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意义的故乡情怀
——关于雨田诗集《东南西北风》的一种解读
2022-10-22孔明玉
□孔明玉
一本散发着浓郁墨香的书置于笔者的眼前,它是著名诗人雨田的诗集《东南西北风》。这部新近由江苏凤凰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诗集,收录了诗人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到2020 年创作的部分诗歌力作,由是可见,编者对诗人诗歌作品的甄别、遴选、录入,可谓是精细和优上之至,集中体现了诗人诗歌创作的个性气质、风格特征及其美学思想范畴。从另一个角度看,编者将诗人的这部诗歌选集定名为 《东南西北风》,不仅仅在于表明诗人的这些诗歌作品,是对于祖国东南西北的壮丽山河和风土人情的真诚描绘,更在于它揭示了一种隐含或象征的意义,即在这些诗歌作品里,表达出了诗人对一种阔大意义的故乡的审美情怀。
大凡每个人都有一个生命学意义上的故乡。这个故乡,或许是一个偏远、宁静、古朴的小山村,或许是一个凡常、平和、世俗的小乡镇,或许是一座耸立着无数高楼大厦、流溢出浓厚商业气息的大都市。这样的故乡,或许是因为它的自然和纯朴,给予了我们童年生活的安然与恬静,或许是因为它的贫穷和落后,镌刻着我们内心的些许忧伤和不满,也或许是因为它的繁华和喧嚣,养成了我们思想的不安宁与不平凡。但无论如何,这样的故乡都构成了我们对这个世界最初的印象和画面。带着这样的印象和画面,我们行走在人生的路上,乃至抵达人生的终点,都不过是对这种画面和印象进行扩展、补充和完善。作为诗人的雨田,自然也不能例外。他出生于一个名叫石马坝的川西北小镇,它的不远处便是一条滚滚涌动的江流和连绵起伏的群山,再兼短暂的军旅生涯的炼铸和长期的文学生活的历练,从而养成了他情感的丰沛、内心的宽广和思想的尖锐、灵魂的锋芒。携带着这样一份醇厚、浓烈的情感、内心和思想、灵魂,诗人为我们描绘出了一幅幅跌宕起伏、绵延不绝的故乡图景。在这一幅幅故乡图景里,既有在童年少年时代留下深刻记忆的乡村影像,也有在成年成熟后随着视野开阔沉积下来的区域文明,更有在一路旅程中铭记于心的祖国东南西北的秀美山川。
稍微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诗人在这部诗歌选集中对故乡图景的审美表述,是从一个原点开始的,这个原点就是度过他童年和少年时光的石马小镇,进而逐步递增、提级、扬升为一种阔大意义的故乡。“回到村庄 隔壁的嫂子正在地里挖红薯 汗珠/挂在她的脸上 我的村庄没有怎么变 满目苍凉/只是多了一座冒着黑烟的水泥厂 还有就是土不土/洋不洋的居民房 贫穷的骨头就露在外面/麦草和玉米秆堆在房后 田野空空荡荡 看不见/童年的羊群 炊烟和牛 我是多么的伤感/我的村庄早成空谷 身强力壮的男人们 女人们/已舍弃家园去城市里淘金 田野杂草丛生 只有/老人和孩子还守着村里破败的栅栏 默不作声的我/只能含满泪水还有就是写下这些悲凄的诗句/我的村庄为什么会如此荒芜呢/老人揪心的冷漠/和满眼的痛楚让我更加悲伤我蜷缩在城市的角落/写出像冷日一样的诗篇 思想的天空一片苍白/这年头 令我伤感的东西太多 难道说/我就是一个伤感主义者吗 其实我多么期盼那些/飞走的群鸟们重新回到我的村庄筑巢 安家/和歌唱与村庄里的父老乡亲一道 建设着我们共同/理想中的乌托邦 别让我的歌喉再吐鲜血”(《回到村庄》)。