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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克莱本|专访比赛评委两则

2022-11-01访谈者

钢琴艺术 2022年8期
关键词:演奏家钢琴家音乐会

访谈者/卜 劼

编 译/王 瑞

校 译/孙 栋

专访之一——访评委霍夫

斯蒂芬·霍夫(Stephen Hough),中殿律师学院(Middle Temple)的名誉议员、皇家爱乐学会(Royal Philharmonic Society)名誉成员、皇家音乐学院(RAM)的客座教授、皇家北方音乐学院(RNCM)钢琴系国际部主任,现任教于茱莉亚音乐学院。担任“第十六届范·克莱本国际钢琴比赛”评委,同时受邀为该比赛创作一部新作品。

霍夫先生被《经济学人》杂志评为在世的二十位博学者之一,他将杰出的钢琴家事业与作曲家、作家乃至画家身份相结合,是首位获得“麦克阿瑟奖”(MacArthur Fellowship)的古典音乐演奏家,并于2014年被授予“大英帝国司令勋章”(CBE),是BBC爱乐乐团2021至2022年的常驻艺术家,同时与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Royal Concertgebouw)、Tonkunstler 交响乐团和达拉斯交响乐团(Dallas Symphony)合作,并在伦敦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爱沙尼亚国家音乐厅、北美和亚洲巡演。

霍夫录制的六十张CD唱片获得了众多国际唱片比赛的殊荣,包括“法国金音叉奖”、多次“格莱美奖”提名、八项“留声机杂志大奖”等。

作为一名作曲家,霍夫先生曾受威格莫尔音乐厅(Wigmore Hall)、卢浮宫、伦敦国家美术馆、威斯敏斯特修道院(Westminster Abbey)、威斯敏斯特大教堂(Westminster Cathedral)、瑙姆堡基金会(Walter W.Naumburg Foundation)、巴斯克交响乐团(Orquesta Sinfónica de Euskadi)和柏林爱乐乐团木管五重奏的委约创作。他的音乐由Josef Weinberger 有限公司出版。

Q:您来过中国很多次了吧?

A:我很喜欢中国,这是个有魅力的国度。这些年来我只去过三个城市——西安、北京、上海,但是接下来我还要去广州,当然还会有北京和上海。

Q:您是何时开始学习音乐的呢?

A:我小时候家里没有音乐氛围,更没有什么古典音乐唱片之类的。父母不懂音乐,但是我的一个阿姨有一架钢琴,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去她那里,开始我的第一次“弹奏”。不过我不是按照五线谱弹的,而是随意地弹一些和弦,当时就很爱钢琴的声音,于是告诉父母“我要学钢琴”。可是他们说“不,因为你过一段时间就会腻了,然后我们家里就多了一架没用的钢琴”。不过,他们还是买了一台很小的玩具钢琴安抚我。但是,我还是一直坚持要钢琴,直到他们从一家旧货店里买了一架钢琴,母亲翻开电话本,就是那种黄色的本子,上面分门别类地写着管道工、电工,还有各种各样可能会用得到的联系人,其中就有钢琴老师。母亲找了一位当时离我们比较近的老师,我开始学钢琴了。

Q:当时是住在英国吗?

A:是的,在英国西北部。

Q:您是上的音乐学校还是普通学校?

A:一开始上的普通学校,第一个老师没有教我多长时间。说来话长,我已经写了一本自传,预计明年2月出版,书里关于这一切都说得很详细。接下来,我有了一位更好的钢琴老师,我还赢了一个比赛,这一切都发生在我开始学琴的第一年;然后,我进了一所音乐学校,后面的事情你也就都知道了。

Q:我特别好奇您是怎么做到在完全没有音乐氛围的家庭环境中学音乐,并且有如此之高的成就的?在您的成长经历中是否有过某个转折点,或者谁对您的影响特别大,让您这么优秀?

