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海派书坛三杰
2022-10-21何承锡
■ 何承锡
“文革”结束,雨过天晴迎来艺术之春。“上海黄浦画院”成立,是“文革”后上海书画界绽放的第一朵迎春花。我作为画院创作员有幸熟识很多长者、名人,成了“忘年交”。而为之影响最深者,当数比我年长三十多岁的“书坛三杰”。
一、任政先生
由于颇得家学濡染,我素博雅好古,“文革”之初破“四旧”,传统的诗文书画均在被破之列,由于我家“四旧”甚多,我也被造反派批判为“一贯中封资修流毒的孝子贤孙”。那时造反当道,书记靠边,单位平忠清书记是任老弟子,由于爱好相同,暗中对我表示同情,“文革”后期随着批“四旧”的逐渐淡化,他送我一本《任政行书字帖》,书体清新隽秀,风貌宛然,使我对闻名遐迩的任政先生有了十分的关注。
我发现任老各种书体俱精擅长,于是我将他发表在报纸杂志上的许多作品,通过剪贴分装成册,认真拜读与欣赏,真是“旱苗逢春雨,久渴饮甘露”。老平有感于我对任老先生的钦佩之情,主动说要领我去拜访任老先生。这是我心中所思却不宜开口之事,作为任老的崇拜者,我暗藏的欣喜油然而生。
任政及其作品
第一次拜访是在四川路桥边的邮政大楼,任老办公室也是专用书斋。书斋内设一张长方桌,办公、写字、吃饭均在其上,这并不豪华的普通书桌却展示了任老不凡的艺术人生。
我过去曾多次在电视中见过任老,而今能亲眼目睹,仰拜倾慕已久的大师,心中十分激动。
那天特别幸运,正赶上任老书写邮政大会的会标,虽然仅仅十几个字,但字大如斗。如用底纹笔,横平竖直刷写美术字,并不稀奇,而令我们惊讶的是,任老用的是特大抓笔,墨汁存放在一只盆碗中,旁边两三个青壮年“书僮”,有展纸的,有准备电吹风的,还有用废旧宣纸吸墨的,整整一套人马,如同上阵打仗,气势磅礴。只见任老撸袖举笔,饱蘸浓墨,对来客的我们说了一声“抱歉稍待”,接着便行笔疾书,如锥划沙,字字力透纸背、入木三分,仅一支烟功夫,纸上大局已定,旁观者无不惊叹称快。
“书僮”匆匆取走会标后,任老倒了两杯清茶接待我们。他个子不高,身材微胖,戴着一副黑边眼镜,和蔼可亲,与我们交谈甚欢。听了老平对我的介绍,知道我已学书画多年,他竟对我执手直称“艺友”,我急向他行弟子之礼,并向他解释:晚辈在同济专家楼师承陈从周教授,学习墨竹兰花,亦书亦画,并出示习作数桢,恳求先生勉励。任老哈哈笑道:“书画同源,本是一家。承锡兄,我写字,你拉纸,给你打打气。”他待人真挚,讲的是黄岩口音的上海话,风趣诙谐,引得老平与我相视而笑。
他给我写的第一幅是行书“要知画法通书法,兰竹如同草隶然”,并说这是郑板桥谈画的至理名言,你师承大名鼎鼎的陈教授太幸运了,他是诗文书画俱精,更是闻名于世的古园林泰斗。
我与任老初次见面,略感拘束,诺诺点头表示接受和谢意。谁知他书兴大发,接着给我写了第二幅隶书“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八个大字,落款小字则用行书写“毛主席教导,承锡同志留念,1975年秋任政书”。我受宠若惊,不但感谢任老先生,也十分感谢平书记。我不擅长表达,但感激之情暗藏心中,今生难忘!
