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之上》群像叙事与新主流电影的民族认同建构
2022-11-01林晓敏
【摘要】近年来,新主流电影在国内电影场域中占据着极为重要的位置,且受到观众的欢迎和喜爱。在建党百年之际,《悬崖之上》以主旋律属性和商业属性兼备的姿态呈现,电影以革命先辈的故事作为题材,张艺谋导演在叙事美学上的挑战和突破,以群像叙事的方式书写了一段惊心动魄的秘密行动,通过平行交替的群戏演出,聚焦和展现无名英雄们的家国情怀,同时推动、建构受众在个人层面上的国家认同。
【关键词】《悬崖之上》;群像叙事;新主流电影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27-008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27.028
2021年中国共产党迎来百年华诞,许多主旋律电影随之而生,《悬崖之上》便是其中一部。《悬崖之上》由全勇先的原创故事改编而来,讲述了20世纪30年代,四位共产党地下工作者在执行代号“乌特拉”的秘密行动时,面临的严峻考验。影片不仅叙写了一段惊心动魄的任务过程,还歌颂了共产党人舍生取义、奉献、牺牲和热血精神。《悬崖之上》是张艺谋首次以“群像叙事”方法进行创作的电影,片中11位主角的个人形象都是鲜活立体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色;与传统主流电影中单纯描摹“光伟正”英雄形象不同的是,影片中的人物内心更为丰富丰满,无处不在的情感选择让群像戏更为恰到好处。
一、谍战片的群像叙事
作为张艺谋的第一部谍战片,《悬崖之上》延续了张艺谋追求的形式美学画面,利用哈尔滨冬天浓郁的黑白色彩画面营造谍战片的冷冽、肃杀气氛,冰冷的光影美学塑造了这部影片的背景环境。张艺谋称,《悬崖之上》是一部“极冷又极热的电影”,它的“冷”来自冰雪渲染的基调,而“热”则来自11位主角人物内心的复杂情感。张宪臣在最后的嘱托中那一句“还有一件小事”,在托付好组织上交代的任务后,他羞涩地提了一句自己的“私情”,这个细节让“英雄”人物变得有血有肉。
《悬崖之上》在叙述革命故事的过程中,摒弃了传统主流影片中“完美英雄”的人物塑造方式,巧妙地展现了人物感性的一面:张宪臣在逃命的过程中忍不住去追寻一个要饭的孩子,王郁在得知丈夫牺牲时深夜里无声的痛苦,楚良在紧急时刻的自我牺牲。贯彻影片始终的“小我”与“大家”的抉择,是谍战片中难得的情感叙写。影片中共产党地下工作者执行的任务名为“乌特拉”,在俄文中是“黎明”的意思,片中张宪臣认为:经历了漫长的黑暗,黎明终将到来。多线索交叉是《悬崖之上》的一大特点,两大对立方,三个作战力量,十一个人,以王郁小组、张宪臣小组、特务处三方为主,在围绕“乌特拉”行动中各方的斗争交织穿插在一起,不断相互打断又相互组接,形成了群像电影特有的节奏和叙事形式。[1]回归历史,基于历史环境的群像叙事,能更真实地还原时代人物、时代事件,更直接地传达电影所蕴含的情感,让观众体会到其中的深意并思考,实现了人物立体,情感真实的群像叙事。