A:我的父母发现我是真的对钢琴很有兴趣,他们大为高兴,给我买了很多唱片,还送我去上钢琴课,他们真的很棒。而且,我很幸运遇到了两位钢琴老师,第一位是希瑟·斯莱德-利普金(Heather Slade-Lipkin),她十分负责;之后,我跟随她的老师戈登·格林(Gordon Green)继续学习,戈登·格林也教过西蒙·拉特尔(Simon Rattle)、约翰·奥格登(John Ogdon)这样有名的英国音乐家。这两位老师对我早期的影响真的非常大。

Q:您能就今年的比赛谈谈大致的看法吗?

A:我们听到了很多年轻钢琴家的声音,这期间有着太多精彩绝伦的表演。我认为,非常重要的是倾听别人的处理,不总是去比较我会怎么弹,或者我更喜欢什么样的处理。去欣赏不同的诠释,音乐中有太多可能,这就是音乐的魅力所在,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因为这是一件很主观的事情,越多变,也就越精彩。

赛场上我们听到了各种风格的表演。很多亚洲选手的声音着实惊艳到我了,亚洲能有如此多的参赛选手,这真的令人非常高兴。我在茱莉亚音乐学院教书,也教了很多亚洲学生,我很爱学生们,他们让我很感动。我喜欢这种关系,用人性化的方式去享受,也用心感受。古典音乐没有统一的言辞,我们可以在音乐里分享一切。不同的文化背景、有着不同的历史和信仰,当我们演奏音乐时,所有这些都不那么重要了。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可以分享音乐带来的巨大情感联系。的确,音乐是每个人都能共享的一种非常普遍的语言。

Q:您说得很对,这些年来越来越多的亚洲人开始接触古典音乐。他们对音乐很感兴趣,也很努力地去实现这个梦想,您是否注意到亚洲学生的特点,与其他地区的学生有什么不一样?

A:我认为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我想你也听到了比赛中各自的声音,每个人的演奏都不相同,这也正是我们所想看到的。我想说,最有帮助的一件事,莫过于父母在孩子幼年时的鼓励,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你想想,当你18岁的时候再说“我想要学钢琴”,那太晚了,是吧?当然,只是想要学习的话,永远都不会太晚。我会永远鼓励他们去学习,不管他们几岁了,但是如果想要将它作为一种职业,并且想要取得一定成就的话就太晚了。这就像是体育,你不可能说二十出头的时候再去学打网球,还志在大型比赛中夺冠。所以我认为父母的鼓励和孩子学习的早晚很重要。

Q:那么您觉得是否有好一点儿的方式去学习呢?您知道的,有很多中国学生都对音乐抱有兴趣,他们怎么知道应该跟谁学习呢?现在中国有着这样一个趋势——即使是那些最优秀的学生,他们上了一所很好的音乐学院,但是附中毕业后,却不愿意继续留在中国读音乐学院,而选择留学。当然他们中有的取得了不错的成果,有的却不尽人意。我的问题是,您认为一个学生有了一位好老师时,是应该一直跟着他学习,还是寻求来自不同角度的指导?

A:我认为无论是在英国还是中国,第一个老师都是最重要的,因为基础真的非常重要,想要学得好,基础要打牢,这对学琴最初的十年来说尤为重要。现在说音乐学院的层面,就拿茱莉亚音乐学院和柯蒂斯音乐学院来说吧,当然还有其他这样的音乐学院,学院的学习是很重要的。但是这里也不是创新的地方,创新是所有训练的最后一步,就是把你所学的最好一面展现出来。作为一名老师,就是在适当的时候抽离。我不想把我的演奏风格强加在他们身上。学生来找我,我鼓励他们弹出自己的想法,适当地鼓励的确会鼓舞人心,会让他们继续进步;但也许有时他们正在做一些需要你告诫的事情,经常发生的一件事就是他们喜欢用踏板发出噪音。这种噪音,在音乐厅里会被观众听见,录唱片时,如果不注意,也会在录音中听到这样的噪音。在你上台演出之前,有足够的时间去做其他事情,但也不要花太久时间,因为音乐会就像剧院,从你走上舞台的那一刻起,你就在表演,你坐在钢琴前,这不仅仅是听觉的音乐会,还是视觉的,你应该把观众都吸引到你的世界当中去。这些都是学生有时不太会注意的事情,或者他们在演奏时做了太多动作,诸如此类的事情都会分散观众的注意力。

