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跨文化哲学内涵与跨文化行动新探

2022-11-01郑凌娟

今古文创 2022年29期
关键词:跨文化主体文化

◎郑凌娟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广东 广州 510420)

一、跨文化——跨出和跨入

跨文化概念是跨文化哲学研究的出发点和核心部分。德国文化哲学家韦尔施(Wolfgang Welsch)在20世纪90年代提出了“跨文化”(cross culture)这个概念,意在澄清“跨文化”对经典文化概念“多元文化”(multi-culture)和“文化间性”(interculturality)的超越,并反映出“文化瓦解以后的生活形态”。 因此,这个概念最初的含义主要是试图展示“纷乱杂呈的现代世界的某种结构”(方维规,2016),展现出的是一种静态的和结果性的界定。随着时代的发展,全球的文化语境也相应发生了改变,不同的文化体系之间的关系早已经超越了一般地接触或影响、对峙或冲突,而是逐渐在过渡到一种文化间的互相渗透和相互交融的状态。由此,跨文化概念的内涵也在不断丰富,呈现出由静态理解向动态解读的发展,由结果评定向过程分析转向。

结合新时代特征,本文认为,“跨文化”应被理解成一种主体性意识和行为,而对其概念含义的理解应主要集中在对“跨”这个字的解释上。“跨”字同时包含了跨出和跨入两层含义。跨出是指走出单一、封闭、停滞的自我,而跨入则是指走入多元、开放、发展的空间。这里,加达默尔解释学关于效果历史的理论为人们提供了从纵向的、历史的维度理解和解释文化的角度,他认为历史和传统不只属于过去,而且也是一个不断实现的过程。历史通过制约我们的历史理解力而产生效果(加达默尔,2007)。而跨文化解释学则“以跨越单一文化传统界限的理解和解释为目标,研究不同文化传统之间的跨文化理解和解释,并阐明不同文化传统在互相交往中的共同进化”(姚介厚,2011),突出的是跨文化交流和对话中横向的、多元的视角。因此,通过两个角度的互补与结合,跨文化概念可以被理解为是一个文化主体不断与本土文化和异国文化相遇、碰撞和交融的过程,也是一个文化主体在文化间对话中不断对自我进行拆解和建构的往返过程,拆解的是文化的孤立性、停滞性以及文化间的对立性,而建构的则是文化间的联系性和文化的可普性(universalizability)(沈清松,2014)。

二、跨文化概念内涵

由对“跨出”和“跨入”的分析和解释,可以看到,跨文化概念实质上反映的是一个有始有终、循环不止的文化交往过程,跨文化行动的发生容纳了文化共存、交流互识和意义生成几个主要的环节。

首先,文化共存的前提是文化主体要看到和意识到文化的存在,不论是本土的还是异国的文化。因此多元文化类型及文化因子的引入和充分呈现就成为了实现跨文化发生的首要条件;接下来,“跨出”的行动更需要文化主体有意识地走出自我,去与异质文化相遇和交流。这个过程是文化主体间寻求彼此理解和彼此承认的过程,因此充分而深入的对话将成为实现这个步骤的唯一手段,而对话的过程也将始终贯穿于跨文化行动的整个过程;最后,如何真正实现跨文化对话的目标和意义,使文化主体能够在对话中反观自我,文化主体间能够跨入一种相互开放、彼此交融的崭新状态,这便要求文化间的对话能够深入至对文化的批判和终极关怀的层面,形成对本土文化和异质文化的反思和发展。因为只有对话上升到文化深处的根性层面,才可能在文化间找到更多的相似性和可普性存在,建构文化间的一种动态性和开放性的关联结构,使文化能够在对话中彼此丰富、共同进步,从而真正实现跨文化行动的目标和意义。

三、跨文化行动的要素

首先,跨文化行动就是跨文化主体要有意识地跨出“自我”,自我即是自我意识中的本土文化,是文化主体意识中的一种预设,它是意识中假定绝对和正确的存在,是一种隐形的存在。“正因为每一个文化对于其内部的人来说是神话,犹如透明的光,为他们照见一切,却不显现自身,跨文化的理解才会如此扑朔迷离而艰难”(思竹,2008)。因此,跨文化行动的第一个关键环节便是跨文化主体能够充分看到和意识到自我的文化存在, 跨文化主体要对他们用作判断基础的价值观有所认知,“意识到他们自己的意识形态观点和价值观并以此为明确的依据对文本或事件进行评估”(Byram,1997)。