在《悬崖之上》中,11个主人公来自不同的地区,受教育程度不同,有着不同的人生背景,但他们通过“乌特拉”秘密行动联系到一起,彼此之间产生了新的联系;最终由诸多各具特色的演员共同组成一个多线程、全景式的戏剧,而不是以单一的线索来表演一个简单的剧情。[2]人物之间的相互纠缠构成了《悬崖之上》的感人部分。张宪臣在分组时,把包括自己在内的两对爱人分开来,以防其中一组任务失败时供出另一组,这种利用人性做羁绊的方法,更能让观众明白影片中人物境遇之艰险。相比之下,负责接应的小组被特务抓到后,谢子荣则因目睹队友被残忍杀害后叛变革命,供出了特殊行动和接头暗号。在传统谍战片中,观众痛恨叛变者,《悬崖之上》的观众却很难对谢子荣产生敌意,在了解他受到的精神折磨之后,观众自我代入后,只会对他产生同情心理。张艺谋导演在谍战片的群像叙事中,没有花大量的篇幅去叙写每个人物性格特色、内心情绪的变化,《悬崖之上》的表演风格是隐忍和酷,这些都体现在影片中的细节处。
《悬崖之上》的成功,在于张艺谋导演在谍战片中使用了群像叙事的方法,电影只有两个小时,出场的人物却很多,张艺谋通过环环相扣的情节将人物联系在一起,给习惯于由主要人物带动故事发展的观众带来一场别样的影片。相对于传统谍战片来说,《悬崖之上》是一部人多戏少的影片,均给11位演员的戏不多,演员能不能在有限的时间给观众留下印象,这个度需要导演和演员谨慎把握。在影片的实际呈现中,将原先剧作中虚无的任务具象化了,给了人物的信仰一个依托点,支撑后续特工们挣扎求生叙事的展开。张艺谋表示,谍战电影靠紧张的节奏去吸引观众,他在这种风格的基础上去把握人物,用大量的反转和人物命运的不确定性取胜。[3]谍战片的表演讲究隐忍,需要用画龙点睛式的表演去给观众留下印象。人物是电影成功的根源所在,影片中周乙和张宪臣“传承接棒”的一场戏,张宪臣在把“乌特拉”行动中的人物细节讲述清楚后,哽咽地轻声说了一句“拜托你一件小事,我的孩子在饭店门口要饭”。这场戏的细节由张译和于和伟两位演员完成,完美地完成了情节的反转、后续悬念的铺陈,更是把家国情怀、个人的“私情”放到一起,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特工们的性格和命运的发展轨迹也越来越清晰。张艺谋在影片中更注重人物、细节、生死和爱恨的描写,他和演员一起塑造人物,让群像戏各个方面都恰到好处。
影片采用章回体叙事结构,谍战片的戏剧感、节奏感把握得恰到好处,故事结构分为七个叙事段落,将故事情节清晰地划分,便于观众理解节奏变化。虽为群像电影,但《悬崖之上》仍以故事为主,11位人物皆是在故事文本的基础上表现谍战博弈情节,演员不过分抢戏,恰到好处的演绎,正与谍战片特工的隐忍和克制相得益彰。
除此之外,影片后期剪辑也未特别突出哪位“主角”,在保证故事完整性的基础上,塑造人物立体感,这正是群像叙事的特别之处,没有绝对的“主角”,每一位人物都是为讲述故事而服务,群像戏需恰到好处,才能让观众将更多的目光放在故事文本上,传达创作者的意识观点,而不是个别人物的情绪表达。谍战片的叙事节奏决定了叙事情节的丰富性,章回体叙事結构使得节奏分明,在叙事的过程中带动人物的立体化,有层次地推动情节,这是吸引观众投入故事的重要手段,也是帮助观众理解故事的特殊方式。
二、群像叙事在新主流电影中的应用
近年来,国内革命历史叙事的电影接连上映,谍战片的故事内容多与革命任务密切相关,赋予商业片以丰富的思想性;国内导演善于将民族革命史融入谍战片叙事中,商业片与主流旋律的结合是中国谍战片特有的形态。因此,革命历史叙事作为国产谍战片的特征,使谍战片与主流意识形态密不可分,有利于增强观众对历史文化的认识和民族认同感。《悬崖之上》采用群像叙事,聚焦于20世纪30年代的共产党地下工作小组,再现革命者的热血和家国情怀,为国产新主流电影开拓了一种新的叙事方式。