同时,也鼓励学生们应对风格有更深的理解。在贝多芬和莫扎特的作品中如何表达,这有多重要就不言而喻了,或者是在拉赫玛尼诺夫的作品中,学习如何保持双手之间的自由度而不是同时演奏,这是20世纪早期拉赫玛尼诺夫那个时代的演奏风格。但我想说的是,在这些年里,我听到的年轻演奏家中,你可以很容易分辨出谁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很好的训练,很明显这些人可以自如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这才是训练真正的意义。我们不希望发生的是,一个人到了二十一二岁,有了关于音乐新的激情和想法,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通过正确的演奏方式表达出来,这才是我们想要避免的。

Q:我明白了,在比赛中我们看到两个阵营,一组是年龄稍大的,受过更多训练,更有素养,更有经验;另一组的选手都非常年轻,但很自然地展示了自己的才华。作为评委,如何看待这两种选手?

A: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你知道比赛总监雅克·马奎斯(Jacques Marquis)在比赛开始前说“我们不是在寻找有潜力的人,我们正在寻找一个准备好走出去开始完整职业生涯的人”。我们不会因为这个人说不定四年后会很厉害,就给他一等奖,这不是比赛的初衷,克莱本比赛的获奖者是那些准备好在两年内登上世界舞台,并且可以每年举办90至100场音乐会的人。换言之,就是在寻找这个时代真正的大师,但这并不是一个年龄问题。因为有些人在十八九岁,或者二十岁时就是完全成熟的艺术家了。当然现在我们都在发展,你看我六十岁了,但我希望在职业生涯中还能继续发展,没有人会停止学习和发展。但是我认为不要歧视年龄这非常重要,因为音乐的目的并非如此。这是一种感觉,有人想要表达给我什么,当他们走上舞台,坐在钢琴前,就会有一些别人没有诠释过的内容。我们想要一个自信的人,对我来说,重要的是做到自信而不自负,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平衡。我想听作曲家的想法,但我发现要想听作曲家的想法,仅仅演奏音符是不够的,你需要完全投入音乐中。你知道,我们在这里听到很多人只是弹得很好听。

Q:让我们聊聊关于比赛的问题吧。比赛分为四轮,每一轮都有人会被淘汰,有人会晋级,所以在您看来,谁更有优势?第一轮、第二轮中您的评判标准是什么?每一轮中如何评估这些选手?对第三轮和第四轮的期望是什么?

A:我在寻找一个想再次听他弹琴的人,想听他演奏其他曲目的人。

Q:您说想再听一次,是因为他们的演奏很有趣?还是他们有潜力,所以没听够?或者这两方面的原因都有?

A:你知道,世界上有很多钢琴家,不缺钢琴家。但是缺音乐会,不是所有的钢琴家都能有自己的事业。我的意思是,现在30位参赛选手,但世界上真的没有30个年轻音乐家的就业空间了。因为有很多其他的比赛,有很多人已经在演奏了,所以我们不得不缩小范围。我会问自己,有谁值得我买票去听他的音乐会,又有谁的作品值得我下载到手机里听上很多遍?是哪位钢琴家或是哪场演出值得我再听一遍?在过去的几周里,我听到了一些我认为非常精彩的表演,但我想再次听到某人弹奏的某个作品,对我来说,这很少见,因为我听过很多钢琴曲,但我听得进去的不多,我宁愿在不练习或演奏的时候读一本书。所以,我希望在比赛中能找到一个我十分欣赏、愿意再一次听到他演奏的艺术家。

Q:因为您是一位出色的钢琴家,同时也是一位作曲家,已经出版了奏鸣曲等作品。我发现这一代人更会有自己的看法,用自己的方式演奏,他们不再像以前的钢琴家那样身兼作曲家的角色,在您看来,钢琴家会作曲这件事是否重要?

