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乱的记忆秩序
2022-10-22文/指尖
文/指 尖
食土女孩
多年以后,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以及丽贝卡的出现,不仅仅应验了小说中奥雷里亚诺的预言,某种程度上,这个情节也像一束强光,凌厉地掀开因粘连一处而使我彻底遗忘的某部分记忆。在那里,一个女孩,失却肢体本有的硬度和温度,柔韧悠长,摇曳着,晃动着,从阴暗的角落慢慢移进窄窄的光束,并在某个瞬间,跟丽贝卡合二为一:她(们)坐在那里,习惯性地将左手拇指放进嘴里,下巴微微缩起,一双受惊的大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倘若没有思维光束偶然进入晦暗黏稠的记忆迷宫,那些尘封多年的碎细秘密,根本找不到被适时翻拣出来的机会。许多时候,即便拥有相同经历的两个人,因关注力和感受度的差异,所呈现的记忆也完全不同,彼此提醒同一记忆重现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令人惊讶的是,竟然是身体感官之外的呈现和表达,诸如音符、影像、文字、讲述等形式,在某个电光石火的瞬间,会唤醒我们记忆中最死寂也最深渊的部分。摇椅上的形象渐渐具象——我所熟悉的那个叫虹的女孩,眼角黑痣清晰如昨,由于不停吸吮手指,她的双唇嘟起来。那一刻,她是她自己的母亲和孩子,一个既分裂又统一的生命个体,有异于其他小孩的超然和安静。当我们叽叽喳喳争吵、笑闹,她总是从我们中间溜走,留下一只背叛了她的猫。那只猫有黄色的眼仁,每每这个时候,它的眼仁中便充溢着背叛的快意。或许这不过是错觉,因为即便猫留下来,弓腰尾随在我们身后,它也从不信任虹以外的任何一双手。我们也根本无法跟虹一样,将它抱在怀里。
虹蹲在那里,用手抠着裸露树根上黑色的湿泥,专注而认真,仿佛在挖掘宝藏。好奇让我们很快就聚集在紫荆树下,跟她一起去捡拾白石子、落花、麻雀的灰白粪便、闪着光的碎玻璃,后来也抠掉树根的泥沙。我们一直以为,虹是为了减轻树根重量,才去抠挖附着其上的泥沙的,直到有天中午,有人发现,她竟然将泥沙放进了嘴里,享受吱吱咕咕和咯嘣咯嘣的咀嚼声,脸上布满陶醉的神情。我们怀着复杂的心情,站在那里,傻傻地张着嘴。后来,不知谁开始效仿她捏一小撮泥沙,放进嘴里。但没有人能像她一样神情自若,不是怪叫,就是干呕。她显露出经验丰富的另一面,教导我们,要像平时嚼草根那样,慢慢嚼,慢慢等,等甜味从土里挤出来。
地黄是小孩最喜欢吃的草,春天从黄土里努出来的那一天,它们就成为我们的零食,到初夏,粉褐色的花朵也是我们的美味。但现在,我们几个六七岁的小孩,没有一个人能像她一样,品咂出泥沙的美味之处。她说,你们可以先吃石子、玻璃这些表面光滑的东西,像抿水果糖一样。那段时间,我们嘴里成天泡着一块石子或者玻璃,大人们用满是疑惑的目光注视着我们,乃至去检查放糖的柜子是否上了锁,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孩的嘴被大人掰开,一块带着亮光的玻璃,暴露在舌尖上。
按照大人们的说法,并不是我们想吃这些东西,而是蛰伏在肚子里的虫子们想吃。这说法吓坏了小孩们,临睡前,我们总是悄悄将头缩进被子里,试图确认虫子在身体之中行动的事实。后来又将身体托付给小伙伴,掀开衣服,露出肚子,希望通过别人的眼睛看到蚯蚓的影像。
