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陌生人，谢谢你送我回家

彭北

做救援的张馨妍，嘴边总挂着“好好活着”四个字。在自己生活上遭遇逆境的时候，张馨妍的解释也一样是“好好活着”，这一次表达的含义是：有些时候，生存更重要。

在医院工作了30多年的护士秀兰，每个清晨都会在家门口坐上公交车，差不多一小时到达工作地点。她不会开车，如果没有疫情，她每天上下班的通勤时间是基本固定的。

“五一”假期过后，北京防疫政策调整，朝阳路以南地区的公交车、网约车暂停运行，大多数人居家办公，城市一些区域被按下了暂停键。但作为民生保障的医疗机构却必须维持正常运转。秀兰的上班路变得漫长。“我每天只能坐公交到杨闸环岛，然后步行五公里到单位，下班后再走回杨闸环岛坐公交车回家。前前后后走了两个星期。”秀兰说道。“有点累，因为不能迟到，每天要提前很久出门才行。”

护士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每天需要长时间的站立。疫情期间医护人员工作任务繁重，上班时长常常超过正常工作时间。为了解决医护人员的通勤问题，滴滴在主管部门的统筹、指导下成立了抗疫保障车队，最初招募了400人，并且为医护人员开辟了专门的预约通道。重点地区医院的医护人员通过在线登记，便可以登录平台免费约车。

从那天开始，秀兰恢复了正常的通勤节奏，每天不用再步行十公里。她觉得这个公益行为特别温暖，“说真的，我根本没想到还有人会想着我们。这个车队的司机们一定特别有爱心，毕竟在这个时候主动要求接送医护人员是有一定风险的。”

一个不会游泳的水域救援队员

出生于1992年的张馨妍，第一批报名参加了抗疫保障车队。

张馨妍是个爽朗、直率的人，个性非常鲜明，乐于帮助别人。参与保障车队并不是张馨妍第一次做公益。她成为北京蓝天救援队的队员已经五年了。疫情期间，蓝天救援队协助北京市各单位的消杀工作，张馨妍也参与了。“那个消杀机器其实特别沉，结束后发现腿上、肩膀上全青了。”张馨妍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全北京蓝天救援队参与消杀的人里，我是唯一一个‘背枪’的女的。”

张馨妍的爸爸是蒙古族，妈妈是汉族。她从小就爱好体育运动，练习拳击、短跑，身体素质特别好。五年前，还在外企工作的张馨妍决定找一件“完全没有利益纠葛”的事情来做，这样“没有复杂的人事关系”，简单、纯粹、快乐。因居住在大兴，张馨妍报名参加了北京市大兴区的蓝天救援队。她体能好，车也开得好，考取了急救证和无线电证，通过了救援队半年的考核期，成为了正式队员。大兴没有山，但是水多，救援队的任务通常是协助搜索失踪人口，下河打捞溺水者。

张馨妍第一次参与溺水者打捞时，刚入队半年多。遇难者溺水后被冲到芦苇荡里，一周后才被钓鱼者发现，现场情况可想而知。“后来回想，我那次可能有点被吓破胆了。不过从此以后，我遇见什么都不害怕了。”张馨妍说道。“我其实不会游泳，只能穿着救生衣下水。那次上岸后，遇难者的儿子‘咕咚’就给我们跪下了，我和队友赶紧上前拉他起来，但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做什么都值了。”

2021年河南巩义水灾，张馨妍接到队里电话，有救援任务，她抓起随身的衣服就出发了。当地受灾严重，救援过程中没有水，没有电，也没有信号。在巩义执行救援任务一周后，救援队又去了卫辉，一直到部队到来，他们才返回北京。

张馨妍参加的救援行动越来越多，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过好每一天很重要。张馨妍说自己在做救援以前，要强、好胜，总想向别人证明自己，要成为一个成功的人。那时她对成功的定义是“职位高、挣钱多、住豪宅、穿名牌、开好车”。后来，她渐渐认识到自己过去“很狭隘”。现在，她觉得一个人能有健康的身体，有充实的生活，有时间多陪陪家人，“才算得上是真的成功”。

我选择了一个很自由的职业

张馨妍渐渐转变的价值观，也让她更加坦然地面对生活中不可预测的一切。她曾工作了六年的英国企业在疫情到来时业务下滑，她的待遇随之下降。出于对老东家的信任和喜爱，张馨妍留了下来。但她为了多挣一些钱，兼职做起了代驾。

