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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导演的片场初体验

2022-11-03苏涛

环球人物 2022年20期
关键词:杜琪峰处女作吴宇森

苏涛

徐克的处女作《蝶变》。

对于一名艺术家而言,处女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凝聚着年轻创作者的生活积淀和艺术探索,往往具有创新性、叛逆性和冲击力。一部成功的处女作,能让年轻人崭露头角,为日后的创作打下基础。

电影创作当然也不例外。20世纪70年代以前,香港电影界相对严苛的权力层级让年轻人很难脱颖而出。70年代中后期,随着香港电影工业转型和代际转换,战后“婴儿潮”时期出生的一代新人,终于有机会进入电影创作的核心。自1979年起,一批新导演纷纷拍出自己的第一部影片,形成香港电影“新浪潮”。有趣的是,这些导演因其处女作的表现而命途各异:有的一鸣惊人,在电影界站稳脚跟;有的反响平平,在磨练、蛰伏多年后才有所成就;还有的在第一部作品之后改弦更张、另辟蹊径,并跻身杰出作者之列。审视这些大导演的处女作,不仅能让我们追溯其艺术风格的发展、演变,更能看出香港电影工业几十年间的沉浮与波动。

一鸣惊人型

徐克执导的《蝶变》(1979)是一部剑走偏锋、一鸣惊人的处女作。该片被称为“未来派”武侠片,虽然票房不佳,但受到圈内人和影评人的推崇,由此奠定了徐克的“新锐导演”之名。

徐克在借鉴日本推理片、西方科幻片元素的基础上,大胆修正了武侠片的类型成规,以非凡的气魄和雄奇的想象,虚构了一个神话世界:在末日般的武林新纪,“七十二路烽烟”展开生死争夺。影片以书生方红叶的口吻展开叙述,由于杀人蝴蝶再现江湖,一批各揣心事的武林人物齐聚沈家堡。在调查迷案的过程中,一个惊天阴谋浮出水面,最终以惨烈的杀戮告终。

在《蝶变》中,徐克日后创作的特点已初现端倪。他拍出了一种正邪不分、混沌一片的末日氛围。不规则的构图、反传统的场面调度和剪辑手法,营造出迫人的影像感,而御蝶术、铁甲人乃至机关枪等情节,则印证了徐克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不过,影片的缺点也遭到诟病,例如节奏疏密失当,某些情节难以自圆其说,缺乏对人情、人性的深入表现等。简言之,《蝶变》胜在破旧立新、意象丰富、影像强烈,但不免偏激有余而扎实不足。

从这部不落窠臼的处女作出发,徐克开启了他特立独行的电影生涯。80年代中期,徐克融入香港电影工业主流,后开创了自己的制片公司“电影工作室”,身兼监制、导演,不仅创作数量可观,而且数度引领风潮,至今仍活跃在一线。

与《蝶变》一道拉开“新浪潮”帷幕的,还有许鞍华的处女作《疯劫》(1979)。该片是一部打破常规的惊悚片,许鞍华以绵密的叙事营造出幽闭、压抑的氛围,抽丝剥茧般揭开凶案的真相,描绘了人物的心理痛苦和精神错乱。影片以护士连正明(张艾嘉饰)的视角讲述了一起谋杀案:警方发现了一对恋人的尸体,草草认定那个无从辨别身份的女子就是李纨(赵雅芝饰)。随后,李纨的“鬼魂”不时在夜幕游荡,她的邻居连正明最终解开了谜团。原来,男女之间的三角恋和因爱生恨,才是悲剧的根源。

从结构角度说,许鞍华在《疯劫》中突破了平铺直叙的单一视点,出色地运用交叉剪辑和闪回镜头,刻意迷惑观众的视线,呈现出迷离的氛围和错综复杂的态势。影片结尾,许鞍华以死亡与新生的对比,为这个耸动的悲剧画上句点。她并非一味玩弄悬疑,而是尝试在悬疑和人性之间保持平衡,最终造就了这部兼有商业性和作者性的佳作。

自《疯劫》之后,许鞍华稳扎稳打,逐步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她关注香港的历史和现实,重视对人物心理和精神的刻画,兼有女性的温婉细腻和知识分子的敏锐洞察,成为“新浪潮”导演中作品最多、成就最高的一位。