不久,我们如愿以偿吃到了糖——一种淡黄色的虫子盘旋成宝塔形状的糖,它比橘子糖更容易咀嚼,也更容易消失在舌尖,而它略微泛苦的余味,会在深夜唤醒记忆,让我们真切地感受到来自身体之中某物的搅动。
虹的宝塔糖是最多的,她母亲也从旁人口里听到了虹的怪异行径,趁此机会,承诺只要她不吃土,不吮吸拇指,就会奖励她一小罐子糖。虹把宝塔糖装在兜里,跟藏着的泥沙混搅着,没人能分清她是在吃糖,还是在吃土。
到了上学的年纪,虹的左手拇指关节上,长出一个乳头一样的东西,她并不忌讳,乃至当作特殊标记炫耀。在课堂上,她依旧不停地吸吮着自己的拇指,直到那种啧啧声干扰了认真听讲的同学,并沿着看不见的尘粒,被日光带入女老师的耳郭。老师皱着眉头拿起教鞭,将她的左手摊开,用力敲下去。她也不哭,只是龇牙咧嘴地忍耐。经过多次敲打后,我们就很少在公开场合见虹吸吮指头了。现在想来,难保她不像丽贝卡那样,一有机会,就把自己关起来,渐渐养成面壁而睡的习惯,每当看到潮湿的土层和蚯蚓堆起的小丘,忍不住吞咽口水,并怀念那些矿物质的味道,心中涌起既幸福又愤怒的迷乱感觉。
大约,我那时就已明白,虹的举止和行径是偏向另类和不被人承认的,关于她的一切便无意识地被深埋在记忆的最底层,并相信和接纳它呈现的完美光滑。现在,当虹与丽贝卡合二为一,我已无法分清记忆形象和文学形象到底哪个更真切。艺术的无边界、无限制,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地理距离。是非判断的相似性,又让读者拥有了共同的喜好。艺术与现实之间并不清晰乃至暧昧模糊的界限,教看戏的人发生错觉,轻易与台上角色产生共鸣,并在臆想中,附身角色,同喜同悲,忘记身处何处。某种程度上,艺术更像是对现实的克隆,而现实印证艺术的确凿性。另一方面,生活粘连成块,顽固而死寂,更多时候,艺术接近一把锋利小刀的形象,打破生命个体的记忆秩序,并将之残忍切割开来,重组成表象美好圆满之外的另一面——冰冷的,丑恶的,虚弱的,幻灭的,令人既渴望又害怕的那面。
会说话的记忆
深色物体之上,一只玻璃球高悬于头顶上方。透过它平坦的底部,球体中变形的花瓣,那大人手指般粗壮的花瓣向我发出某种诱惑。周围的光线似乎很暗,像傍晚,又好像早上,记忆恍惚,我并不能如实描述玻璃球以外的场景,怎样的房子,怎样的陈设,或者怎样的季节和气候。但可以肯定,我只有三岁左右,身边尚未出现那个叫妹妹的小孩,而父母理所当然在生活中缺失。我周围的一切高大而群立,包括一条板凳,板凳下面一张草垫子,残余着祖母的体温。我试图爬到板凳上,但一条编织半截的竹帘子占据了整条板凳,雪白的帘线从板凳背面一致垂下,那上面绑着无数形状不一的小石头。记忆按下快进键:我坐在一面坡上,有风,在头顶呼呼吹,脚下,是无数泛青的、形状各异的小石头,一只手不停拣起,又不停扔掉,无法确定哪一块是最好的。风声中,耳边隐约传来哭声。记忆停下,又缓缓后退。我将玻璃球握在手心,欣喜地转动着它,并注视里面的红绿蓝三种花朵,直到钻进被子里,用体温渗透了它。上衣口袋里沉甸甸的重量,又提醒着玻璃球在另一种情境中的存在方式。
我后来向父母求证过玻璃球的事,无论如何通过记忆的线索去描述,乃至动用了其他旁证,他们都一再坚持,家里不曾出现过那样一个玩具,“如果说小玻璃球是有的,简易的万花筒是有的……”这样的解释又让人陷入漫长的回忆甬道,我确定跟小伙伴们玩小玻璃球的时候,又长大一些了,而万花筒在记忆之中并无踪迹。
