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辅警职业压力的调查及对策研究

2022-10-28汤芙蓉满杰斌赵明明

江西警察学院学报 2022年5期

汤芙蓉，满杰斌，赵明明

（1，四川警察学院，四川泸州 646000；2 南部县公安局，四川南充 637000）

一、问题提出

辅警是为公安机关日常运转和警务活动提供辅助支持的重要力量，基层辅警需要协助民警做好巡逻盘查、维稳处突、警情处置等多个条线的工作，警务内容繁杂、任务数量很多，使得辅警队员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1]目前辅警工资待遇不高、工作发展空间有限、社会认同感差，这进一步加重了辅警的职业压力感。精神高度紧张、身心异常疲惫成为了部分基层辅警的工作常态，直接影响工作效率，同时还容易引发职业倦怠和离职意向，造成警力流失。[2]目前关于辅警的研究主要关注的是队伍建设与管理的问题。[3][4]研究者很少关注辅警的职业压力，更缺乏实证调查辅警职业压力的影响因素。本研究选取基层辅警为研究对象，调查基层辅警职业压力现状及影响因素，在此基础上探究解决对策,以期缓解基层辅警职业压力，维护基层辅警心理健康，从而提升警务辅助工作效率，提高公安机关基层整体工作战斗力。

二、对象与方法

（一）研究对象。采用整群随机抽样法，于2021年1 月-3 月从四川省某市基层派出所选取200 名辅警作为研究对象，进行匿名问卷调查，回收有效问卷150 份。其中，男性辅警133 人（88.7%），女性辅警17 人（11.3%）。

（二）研究工具。本研究采用李艳青、江光荣等编制的警察职业压力源量表。[5]对表述进行适当改编，以符合辅警的职业特点。该量表共有4 个维度，分别为职业特点（超负荷工作等因素给辅警带来的压力）、职业风险（辅警工作环境中存在的各种危险性因素带来的压力）、组织领导（公安机关的各项制度和领导行为给辅警带来的压力）、社会环境（社会公众评价给辅警带来的压力）。量表采用4 点计分方法，从1 到4 分别代表不会影响、有点影响、比较影响、非常影响。得分越高表示职业压力感越强。本研究中总量表的Cronbachα 系数为0.89，各维度的α 系数在0.81～0.85，表明该量表有较高的信度与效度。

（三）数据分析。采用软件SPSS19.0 对数据进行描述统计、独立样本T 检验、ANOVA 分析等处理，获得有关的数据资料。

三、数据分析结果与讨论

（一）基层辅警职业压力总体情况

由表1 可知，基层辅警职业压力量表总均分为2.52±0.44，大于理论中值（本问卷采用1-4 级计分,理论中值为2.5 分），这表明基层辅警职业压力处于中等偏上水平。职业压力各维度由高到低依次为：职业特点、职业风险、社会环境、组织领导。

表1 基层辅警职业压力的描述统计

本研究结果显示，基层辅警的职业压力达到中等偏上水平。在各项维度中，职业特点和职业风险维度得分最高，这两个维度反映的是辅警工作任务繁重、职业晋升困难、职业高风险带来的压力。当前公安工作面临着复杂严峻的形势，辅警协助打击犯罪、维护社会治安和管控服务等工作任务重、完成时间紧。特别是身处基层一线的辅警值班、加班、出差成为常态，工作时间无规律，备勤时期下班时间也需要随叫随到。同时还要应对工作中的各种突发状况，应对各种危险情境。繁杂且具有一定程度危险的工作任务使他们疲于应对，经常性连续作战导致身体和心理上长期处于超负荷的状态，由此导致广大基层一线辅警承受着较大的职业压力。同时辅警还面临着职业晋升渠道狭窄、职业发展空间不足的压力。本次调研的辅警所在的单位尚未建立完善的辅警晋升机制，辅警的职业发展“一眼可以望到头”，资深辅警和年轻辅警在职级和待遇方面差别体现不明显，这也导致辅警的流失率比较高。

（二）基层辅警职业压力在性别上的差异比较

由表2 可知，基层辅警职业压力及其维度在性别上差异未达到统计显著水平（p＞0.05）。

表2 基层辅警职业压力及各维度在性别上的T 检验（）

调查结果显示，基层辅警的职业压力在性别变量上的差异未达到统计显著水平，但总体上男性辅警职业压力高于女性辅警。这与以往对警察群体的研究结果趋向一致。[6]但梁泰明（2019）在研究民警职业压力时发现，男民警在职业特点和社会环境维度得分上显著高于女民警。[7]本次调查结果可能与取样差异有关。在基层公安工作中，女性辅警主要承担内勤工作，职业风险虽然相对较小，但是工作任务较为繁杂，各项任务千头万绪。她们除了完成必要的内勤工作外，也要参与日常的值班备勤。男性辅警往往处在一线执勤，工作任务更加艰巨，经常接触社会阴暗面，职业风险较高，职业压力相对较大。

