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历史·现实
——《镍币男孩》对特殊群体的三重观照
2022-11-01翟亚东
◎翟亚东
(辽宁大学日本研究所 辽宁 沈阳 110136)
美国黑人作家科尔森·怀特黑德(Colson Whitehead)2019出版的长篇小说《镍币男孩》(The Nickel Boys)荣获普利策小说奖,这也是他第二次获此奖项。在这部作品中,他一改以往的创作模式,以历史上真实发生的种族迫害事件为原型,回归了对美国种族歧视严重性的批判,将20世纪60年代吉姆·克劳(Jim Crow)时期南方黑人群体的生存境遇展露无遗。
面对长期困扰非洲裔的身份、历史和现实问题,怀特黑德也通过这部小说给出回应:借助于小说中特殊群体生存状态的刻画,他建构起了特殊的黑人身份群体,实现了少数族裔弱势群体的历史在场;并通过写实性的表现方式,还原了历史的残酷真相;他还将自己对特殊群体的思考融入作品,使情节具有了现实所指性。这三重观照,体现了他作为新世纪黑人作家的代表对黑人文学传统的继承和发扬。
一、特殊群体与身份建构
身份问题一直是美国黑人作家创作时关注的焦点。从20世纪初杜波伊斯(W.E.B.Du Bois)提出“两个灵魂”的身份焦虑,到50年代拉尔夫·艾里森(Ralph Ellison)《看不见的人》的身份状态隐喻,再到70年代托妮·莫里森(Toni Morrison)与艾丽丝·沃克(Alice Walker)黑人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都是黑人作家对族裔身份问题的不懈探索。作为新世纪黑人作家的代表,怀特黑德也以自己的方式回答族裔的身份问题,而《镍币男孩》就是他的全新尝试。
《镍币男孩》中,怀特黑德将自己的关注点放在了一个群体之上——“镍币学校”(Nickel Academy)内的“黑人少年犯”,而对其他群体着墨不多。这种关注从校外和校内两个方向展开。在校外,与以往黑人小说聚焦黑人社区居民的生存状态不同,《镍币男孩》更关注黑人内部的少年群体。除了第一部分讲述了主人公之一埃尔伍德(Elwood Curtis)的童年经历外,小说还在之后的情节中穿插介绍了特纳(Turner)、杰米(Jaimie)等人的际遇,立体地呈现了黑人少年遭遇的生活困境。而与此相对,“法国街”(Frenchtown)内黑人成年人的生活却并未展开。在校内,作为美国南方吉姆·克劳法时期建成的少管所,镍币学校遵循种族隔离的要求,将校园严格地划分为白人区和黑人区,并且几乎隔绝了两个校区沟通的可能。因此族裔区分得到了加强,两个区域男孩的生存境遇也被严格地切分。正是通过校内外生活状况的表述,群体范围逐步划定,“黑人少年犯”的群体形象也逐步突显出来。
之所以会选择这个群体,与他们身份的特殊性息息相关。显而易见,这个“黑人少年犯”群体是非洲裔群体内部的细分群体,而他们的出现顺应了美国社会身份认定细化的内在规律。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在研究美国社会现状的专著《身份:对尊严与认同的渴求》(Identity:The Demand for Dignity and the Politics of Resentment,2019)中就强调了美国身份认定不断细化的过程:马丁·路德·金“只要求美国社会对黑人白人一视同仁”;60年代末的黑豹党(Black Panther Party)则以自己的黑人身份为荣;而当下的“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Black Lives Matter)开始为“黑人个体受害者伸张正义”。