《疯劫》剧照。

《铁汉柔情》剧照。

迂回前进型

尽管《蝶变》《疯劫》称不上完美,但仍不失为成功的处女作。相较之下,吴宇森和杜琪峰的处女作,则有另一番不同的境遇。

1973年,吴宇森执导了个人首部影片《过客》(1975年公映时易名为《铁汉柔情》),开始了充满波折的导演生涯。当时正值功夫片的卖座鼎盛期,吴宇森顺应这一潮流,拍出了这部讲述侦缉队员范明和浪子阿建联手,对抗小镇恶势力的影片。除了表现男主人公的英雄气概,吴宇森还加入恋爱的噱头,并起用艳星胡锦、恬妮。该片制作略显粗糙,首执导筒的吴宇森尚未形成完整的电影观念和艺术风格。唯一可识别的吴氏标签,大概是“双雄”的人物设置,以及对动作场面的偏爱。值得一提的是,担任该片动作指导的是陈元龙,即成龙。

《铁汉柔情》未能给吴宇森的導演之路带来转机,也未能开拓功夫片的新局面。在执导了几部功夫片之后,吴宇森在70年代中后期转向喜剧片创作。直到80年代中期,随着《英雄本色》(1986)的现象级成功,这位大器晚成的导演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题材和风格。

与《铁汉柔情》情况相似的,还有杜琪峰的处女作《碧水寒山夺命金》(1980)。70年代中后期,杜琪峰在香港无线电视台(TVB)参与了多部武侠电视剧的制作,因此获得执导首部影片的机会。《碧水寒山夺命金》讲述的是因一起黄金劫案引发的谜团,正直的侠客陆天君(刘松仁饰)试图查明真相,却屡屡陷入无物之阵。影片在传统武侠片的基础上加入悬疑因素,直到最后关头才揭开谜底。

影片在粤北山区取景拍摄,拍出了香港武侠片少有的实感。作为一部处女作,《碧水寒山夺命金》不乏可圈可点之处,不过较之《蝶变》、《名剑》(1980年,谭家明导演)、《生死决》(1983年,程小东导演)等风格强烈的影片,杜琪峰的处女作显得略逊一筹。

出人意料的是,在拍出首部影片后,杜琪峰并未再接再厉,而是重回电视界。也许是他意识到,掌控一部电影的难度远胜过电视剧,与其勉为其难地为拍电影而拍电影,不如潜心修炼。经过十余年的蛰伏,杜琪峰自90年代末以来爆发出惊人的创作能量,无可争辩地迈入香港最出色导演之列,他创建的“银河映像”也成为香港电影的一面旗帜。

《碧水寒山夺命金》海报。

《旺角卡门》剧照。

改弦更张型

除了上述两类情况,还有一类处女作值得一说,那就是以王家卫为代表的改弦更张型。

1988年,编剧出身的王家卫执导了个人首作《旺角卡门》。在他的作品序列中,这似乎是一部无关紧要的作品,既没有他日后作品的神韵,也几乎看不出这位导演的风格印记。80年代末期,香港影坛制作了大量黑帮片。这类影片常常与警匪动作片相结合,对黑帮分子做浪漫化、传奇化的表现。为了在电影界立足,年轻的王家卫也不得不追赶这一风潮。

《旺角卡门》表现了黑帮片中兄弟情谊的神话,同时加入了悲剧爱情故事的副线。影片关于黑帮的情节主要围绕阿华(刘德华饰)和“乌蝇”(张学友饰)展开。《旺角卡门》安排了主人公刺杀“污点证人”的一场戏,“乌蝇”没能打死目标人物,反而被警察击毙,阿华替他完成了任务,但亦死于非命。爱情是《旺角卡门》的另一条线索,以阿华为中心,王家卫试图将关于黑帮、爱情的情节线索统合起来。

《旺角卡门》是一部遵循类型成规的商业片,但还是体现了某些风格化的特征,例如对人物而不是情节的关注,以及对视觉风格的探索。王家卫在该片中首次运用“偷格加印”技巧,制造某种不连贯的、忽明忽暗的慢动作效果。

《旺角卡门》之后,王家卫不再拍摄追随潮流的商业片,而是另辟蹊径,在主流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之外,创造出一种“另类电影文化”。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融合东西方文化元素的倾向,以及不同类型混杂的策略,令王家卫成为当今最受关注的香港导演之一。从这个意义上说,《旺角卡门》既是王家卫的处女作,又是他創作的分水岭。

回顾这些大导演的处女作,我们不禁感叹,每部影片都有自己的命运。一鸣惊人固然幸运,但终究可遇不可求,潜隐蛰伏、厚积薄发也不一定是弯路,改弦更张则是顺应大势的主动调整。从某种意义上说,以这些风格各异的处女作为起点,香港的大导演们在创作上实现了殊途同归——他们都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制而又不可取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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