与此同时,“跨出”的行动更需要文化主体有意识地走出自我的认知,积极去与异质文化相遇和交流。因为文化主体只有通过“跨出”自我,自我才能真正显现,也才能继续更新和建构。这里需要明确的是,文化本身存在的动态性和语境性特征。文化的存在和演变是在一定的条件性和关联性的情景中发生的,它是一种在具体情景中显现出来的状态。任何一种文化或文化现象,都不是一个孤立的、静态的、抽象的存在,而是在动态变化的时空中所产生的一种具体的关系效应。换句话说,文化主体的空间中需要不断地闯入与之相异的文化立场和角度,从而才能与文化主体的自我产生交流和碰撞,这样文化主体作为对自我的基本假设才会显现出来。跨文化行动绝不仅仅只是发现和比较不同文化传统中种种思想和哲学的异同,而更是为了针对具体的文化问题,能够在不同的文化主体间寻求到对话的可能性。跨文化行动就是文化间对话的过程,是文化主体间彼此由陌生走向熟悉、由浅层认知走向深层理解的过程,也是文化存在由局部走向全面、由静态走向动态发展的一个过程。文化存在本身是一个在时空中不断发展演变的过程,它在不同的文化语境和历史时期,会显示出不同的社会功能和价值。同时,任何一种文化都是作为一个整体性的存在,是作为一种语境化的存在,而文化中的任何一个因素和现象都是与其整体性和语境性相关联的。文化发挥的功能和价值正是在这样一个整体性和语境性的环境条件中产生出来的,是文化运动中的多元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因此,如何使文化主体跨入一个动态和立体的关系中,不断促使这个空间中的历史与现实、本土与异国间的参照和互动,通过文化间的对话,更好地理解历史和当下、自我和他者?如何不断推进文化间对话的广度和深度,揭示出“不同文明与文化中不同文本和语境、成见与传统的关系……探究不同文化语境与传统背后不同的、深层次的文明历史结构,并阐明它们之间更为复杂的互动关系”(姚介厚,2011),从而将文化中更全面的、动态的脉络体系呈现出来?这些都将是跨文化研究的重要课题。

为此,需要研究一种超越文化主体内在批判的理论和方法,因为仅仅立足于本土文化内部的自我批判是不全面和不充分的,仅仅站在自身的立场对自身文化的某些部分进行反思和批判,而无法对自身进行全貌性的分析和考察。因此,必须超越一种基于主体性立场的比较研究,才能开展出立足于文化间性的跨文化研究。跨文化对话的始发点一定是基于一种主体性立场的文化间关系,而文化间深刻的理解更需要文化本身以更全面的样貌显现出来,所以这个过程必须经由文化主体不断进入文化间对话,并能到达文化深层结构进行思考方能实现。因此,多元的文化以及文化中多元的因素应当在跨文化交往中不断析出和呈现,使它们“同时出现于同一经验之场,形成了一个有结构的整体”,从而在文化间形成一种“结构对比”(沈清松,2014:7)。在这个结构中,一种文化类型或某个文化因素因为其独特性和差异性而具有一定程度的独立性,但同时也因为文化间彼此的互动和联系而形成相互勾连、相互依存的关系结构。与此同时,不同文化类型中多元的文化因素在历史进程的维度中也呈现出前后发展演变的连续性,又彼此区分的断裂性。以此展现出一种反映文化生长基因的辩证关系,从而揭示出文化间的“差异性和互补性、结构性和历史性之间的动态张力”(沈清松,2014:7),真正从横向和纵向两个维度上打通文化间对话的渠道,使文化的多元性和动态性都能够更充分地显现出来。

因此,跨文化不只是“寻找信息的新源泉,而是通向对他人和自己更深层的理解”(思竹,2008)。通过文化的相遇、碰撞和对话,能够使各自文化中无意识的部分不断在意识中显现出来,每个文化中那些理所应当的前设能够不断获得重新被审视的机会,而文化中潜在的传统渊源和内在体系也能够不断被发现。通过揭示出隐藏于不同文化内部中更深层次的结构,才有可能搭建起能够被双方所理解的认知和实践基础,获得相互理解的可能性,同时也获得对自我的重新发现的可能性。这里需要明确的是,对于任何文化的某种功能和价值一定是要基于一个超越其本身的、更加宽广和宏大的整体性环境中来进行评估的。而任何一种文化类型或文化因子也是在一个具体的时间和空间中,通过在多元文化因子的关联互动的运作中才能够生发出意义的。因此,不存在所谓的恒久的、原初的或绝对优越的文化功能和价值,文化中的多元因子需要通过相互的映衬、关联、碰撞和互动,才能使文化中的某些特定的成分在这个整体条件下呈现出某种具体特定的模态,从而产生特定的功能和价值。由此,跨文化哲学的深刻内涵就在于,由文化价值的存在论解释转换至对文化价值的关系论解释,又或说,要超越文化价值的本体论解释,而代之以一种现象学的解释。所谓跨文化哲学就是对文化进行历时性和共时性的双向考察,发现文化功能和价值显现的规律和机制,不断发掘文化继承、吸收和发展的潜力。