A:我并不认为每个人都应该会作曲,并公演。但作曲是20世纪四五十年代每个钢琴家会都拥有的技能,没有例外,就像每个人都会写作,如果你会读,你就可以写,所以如果你会弹钢琴,你就可以创作音乐。现在它已经不是一项必备技能了,但我认为这是一种很重要的技能。会作曲,可以更好地理解作曲家,你会思考设计在何处渐强、思考如何创作旋律,然后当你看到贝多芬的处理,你可能就明白了他的想法,这是一种不同的思考方式。时至今日,的确有很多伟大的钢琴家并不作曲。这并不是本质需要,但我认为作曲是一件好事,我希望看到年轻人,即使只是做改编。当然,我们有一些人演奏阿戈斯蒂改编的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鸟》。我会对学生说“你们为什么不改编一个自己版本的《火鸟》?”这首曲子是斯特拉文斯基为管弦乐创作的,我不认为阿戈斯蒂改编得有多伟大,如果开诚布公地评价,我觉得这曲子还可以更好,有些地方是很不错,但是,你为什么不试试改编一下?这才是真正的起点,我认为你只是改编一个小旋律,或者一首民歌,把它改编好,在你的独奏会上用作返场曲,任何人都可以这样做。所以钢琴家应该会作曲,我是这样认为的。

Q:让我们谈谈您创作的这首比赛委约作品,您被委托为克莱本比赛写首新作品,请谈谈您的创作过程和思路?

A:是的,三年前我在哥伦比亚的波哥达,收到我的经纪人转来的邮件。我总是拒绝做比赛评委,我不喜欢评审,多年来,拒绝了像利兹等其他类似比赛的评委邀约,上一届的克莱本比赛我也拒绝了,我只是不想做评委,但是后来他们问我是否愿意为这届比赛创作一首必弹作品?我觉得这很有趣,就答应了,在答应委约的同一天就开始创作了。这套作品叫《帕蒂塔》,有五个乐章,是动人的段落,最后一段是托卡塔,在托卡塔的最后一个小节,有一小部分华彩,虽然它们不是停在同一个音上,我还是这样写了。主题我则采用了一个伤感的旋律,先是六度下行,然后你就会听到一串琶音,我用了一种新的方式来表现它,当你第一次听到它的时候,你会听到复拍子,非常有节奏,最后是轻快激昂的段落,中间是甜蜜而忧伤的。这首曲子我很快就写出来了一个大概,但是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来完善它,这也是我通常创作曲子的步骤。如果我有一个想法,我可能会在纸上写上很多很多页,然后再对这些东西进行编辑,很有可能到最后我最初写的东西都剩不下来。但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就好像是写论文、写文章那样,当你写了几页,再用更新替换了几页,最后把这所有的东西整合在一起,你又会想去掉一些东西再加一些新的进来。

Q:那么针对那些想要演奏这个作品的人来说,有哪些重要的建议或者需要注意的部分可以分享给他们?

A:老实说,我之前很少听到过这样的问题,我喜欢听人们演奏,他们在这首曲子中有一些特别的演绎,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这使得我很高兴。但是如果有学生问我,我会说一开始的章节应该要非常有节奏,我曾经写过“Ritmico”,也就是意大利语里面的“节奏”的意思。我也会在有些地方写“节奏感很强”,这时需要有点儿虚张声势,就像是你走上舞台,想象自己是埃罗尔·弗林(Errol Flynn)那样。然后是“适度的快板”,不要太快,你看这些十六分音符,你或许会觉得这太快了,其实不是这样的,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它是不太快的那种张扬和律动感很强的节奏。并且,这里也有像是打击乐的鼓槌滚奏,但很多人把这些处理模糊了,或者把它们弹奏得更快。所以我想通过写下一些小标记,会帮助人们在演奏时更有节奏,在开始的部分这是非常重要的。然后中间部分是非常抒情的,有些伤感,带有一丝柔情。事实上,有很多人把中间部分演奏得非常漂亮,带有自己的演绎风格,但通常当他们进入最后一段时,开始变得太快,我们便很难跟上了,节奏好,不仅仅是速度,还有节奏逻辑。我们会给表现最好的人颁奖,在决赛中宣布该奖项。

Q:那您现在可有人选了?