在这首题名为《回到村庄》的诗作里,诗人一起笔便勾勒出一幅乡村的悲凄图景:它的田野空空荡荡,乱糟糟的杂草丛生,栅栏的破损十分严重,完全不见童年时代的牛羊和袅袅升腾的炊烟。这真的是一片荒芜、满目苍凉。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我的乡村有着如此惨景的发生?是因为那些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和女人们纷纷舍弃家园去城市里淘金的缘故,还是因为那座一个劲儿地冒着黑烟的水泥厂,或者是那些留守于村庄的老人们揪心的冷漠?是,又并非全是。面对如此苍凉、凄怆的乡村景象,诗人只能是满眼的痛楚,并写下这些悲凄的诗句。在这悲伤和痛楚之中,诗人又生发出几许的希望,希望人们重新回到村庄筑巢安家,与村里的父老乡亲一道共同建设我们美好的家园。这是诗人内心的期盼和恒久的希冀,又莫不是诗人发出的一声呐喊。由此可见,诗人对于他的故乡富有多么深厚浓重的情感。
《躺在房屋后的铁》同样表达出诗人对于故乡的那份深重的情感,传递出改变家乡滞后面貌的殷切期望。“回到乡下破败的家 房门紧锁着 我在/一群蚊子的追赶下 只能围着空空的房屋/转了一圈又一圈 然后在躺在房屋后的一块铁/面前停住脚此时的世界仿佛很静/我的双眼装满荒芜 那块铁不知孤独了多久/它周围的泥土也长满黄锈 像太阳的泪水/看见那块生锈的铁 我的眼睛在不痛不痒的季节/静观尘世 人世间的事物此起彼伏 如果说/我始终保持锋芒的姿态 不生锈的铁/或者就是我眼中的一颗钉子 谁的骨头/已在寒风里腐烂 我多么想 自己贫血的诗篇/能传达上帝的旨意 想起生锈的铁 我只能沉默/当我正要离开那块生锈的铁时 一位老人走过来/他的脸上泛起了灰色的笑容 难道那块锈铁的后面/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其实许多事实无须说破/欲望的树在秋天摇动着枯萎的手 从远处/飘来的钟声已经说明一切 铁的命运有时候/就像人的命运一样惨淡 只能默默地忍受 或者……”。这首诗通过对象征手法的运用,写出了一种含有特殊蕴意的审美意象。当诗人回到那个暌别已久的破败的家时,追赶他的是一群飞来飞去的蚊子,这令诗人只能围着空空的房屋转圈,当他目睹到躺在房屋后的那块生锈的铁时,便顿生出无穷无尽的想象和联想。在这样的想象和联想中,那块生锈的铁像太阳落下的泪水,又仿佛是一颗尖锐的钉子。把那块生锈的铁想象成太阳的泪水,是在暗示铁在岁月的长河里已是锈迹斑斑,将生锈的铁想象成一颗钉子,则是在隐喻铁曾拥有着它的坚硬和锋芒。诗人何以生发出这样的想象和联想,大概是因为那块生锈的铁承载着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些秘密就是铁的生命征程中经历的千锤百炼,或者是它历经的卓绝的艰难岁月。于是乎,诗人再进一步想象和联想到铁的命运、家乡的命运乃至于人的命运,无论它或他或者是他们的命运有多么凄惶与惨淡,都只能是默默地忍受着,因为只有如此这般地默默忍受,才能够在隐忍中获得生存的空间和拥有坚强的韧劲,这就正如诗人的家乡和那些父老乡亲一样。诗人能够透过一块锈迹斑斑的铁联想到家乡的命运,从中不难见知,诗人对于自己的家乡怀有多么深挚的情感。