在此过程中,黑人认定自我的方式经历了从最广泛的美国公民,到非洲裔,再到群体与单独个体的演变,判断的依据也更为细致。怀特黑德塑造的“黑人少年犯”群体也依随这一潮流,成为了黑人文学中更为新颖的黑人细分群体。这种细化的出现是非常容易理解的:面对当代美国复杂多样的族裔环境以及大众对黑人运动的“审美疲劳”,单纯强调非洲族裔身份似乎已不能满足批判的需要,只有通过加强所在群体身份的特殊性才能更好地表达政治诉求。历次民权运动中的边缘群体尚且需要不断以“更狭隘的身份看待自己”;作家也必须寻找新的细分身份引起关注并达到抨击种族歧视的作用。怀特黑德一直在进行尝试,《萨格港》(Sag Harbor,2009)中的黑人少年群体就已经具有细分群体的雏形;而这次的“黑人少年犯”群体更是这类群体认定的深化。
这一群体的特殊之处除了细分属性以外,对比以往的黑人群体,他们身上还有着双重的弱势群体属性:作为黑人,他们成了种族歧视的受害者,遭受了来自白人群体的无情虐待;作为未成年人,他们又成了成人校监规训和惩罚的对象,由于在体力和生活阅历上的劣势,使他们在面对校监的不法侵害时只能选择忍气吞声,成了被单纯剥削却无力反抗的群体。如果说黑人属于美国社会的弱势群体,“黑人少年犯”就是弱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克莱顿·史密斯(Clayton Smith)、格里夫(Griff)、埃尔伍德等少年被杀的事实也进一步揭露了压迫的残酷性。
通过这两个特征,怀特黑德关于身份问题的答案也呼之欲出:凭借身份细化和种族歧视事实认定,在引起关注的同时加强非洲裔内部的族裔认同,并进而为维护本族裔的利益表达合理诉求。他正是看到了这一身份群体的特殊性和批判价值,于是选择在这段历史被尘封之前将他们拉回到大众的视野当中。面对记者采访,他曾说道:“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有一个地方像这样,那就还有几十个。”尽管小说原型“亚瑟·G·多泽男子学校”(Arthur G.Dozier School for Boys)的受害者在黑人族裔中的占比微不足道,但是放眼美国历史,被非法送入少管所、剥夺人身自由并受到身心摧残的“黑人少年犯”群体并不罕见。作为当代黑人作家的代表,怀特黑德自觉有责任让这些受害的黑人群体发声。他对于“黑人少年犯”群体身份的探索,是黑人文学史上的全新尝试。
二、特殊群体与历史复现
怀特黑德对美国黑人历史的关注是一以贯之的。从早期的《约翰·亨利日》(John Henry Days, 2001)、《艾佩克斯止痛贴》(Apex Hides the Hurt, 2006),到最近的《地下铁道》(The Underground Railroad,2016)以及《镍币男孩》,作家都试图探寻美国黑人历史的真相。但是《镍币男孩》呈现历史的方式与之前的作品明显不同。怀特黑德初登文坛时具有明显的先锋性与后现代性,威廉·拉姆西就(William Ramsey)认为他的早期作品“将历史看作叙事”,并将“当下的(美国)南方视作它曾经的幻影”;伯特伦·D·阿什(Bertram D.Ashe)更是直接将《约翰·亨利日》作为“后灵魂美学”(Post-Soul Aesthetic)的代表,因为它“对后民权时代的英雄主义提出了质疑”;即便是2016年出版的《地下铁道》,也有鲜明的魔幻色彩,原本抽象的“铁道”概念被怀特黑德具象为真实存在的铁道。而在《镍币男孩》中,他有意地剔除了之前常用的后现代手法,彻底重返历史本源,复现了1964年民权法案(Civil Rights Act of 1964)颁布之前美国南方种族歧视的残酷现实。由于在写作之前参考了大量的相关历史文献,“黑人少年犯”群体从儿童、少年到青年的成长经历,以及他们从入狱到出狱的生存状态都有对应的历史原型或依据。