A:是的,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会在最后一夜知道这个人是谁(最终由任燦获“新作品最佳演奏奖”)。

Q:好极了!我们谈过了托卡塔部分,那么怎么理解“庆典”这个词呢?

A:我想到了小号,你知道号角声,当有号角声的时候,我们显而易见地会想到军队的环境氛围。在军队里的号角声是在早晨叫醒士兵,或者意味着进入战斗,还有像国庆日这样的庆祝活动,所有国家都会有这种庆祝国家建国,或纪念伟大领袖之类的节日,所以这种精神、感官上的愉悦体验、意气风发的状态也是其中的一部分。

Q:是啊,太好了,非常感谢!感谢您的专业、独到的见解,我们中国再见!

A:好的,中国再见!

专访之二——访评委吴菡

美籍华裔钢琴家吴菡女士,身兼钢琴家、艺术管理者、文化倡导者和教育家,1997年与丈夫大卫·芬克尔(David Finckel)共同创立ArtistLed唱片公司;2003年,创立门罗室内乐艺术节;2004年,接棒林肯中心室内乐协会艺术总监。每年策划音乐季的两百多场活动,其中包括林肯中心Alice Tully音乐厅的三十多场室内乐音乐会、七十多场世界巡演、新音乐会、大师班、网络直播课。2012年,吴菡荣获美国音乐界最高荣誉奖之一的《美国音乐年鉴》“年度音乐家奖”(Musical America Musician of the Year),成为该奖项五十多年里第一位获此殊荣的华裔女性,跻身“世界最有影响力的古典音乐家排行榜”。吴菡曾先后师从丽莲·卡里尔(Lilian Kallir)、鲁道夫·塞尔金(Rudolf Serkin)和梅纳海姆·普莱斯勒(Menahem Pressler),她说:“我希望年轻人也能像我那样幸运,得到大师的指导和帮助,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帮助下一代的音乐家。”

Q:吴老师,您好,非常高兴能在您担任克莱本比赛评委工作期间采访您。首先,想请您谈谈对这一届比赛总的印象。

A:印象是非常好的。我平常都是在弹音乐会,很少做比赛评委。这次比赛看见现在年轻人的水准非常高,心里很感动,你知道吗?我觉得古典音乐会有一个很好的、很光明的前景,我很高兴。

Q:这次有三十多位从世界各地来的选手,您觉得亚洲的选手这次在比赛当中表现得如何呢?

A:我觉得亚洲的钢琴家这次表现非常棒,有点儿惊讶他们的水准怎么都这么高!我想我们亚洲琴童的父母或老师都很重视钢琴学习,而且要求我们从很小就用功努力。现在国际的音乐景象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亚洲有这么多好的钢琴家,像郎朗等都活跃在世界的舞台上,所以我觉得很高兴。

Q:克莱本比赛是世界上非常著名、有影响力的比赛,您觉得这个比赛要选出什么样的音乐家呢?