2021年，公司受多方因素影响，无法继续经营，开始整体撤销部门，张馨妍最终失去了这份薪水丰厚的工作。同事们焦虑、烦躁、心绪不宁，张馨妍却觉得“没什么”。也许是她天性乐观，也许是在救援队见惯了生死的经历让她变得豁达，圆融。张馨妍投了许多简历，面试了一些公司，覺得眼下没有更好的机会，于是喜欢开车的她，注册成为了一名滴滴司机。

开了滴滴以后，身边有许多反对的声音。同事说她以前好歹是个市场经理，团队带得也不错——弦外之音不言而喻。张馨妍却反问道：“生活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经历。谁又敢说什么样的选择是对的，什么样的选择是错的呢？我选择了一个很自由的职业，眼下能够掌控生活的节奏，不好吗？”

做救援的张馨妍，嘴边总挂着“好好活着”四个字。在自己生活上遭遇逆境的时候，张馨妍的解释也一样是“好好活着”，这一次表达的含义是：有些时候，生存更重要。她说：“我过去在职业过程中掌握的技能、学会的东西，不会变没了。我也不会因为当了司机就不快乐。之前我用脑子挣钱，现在用体力挣钱，就这么简单。”

她的父母有很稳定的收入，家里没有人要求张馨妍做什么，她却保持着每个月给妈妈转8000块钱的习惯。她说：“不是因为他们缺钱，是我习惯了。家里人估计也不会花，就当存钱不也挺好？”

每天坐上她车的乘客男女老少，五花八门。“有人特别客气，有人很沉默。也遇到过在车里闹事的，我就直接拉到派出所。”张馨妍说。“这世界上什么人都有，你既然选择了从事服务行业，就要遵守职业道德。”每个月限号的休息日里，张馨妍宅在家里喝茶、看书、看电影。“你知道吗？我是那种可以让自己过得特别舒服的人。”

当滴滴平台开始招募司机志愿者，负责医护人员的接送工作时，得到消息的张馨妍第一时间报了名。

人不能总想着自己， 总得为别人做点什么

公益不能只靠热心肠，抗疫车队也不是没有风险。“怕感染么？”“也怕。”“那怎么办？”“做好防护，按要求消毒呗。”说起风险，张馨妍笑笑。“那时候车队长给我打电话，说现在在招募，你参不参加？我都没有犹豫就报名了。我在北京生活12年了，对这座城市有感情。做人不能总想着自己，总得为别人做点什么，你说对不对？”

车上装有塑料隔离膜，乘客统一坐在后座——虽然这种防护有点简陋，滴滴曾公开发布的声明里也提到这是“特殊时期的笨办法”，但总能起到些作用。公司发了口罩、消毒品、防护服，还统一为司机购买了防疫保险。张馨妍和同事们每天清晨六点半，在双井地铁、百子湾地铁、高井三处集合，上报健康状态，持24h核酸检测结果打卡，再分开，各自前往预约地点。

护士秀兰最近每天上下班都在系统里约车，有次赶上张馨妍接了单。从此乘客秀兰就记住了司机张馨妍。她还特意记下了张馨妍的车牌号，常常预约她的车，还推荐给了同事们，秀兰说：“这个孩子守时、耐心、细心，开车守规矩，又特别稳当，我有时候会在车上给她讲一些新冠知识，防护方式。”秀兰表达感谢的方式，是自己给张馨妍买午饭，“小张特别客气，一直说不用了，不用了。其实就是盒饭而已，我觉得司机们真挺不容易的。”

说到这件事，张馨妍卻只是淡淡一笑。这样的感谢，她常常收到。接送医护上下班的过程中，张馨妍对一位年轻女护士的印象最为深刻。她说，那护士坐上车后，激动地都快哭了，对张馨妍感慨，终于能坐车回家了，在系统开通之前，她每天只能骑二十多公里的小黄车上下班。

其实，滴滴组建车队不止这一次、这400人。自2020年在武汉组建的第一支抗疫保障车队起，两年多的时间里，滴滴在全国共计组建了60余次保障车队。这其中，有像北京车队这样服务于抗疫保障工作的抗疫保障车队，也有在山西水患、郑州水患、宁波台风灾害期间组建的防汛救灾保障车队。

最近，北京的情况逐渐在好转，张馨妍每天看新闻的时候都很高兴。“我就盼着疫情快点结束，早日‘摘星’，恢复正常生活节奏。”张馨妍说道。“不想做公益了？”“哪儿啊，公益肯定还是会继续做。但我很想睡个大懒觉！”说完她哈哈地笑了起来。

田宇轩摘自“三联生活周刊”

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