样只有文字部分没有工尺谱部分。卷末所附吴梅《俞宗海家传》,初版本尚未断句,没有标点,重印本由先生加上了标点符号,为避免麻烦,删去了“洪杨乱作”和“曾文正公”等敏感刺眼的字句。
我在整理“俞派唱法”的研究论文时,在文中报道了这份样稿的事情。2特别是《重印〈粟庐曲谱〉前言》,曾于2009年给上海田笙昆曲研究会发在《田笙集》第五辑中,又于2011年提交原文给上海辞书出版社发在新版影印本《粟庐曲谱》481至483页。3但曲友们还没有见到校样的全貌,现今适逢上海艺术研究中心发出“纪念俞振飞诞辰120周年学术研讨会征稿及展品征集启事”,所以特将这份遗存的校样原件捐献出来,从此便能公之于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