（三）基层辅警职业压力在婚姻状况上的差异比较

由表3 可知，基层辅警在职业特点维度上存在婚姻状况差异，且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已婚辅警得分显著高于未婚辅警；在职业压力总分以及职业风险、组织领导、社会环境等维度上差异未达到统计显著水平（p＞0.05）。

表3 基层辅警职业压力及其各维度在婚姻状况上的T 检验（）

调查结果显示，在职业特点维度上，已婚辅警得分显著高于未婚辅警，与以往研究结果一致。[7]已婚辅警不仅要承担工作任务，还要承担家庭责任。高强度的工作节奏，无规律的工作方式往往导致辅警对家庭疏于照顾，无法有效履行家庭职责。若家属对于辅警的工作不够理解、不够支持，家庭中的不稳定因素也会干扰辅警的工作。以往对警察的研究发现，已婚警察的工作家庭冲突剧烈，[8]已婚辅警也面临着如何平衡工作与家庭的困境。因此，已婚辅警的职业压力高于未婚辅警。

（四）基层辅警职业压力在子女情况上的差异比较

由表4 可知，基层辅警的职业特点压力和社会环境压力在子女情况变量上存在差异，且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多重比较发现，在职业特点维度上，有子女的辅警压力得分显著高于无子女的辅警；在社会环境维度上，有2 个及以上子女的辅警得分显著高于有1 个子女的辅警。

表4 基层辅警职业压力及其各维度在子女情况上的一元方差分析（）

注释：1=无子女；2=有1 个子女；3=有2 个及以上子女

调查结果表明，不同子女情况的基层辅警在职业特点、社会环境维度上差异显著，基层辅警拥有子女个数越多，职业压力越大。子女个数越多，则意味着家庭负担和家庭责任的增加，孩子的抚育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尤其是低龄阶段孩子的成长需要父母的陪伴。由于当前辅警工作任务繁重、工作时间缺乏规律性，很难有空闲时间陪伴孩子，甚至缺失了在孩子重要成长阶段应有的照顾和关心，因此职业特点给多子女的辅警带来较大的压力。父母希望成为孩子的榜样，得到孩子的认可和尊重，但是由于社会上对辅警职业的偏见和不理解，可能引发孩子的消极态度，因此社会评价也给多子女的辅警带来了较大的压力。

（五）基层辅警职业压力在工作年限上的差异比较

由表5 可知，基层辅警在职业特点、职业风险、组织领导维度上存在显著的工作年限差异（p＜0.05）；在职业压力总分和社会环境维度上差异未达到统计显著水平（p＞0.05）。多重比较发现，在职业特点维度上，工作年限在5-10 年、10-15 年辅警得分显著高于工作5 年以下的辅警；在职业风险维度上，工作年限在5-10 年、10-15 年辅警得分显著高于工作5 年以下、15 年以上的辅警；在组织领导维度上，工作年限在10 年以上辅警得分显著高于工作年限在5-10 年的辅警。

表5 基层辅警职业压力及其各维度在工作年限情况上的一元方差分析（）

注释：1=5 年以下；2=5-10 年；3=10-15 年；4=15 年以上

调查结果显示，基层辅警在职业特点、职业风险、组织领导维度上存在显著的工作年限差异。在职业特点维度上，工作年限在5-15 年辅警得分显著高于工作5 年以下的辅警，在职业风险维度上，工作年限在5-15 年辅警得分显著高于工作5 年以下、15 年以上的辅警。相对于工作年限在5 年以下的新辅警和工作了15 年以上的老辅警，工作年限在5-15 年的辅警是辅警队伍的中坚力量，一方面在工作中承担着主要的工作职责和繁重的工作任务，遇到危险复杂警情的几率更大，导致职业压力感强。另一方面这个年龄阶段的辅警一般上有老、下有小，家庭负担较重，工作和家庭之间的冲突激烈，由此加剧了职业压力感。在组织领导维度上，辅警职业压力随着工作年限的增加呈现出∪形变化趋势。工作年限较短的辅警刚刚从事辅警工作，对公安工作不甚了解，在工作岗位上缺乏一定的工作经验，工作能力与领导的要求之间存在一定的差距。对于组织环境处在适应阶段，对于领导的管理方式和任务安排可能不够理解，在这个阶段会体验到适应期的压力感。工龄稍长的辅警工作经验更丰富，业务能力增强，更可能得到领导的认可和支持，因此压力感有所降低。对于工作年限较长、年龄偏大的辅警而言，随着他们身体机能下降，对于工作中新事物的接受和适应能力变弱，并且存在一定的职业倦怠，对于组织领导的安排可能会难以适应或者产生不满的情绪，由此感到的职业压力较强。