在中国的革命史中出现了许多英雄人物,国内也拍摄过多部关于革命英雄的电影,大多是围绕某个人物而展开的叙事。《悬崖之上》以群像叙事的方式出现在荧幕上,让观众更直观地了解到革命成功是众志成城的结果;摒弃了以往用配角衬托主角的手法,每一个革命者都以英勇无畏、有血有肉的形象出现,力求最大限度地引发观众对革命历史的情感共鸣和精神认同。在坚持故事优先的同时,每个演员都献出了真诚的演出,把观众带入了电影情景之中,实现了商业性和艺术性的有机统一。近年的国产主流电影逐渐摆脱“脸谱化”的人物塑造,人物设定更为立体,没有单一的“好”“坏”之分,体现角色的复杂性,因此影片的内涵性和娱乐性特征更为突出,适应大众娱乐时代观众对影片的需求,体现了新主流电影导演的时代性创作,在弘扬主流文化的同时,满足大众的娱乐性需求,进一步增强观众的民族文化认同感。
新主流电影的价值观诉求蕴含于影片创作中,《悬崖之上》是献给无名英雄的奏歌;张艺谋导演用群像叙事的方法,告别传统主旋律电影突出主角光环的银幕化演绎,代之以群像的感性发掘,勾画出一个个无名英雄的鲜活灵魂。影片把主流意识形态隐含于共产党地下工作小组的信念之中,在张宪臣受刑时的坚忍之中,在周乙的万般谋略中,也在王楚良为掩护卧底而服毒自尽时,等等每位特工的言行都在传达共产党党员的坚韧和自我牺牲精神。新主流电影的表达方式需与时俱进,以往的说教式演绎已不被年轻观众接受,张艺谋用英雄群像感染观众,赋予电影独特的艺术表达,让观众在观影过程中对主流价值观有新的体会。影片内容强调了革命绝非仅靠一人之力便可成功的,需要无数志同道合之人共同奋战,这种群像叙事的方式,通过个体间的相互配合体现出集体的重要性,正符合中国传统价值观所倡导的集体协作。
《悬崖之上》作为新主流电影的突破在于,影片通过对角色的无差别塑造,在重现革命特殊时期的画面时,在观众对历史的模糊了解基础之上,强化了对共产党地下工作者的记忆,让个体印象和国家记忆串联融合在一起,实现建构有效的社会认同。《悬崖之上》成为2021年五一档期的爆款,与人们内心对国家革命史了解的渴望和社会局势有关,随着中华民族的复兴深入人心,民众的爱国情绪空前热烈,影片对革命时期和英雄的叙写迎合了民众的需求,对无名英雄的群像叙事更是将革命者为国无私奉献的形象深刻印在了观众的心中。周乙冒着被敌人发现的危险也要救张宪臣;张宪臣在绝处交付周乙重任后慷慨就义;看起来最弱的文人王楚良在最后时刻,为了保护潜伏的周乙而吞下了毒药自杀。每一个人物都有“人性”,不是冷冰冰的“模式化英雄”,让观众更能投入其中,感同身受影片中人物在每一个转折点所做的选择之艰难艰险。以此来塑造革命历程中共产党地下工作者在大众心中的伟岸形象,发挥对观众的情绪感召作用,加强观众对电影创作者所传达的革命理念的认同,以实现传播主旋律文化的功能。
三、新主流电影价值观输出与市场的合流
在近年国内电影场域中,建立“新主流电影”的理论构想与实践探索,仍困扰着中国电影界,一方面主旋律电影无法真正地让观众进入到影片的情绪中,另一方面主旋律电影始终无法融入商业电影中。[4]张艺谋表示:主流的东西要想赢得广大年轻观众,一定要避免直接说教。新主流电影擅长以调动观众的情绪,作为吸引观众沉浸到叙事中的方式,创作者多以亲情、爱情、友情塑造影片情绪基调;而非好莱坞影片以复杂情节刺激观众大脑的方式,这是基于中国特有的文化环境而定的。《悬崖之上》通过群像叙事的方式演绎了一场精彩的革命历史,强调了革命者的伟大奉献,用当代年轻观众容易接受的方式输出主流价值观;并通过大量的大雪画面将导演擅长画面形式感与历史厚重感结合起来,形成了具有张艺谋特色的新主流电影;用商业化的运作和市场化的手段扩大传播范围,有利于中国主流价值观的传播和关于主旋律电影审美的提高。