随着视野的开阔、情感的攀援、思想的深入,诗人便渐渐地把故乡的概念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延伸和扩展,也就有了诗人对于区域性的人文景观、社会文明、自然意象等的多种细腻描绘和审美观照。“没有谁在赞美你 而被人们赞美的是些什么/一棵年老的朽木 还是那些有毒或无毒的植物/不知为什么 我从不听从美的召唤/什么地方是真实的永恒的 什么比月光更汹涌/什么地方是撕破黑暗的黎明 谁能告诉我/怎样方能让自己不再麻木 难道我就情愿放纵/情愿备受盲目的煎熬吗 是的 我内心的火种/被谁取走 谁的痛哭正被春天埋葬//我在这里低着头 天空也在这里低着头 犁头/风车和磨面的石磨没有告诉我谁带走了时光/那些被铁匠在炉火里炼打的弯刀和斧头为什么沉默/许许多多的问号都在这里成了深渊 我麻木的手/握着别人的手时左顾右盼的老妇人知道/现实里的无数双眼睛早已看不到真实的眼睛/我要质问 谁在压迫我的灵魂歌唱/一盏油灯 一对马掌和一台老式放映机/无语地望着我 精神的镣铐锁着我的晚年/历史在修辞中已经成为历史 只有你还有真实的一面”(《乡村博物馆》)。这是一座极其普通的乡村博物馆,馆里并没有什么十分珍贵的藏品,一架犁头、一辆风车、一个石磨和一盏油灯、一对马掌、一台老式放映机,以及其它历经岁月沉淀的老物件,便是它所有的馆藏。但正是由于这些老物件的存在,从而引发了诗人发自心底的无限感怀。一句“没有谁在赞美你”,传递出了这些馆藏的老物件的平凡与普通;一句“我从不听从美的召唤”,显现出诗人对于这些馆藏的老物件的极其珍视和赞美之意;一句“现实里无数双眼睛早已看不到真实”,表现出了许多人对某种真实的历史存在的无视和无情;一句“历史在修辞中已经成为历史”,则揭示了这些老物件是一种真实而永恒的历史存在。从诗人的这些感怀里,我们得以明白这样一个深刻的道理:有些历史或历史文化、历史文明的存在,既有其真实存在的事实和依据,又富有其永恒的价值和意义。
在《戏楼》这首诗里,诗人为我们描绘了空空如也的郪江戏楼,说它既没有主角也没有配角的表演,更没有观众的观赏,旨意在于阐明生活如戏、戏如人生的深刻道理。“穿过早已报废的屠宰场 阳光仍然烙在脸上/我站在空空的戏楼下面不知哀悼谁 不知为何/不大的郪江怎么会有多处空空如也的戏楼 那些主角/和配角是否远走异乡 本该热闹的场面却像铁栅栏/一样冰冷 此时的我比孤独还孤独 蜷缩在角落/冷得浑身发抖 所有看戏的人怎么一个都没有来/假如当年我是这里的老大 我会像蔑视疾病一样/去讨厌流行的娱乐吗 那水灵灵的小凤仙能拒绝我吗/谁又会海誓山盟 和我结成一体 生儿育女/我确信这里过去不止一次辉煌与热闹乡村海市蜃楼 被谁摧毁 真的没有谁来注视和安慰我的存在/离开戏楼后 我顺从一只鸟飞去的方向 像幽灵/用忧愁喂养逻辑 然后找出根本不可能的可能性/以血泪和伤口来解释一切 其实现实就是一个戏台/只是我们的主角与配角不同 连我有时都在问/在生活的戏楼里 我究竟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戏楼》)。郪江是一个古镇,在漫长的峥嵘岁月里,它历经了从盛到衰的历史变迁,那些遗留下来的戏楼便是这种变迁的证明。站在空空如也的戏楼面前,往日热闹的景象业已不复再现,那些主角和配角已经远走他乡,整个戏楼传递出令人浑身发抖的冰冷,于是乎,诗人陷入到一种心醉沉迷的幻想之中。在这样的幻想里,诗人成为这戏楼里的主人,他不拒绝流行性的娱乐,也不排斥庄重典雅的戏文,诗人对戏的这种态度,就是水灵灵的小凤仙也会喜爱。从幻想中醒来的诗人,确信这戏楼里在过去曾有不止一次的热闹和辉煌,但他又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那就是在生活的戏楼里,自己扮演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诗人对郪江戏楼的这番审美描述,既有深沉的缅怀之意,又富于直观的现实触感,意在于表明郪江戏楼蕴含着这样一种深刻的道理:那就是戏如人生。
