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时空建构谈主旋律电影的共情传播
——以《我和我的父辈》为例
2022-10-31李玲玲
□ 李玲玲
随着新媒体技术的发展与技术的赋权,如今的民众生活在一个“众声鼎沸”的时代,各种思潮和观点在网络空间与现实社会竞相争夺传播的主导权与话语权,俨然形成了一种“去中心化”的格局,这给主流价值观的统合带来极大的困难。“‘去中心’未必自然形成理性建设性的‘多中心’‘去中心’之后很可能遭遇‘无中心’的风险和灾难”。面对着客观的现实传播困境和潜在的社会危机,发挥主流价值观的引导作用在今天变得尤为重要。电影作为一种流行的大众媒介其本身就有着多重功能,而生来就背负着“对抗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的严重影响和商业化大潮的冲击”的中国主旋律电影,更是在主流价值观的共情传播与建立社会共识方面发挥着尤为重要的作用。然而,目前主旋律电影的共情传播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还面临着多重现实困境。
主旋律电影“共情”传播的现实困境
“共情”是心理学的概念,它是指“一个人能够理解另一个人的独特经历,并对此做出反应的能力。共情能够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同情心理……共情是人类根源于基因的一种天赋:共情并不是一种情绪,也不是一种感受,而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但是这种天生的能力“也需要满足一定的条件才能启动”,主旋律电影在实现共情、强化共情方面仍有一定的缺陷。
电影时空与观众现实时空的错位分离。近年来,随着中国电影产业的持续发展和电影市场竞争机制的日益完善,主旋律电影呈现出强劲的发展势头,《战狼 2》《红海行动》和《八佰》分别以56.79亿元、36.5亿元和31.1亿元的票房成绩夺得了2017年、2018年和2020年票房冠军。主旋律电影能够取得如此成绩,确实是值得惊喜的,但是透过主旋律电影发展的繁荣表象,却发现仍有些主旋律电影的影视时空与观众的现实时空是撕裂和错位的。“这些作品绕开了对当下中国内在现实性的关注,回避对现实关系和现实矛盾的表述”,建构了一个对于观众现实生活而言完全“陌生化”的时空,无形之中筑起了阻隔电影与观众对话的壁垒。如2014年上映的《智取威虎山》,或许以震撼的视听效果可能会使观众获得浅层心理愉悦,却未必达到主旋律电影共情传播和凝聚共识的效果。
宣传本位与观众主导在电影时空的博弈与冲突。“福柯认为,空间是权力得以实施的场所”,主旋律电影因其特殊的教化功能,所以当它在建构电影叙事空间时会自觉或不自觉地把电影叙事空间当做释放主流价值观声音的“传声筒”。但如今主旋律电影想要借助电影的叙事空间对观众实施绝对的宰制已经不现实了,因为当下人们已经真正进入到了一个“受众为王”的时代,是观众最终决定着电影的票房和口碑。不仅如此,因为“空间总是与人类的行动与历史有关”,实际上观众也在日常生活中建构着自己的现实空间,且这个空间密切关联人的情感、需求与期待等。
自观众步入影院,他就面对着电影时空和自我建构的现实时空这两重时空,但是这两重空间产生的“供需”却是不平衡的。主旋律电影借助叙事空间想要将主流价值观输送给观众,它坚持着宣传本位;而观众在现实空间产生的需求却是多样化的,在娱乐至死的年代,他们步入影院的首要心理动机并不是上一次“政治课”,更多的或许是追求身心的放松愉悦。观众主导与宣传本位的对立使电影空间变成了双方斗争的场域,由此引发的冲突和产生的后果就是:观众在视听需求得不到满足后扩大了对主旋律电影期待的“心理落差”;主旋律电影在面临受众流失风险的同时,共情传播也变得遥不可期。
以主旋律电影时空建构推动共情传播的可能
2021年国庆期间上映的《我和我的父辈》对电影时空进行了精巧的建构,它以新中国建国史与建设史中的四个历史阶段为基点,建构了四重电影时空,使电影时空从上世纪三十年代逐渐过渡到当今,空间流动的轨迹“冀中→西部戈壁→上海→深圳”也对北西东南四个历史性的现实空间进行了均衡呈现。这种时间演替、空间置换的电影时空建构对观众共同记忆的唤醒,电影空间的奇观化呈现与共情情境的营造,电影空间的影像化传播提供了舞台,使得主旋律电影的共情传播变得有可能。
激发共情:电影时空的线性流动与集体记忆的唤醒。《我和我的父辈》建构了从“过去”到“现在”以时间递进的四重电影空间,“集锦”了观众关于不同历史时期的共同记忆。开篇《乘风》的电影时空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冀中平原,通过“马氏父子”舍己救民的故事唤醒了观众关于“抗日战争”的共同记忆;第三个篇章《鸭先知》的电影时空为1980年代的上海,电影空间被建构得充满“复古感”,如老式的公共汽车和公共电话,黑白电视等,并通过讲述“鸭先知”(徐峥饰)利用商业广告(中国第一条商业广告)创新商品推销方式的故事,使观众有关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共同记忆跃然荧幕。