在某个场合,我竟然详细讲述了杀一头猪的全部步骤,不止在座的朋友,包括我自己,都在惊讶。那一刻,我确信,并不是我将记忆说出,而是记忆通过我的语言,传达出来的某种经验。而类似婚礼上新妇的微笑,鼻尖上晶莹的汗珠,故去之人的穿扮,残瓦中颤巍巍的一朵小花,一间光线昏暗的屋子,一个桃核般的老人等等,都会突然清晰地呈现。似乎从事写作的人,天生对个体的记忆充满信赖,乃至在每一部作品中,总是不厌其烦重现记忆的细枝末节,凌乱,恍惚,又确凿无比。比如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比如奥兹的《爱与黑暗的故事》,比如莫顿的《雾中回忆》,比如山多尔的《烛烬》,比如帕慕克的《纯真博物馆》等等,记忆秩序被打破,重组,再现,我们真切地看到,每个人的一生,都是无数记忆碎片拼凑出来的轨迹,既闪着黑铁的光芒,又湿漉漉的满是潮气,既带着漫无边际的惋惜,又有足够的、不得不妥协的安慰。
纳博科夫笔下的童年记忆全貌,毫无隐瞒:铅灰色的天空。湿漉漉的沙子。丁香树丛下,破碎了的稀粥似的乱七八糟的棕色花瓣。长凳上一片最早死亡的淡褐色叶子。一只绚烂的淡黄色的蝴蝶。一个忧郁的、无精打采的、长着迷人赘疣的家庭教师。客厅里的大沙发,黑色三叶草的印花装饰布,开着浅蓝色和绿色花的绣球花丛。一个蛰伏的虫子般的小人,正试图钻出满是灰尘的洞穴。夏天明亮而湿润的早晨。白色百叶窗诡异的缝隙。在雪崩般床单的幽暗中,奇异的白色动物在湖泊地带游荡。岩石上浅洼里温热的海水。闪闪发光的冕状头饰、短项链和戒指。从担架上垂下一条腿的死人。一只半透明的浅绿和粉红玩具手镯,“我一直深情地珍爱着它,直到它里面出现了黑色条纹,我像是在梦里一样认为,那时我去附近理发店理发时剪下来的头发,不知怎的和我的眼泪一起跑进了那光亮的物质之中。”通过记忆反射出来的影像,仿佛琥珀,透出一种饱满、圆润、迷人而忧伤的光泽。
阿特伍德的记忆并非用本色出席,它应该是经过涂抹、粉饰、更正后,一种略带夸张的显露。所有安静的、美好的、高尚的、善良的品质下,掩藏着众多难以名状的丑陋和罪恶。她看见那个烤面包的日子,管家瑞妮给了艾莉丝和劳拉生面团,于是,年少的姐妹两用葡萄干做面人的眼睛和嘴巴,完成了两个完整的面人,瑞妮便将它们放进烤箱。阿维隆庄园的厨房内,白墙、白瓷桌、白柴灶,地面黑白相间,黄水仙般的窗帘。穿着艾莉丝旧衣服的劳拉,读着艾莉丝旧书的劳拉,玩着艾莉丝旧玩具的劳拉,像艾莉丝微缩的影子。从烤箱里取出来的面人,比之前更像人样,还弥漫着香气(那香气,一直氤氲着,即便艾莉丝老到如今这个样子,鼻息里依然残留着),馋涎欲滴。艾莉丝忍不住将面人放入口中咀嚼,从头开始,到眼睛,到嘴巴,到脖子,到手臂……劳拉惊恐地看着她,感觉到艾莉丝柔和外表下的坚硬和残忍。许多天之后,瑞妮在劳拉的顶格抽屉里发现一排硬邦邦的面人,活像小小的面包木乃伊。吃面人的艾莉丝,是劳拉最不想成为的样子,也是劳拉最不想让姐姐艾莉丝成为的样子,即便她被囚禁在她的影子之中,即便艾莉丝希望劳拉永远留在那里。火车轰隆隆碾压着铁轨,阴雨绵延的秋日,冰冷的壁炉,影子监狱并没有成为想象中的安全屋,而记忆让她们终于成为生活的木乃伊。
每个人都是某人的世界末日,这更像是一种记忆试错法。一根红色的丝线垂下来,当你沉浸记忆的迷宫,找不到离开的出口,摇摆的红丝线就是一个隐形开关,只要你拉下它。劳拉顽强而执拗地摆脱了艾莉丝的影子,用笔记录自己的另一层记忆——一个关于盲刺客的故事。在那里,她看见另外的人生,另外的风雨和日光,另外的绝望和崩溃。她最终选择逃离影子记忆的纠缠,用死亡彻底摒弃了身体和记忆。茂盛的灌木后面,举行着一场浩大的集体葬礼,那些面包木乃伊们,正在接受临终祈祷……
有趣的冒险
有没有这样的可能,记忆具有分辨和挑拣的特性,它更愿意选择快乐的、完整的、积极的那部分存留,而将微小的、丑陋的、贪婪的、蛮横的、自以为是的、失败的那部分,压在最黑暗的底层,试图彻底阻止光束的侵入?
