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见

1.内景 李想家 日

李想一手紧紧攥一张房屋宣传海报，一手忐忑地推开家门。

李想假装不经意地将海报放在李念面前，转身倒了一杯水。

李想：姐，你看这图上那房，多攒劲！

李念瞟了一眼，继续择着手里的菜：是啊。今天政府补助下来了，我买了鸡肉，咱们炖鸡汤喝啊。

李想：我也觉得这房好，你看给咱家整一个咋样？多有面儿！

李念转身烧了一锅水：面儿又不能当饭吃，整那虚的干啥？

李想一把夺过水壶，拉过李念。

李想：姐，我现在是男人了，得有一间自己的屋，我们班同学都有，我也想要。

李念：啥男人？小屁孩，不要什么都和人比，你怎么不看看别人比你考得好？

李想：姐，我保证，要是我有间自己的屋我肯定好好学！

李念：你能不能懂点事，家里哪有钱让你造？你现在的学费都还是乡亲们凑出来的，你不努力，那房子这辈子都住不上。

李想愤愤地走到桌边，拿起海报撕了个粉碎，转身走出家门。

2.外景 路边 夜

李想走到村口的老榆树下生闷气。

几个下班回家的工人坐在一旁闲聊。

工人甲：我听说咱们要涨工资了？

工人乙：这回多亏了政府的政策，咱们农民工的生活越来越有保障了。

工人丙：是啊，咱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李想听见几人闲谈，忽然眼前一亮。

3.外景 工地 日

字幕：第二天。

天还没亮，李想就独自来到了工地。

巡逻的保安远远地看见了李想，呵斥道：喂，尕娃跑来欠揍吗！

李想吓得连忙要跑出工地。

工地负责人迎面走来：你这尕娃娃到这儿干啥？

李想：我想干活儿，能给我找个活儿干吗？我有力气，能吃苦，啥都行。

工地负责人：上学呢吧，我们不要，尕小子还是回去念书吧。

工地负责人说着，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想只好无奈地转身向学校走去。

4.内景 教室 日

李想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拿着笔在纸上漫无目的地写写画画，思索着如何说服工地负责人。

5.外景 工地 傍晚

放学后，李想来到工地门前。

工地负责人走出大门，李想立刻走上前去。

李想：叔，我……

没等李想说话，工地负责人就对李想摆摆手，示意他离开这里。

李想耷拉着脑袋，失落地踢着路上的石子，正准备回家时，脚下的小石子不小心踢到了包工头身上。

包工头打量着李想，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李想：叔，你是这工地上的工人吗？我想来咱这工地上干活儿，别看我小，我有一把子使不完的劲儿！

包工头弹灭了手里的烟，转身打趣道：学生赶紧回家写作业，别使脾气往外跑，家里人该着急了。

李想连忙上前两步：叔，我18岁了，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很需要挣钱。

包工头刚想拒绝，低头瞥见了李想那双开胶的鞋子，到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

包工头转身思索了片刻，清了清嗓子：我们这儿可不收小混混，要干就是长期工，能坚持下来的话你就明天早上按点报道，不行就回家好好待着。

李想看了看包工头，又看了看扔在一旁的书包，坚定地点了点头。

6.内景 李想家 日

门外传来敲门声，李念打开门，李想的老师站在门前。

老师：您好，您是李想的家长吗？我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李想的情况，算是做一个家访。

李念：您好老师，我是李想的姐姐李念，您快请进！

老师：谢谢。

李念将老师迎进来，二人在客厅中坐下。

老师：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李想最近为什么没有上学，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李念：什么？李想没去上学？不会吧，他每天都……

7.内景 李想家 夜(闪回)

天黑了，李想疲惫地推开家门。

李念：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饭菜都凉了。

李想脱下满是尘土的外套，坐在餐桌前狼吞虎咽。

李念：慢点吃，急什么啊？

李想没说话，风卷残云般地将饭菜吃了个精光。

李想放下碗筷，走到床边倒头便睡。

李念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闪回完)