A:克莱本比赛是世界最高级的比赛之一。你如果拿到大奖,全世界都会知道你。我们现在要找好的钢琴家、好的艺术家真的不容易,大家都可以弹很快、很大声,可是真的要弹得让观众很感动,能和观众交流很难。好钢琴家的演奏能够有好的感觉和特点,但那个感觉是没有办法教的。演奏者一定要对音乐有很多思考和想法,这样才会让观众喜欢你、关注你,从而也能获得更多的机会。要做一个不一样的钢琴家,一定要有自己对音乐、艺术的想法,这点对评委、对我来讲非常重要。

Q:太好了!您刚才讲到不仅是要选一个钢琴家,也是要选一个艺术家这个概念非常好。

我有一个问题,参赛选手中有一些是已经显示了一定的水准或才华的年轻钢琴家,也有一些年纪稍大的,比如说二十七八岁、三十岁的较成熟的钢琴家,有很多演奏经历。从比赛的角度来讲,怎样来评判?

A:这个问题非常好,如果你要做音乐家,尤其要做演奏家的时候,我觉得跟年龄完全没有关系,不是说三十岁的钢琴家一定比十八九岁的弹得更好。在舞台上,你如果要做艺术家,需要一个很久的职业生涯规划,你看鲁宾斯坦和霍洛维兹都弹到了八九十岁。参加比赛能够拿到奖很好,拿不到奖也没有关系,关键看未来怎样继续发展,这个才是最重要的。观众也会这么认为,观众只认可好的演奏,而不关心演奏家的年龄。如果你十八岁时弹得很好,但到了二十四岁却越来越退步,观众也不会想再听你演奏。拿奖只代表当下的荣誉,只有在未来慢慢发展,变得越来越好,变成真的艺术家,那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我做音乐总监,就是要帮助这些年轻的艺术家,让他们能够发展。我很高兴能在这次比赛中听到很多不一样的曲子和不一样的诠释,希望年轻人来到这里,能够借这个机会多向他人学习,学得越多,未来就一定能够脱颖而出。我们希望找到独立、对音乐有想法,并且能够为音乐奉献自己的好的音乐家。

Q:这是一个非常艰巨的工作啊!要找到一个现在能表现出极大的才华和能力,而且又要能看到他几年后还能继续发展的获奖者。

A:这对评审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你可以想想看,克莱本比赛每四年举办一次,还有柴科夫斯基比赛、伊丽莎白女王比赛、利兹比赛等。这么多比赛中大家都可以拿奖,所以音乐家获奖只占了成功的十分之一,最重要的是每一次上台演奏都能够比你上一次弹得更好。我很高兴克莱本比赛有这么多轮次,其中包括两场四十分钟和一场六十分钟独奏音乐会,还要演奏三首协奏曲,我们能通过这么多场比赛,不断发现每位选手的进步。所以,选手在每一轮都要表现好,艺术不是体育比赛,谁跑得快或谁能进球就赢了,艺术像神秘的魔术一样,只有赢得观众的喜爱,才是成功。因此,我们希望能通过比赛找到特别的钢琴家。

Q:是的,四轮中的每一轮比赛相信都有它既定的想法和考察目标。那您能不能介绍一下每一轮具体都考察哪些方面呢?

A:你知道每一个艺术家,尤其是钢琴家,因为文献非常之多,所以绝对不可能从巴赫一直到斯特拉文斯基的每一首曲子都知道,每一位钢琴家一定都有他特别的品位和感觉。克莱本比赛非常好的是在独奏比赛阶段,并没有要求你一定要弹什么曲目,可由选手自己决定,以此展现各自不同的风格。在协奏曲比赛时,组委会也给选手提供了大量的选曲范围,一定程度上给予选手足够的自由。另外,我很喜欢这次比赛的规则,评委的评判方式不是生硬地打分数,而是有“是”“否”“可能”三个选项,像观众一样去选择是否还想听到这位选手的演奏。比赛的投票体系也很好,十位评委都不知道其他人的选择,因此整个比赛的气氛也会特别温暖、融洽。比赛的主旨是支持、帮助青年钢琴家的发展,因此我也特别高兴能参与这次评委工作。

Q:您是一位有影响力的室内乐演奏家和独奏家,培养了不少学生,也做了很多音乐节。那您觉得在第三轮的协奏曲中有没有发现有些选手独奏很好,但是协作方面却有瑕疵呢?还是说,他们都能够很好地兼顾独奏和协奏?