因此,跨文化行动即是通过不同文化和传统间的深入、持久的交流和对话,不断促使每种文化都进入一种动态性的存在,也促使每种文化都能在对话中不断释放植根于自身内在的语言逻辑、思维方式、社会实践以及文化本体的动态性意义,同时在文化对话中也能够使对话双方的相互解读进入一种动态的、脉络性的语用诠释。动态性的文化存在促使对话中的每种文化传统能够有机会借助多元的文化传统视角和立场去重新思考和质疑自身文化中那些毋庸置疑的设定,从而能够持续超越任何特定文化传统的藩篱,获得文化继续生长的可能性。而通过有效的跨文化行动,能够促使文化主体内部建构起一个开放而充满活力的空间,时刻准备着与异文化碰面、互动和对话,从而不断超越对自我的认知。

最后,跨文化行动的目标是通过文化交流和对话在文化中和文化间找到更多的可普性存在,文化间能够彼此丰富、共同进步,从而使文化主体间能够跨入一种相互开放和彼此交融的崭新状态。一种文化仅仅从自身内部的角度和立场来进行自我反省和自我批判是不透彻的,它必须要跳出自我预设的种种范围和边界,才能够从全新的、多元的文化立场来考量不同的问题。因此,跨文化的过程不只是文化间进行比较异同和承认差异的过程,同时更是文化主体跨出单一、封闭的自我,跨入多元开放的全新主体的过程。这个环节是文化主体在对话中不断更新对本土文化和异国文化的认知和理解,进入深刻的文化反思与批判的过程。同时,也是文化间寻找关联性、互补性和连续性,达到文化理解的“视域融合”的过程。在这里,加达默尔关于视域融合(the fusion of horizons)的哲学概念可以得到很好的引申,解释者经由前见和文本产生了历史与现实的融合,同时也是解释者与被解释者的融合。由此,新旧视域的融合便产生了新的理解,而新的理解随着时间推移又将成为先见(Gadamer,1977:55)。事实上,这个概念可以“用来解释‘本土文化’和‘异文化’两种传统在相互理解中达成视野的融合,在跨文化交往中促成各自文化传统的进化。在这种辩证的跨文化理解和解释中,还会生成某种‘重叠共识’,那是一种内涵差异的共识,是异中之同,是寓于差异性的动态的同一性。‘本文化’和‘异文化’在相互理解中都会超越自身,获得新知甚至知识的创新,相互促成文化的创新与文明的共同进步”。(姚介厚,2011)因此,通过有效的跨文化行动,才能够建构一种文化间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合理秩序。文化的视域融合的前提是文化主体通过深刻的文化反思与批判,在文化主体内部开启一个动态开放的对话空间,当中容纳多重的文化角度和立场,并且其边界高度开放(Hermans, 2003)。通过立场间的对话关系和相互影响使自我的主体性立场从整体上得以重组,从而使文化主体自我内部和文化间的整体上都能形成一种开放动态的文化间形态。因此,文化的视域融合是文化主体通过对话,从横向和纵向的双向角度,不断从多元的文化价值中吸取积极的养分来实现主体自我的超越和创新。文化的视域融合也是通过对话在文化间找到更多的联系性、互补性和可普性存在,从而使文化主体间能够跨入一种相互开放和彼此交融的崭新状态,不断获得文化间的共识与融合,从而实现人类文化间彼此丰富、共同进步的目标。

四、结语

本文结合阐释学哲学和跨文化哲学的双重视角对跨文化概念以及跨文化行动发生机制进行了考察和探讨。跨文化概念包含跨出和跨入两层含义,跨出单一、封闭、停滞的自我,而跨入多元、开放、发展的主体。跨文化行动容纳了文化共存、交流互识和意义生成几个环节。多元文化的引入和充分呈现是跨文化的前提条件,而对话的搭建和文化全面脉络的展现则是文化间深刻理解的保证,最终通过文化对话产生的反思批判和终极关怀,文化内部和文化间都将获得文化的视域融合,达到彼此更新和互为丰富的崭新状态。

猜你喜欢

跨文化主体文化
以文化人 自然生成
年味里的“虎文化”
论自然人破产法的适用主体
超越文明冲突论:跨文化视野的理论意义
谁远谁近?
石黑一雄:跨文化的写作
关于遗产保护主体的思考
跨文化情景下商务英语翻译的应对
论多元主体的生成
论词汇的跨文化碰撞与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