8.内景 李想家 日

李念：我知道了，怪不得最近他每天回家都灰头土脸的。

老师：李想是个好孩子，成绩一直都不错，高三了，可不能就这样荒废了啊！

李念：谢谢老师，您费心了。

李念说完，从厨房里拿出一篮鸡蛋，递给老师。

李念：老师，这是我们家养的鸡下的新鲜鸡蛋，您回去尝尝。

老师连忙拒绝：您快收回去！李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些留着给他吃吧，别这么客气。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回头别忘了和李想好好聊聊，一定要把书读下去。

9.外景 李想家门前 傍晚

李念满面愠色地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

不远处，李想向家的方向走来。

李念站起身，一个箭步来到李想面前，重重地扇了他一记耳光。

李想表情愕然：你凭什么打我？

李念气得浑身颤抖：凭什么？凭家里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你，你却跑出去玩，凭邻里乡亲有什么好事都惦记着你，凭我是你姐！

李想：玩？我什么时候出去玩了？行，那这个书你来念，我不念了！

李想说着拿起书包，将书包里的课本倒在了地上，转身走进屋里摔上了门。

10.外景 李想家门前 夜

李念坐在门口，揪着狗尾巴草发呆，不禁有些懊悔。

门前走过几个小男孩，其中一个小男孩正在神采奕奕地描述着属于自己的新房间。

李念有些惊讶，看到几个孩子脸上骄傲的神情，她走进屋子。

11.内景 李想家 夜

李念走到垃圾桶前，将里面海报的碎片整齐地拼在一起，用胶带粘贴起来。

12.外景 李想家院子 夜

李念拿着海报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对比了每个屋子后，目光落在了后院的牛棚上。

13.一组镜头

李念在山上挖野菜。

李念收集废品。

李念把拾来的木板做成书柜，用洗刷干净的瓶瓶罐罐砌起了一面隔断。

14.内景 李想家 日

李想走到餐桌前，粘满胶带的宣传海报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拿起海报，向窗外看了看。

窗外，小屋已经有了模样。

李想的眼眶湿润了，他默默地放下海报，做起家务。

15.内景 学校 日

李想走进学校，远远地看见李念正站在办公室门前。

老师：不是我说，您作为家长，对孩子的教育也太不重视了吧？上次我已经和您说了，但李想还是没来上学，您这样纵容他是在害他！

李念在一旁红着脸，窘迫地不知说些什么。

李想急忙走过去挡在李念前面：对不起老师，是我的问题，我姐她没错，不是她没教育好我。

李想说罢，拉着李念离开学校。

16.内景 李想家 夜

李想走进家门，看到李念正背对着自己整理着课本。

李念拿起其中一本尝试朗读，她结结巴巴地读完一句，转头发现李想站在身后，脸顿时红了。

李念急忙合上手里的书，随手抓起旁边的课本假装整理起来，随后又起身拍了拍衣裳。

李念：你别多想，我随便看两眼而已。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做饭去了。

李想：姐，你是不是想……

李念：跟你说了别多想，下次你自己收拾！

李念说罢，匆匆系上围裙走向厨房。

(画外音)李想：我知道，我姐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播音员，然而，她却把学习的机会让给了我。

李想看了看桌上翻开的字典，字典上写着“家”的例句。

李想眼圈微红，快速地将课本整理好。

17.内景 李想家 日

李想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做着饭，一阵焦煳味传来，李想打开锅盖，发现肉被烤焦了。

李念狐疑地走进厨房。

李想：姐，你别生气。我早上去工地把工作辞了，用工资买了块好肉，本想做点你喜欢吃的菜，没想到……哦，对了，这是我给你采的野花，漂亮吧！

李想说着，将一束野花递到李念面前。

李念没说话，她皱着眉将桌上的野花连同焦煳的肉扔进垃圾桶，随后端起锅向门外走去。

李想：姐……

18.内景 李想家 夜

李想做完作业，将课本装进书包，忽然一张纸从字典中掉出来。

李想展开纸，发现这是一张奖状，上面写道：恭喜李念同学获得“小小播音员”称号，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李想不自觉地看向李念。

