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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准而独特的心理描写
——读张玲玲中篇小说《告别之年》

2022-10-22○张

都市 2022年3期
关键词:余华男友小说

○张 敦

张玲玲发表于《上海文学》2022 年第二期的中篇小说《告别之年》,讲的是女性的故事,叙述者是“我”,也就是故事的主人公本人。

那些散落在小说各个角落的心理描写,精准而独特,让我非常佩服。心理描写,似乎是小说写作的一大难题。余华曾经表示,他就曾为如何才能写好人物的心理而困扰,直到读到福克纳的短篇小说《沃许》,才有所领悟。我们知道,福克纳的这篇小说,在写到沃许杀人后,让沃许表现得无比平静。人在经历极端事件后,可能会是这样的,福克纳没有错。但如何处理日常人物的心理活动?余华没有提,他做得似乎也不够好。平心而论,余华笔下的人物总显得很“一根筋”,没有太多心理变化。这似乎是男性作家们的通病,起码我就是这样的。

描写人物的心理,是每一个小说写作者都无法回避的问题。我觉得这是女作家们的特长,比如我今天说到的张玲玲。这篇《告别之年》让我想起杜拉斯的《情人》。王小波很喜欢《情人》,但那种女性心理的细腻和深邃,他模仿不来,他最多只能写出属于他自己的《黄金时代》。话说回来,当我们谈论某个作家时,要不要考虑到其性别?

《告别之年》讲的是“我”与几个男性的交往经历,其中最主要的一位男性名字叫“宋”。故事的时间跨度很长,从大学时的二十来岁,一直写到将近四十岁。因为主要写男女之事,又是女性的单一视角,所以在我读来,这真是一篇女性的心灵史。通过女性心灵的变化,张玲玲实现的目的是:不断地突破男性的围攻与伤害,一次次从被审视的客体位置抢夺回主体的地位。张玲玲的笔力很强,她能写出女性在面临情感变故时的种种细微心理变化,这是小说故事中最精彩的部分。我随便说几处:

一、故事开始不久,“我”与男友之间的感情出现裂痕,之后“我”与宋发生了“一夜情”。对于这件事,“我”的心里是这样想的,“昨天的事情不能说完全意外,于我而言更像一次清洗,不算洁净的清洗,核心是经过宋,洗掉男友。”清洗,不单单是一种比喻,也宣示着女孩作为主体而存在的,男友和情人,以及所有男性,都只是客体。

二、故事进行到一半,“我”毕业多年之后,与一位谈得来的大学男同学睡了一觉。为何对他有好感呢?因为一直觉得他是一个有刻苦钻研的执着精神的人。事后,俩人吃饭,男同学说出真相,之所以追“我”,是因为多年前曾听宋说过“干她很爽”之类的话,他铭记心头,非常想验证一下。到这里,我们可以想见,被侮辱的“我”会是怎样的心态,震惊或者恼怒?小说里是这样写的,“听完我谈不上生气或不快,更多是失望。他这种坚韧的耐心实际可以做很多事,完全没必要浪费在我身上。”张玲玲用一种黑色幽默的嘲弄,化解了男人的自以为是,也用这种方式夺回了女性的主体地位。

三、故事接近尾声,“我”与多年未见的旧情人“宋”在一次商业活动上偶遇,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匆匆说了几句话。道别后,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是最后一眼,因为接下来写的是宋的死亡。这一眼很重要,是最后的画面,起到让男人定格于此的作用,张玲玲是这样写的,“我向宋告别,跑向昌勇,回头看见宋渐渐消失在那一堆沉默的、梦游般的老人中间,那景象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过去在其中,未来也在其中。”这个画面饱含诗意,有岁月的沧桑感,也有迷失和惆怅。

上面说的是张玲玲在写女性心理方面的高明之处,下面说一说这篇小说的人物形象。

决定人物形象的是事件中人物的选择。我始终觉得,小说中的主人公,作为最重要的人物,总要与众不同,就算是再庸常的人,一旦成为小说的主人公,必然要有独特之处,如果没有,那就是没写好。也就是说,小说的主人公在面临选择时,要做出不寻常的行动,从而决定故事的发展走向。

《告别之年》中,“我”曾遭受过男友的暴力对待,终于分手后,回住处取东西,见到男友母亲,要不要告诉她分手的真实原因?“我”最后并没有说,“我想说她儿子才是一切矛盾的肇事者,我所做的不过忍耐,但我和过去一样,选择沉默,拎包出门”。这是一个小小的选择。如果张玲玲让主人公说出自己的委屈,那么“我”将是另一种形象。

紧接着,张玲玲又写道,“我”与前男友分得并不彻底,仍保持着联系,进而遭到更为严重的伤害,身心俱疲,甚至生了病。在这种情况下,宋来探望,一番安慰过后,竟然想发生关系。主人公又要做出选择了,“最后,我不得不推开他,告诉他,从未喜欢他,之前那次纯属意外。不会再发生了,‘没有第二次了,明白吗?’他愣了下,之后轻蔑地说,任何一个有点脑子的男的都会发现你是只深渊。他们会很快清醒过来,起身走掉。我想,他说得对,就是如此。”

正因有这一次次矛盾重重的选择,我们发现,“我”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女性形象,很难用一个词或一段话进行概括或描述。这样就对了。

最后说一下这篇小说的主题。我认为张玲玲表达了一个很好的主题,那就是——女人别指望从男人那里得到什么爱。这是基于我本人的理解,不一定正确。这篇小说引用了卡佛的诗《最后的断片》,作为题记。诗是这样的:

这一生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吗?/……那你想要什么?/叫我自己亲爱的,/感觉自己在这个世上被爱

由此可见,张玲玲在动笔前是考虑过主题的,她完全清楚自己要表达什么,同时她对自己笔下的人物了解得通透,看到他们内心的真实,不刻意美化装饰,这主题就实现了。我总觉得,现代小说的主题应该具体、独特,甚至有冒犯性,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无论手法多么娴熟,定然是主流中的平庸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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