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斯的“荒诞剧”：插曲还是序曲？

曹然

10月14日，特拉斯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将保留上届政府宣布的公司税上调计划。图/澎湃影像

财相换将，改革倒转，党内“逼宫”，就任英国首相刚满一个月、誓作“铁娘子第二”的特拉斯，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直至当地时间10月17日，特拉斯仍坚称自己不会主动辞职，但英国媒体普遍认为特拉斯将打破两百年的纪录，成为英国现代政治史上“最短命的首相”。

自9月上旬就任首相以来，作为党内激进右翼的特拉斯力推大规模减税政策，但甫一出台就导致市场信心尽失，英镑应声下跌，破37年以来纪录。叠加俄乌冲突等外部因素诱发的“生活成本危机”，特拉斯的选民支持率到10月初已下挫至16%，全無此前历任首相就职第一年的民调“蜜月期”。

为避免2023年初地方选举溃败，保守党高层试图“及时止损”，用更懂经济也更传统稳健的前财政大臣苏纳克等人选替换特拉斯。但以强硬著称的特拉斯不愿认输，仅小幅回调改革措施，反而指责异见者“不是真正的保守党人”，进一步将自己孤立。

直到10月14日，特拉斯解除内阁财政大臣克瓦滕的职务，任命“长期政敌”亨特继任，被视为“放弃抵抗”：一方面，完全反对特拉斯减税计划的亨特就任财政大臣，意味着改革结束。亨特就职当天，内阁就宣布回到上一届政府的加税道路，重启将企业所得税增加6%的方案;另一方面，财政大臣是内阁“二把手”，特拉斯上任一个月即更换财长，且不得不以全盘放弃原政策为条件延揽政敌出山，可见已乏盟友。

考虑到保守党内规则限制在首相任期第一年进行不信任投票，如今外界尚在观察：是党内联合迫使特拉斯辞职，还是目前支持率领先20%的在野党工党在明年取得地方选举胜利而迫使特拉斯下台。无论哪种可能，特拉斯想撑过1827年时首相坎宁创下的119天最短任期纪录，有很大难度。不过，坎宁是病故，而非被赶走。

更值得反思的是：为何保守党会选择特拉斯？今年7月，时任英国首相、保守党领袖鲍里斯·约翰逊因选举不利、支持率下跌被迫下台，党内错综复杂的势力最终分化为时任财政大臣苏纳克领导的“稳健派”和以时任外交大臣特拉斯为代表的“激进派”。

当时，激进派指责传统保守党人畏首畏尾、不敢改革，力图通过大规模减税刺激经济增长，包括将现行45%最高所得税税率取消，将基本税率从20%降至19%等。多年主导保守党财政政策的苏纳克当时警告：大规模减税计划缺乏资金支撑，且意味着颠覆2019年保守党历史性大胜时的政策取向，将严重影响市场和民众的信心。特拉斯则认为，与其他发达经济体相比，英国政府负债率低，财政有能力负担减税成本。至于外界的质疑，她表示“愿意不受欢迎”。

最终，保守党内的微弱多数选择让特拉斯“赌一把”。有英国媒体认为，保守党高层原本以为特拉斯会加强党内团结，用较温和的改革应对恶劣的内外部环境。但事实上，家庭出身、政治生涯与传统保守党人迥异的特拉斯，其激进和固执超出了保守党高层的预期。她就职一个月来颠覆前首相约翰逊的内政、经济政策的程度，连其盟友都感到震惊。

约翰逊曾担任编辑的著名保守派刊物《旁观者》评论称，当前保守党高层的问题在于政治和经济知识匮乏：议员们追求短期政治利益，不曾系统阅读经典文本，党内几乎没有理论家，这个连续执政近20年的大党因而逐渐忘记为何得到最广泛选民的支持，从而为党内激进力量夺权提供了机会。

自2016年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后，激进右翼在西方政治中走向主流已不再令人震惊。今年9月，欧盟第三大经济体意大利刚刚诞生了“二战以来最保守”的新政府。不过，在德国、法国等欧洲大国，激进右翼至今未能撼动中左翼、中右翼的“最大公约数”。在英国，保守党从2005年时的领袖卡梅伦到特蕾莎·梅、约翰逊，被外界认为“越来越保守”，但不曾偏离传统主流。未来数月间，该党能否迫使特拉斯下台还会给出一个回答：特拉斯“主演的这幕荒诞剧”，到底是英国政治的插曲还是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