诗人在《仙海的两棵树》《门前那棵核桃树》《没有月亮的中秋之夜》《樵夫与耕者的画屏》《在苍溪的夜晚》等诗歌中,同样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幅充满纯美意味的自然意象。在这一幅幅纯美的自然意象里,既有诗人对于树的审美领悟,又有对于中秋之夜的真诚怀想,还有着对于樵夫与耕者的美好寄寓,力显出了诗人对于乡村自然意象的由衷赞美。
将故乡概念提升到国家层面,把祖国的东西南北、秀美山川视为是整个故乡,这是诗人在这本诗集里体现出来的核心意象,或者说是重中之重。“四百多年后 我才敢来到王锡爵当年赏梅种菊的地方/不是这里的雅致或古韵没能让我沉醉 而是/秋雨中的寂静与凄美让我深感疼痛 水中的残荷/低垂 我的想象由此失去了色彩的分明度 仿佛/我看见秋雨中有人在杨六的琴声里半死半活//如果命运允许的话 我将与这里的小桥流水一样伟大/因为秋雨过后就是更深刻的白云蓝天 而我所/关注和思考的事情都与别人无关 这时一只鸟/从我眼前飞过 我不知道它最终的归宿是否在南园/这里也许只是它的一个驿站 经过只是经过而已//穿过长廊越过拱桥 我在凉亭用深邃的眼睛/望着墙外的高楼 一种啼笑皆非的画面击伤你的风水/直到你的韵味少了些本色 多了些杂念 这是谁的过错呢/水池对岸的树上 有几只鸟在不停地争吵 时不时的/还蹦来蹦去像是有主题的自由发言 讨论着实质性问题”(《秋雨中的南园》)。这首诗写于江苏太仓的南园,它细腻地刻画了秋雨霏霏中的南园,以及诗人在南园里时的情绪流露和内心表白。不是古韵悠悠、雅致腻人的南园没能让诗人陶醉,而是秋雨中的寂静与凄美令诗人深感疼痛,这一句诗一下子表明了诗人在南园的内心活动和情绪流露。是什么令诗人的内心如此疼痛?是池塘里那些低垂着头颅的残荷,还是霏霏秋雨带来的凄美景象,或者是有人在杨六的琴声里表现出半死半活的情状,抑或是那几只在树上不停地争吵的鸟儿?这些都不是,而是诗人关注和思考的那些事情。那些事情,可能是诗人在这首诗里意欲传递的思想,有可能是诗人对诗歌的命运和前途的担心,也有可能是一个关乎哲学的命题?我们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眼前的秋雨景象触发了诗人一系列的感时伤怀。正因为如此,诗人方才得以透过南园数百年的沧桑历史,看见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故乡的轮廓或影子。
在《阅读哈尼梯田》这首诗里,诗人通过对哈尼梯田尽情尽意的描绘与抒写,由衷赞美了哈尼梯田是人类历史上壮美的自然景观或人文意象。“六月的哈尼 血丝般的铁的锈蚀穿越黄昏/我看见沉积的云朵刻刀般清晰坠落如深潭的黑夜/晚风伸出修长的手指 缓缓地搅动山寨的夜色/那个躲在云层背后的哈尼姑娘 一边唱着情歌/一边点亮夜空里的星星 等待那枚酿熟的月亮//是的 这里不仅有白云 蓝天 飞鸟 乡音和野花/最初的视野里是一弯弯粼粼的波光 还有起伏的神秘/曲折之水在弯曲的寂静之上 滋润着哈尼人的光环/我知道他们原始的灵魂都赤裸裸地嵌在半山腰上/自由的生命在时光里充满真实 我已迷醉在其中//我在依树享受日出的风景 好像被宁静的风吸了进去/犹豫中我变得更加苍白 我绝不怀疑眼前的白云虚无/活了几十年才明白天是无边的 当太阳压过枝头时/蝉鸣和梯田里的蛙叫声不分上下六月的哈尼山寨姿色/隐藏在哈尼人生活的情趣里 水就是他们的丰碑”。