A:对,是会有这种情况。我演奏过很多室内乐,演奏室内乐要有很好的耳朵,在合作时如果长笛或单簧管给了你一个旋律,你就要马上反应并很好地配合。但如果你的耳朵处于没有“打开”的时候,你就不会去注意。室内乐会教你去听演奏时各声部的平衡,当管弦乐队演奏很弱时,那么钢琴演奏者就应该弹奏得相应轻一些,当乐队强烈时,钢琴也应该强起来。因此,在协奏曲比赛中,尤其是莫扎特协奏曲中,你能够感受到艺术家们在演奏时耳朵是怎样听辨的,以及如何与乐队和指挥配合。

Q:您能不能介绍一下这次评委会成员的特点,和其他比赛有什么不同?

A:这次比赛的评委都是活跃在舞台上的艺术家,都是坚持举办音乐会的演奏家。我们很少教学,或者只教少量的大师课。我没有学生,我们都是在舞台上长大的,舞台上的艺术家跟在教学中的钢琴老师完全不一样。我对钢琴教师有最大的尊重,因为他们是真的需要把钢琴家的演奏基础和技巧打造好。可是表演者在表演时,需要规划好演出的许多方面,如音响效果等,因此这次比赛中,我们评审关注最多的是选手们在表演时的状态,而不是如学历等其他方面的因素,我觉得这次比赛的选手都训练得非常好。克莱本比赛的获奖者在赛后将马上获得许多演出机会,我认为他们在这次比赛中有机会进行锻炼是非常好的。我们评委也大多经历过比赛,知道这些选手未来将会经历的事情,尤其对于女性演奏家而言,保持长期的演出行程需要付出很多,所以,一定是非常热爱音乐、有奉献精神的钢琴家才能做到。

Q:最后我想问一下,您担任过评委和艺术总监,总的来说,您喜欢什么样的演奏家?什么样性格或类型的艺术家,你比较愿意给予他们更多机会?

A:首先,他们要能演奏很漂亮的、不一样色彩的声音,要有很好的键盘演奏控制力,强弱都能很好地控制,如果演奏得很平淡,观众就不能被吸引。另一方面,演奏者和观众的交流也很重要,演奏者不应一上台就只顾着坐下来自己演奏,能和观众互动也很重要。我们帮助一位演奏家举办独奏会,需要知道这个人的性格好不好,对我来讲,要选一位钢琴家来做室内乐,好的个性非常重要,尤其是我们做室内乐,两个星期的巡演,可能要演出十场以上,非常辛苦,情绪不好,会影响搭档的心情。对于室内乐演奏家来说,如果你是一个充满激情,对音乐不断有鼓舞人心的新想法的演奏家,那么你就能很好地参与进来,这样的音乐家也是我会想要一直听下去的。我想,这次参赛的三十位钢琴家如果彼此可以交朋友也是很好的,因为学习音乐是一个很孤独的过程。我们这次评委团的评委们都是好朋友,在一个人的音乐生涯中需要有好多朋友,因为他们会和你说真话,能互相帮助、互相支持。

Q:我们比赛的听众有许多仍是在校学生,作为前辈,能给他们一些建议吗?

A:首先,我想大家一定要多听音乐会。因为在音乐会中你可以思考、学习到很多。能知道什么是好的音乐,什么是不那么好的音乐。同时,如果你还是在校学生,我希望你能积累大量曲目。因为演奏家在举办音乐会的时候需要有大量的曲目储备,如在演奏协奏曲时,也需要有至少二十首协奏曲可以选择。再者,我建议钢琴演奏者应该除了练习钢琴作品,还应多了解相关作曲家的其他作品,如管弦乐、室内乐、弦乐作品,甚至歌剧。它们能更好地帮助你理解作曲家,演奏钢琴应该多思考如何将音乐演奏得像歌唱一样好听。

Q:讲得太好了!非常高兴能听到您这么好的建议,祝您工作愉快,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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