19.外景 广播站 夜

李想来到广播站门前，他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推开窗户翻进了广播站。

20.内景 广播站 夜

广播站内一片漆黑。

李想拿出手电筒，面前复杂的线路和庞大的设备使他有些不知从何处下手。

李想将手电筒向上照了照，一个红色的话筒映入眼帘。

李想眼前一亮，他拿起话筒，拔出连接线，将话筒藏进怀里后翻出窗户。

21.内景 李想家 夜

李想满头大汗地跑进家。

李念见李想气喘吁吁，嗔怪道：臭小子又去哪里玩了？

李想从怀里拿出话筒，在李念面前晃了晃。

李念看到话筒，眼前一亮，但依旧表现得很矜持：这是从哪里来的？

李想邪魅地笑了笑：姐，快试试！

李念犹豫了一下，兴奋地接过话筒。

李想将李念手中的话筒凑到自己的嘴边：各位听众朋友们，各位父老乡亲们！

李念：大家，晚上好！

李想：我是今天的广播员李想！

李念：我是今天的广播员李念！

李想：今天我们播报的内容是“民族一家亲”！

李念：我们56个民族之间要相互理解，相互包容，相互欣赏，相互学习，像石榴子一样紧紧地抱在一起……

22.外景 村路 日

李想和李念走在路上，二人嬉闹着。

李想：姐，我看你就是天生的播音员，昨天晚上你那播音水平，就是去央视都没问题！

李念喜笑颜开：真的？

李想：我还能骗你？姐，不如你现在就去试试，广播室就在前面。

李念：别开玩笑了，我……

没等李念说完，李想就拉着李念走到广播室门前。

23.外景 广播室 日

李想趴在窗户前看了看，发现窗户被从里面上了锁。

李念：你看，这行不通的，快走吧。

李想：没事，看我的！

李想拿出弹弓击碎玻璃，然后利落地撑上墙，将手伸到屋里打开了窗户。

李想：姐，你放心，没事的。快上来，我拉你！

李念向四周看了看，犹豫地翻进广播室。

24.内景 广播室 日

李念看着面前陈列的各种设备和一只红色的话筒，既紧张又兴奋，一不小心将桌上的花瓶打翻。

李念慌张地将花瓶扶起来，转身快步走到门口。

李念：这么大动静，肯定有人听见了，快回家，你听姐的。

李念话音未落，就被李想摁回到凳子上。

李想：姐，你不是一直都想成为播音员吗，正好今天体验一下，不会有人知道的。

李想摸索着打开设备，无意间碰到了播放按钮。

李念磕磕巴巴地念着课本：五十六个……个民族……是一家人，我们都是共同的亲……亲人……

没等李念读完，广播室的大门被推开。

管理员怒气冲冲地走进广播室：谁家的尕伙子跑着来的！还有这个尕女子读的那是啥东西，你自己听得下去不撒？木不行了跑出去街边上浪去，真是心里没个哈数！

李念难堪地站起身，想走出广播室。

李想拉着李念：姐，继续讲，别在意他们。

李念：让我难堪你很高兴吗？捉弄我很好玩吗？

李念说罢甩开李想，含着泪冲出广播室。

25.内景 李想家 日

桌上摆着饭菜，李念和李想二人分别坐在餐桌两侧，一言不发。

吃完饭后，李念自顾自地做家务，李想自顾自地出去放牛。

26.内景 李想家 夜

李想看着李念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不禁有些自责。

李想思索了片刻，躺到床上：姐，我好像生病了，不舒服。

李念没应声，她看到李想故意憋红的脸蛋，转身煮了一碗冰糖水。

李想：谢谢姐，我舒服多了。姐，有你真好。

李念：贫嘴，快点喝完不许剩！

27.内景 广播站 日

李想独自来到广播站，播音员老刘正在调试设备。

李想：刘叔，上次是我做得不对，对不起。这事跟我姐没关系，是我逼她来的。