首先是黑人少年的儿童阶段。由单亲母亲、祖辈抚养长大,甚至于无人抚养,是当时许多黑人儿童要面对的生存境遇;而监护人的缺位直接导致了物质条件的匮乏,降低了黑人群体的受教育率。有研究曾指出“美国黑人儿童生活在贫困中的可能性是白人儿童的三倍”;也正由于贫困,黑人儿童的“受教育水平严重滞后”。主人公之一的埃尔伍德就失去了双亲,由祖母抚养长大。尽管他有非常强烈的求知欲,但是他的书架上也只有“哈迪男孩”(Hardy Boys)和“汤姆·斯威夫特系列”(Tom Swifts)之类的基础儿童读物。为了更进一步展现教育资源上的匮乏,怀特黑德在第一章叙述了埃尔伍德和皮特(Pete)通过激烈的“刷盘子”竞赛争夺百科全书的情节。埃尔伍德对“百科全书”的渴望,比赛中的全力以赴,以及被骗后的失落充分地展现了黑人青少年的求知困境。不仅是埃尔伍德,男孩特纳、杰米也都在不完整的家庭长大,并且没有受教育的经历。教育资源的匮乏变相地增加了黑人群体的犯罪率,这也是镍币学校这类少管所得以长期存在原因之一。
如果说儿童时期的抚养问题可能还是许多黑人所要面临的共同困境,那非公正的审判就是专属于“黑人少年犯”的生存体验。埃尔伍德仅是因为搭乘了被盗的汽车就被判为有罪,并且从外祖母和律师反复申诉无果的情节中,可以看出法官对于此类案件不屑一顾。小说的另一位主要人物特纳的入狱经历也值得关注——特纳因使用煤渣块砸碎了白人的车窗而被捕。他的报复行动可以看作是对白人车主种族歧视的反击,但警察和法院显然没有了解事情原委的动机,他们草率地将特纳被强制送到镍币学校接受改造,并对他的身心健康造成了巨大的损害。根据李世安对美国司法制度的研究,美国警察在逮捕的过程中有很大的裁量权。由于白人警察种族歧视的观念影响,“导致大批并没有犯罪的黑人被捕”;克里斯托弗·M·斯潘(Christopher M.Span)在研究纽约和费城的黑人少年犯罪问题时发现法官也倾向于将黑人少年看作“主要的犯罪嫌疑人”。这种从逮捕到审判全流程的非公正性揭示美国司法系统的失败,以及失败的受害者往往都是少数族裔成员的现实。
整部小说的叙事重心是镍币学校内的生存体验。为了尽可能逼真的还原“黑人少年犯”遭受的残酷迫害,怀特黑德采用了诸多策略,力求增强生存体验的历史真实性。首先,《镍币男孩》保留了校内许多事物原本的名称。除了将“亚瑟·G·多泽男子学校”的名称替换为“镍币学校”,学校中其他事物的名称基本和事件原型保持一致。埋葬少年尸体的“靴丘”(Boot Hill)、监舍的名称“克利夫兰”(Cleveland)、接受体罚的审讯室“白宫”(the White House)、甚至于体罚时用的鞭子“黑美人”(Black Beauty),皆来自现实中受害者们通用的称呼方式。知晓多泽男子学校事件原委的读者可以通过阅读将小说与历史对应,从而自觉地复现男孩们经历的痛苦折磨。其次,小说还尽量还原了校内的生活经历。严格的作息时间安排,繁重的体力劳动,甚至于义务的社区服务,全都可以从受害者的自述里找到对应。不仅如此,男孩们的一举一动全都处于校方的监视之下,如果男孩行为有违反纪律之嫌,就会被送到“白宫”遭受鞭刑。在男孩们的生活经历中,最能体现校内生活残酷性的经历就是“白宫”内严酷的鞭刑体罚。怀特黑德巧妙地避开了对体罚过程的正面描写,选择从侧面揭开此种虐待方式的非人道性:受罚者被确定前,“宿舍里充满了巨大的威胁和不安”,直到受罚者被校监带走,“其余的男孩”才会“感到放松”;作为“过来人”,戴斯蒙德(Desmond)劝告埃尔伍德受刑时“最好不要动”,否则会被打得“皮开肉绽”;受刑后,“医生用了两个小时才将嵌在皮肤里的(衣物)纤维清理干净”,可见鞭刑之血腥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正是由于私刑的威慑,校方制造了一种持续性的白色恐怖,男孩们感受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都处于校方的“全景敞视”(Panopticism)之下。