（六）基层辅警职业压力在工作性质上的差异比较

由表6 可知，在工作性质变量上，基层辅警在职业压力总分、组织领导、社会环境维度上无显著差异（p＞0.05），在职业特点、职业风险维度上存在工作性质差异，且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5），外勤辅警得分显著高于内勤辅警。

表6 基层辅警职业压力及其各维度在工作性质上的T 检验（）

调查结果显示，从事外勤工作的辅警在职业特点、职业风险维度得分显著高于从事内勤工作辅警。内勤辅警主要负责协助公安机关“非执法岗位警察”从事行政管理、技术支持、后勤警务保障等工作，基层外勤辅警要协助民警完成打击犯罪、秩序维护、纠纷调解等各种警务工作，工作任务重、突发状况多。“白+黑”“5+2”几乎成为了工作常态，休息日和节假日都难以休整。有的地方外勤辅警采取“24+8”工作模式：正常情况下，一次执勤24小时后，再上8 小时班，才能回家休息。一周下来，可能轮岗两三次，休息缓冲时间不足。即使在休息时间里，也要做好备勤工作，必须做到随叫随到。无规律、高强度的工作特点给外勤辅警造成了巨大的职业压力。由于社会矛盾的加剧和执法对象的复杂，外勤警务工作者面临着更大的职业风险。已有研究表明，自十八大以来，全国公安机关牺牲的警察中，执行勤务的占30.9%、暴力袭警牺牲的占47.9%；在负伤的警察中，执行勤务的占55%、暴力袭警负伤的占31.4%、同犯罪分子搏斗负伤的占9.5%。[9]辅警因公受伤、牺牲的事迹也屡见报端。因此，相对于内勤辅警，直面一线的外勤辅警感受到的职业风险压力更大。

四、对策

（一）完善辅警职业保障，缓解后顾之忧

本次调查结果发现，基层辅警的职业压力主要源自工作负荷重、职业风险高。在牺牲的青年民辅警中“过劳死”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主要是由于工作时间过长、劳动强度过重、心理压力太大引起的人体自身免疫力低下造成的。[10]因此首先要制度科学合理的休假、轮班制度，确保基层辅警的休假制度得到根本贯彻落实。对于协助侦办处置重大案件、执行重大安保任务、抢险救援以及连续长时间值班、备勤不能正常休息的基层辅警，在任务完成后要及时安排倒休，确保基层辅警在长时间大强度工作后得到及时必要休整。其次要保障基层辅警加班的工资待遇，由于当前警力不足，警务工作任务繁多，加班在所难免，但是要保障辅警加班的薪金补贴。

此外，针对职业高风险给基层辅警带来的压力，首先要强化基层辅警的防护意识和实战能力训练。基层辅警尤其是勤务辅警几乎每天面对社会阴暗面，经常要处置各种突发状况，必须对危险保持足够的警惕性和自我防护意识，同时具备应对危险、化解危险的能力素质。[11]其次要进一步完善基层辅警的抚恤优待办法。如果因工受伤、致残、死亡的，依照有关规定享受工伤等社会保险待遇；符合烈士评定条件的，依法评定为烈士，其遗属依照烈士褒扬的有关规定享受相关待遇。如河南省出台了明确规定，除明确规定烈士、因公伤亡辅警按《烈士褒扬条例》《工伤保险条例》规定享受抚恤待遇外，将病故和非因公死亡的情形也予以明确。提高因公（工）死亡辅警抚恤待遇，规定其遗属除按工伤保险享受相关抚恤优待外，增加根据因工（公）死亡的具体情节，发放一次性抚恤金。[12]