除此之外,电影的叙事空间在总体上“由北向南”的转移反映了当下社会正在建构的“现时”的共同记忆。电影的末篇《少年行》将电影叙事时空定格在现今的深圳,通过讲述机器人与一个青少年组成“临时父子”并由此引发的一系列泪笑交织的故事,将“科学技术与伦理二元对立”的时代话题呈现给观众,从而引发观众更多的共鸣和思考。《我和我的父辈》以历史背景和时代主题作为电影空间建构的重心,在电影空间的置换与流动中观众的共同记忆不断被唤醒,情感逐渐被激发,观众逐渐形成对于“国家与个体一体”的认知,从而增强对自我的身份认同,这就为主旋律电影的共情传播提供了基础条件。
增强共情:电影空间的奇观化呈现。卡茨的“使用与满足”理论表明受众在选择媒介和接触媒介内容时是根据自己的需求有所选择的,随着媒介技术的日趋成熟,而如今长期浸泡在“视听”世界里的观众更是产生了多层次的视听需求,当下主旋律电影亟待解决的就是如何契合观众的“期待视野”,即满足观众多样化的视听心理和视听需求。而“奇观化对于电影来说,是一种谋生手段,而对于消费者来说,则是一个他甘愿投入的陷阱”,可见奇观化为主旋律电影聚合观众和感动观众提供了一种选择。电影空间的奇观化呈现创造了增强观众共情的情境,营造出观众超越现实空间潜入电影空间并与主角“共同在场”的假像,在观众与电影主角的不断互动中,观众的共情力也将不断被增强。
道格拉斯·凯尔纳认为“奇观”包括“媒体制造的各种豪华场面、体育比赛、政治事件”,主旋律电影《我和我的父辈》对电影空间的奇观化呈现主要是通过制造各种壮观的场面以及将人物面部表情或动作无限放大,以期用强烈的视觉冲击感引发观众的心理关注和情感迸发,但是无论哪种形式,使观众产生共情的重要条件一定是观众受到了电影空间内某种情绪的感染从而能够进行情感的自我投射。在《乘风》篇中,电影时空被建构为抗日战争时的冀中平原,导演(吴京)对冀中骑兵团反击日寇这一场景进行了奇观化呈现,利用电影特效和演员特技重现了两军交战时残酷与艰难的战斗情境,马蹄声和解放军冲锋陷阵的呐喊声震耳欲聋,利刃下战马被削肉露骨,逼真的战斗场景与震撼的电影声音使观众产生沉浸式的观影体验。因为“互动和情境总是紧密相连”,所以当观众“陷入”电影情境时便与电影空间内的人物产生了情感上的互动,频繁的互动使观众与电影主角成为生死与共的共同体,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当马仁兴(吴京饰)将儿子乘风(吴磊饰)作为调虎离山之计的诱饵,并最终使其惨死在日寇枪炮下时影院里的观众纷纷落泪。
以人物身体的局部特写来引起观众情感共鸣也是行之有效的共情传播手段,因为“人的个体情绪的喜怒哀乐通过表情、声音和动作等,触发观看者无意识的模仿,进而激活并影响个体的主观感受形成情绪共情”。在《诗》篇章中,当少年兄妹“夜放孔明灯”时导演特意对哥哥(袁近辉饰)的面部做了奇观化处理,伴随着他喊出“妈妈你不要死”,荧幕上呈现的是他那充满痛苦的脸颊,几乎占满了整个画框。这种电影画面让观众对于这对因为科研事业丧命刚刚失去父亲的兄妹充满了同情心,观众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哥哥的情绪所感染,并将这种悲伤的情绪进行自我投射更让观众体会到建国初期科研事业的艰辛以及即使平凡的人也有伟大的爱国精神,观众的共情力在与电影空间里人物的互动中不断被强化。
从共情走向共识:电影空间的影像化传播。以建构电影时空激发观众的共情从而引导观众形成关于主流价值观的共识是主旋律电影共情传播的应有之义和最终要义。而促成观众由对主旋律电影共情转向对主流价值观产生共识的本质动因就是“爱”,“‘爱’是共情的基础”。因此为避免“自说自话”落入“无人问津”尴尬境地,主旋律电影在建构电影空间时必须将“爱”作为前置,而将主流价值观的表达隐匿在电影空间之后。借助电影空间的影像化叙事,把主流价值观的表达融入电影人物的情感抒发,将更能激发观众的共情和增强观众共识。
在《少年行》篇,当小小(洪烈饰)在校园展示中飞机模型起飞失败遭到同学和其他家长嘲笑时,他的临时机器人“父亲”(沈腾饰)非但没有安慰他还客观分析了他失败的原因。小小生气地哭着对机器人说“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但是最终尽管不能触水,机器人还是没入海里救了小小的性命,机器人虽然没有用语言表达对小小的“爱”却用行动诠释了“爱”。主旋律电影利用影像化的叙事方法,将国家所宣扬的主流价值观与电影主角身上所体现“英雄本色”交汇融合,使观众在与电影主角共情的同时,也在“感情上被这些人物所代表的意识形态所征服”。主流价值观的言说隐含在观众个体情感抒发之中,观众由与电影共情转向与主流价值观达成共识。
结语
随着媒介技术的发展、多元思潮的涌动,为了避免受众在嘈杂的声音中患上“选择疑难症”和陷入“失语”的境地,主流价值观更应该发挥导向作用。借助电影这个为大众所喜爱的媒介,通过电影创作者对电影时空的精心建构将观众的共同记忆唤醒并激发其共情力,以奇观化的空间呈现建构使观众沉浸其中的共情情境,将“爱”作为空间的影像化传播的“底色”,将最终有利于促成观众由共情转向价值共识。当主旋律电影的共情传播成为可能,隐匿在共情后的主流价值观才可能潜移默化的被观众所接受。从《我和我的祖国》到《我和我的家乡》再到2021年国庆上映的《我和我的父辈》,这种集锦式的主旋律电影有着强大的市场号召力,通过对电影时空的精心建构让共情传播也变得可能,这为未来的主旋律电影创作提供了更宽阔的创作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