即便不使用私刑,校方也可以“造成一种有意识的和持续的可见状态,从而确保权力自动地发挥作用”。小说的这些场景刻画并非空穴来风:根据多泽男子学校众多受害者的陈述,他们都或轻或重地遭受了鞭刑;受害者之一的加迪(Gaddy)就在媒体的报道中详述了遭受鞭刑时的痛苦经历,并直接将多泽学校称为“奴隶营”。借助于外在的事实还原和内在的心理还原,怀特黑德最大限度地贴近了历史现实,将少管所内阴森而压抑的生存状态逼真地复现与于小说内。
最后,即便离开镍币学校,监狱生活造成的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创伤是无法消散的,他们甚至会困扰受害者终身。由于校内残酷的鞭刑,接替了“埃尔伍德”之名的特纳的身体上留下了深深的疤痕,并且他不愿将这些伤疤示人,这是他内心障碍的浅层表现。更深一层,特纳“尽管身体上逃离了镍币学校的控制”,但是心理上“依旧困扰于自己的经历和朋友的牺牲”。他从不和别人谈起自己在少管所内的经历,也不愿意和其他镍币学校的受害者保持联系,孤独的生活状态是他经历创伤之后本能的精神深层反应。这种身心上剧烈的疼痛也并非怀特黑德的凭空创造,而是有确切的现实依据。多泽学校的受害者、“白宫男孩”组织的创立者罗杰·迪安·基瑟(Roger Dean Kiser)在纪实性自传中用很大的篇幅控诉校方管理人员给他带来的精神创伤。在经历了校方的摧残之后,他也同样选择尽量独自生活;通过他对其他受害者的描述,能感受到这种独自生活的状态在他们当中应当非常普遍。本应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的少管所造成了更严重的心理障碍,这样的结局是对整个少管所制度的尖锐讽刺。
正是通过对“黑人少年犯”群体特殊生存境遇的呈现,怀特黑德达到了复现历史现实的目的。在这一点上,他实现了小说和纪实文学的互通。尽管“欧亨利式”的结尾增强了小说的戏剧性,但《镍币男孩》还是具有强烈的非虚构文学的色彩,这充分地体现了他创作地写实性转向。
三、特殊群体与现实隐喻
《镍币男孩》的结构非常独特:小说的序言部分,怀特黑德并未急于讲述主人公们的人生轨迹,而是如同记者一般报道了当下镍币学校内无名冢的开掘过程;到了结尾部分,叙述的时间点又从历史回到现实,述说特纳重返佛罗里达州并准备将自己的经历公之于众。小说的主体虽然是以虚构的历史叙述为主,但开头和结尾的设置明显道出最终的落脚点还是在当下。这种独特的结构设置,隐含了怀特黑德对于美国现实的观照。相较于以往的作品,《镍币男孩》的确有非常强的真实性,但是这并不代表怀特黑德放弃了深层内涵的挖掘。“黑人少年犯”群体的生存境遇不仅是历史现实的复现,更隐喻了美国黑暗的社会现状。
这种隐喻最明显的代表就是少管所镍币学校。由于校内的虐待事件一直被校方隐瞒,少管所的风评并未受到影响,不断有父母或亲属将孩子送去接受管教。埃尔伍德也曾天真地希望在学校里继续学习“为期待上大学的学生提供的高级课程”。但当黑人少年们真正了解镍币学校之后,他们的幻想就全部破灭了。这种前后感受上的天壤之别与怀特黑德本人对美国社会近年来变化的认知如出一辙。怀特黑德接触到多泽男子学校暴行的2014年就发生了埃里克·加纳(Eric Garner)、迈克尔·布朗(Michael Brown)等黑人因暴力执法而身亡的恶性事件,而类似事件在之后也接连发生。他亲述《地下铁道》后原本不想再创作另一部沉重的作品,但是持续不断的紧张局势让他“不得不这样做”。血债累累的镍币学校就是美国社会现状的缩影,种族歧视的不变本质淋漓尽致地映射在镍币学校之中。