（二）建立健全辅警职业晋升体系

辅警职业晋升难一方面导致辅警自身压力感强、职业认同感弱，另一方面导致公安机关面临着辅警流失率高的问题。因此，公安机关必须采取有效举措为辅警建立合理的晋升机制，对辅警实施层级化管理。人民警察实行职务与职级并行制度，有效拓展了警察的职业发展空间。辅警的管理可以参照人民警察相关制度，建立类似正式警察的辅衔晋升制度，科学设计辅警的职级序列，实行辅衔和职务职级的双线层级晋升。[13]目前，国内一些地区建立了行之有效的辅警晋升制度体系，可以参考借鉴。如深圳对勤务类辅警实施优胜劣汰，制定了科学的六级晋升系统，薪资待遇与级别挂钩，按职级逐年增长。[14]厦门市海沧区设定了以年限为主、职位为辅的双线晋升层级管理模式。天津市实施的最新举措中优秀辅警可招录为人民警察。[15]武汉将全市公安机关辅警划分为9 个等级，明确规定各等级辅警人数占总人数比例上限，细化层级化和队建制管理体系。[16]

（三）开展定期心理服务，提升抗压能力

警察是高职业压力群体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全国公安机关已初步形成了“心理训练、咨询服务和危机干预”三位一体的民警心理健康工作格局。但基层公安机关以及学术界对辅警的职业压力关注严重不足。辅警和民警面临着同样复杂的执法环境和繁重的工作任务，他们的职业压力也应当引起足够的重视。首先，基层公安机关应当定期组织辅警进行心理健康培训，通过讲座的形式普及关于压力对身心健康影响的常识，以及调适职业压力的策略和具体方法。同时通过心理行为训练的形式让辅警掌握在不同警务活动中的抗压技能，在实战场景中提升心理应对能力。其次，及时为辅警提供心理辅导服务，从招录进来开始建立辅警动态心理健康档案，重点关注辅警群体中的高压力人员，如在本次调查中呈现出高压力状态的勤务辅警、中年辅警等，为他们提供心理上的支持，改善应对技巧。

（四）关怀辅警家庭生活，缓解工作家庭冲突

本次调查和后期访谈发现，基层辅警的职业压力不仅来源于工作本身，同时也来源于工作对家庭产生的影响。基层辅警长时间、高强度的工作势必会导致疏于对家庭的照顾，对夫妻关系、亲子关系可能产生消极的影响。再加上基层辅警的工资待遇普遍不高，特别是对于那些子女较多的家庭而言可能难以维持家庭的日常开支。良好的家庭生活是辅警安心投入警务工作的基础。因此，基层公安机关要关心辅警的家庭生活，传递组织温暖。通过对辅警家庭进行走访，深入了解辅警的家庭实际情况，对于家庭困难的群体给予一定的帮扶，对于家庭关系紧张的群体给予相应的心理疏导、关系调节。特别是对已婚并且子女较多的辅警要重点关怀，在条件许可的情况下，为警属子女提供托管服务，减轻家庭负担对工作的影响。对辅警的家属定期开展慰问，对于积极支持辅警工作的家属给予荣誉和肯定。可以组织一些集体活动邀请辅警家属参加，让家属更加了解辅警的工作，提供强大的家庭支持，缓解辅警的工作家庭冲突。

（五）营造良好社会环境，尊重辅警职业

由于我国现代辅警制度还不够完善，再加上近几年媒体对辅警的负面新闻报道，一些社会舆论的误导，导致部分民众对辅警存在偏见、歧视和误解，对辅警的工作不够支持，甚至公然谩骂、侮辱辅警。基层辅警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默默奉献，承担着艰巨的任务和压力，他们的职业理应得到尊重，他们的工作理应得到认可。基层政府和公安机关应进一步明确辅警的合法地位，维护广大辅警的合法权益，辅警协助人民警察依法履行职责的行为应受法律保护。公安机关要主动加强与主流媒体的沟通联系，鼓励媒体大力宣传报道基层辅警的先进事迹、感人故事，积极引导人民群众正确看待辅警职业，尊重、理解、支持辅警的工作。满足辅警的心理尊严和社会尊重感，逐步提升辅警自身的职业归属感。[17]

五、结语

辅警是公安队伍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在维护社会治安、打击违法犯罪、开展行政管理、和服务人民群众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辅警的职业压力亟待引起重视，缓解基层辅警压力势在必行。本文调查分析了基层辅警职业压力的现状和影响因素，并且从组织、社会层面提出了具有针对性的对策。面对同样的职业环境，不同辅警的压力反应强度和结果有很大的差异，压力与外在社会支持[18]和内在心理弹性[19]密切相关，未来可以从社会支持、心理弹性等方面入手，进一步探索分析辅警职业压力的内在形成机制，由此探索出更全面的压力缓解对策，保证辅警队伍的稳定性和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