位于云南省红河州元阳县哀牢山南部的哈尼梯田,毋庸置疑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种奇观,它规模宏大、气势磅礴,绵延起伏数十万平方公里,由此铸造了一幅灿烂辉煌的山水画卷。面对这样一幅山水画卷,每一个人都会生发出由衷的感叹和赞美之情,作为诗人的雨田自然也不能例外。在这首诗里,诗人首先为我们描绘了黄昏和夜色中的哈尼梯田,刻刀般清晰的云朵在天上轻轻地摇曳,夜风的手指慢慢地搅动着静谧的山寨,躲在云层背后的哈尼姑娘唱着情歌。接着诗人把描写的重点置于哈尼梯田的水之上,那一弯弯粼粼的波光有着起伏的神秘莫测,那曲曲折折的水尽情地铺展在弯曲的寂静之上,在诗人看来,盛满于哈尼梯田里的水,既是哈尼人生活中的情趣和喜悦的关键所在,更是他们心灵之中一块永远的丰碑,以此来赞美水之于哈尼人的重要意义,以及哈尼人之于水的特殊情怀。从中不难看出,诗人对哈尼梯田和哈尼人的那份挚爱之情。
诗人在《西峡银杏树》《地球上的金湖》《在秋日对金仓湖说》《西湖秋月》《乌兰木伦湖》《八月柴达木》《德令哈冥想》《静卧的坎布拉》《青海湖的低语》《日月山的吟唱》《马兰草滩上》《响沙湾所思》《趵突泉偶得》《小曼堤记》等诗歌中,依然表现出诗人对于祖国大江南北的自然景观的反复吟唱,有力传递出作家对于阔大意义的故乡的深情歌咏。
除上述外,诗人也为我们描写了一些人物的点点滴滴,或者说充分展示了这些人物丰富的内心世界和独特的精神风貌。在这些人物中,有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有闻名于世的杰出诗人和小说家,也有普普通通的篾匠和种花人。“我围着古老的敖包走了三圈发现每一块石头/都有成吉思汗骨头的品质 我试图想表达些什么呢/秋风绕过远行者的背影 而更多的人在这里会被遗忘/谁知道 一个人在远方抵达什么样的梦境/而我舍弃的种种诱惑划破了记忆 即使有的词语/就是一座座移动的坟墓 苍茫的岁月被埋在其中//草原的上空滚动着沉默 一支古老的歌比真理更有价值/那些充斥着谎言的嘴巴怎么能抒发我的情感/我会把一切留给未来的包括我孤独的灵魂//沿着无数人走过的路漫步 我在回味火焰般的爱情/猛一下 我跌倒在地上 变得如此残破不堪/那滴滴泪水 变成了我骄傲的骨头 在无人/倾听我在内心歌唱时 谁会在幽深的梦境回忆往事/秋风有些凉意 许多来到这里的人挥舞着手惊动苍穹/不是英雄的我 只是真实无掩地站在某处 吸着烟……”(《在成吉思汗陵》)。这是一首缅怀伟大的历史英雄人物成吉思汗的诗。诗人一起笔便把我们带入到悠远的历史氤氲中,那里是硝烟弥漫、烽火连天的古战场,是一个伟大男人带领雄狮一样的大军所向披靡、横扫亚欧大陆和建立一代大漠王朝的英雄气概,同时也是建设和平、幸福、安康家园的光荣历史。待历史的硝烟散尽和渐渐远去之后,诗人看到这里的每一块石头上都镌刻着成吉思汗骨头的品质。这是诗人对这位历史英雄人物的由衷赞美,也是诗人对那段远去的历史的刻骨怀念。与此同时,诗人也写了成吉思汗火焰般的爱情和远大的人生理想,在如此炽热的爱情中,令人得以觅见这位铁血男人的温婉与柔情,在如此的人生理想中,令人看到这位一国之君的远见和抱负。正是通过这种抒情化的描写方式,诗人再现了成吉思汗伟大的历史功绩,抒发了对英雄人物深切的缅怀之情。