怀特黑德还通过拳击赛的情节预示了族裔对立的状况已经逐步加剧的现实。这一情节的创作显然借鉴了罗杰·迪安·基瑟自传中有关校内拳击赛的陈述,但是他罕见地违背了写实的原则,将族裔内部的拳击赛改写为族裔之间的较量。除此之外,他还有意提升了拳击比赛的重要性等级,用一整章的篇幅来记述事件的全过程。这种反常具有明晰的隐喻意味:最终的冠军将由黑白两个校区最强的选手对垒产生,于是拳击赛的胜负就从个人的荣誉上升到了整个族群的尊严问题。黑人区的代表格里夫刚出场时是以校园霸凌者形象出现的,但是在他胜利之后,黑人男孩们簇拥着回到监舍,“为他们的冠军欢呼呐喊”。正是由于在拳击赛中维护了黑人少年群体的尊严,格里夫脱去了霸凌者的负面形象,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可见在少年们看来,族裔内的矛盾无法与种族歧视相提并论。而白人群体也遵从同样的逻辑:由于他违背校监斯宾塞(Spencer)的意愿赢下决赛,因此将他看作违背白人群体意愿的反叛者,校方也不带丝毫怜悯地暗中处死了他。作为黑白两个校区唯一的正面接触的部分,黑白双方针锋相对,最后演变成了暗中的种族仇杀。这种严重的对立状态,就是怀特黑德写作这部小说之时美国族裔状况的真实写照。
不仅如此,怀特黑德还深刻地认识到族裔矛盾的根源是美国政府,并将这种认知注入《镍币男孩》之中。“白宫”作为一个反复出现的意象,对“黑人少年犯”群体有着特别的意义。在小说的第六章,“白宫”的名称第一次出现:“黑人男孩称之为白宫,因为这是它的正式名称,它很合适,不需要修饰。白宫颁布了法律,所有人都遵守了。”这段话从字面上看反映了黑人少年们对于“白宫”审讯室内酷刑的忌惮,其实别有所指。美国的立法工作由国会完成,投票表决通过后交由总统签署生效。“白宫颁布了法律”完全可以看作是美国现实的立法流程,它暗指黑人面对政府颁布的歧视性法律被动接受的现状。在“白宫”这个名称出现的地方,类似的暗指也屡见不鲜:第七章遭受“白宫”的鞭刑之后,其他黑人男孩接纳了埃尔伍德,这体现了黑人群体受到种族迫害之后产生的身份认同;第十四章,埃尔伍德认识到“成百上千的镍币学校和白宫”散落在美国大地上,这里的“白宫”不再是特指,而是上升为一个具有普遍性的概念,是美国强权权力的象征;第十五章,埃尔伍德更是直接将“白宫”和“判你下地狱的白人法官”并列,再一次指向了“白宫”的现实含义……通过这些例证,小说的现实隐喻和讽刺意味呼之欲出:“白宫”,这个美国国家权力的象征在这里降格为审讯室,并且和“黑人少年犯”的苦难直接相连,这也就指明了美国的公权力实际掌握在白人手中,黑人则是这套制度的直接牺牲品。自始至终,美国种族歧视的问题就从未得到美国政府的正视,美国的种族歧视危机只会随着更多美国黑人的牺牲被不断放大。
而事实确如怀特黑德的隐喻那般迎来了阶段性的爆发。《镍币男孩》出版的一年之后,由乔治·弗洛伊德之死(George Floyd)引发的新一轮“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席卷了整个美国。这一事件不断发酵本质上仍然导源于美国种族歧视的痼疾。怀特黑德之所以能将自己对当下的思考融入历史中“黑人少年犯”的生存体验,也是因为种族歧视的实质没有改变。可以说,《镍币男孩》体现了他对美国现实的深刻反思,也表达了他渴望实现真正族裔平等的政治诉求。
四、结语
《镍币男孩》深刻地体现了怀特黑德对于本族裔生存困境的观照。他摒弃了以往后现代式的创作态度,借助于特殊群体的生存境遇将黑人面临的身份焦虑、历史焦虑和现实焦虑忠实地呈现在读者面前。在“黑人的命也是命”运动如火如荼的2020年,《镍币男孩》的获奖和这场运动遥相呼应,它们都是种族平等谎言破产的重要标志。美国的种族歧视自始至终没有明显改观,种族平等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