老刘：兔崽子，我没去找你，你还敢来？皮痒了吧你！

几十年播音员的工作让老刘的声音中气十足，甚至有些严厉。

老刘起身，顺势就要找扫帚来管教一下李想。

李想背着手，紧咬牙关喊道：叔，你打我，只要能教我怎么打都行！我家就我一个人念书了，我姐把读书的机会让给我了，所以这次换我教她行吗？您使劲揍，解气了我再跟您学，我回去教教我姐。

老刘：书不好好读，还来偷我话筒，我凭什么教你？

李想被吓得不轻，带着些许哭腔：我真的错了我……我用我满满一盒的画片和你换！真的，全部都在这儿了，我一张都没留，我保证，我攒了好久好久……

老刘看了看李想：算了，你小子先跟我干几天活儿，我看看你这兔崽子能坚持多久。

28.一组镜头

李想仔细地观看着老刘调试设备。

李想认真地练习嗓音。

李想将每一个开关的用途记在本子上。

29.内景 李想家 夜

李念仔细阅读着李想的“广播站笔记”。

李想：做一名优秀的播音员首先要有良好的气息、正确的语音发声和良好的精神面貌。气息的练习要注意稳定下沉，可以通过……通过什么来着？

李想假装背错，把从老刘那里学到的知识讲出来。

李念：可以通过跑步，每天跑完步后迅速吸气再缓慢呼气同时发出声音。

李想：姐，这个老师要求我们都要做，可简单了，咱俩一起。

30.内景 广播站 日

字幕：半年后。

李想带李念走进广播站。

李想：姐，今天是新年特别报道，刘叔说可以让你来参观。

李念：要不还是算了吧……

播音员老刘走进广播站。

李想将提前兑好的盐水递给老刘：刘叔，您喝水，一会儿用嗓子的地方多着呢！

老刘看着略显混浊的水，一饮而尽，随后佯装失声，写下了一个字条：今天的特别报道就交给你们姐弟二人了。

李想向老刘点了点头，趴在老刘的耳边说：谢谢。

新闻的片头曲响起，李念站在角落里不知所措。

李想缓缓地牵住李念的手，带着李念一同深呼吸调整状态。

李想把话筒递到了李念手里，眼神坚定地看了看她。

播报开始了，李想念一句，李念念一句，广播传出的声音有些颤抖。

姐弟二人发现广播稿里有一项新政策：政府给每家每户都分了新房子。

李想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拽着李念的衣角抖动。

新闻播报很快进入尾声，然而结尾的外文歌名使姐弟二人面面相觑。

李想有些急躁，站在原地不停地挠头。

李念愣了片刻，唱起了《唱支山歌给党听》。

李想、李念：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

31.内景 村主任办公室 日

李念和李想走进村主任办公室。

李念：村主任，我想申请当咱们村的播音员。咱们搬到新村后，我还想给大伙儿播音。我现在是不够好，但我会练，我肯定……肯定会练，能让我试试吗？

站在一旁的李想连忙附和道：是啊村主任，我姐学啥都快，你让她试试吧！我监督她好好练习，一定没问题的。

村主任喝了一口茶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村主任：你俩这小娃，你们老刘叔早就给我说过啦，说他当了这么久播音员该有年轻的尕娃接上了！欸，老刘没给你们说吗？我今天听了李念广播还正想找你们呢，这样的好机会可要好好把握啊！

李念：我一定好好把握，谢谢村主任！

32.内景 新广播站 日

字幕：一年后。

李念端坐在话筒前，从容不迫：大家好，欢迎回家，我是今天的播音员李念。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