“我从日月山下来 一路都在回想文成公主冰冷的泪花/行走在湟源明清时留下的老街 我想起了诗人昌耀/1987 年夏天的某日 在西宁他邀请我到他家做客/而我至今都还在回味筷子粗的土豆丝煮面条是那么的香/尽管我知道日常生活中昌耀笨手笨脚 但他的境界有谁敢比呢//我在他放牧的河边寻找着划啊划啊的先人/读他灵魂的命运之书 我的心却在痉挛 今日我在湟源/沉思般的看着他的塑像时 那些肮脏的事物早已不见/我似乎觉得自己有点病态般的迷醉 是乌鸦的狂叫/使我清醒 在众多的人群中 我认出昌耀留下的土伯特女人/她如高原的格桑花 还是那么圣洁 虔诚和美丽//在湟源 我的境界一点都不充实 是否是一次的爱情毒汁/正浸透着我寒冷的心 是否是重病的母亲在家乡牵挂着我/不管怎样 我依然沉浸在对一个诗人的怀念之中/因为他心灵的诗篇早就证明他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本色诗人//记得我后来同他的几次交往中 我发现他的苦难比我多/是我从他大海般深沉的眼睛中读出的 真的就是如此/他的《命运之书》重新感动和征服我 才会使我受伤太多的心/更加神圣……其实他就是高原的灵魂 那些被扭曲的事物/让我的痛苦太多太多有时我问自己 诗人的可悲之处/是徒劳的疯狂吧 那么我们该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待世界……”(《在湟源怀念诗人昌耀》),这也是一首怀念人的诗歌,但它不是对某个历史人物的怀念,而是对一位名叫昌耀的当代诗人的怀念。在这首诗里,诗人细腻地描绘了昌耀第一次邀请自己去他家里做客,他笨手笨脚地为自己煮土豆丝面条的生活情景,认为那是自己记忆中最香的一顿面食。接着写了诗人后来同昌耀的几次交往,在诗人看来,昌耀生命中的苦难要比自己多得多,这是诗人从昌耀的那本《命运之书》中觅见的,而这样的苦难正是铸造这位当代诗人思想品格和精神风华的最好利器,并最终得出这样的结论:昌耀是高原的灵魂。这是诗人对昌耀的动情之处和最高礼赞。
从艺术表达的角度看,雨田的诗歌创作呈现出了现实主义与现代主义的相互融合。从现实主义的表达手法看,诗人在其诗歌创作中,既极其注重对自然物象、社会景观、文化形态、历史文明的细腻描绘,又特别重视对它们所含蕴的真相及其本质意义进行深度的开掘,他不仅把自然物象、社会景观、文化形态、历史文明视为是一种客观、真实的具体存在,而且将它们深藏于内的本质一一揭示出来,由此体现出对现实主义文学创作方法的成功运用。从现代主义的表现形式看,诗人常常采用象征、隐喻、含混、陌生化的艺术手法,来描绘自然景观的客观存在、社会现实的复杂存在、民族精神的具体存在、历史文明的真实存在,用以传递他的人文关怀、思想内涵、精神指向及其美学主张、审美蕴示,表现出甚为强烈的现代主义创作方法和艺术特色。从另一个角度看,诗人又积极运用象征、隐喻、含混的艺术表现手法,来深入地揭露和批判现实社会生活中的各种丑陋、病态、畸形现象,体现出强烈的直面现实、直面社会、直面人生的思想立场和尖锐的批判思想、批判精神。因而从这个意义上讲,诗人的诗歌创作又体现出批判现实主义的文学精神。
诗歌是一种古老而又年轻的文学体裁,纵观中外文学发展的历史,诗歌艺术的发展、兴旺和繁荣,无不与一个国家和社会的强盛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如此而言,雨田的诗歌创作能够自如地运用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的创作方法,能够尽情尽兴地描写自然物象、社会景观、人文象仪、历史文明,能够展现出对阔大意义的故乡的真诚歌唱和深情吟咏,这些都与我国社会的快速发展有着深刻的关联。可以这样说,雨田的这本诗集是在国富民强之路上盛开的一朵诗意之花。愿雨田的诗歌创作得以在未来的征途上铸造一个新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