《悬崖之上》以现实主义精神和理想主义情怀再现20世纪30年代中国共产党地下工作不为人知的时刻。张宪臣在受重刑仍能一声不吭死守机密,却在看到疑似自己的小孩时不顾自身安危;被敌方特务科认为最“无能”的张楚良,最后为了掩护其他战友而自尽;这些情节画面不仅具有极大的视听冲击力和感染力,也唤起了人们的民族认同感和民族自豪感。影片中关于国家大义的台词很少,但通过中国共产党地下工作者的行动深深感染了观众。《悬崖之上》通过群像叙事的手法,成功塑造了五位中国共产党地下工作者的人物形象,不仅体现出他们面对绝境时的沉着冷静和牺牲精神,也展现了感人的亲情、友情和爱情。
影片去模式化地展现了地下工作者的独特魅力,让观众在影片中了解历史,体会英雄。在谍战肃杀的氛围之外,人物之间的情谊描写更添了一丝温情,人物的情感处理使得谍战片更具人文关怀,在一定程度上也推动了剧情的发展,引发观众的自我代入和对电影叙事的认同感。在中国电影产业不断发展前行的今天,如何将革命历史题材影片打造成市场意义上的主流大片,如何在坚持主流价值观和审美观前提条件下,寻找各种有效的叙述策略和手段吸引更多的观众,尤其是年轻观众,无疑是中国革命历史题材电影所面临的重大课题、重大难题。[5]
在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之际,《悬崖之上》没有用献礼片一贯的宏大叙事方式,而是使用群像叙事塑造了“在艰难革命时期的无名英雄们”,通过对地下工作者们在“自我”的细节描写和为“大家”的英勇描摹,给观众如亲历艰险困苦历史时期之感,唤起人们对革命先烈们缅怀、美好生活来之不易之情,积累人们对历史的记忆和情感,最终汇聚而成对祖国的深刻情感。关于新主流电影的理念思想和实践探索尚任重道远,张艺谋导演创新使用群像叙事来演绎讲述革命历程的电影,《悬崖之上》的成功对后来的新主流电影创作有着借鉴作用、参考意义。新主流影片如何在表达政治意识的基础上,商业性与艺术性并重,创新影片叙事表达,随着大众审美和时代环境的变化,新主流电影的发展充满未知和可能性,需要电影创作者们在时代的洪流中仍坚持艺术创作创新,探索中国电影的未来方向。
参考文献:
[1]高欣,杨晨.发生和存在的偶然与必然——透过《巴别塔》和《性的本质》浅析群像电影[J].电影评介,2007,(15):13-14.
[2]林雪.蒙太奇式的叙事策略——浅析群像电影中的叙事结构[J].东方艺术,2012,(S2):116-119.
[3]张艺谋,曹岩,王传琪.《悬崖之上》:“群像叙事”的谍战片新探索——张艺谋访谈[J/OL].电影艺术:1-6,2021-5-17.http://kns.cnki.net/kcms/detail/11.1528.J.20210429.1628.004.html.
[4]虞晓.《我和我的家乡》:共鸣于时代的新主流电影[N].中国电影报,2020-10-28(011).
[5]饶曙光.国家主流电影建构及其意义——建党90周年献礼影片评述[J].当代电影,2011,(09):16-24.
作者簡介:
林晓敏,女,汉族,广东技术师范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新闻传播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广播电视学与数字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