在奥斯曼帝国,有一个主管睡眠和梦幻,专门征集梦境的机构,这个机构的主要工作就是对整个帝国公民的梦境进行筛选、归类、解析、审查并处理,一旦发现对君主统治构成威胁的梦境,君主便会采取一切措施,坚决打击、镇压,毫不留情。这是伊斯梅尔·卡达莱笔下的经典场景——《梦幻宫殿》。在这里,有漫长、幽暗的长廊和通道,难以分清的一模一样的房间,没有任何标记,仿佛一座迷宫,充斥着阴森、神秘、怪异,恐怖的气息。梦幻宫殿是个庞大的机构,在全国各地还有数以千计的分支,它的重要性和保密性要求工作人员的出身清白,只有出生在绝对权威的家庭的值得信赖的人,才能到此任职。主人公马克·阿莱姆由于出生显赫,有幸进入梦幻宫殿工作,并被直接分配到了筛选部。不久,他又一步登天调进解析部。睡梦作为个体隐秘而孤独的幻觉,被当作对未来的预言和暗喻,他在他人梦境中看见光明、黑暗、蜜糖、毒药、伟大、脆弱,他看见不流动的污水,泥炭沼里痛苦的小公鸡,非教徒出席的宴席,桥边、荒地、垃圾、一件乐器、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在没有树木的平原上游荡,平原上正流行十一世纪由老虎的尸体传出的瘟疫……
人类有多陶醉梦境,就有多在意记忆本身。很显然,这些梦境正是记忆最不想存留的一部分——黑暗滋生出的丑陋和罪恶,绝境和恐惧。月之暗面,正是人之暗面。《利玛窦的记忆宫殿》中揭秘,建造记忆宫殿并没有什么奇怪或者特别困难的地方,只要“将事物和词汇按次序定位,以其来记忆术语便可达到无穷的进境”。这套方法伴随着利玛窦成长,并和许多别的技巧一道,把他研习的各种学问都熔铸于记忆之中。有次他接受了一群中国秀才的邀请,参加他们的聚会。他让他们随意在一张纸上以任何方式写下大量汉字,利玛窦只看了一遍,就将这些汉字牢记于心,并按顺序一字不差地背诵了出来。使他们更为惊奇的是,利玛窦又凭记忆把这些字从后向前按序倒背了一遍,令在场的人目瞪口呆,惊叹不已。
在人类不断挖掘自身潜力、创造各种各样记忆法的同时,也有一部分人在不得已的情形下,走上了相反的道路。就在丽贝卡改掉食土的恶习后,有天晚上,照料孩子们的印第安女人西塔西翁突然醒来,听见一种奇怪的声响,起初她以为是有动物溜进了房间,后来她看见丽贝卡在黑暗中坐在摇椅上,吮着手指,双眼发光。西塔西翁在那双发光的眼睛中认出了威胁他们的失眠症,“失眠症最可怕之处不在于让人毫无倦意不能入睡,而是会不可逆转地恶化到更严重的地步:遗忘。”正是这疫病逼得她和兄弟放弃国家和王位,背井离乡,流落他乡。失眠症侵袭了整个马孔多,乌尔苏拉熬制了乌头汤让所有人服下,却毫无效果。他们开始淡忘童年,不能确切说出熟悉事物的名称和概念。而奥雷里亚诺成为第一批失忆病人中的一员,为避免全部忘记,他将每件物品的名称都写在纸上,然后用树胶贴在上面。马孔多的人们效仿其法,一面继续在捉摸不定的现实中生活,一面忧心这些标签文字的意义一旦也被遗忘,他们该怎么办?
《困在时间中的父亲》描述的正是现代社会面临的难以治愈的疾病——阿尔茨海默病,那些曾经足智多谋、睿智沉稳的老人,突然就变得多疑,认知扭曲,语无伦次,狂躁不安。安东尼不停地藏起他的手表,却又不断地忘记藏匿之地。他以为看护偷了手表,又以为女婿偷了手表。在他眼里,手表是他的记忆储存器啊,一旦丢失,他就被会卡在时间机器,再也找不到生活的出路。某段时间,安东尼将女儿安妮错认为另一个早逝的女儿,那应该是他记忆中最美但也最遗憾的部分。随着失忆症的加深,他无法分辨自己住在哪里,开始埋怨安妮,怨她即将抛下自己去往国外定居。在他眼里,安妮的丈夫是一个小偷、暴君、一个不怀好意的人。而疗养院的护工劳拉,是他的母亲,他悲伤地倒在她怀里,泪流满面,委屈得像个小男孩。人生最痛苦的,不是死去,而是最熟悉的人变成了陌生人。
写到这里,想起朋友的父亲,他的家人们从未想到,他离休的那一天,阳光明媚,秋高气爽,天气舒适得让人想笑,就是这样一个好日子里,一只看不见的手按响了他生命节点的闹铃,自此后,他开始不停回忆过去,纠结,悔恨,不停指责家人。家人以为他只是不习惯清闲的日子,但渐渐的,从生气、委屈、惊讶到憎恶他的唠叨。有一天,朋友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在那条他们一家曾经生活过的街道上,父亲沉默乖巧,像个小孩,他拉着她的手惊恐地说:“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记忆宫殿轰然倒塌,只剩一堆冒着青烟的废墟。他茫然失措,眼睛里空空荡荡。显然,安东尼和所有的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远没有马孔多小镇居民幸运,当马孔多深陷失忆的泥沼,眼见分崩离析的时刻,一位衣冠不整,风烛残年的老人,摇着铃铛出现了,他打开塞满稀奇物件的行李,从一个小手提包里掏出一瓶淡色液体,重新燃起了何塞·阿尔卡迪奥·布恩迪亚的记忆之光。重生的泪水濡湿了何塞·阿尔卡迪奥·布恩迪亚的双眼,他认出了面前的老友梅尔吉亚德斯。
“故事的终结处,文学才真正开始。”写作有可能呈现生命记忆的全貌,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场有趣而无尽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