那时,上海黄浦画院尚未成立,书画也没有进入市场化,以文会友重情重义,更何况任老格调高雅,德艺双馨是有口皆碑的。他主张艺术作品应该让百姓收藏欣赏,这才体现人生价值。任老拥有的“粉丝”非常多,我几乎每天都可以通过报纸、杂志、广告、招牌乃至寻常百姓家欣赏他的书法艺术。
任老不但书艺高超,并且满腹诗书,唐诗宋诗背诵如流,洋洋洒洒挥于笔下。他应邀在上海电视台和市文化宫开书法讲座,并荣任上海大学客座教授,桃李满天下,为祖国培养了许多艺术精英。
光阴似箭,岁月如流,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上海黄浦画院成立后,我与任老成了忘年交。晚年,任老已显老态龙钟,不但颈椎痛,腿脚更是不便,走起路来步履踉跄。我真担心他不慎跌倒,那一定会出大事的!我开始担心并暗暗关注他,他出席书画展,或下工厂,到部队为大众服务时,我如有机会就一定会搀扶这位最善良、最令人敬佩的老人。
记得那年,我被聘为上海《劳动报》通讯员。该报王君匆匆邀我陪同去任老家求一幅字,我说:不行!任老太累了,你别找麻烦好吗?他说明是赠送朱逢博女士急用的,我难以推却,只能带他登堂入室了。任老不假思索地写下“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不但行书字体洋洋洒洒,并且题词恰到好处。据说歌唱家朱逢博如获至宝,那时,逢博酒家刚开张,想必也可增辉不少吧。
翌年,在一个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冬天,我触景生情画了一幅雪景图,专程去永寿路瑞福大楼,请求任老题款。任老说:“看了侬的雪景图,我感觉手冻僵了,题款可以,你先给我服务服务好吗?”我欣然给他倒了一盆热水,让他浸泡双手,暖和后,再为他按摩手指,让关节活络一下,他“龙颜大悦”——任老生于1916年属龙,故戏言耳。任老慢慢呵冻解笔,认真铺平画纸,搓搓双手后这才行笔题款“梅雪争春”四个大字。
我觉得由于天气寒冷,仿佛空气都凝固了,这天任老行动迟缓,视之良久,才继续慢慢地落款写了许多文句,然后一丝不苟地钤印,面面俱到,书体大有晋唐遗韵,使画面增色不少。我起初看他写字连大气都不敢喘,这时才得意忘形,连声叫好,谁知我一抬头,无意中看到任老正默默地用纸巾擦着清水鼻涕。我仿佛如梦初醒,原来任老忍着感冒为我题款。一位名满中外的书法大师,对晚辈如此厚爱,我猛然感动得一时无语,双目含泪低下头,向任老深深鞠躬辞别而去……
1995年5月1日以前,尚未实行双休制。难得一个星期天,如能泡在“兰斋”,为他铺纸,看他为别人写字,听他聊天,对我而言这可是最高雅的享受。有一次,我们聊天聊得十分轻松愉快,我便问他最喜欢什么?他对我说:我最喜欢动手动脚。我听来不解其意,对其憨目视之,任老见状哈哈大笑道:侬真格勿懂?吾写字动手,跳舞动脚,这就叫动手动脚啊!围坐在侧的“粉丝”们也忍不住笑了。据说任老早就是一位交谊舞高手。论书艺,他在解放前已经蜚声上海书坛,佳作入编《美术年鉴》;谈跳舞,他曾风流倜傥以优美的舞姿庆祝大上海的解放。到了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不兴跳舞了,但其书艺达到巅峰。任老先生不仅推动了上海书法艺术的繁荣而且对书法艺术在全国的推广也作出巨大贡献。
真是:
晋唐遗韵聚笔下,
飞到寻常百姓家。
胡问遂及其作品
二、胡问遂先生
“文革”结束,人们因早已厌倦十年动乱,开始追求新的生活,有识之士在艺术的海洋中如饥似渴地学习。
那天,黄飞豹学长眉飞色舞地告诉我:昨天在上海市青年宫听了书法家胡问遂先生的公开课,座无虚席,人满为患,胡老神采飞扬,讲课非常生动。我因事先不知消息,不能一睹大师风采而深深遗憾,因为国宝级大师沈尹默先生的书风曾影响了中国书坛一个时代,他罹难浩劫之后,胡老薪火传承了大师衣钵,与任政、赵冷月齐名并称“书坛三杰”,艺名远播。
有道是:苍天不负有心人,数年后黄浦画院在上海美术馆成立,我终于见到了胡老先生。
白驹过隙,虽然时在30多年前,但至今犹历历在目。胡老先生高高瘦瘦,身穿银灰色长大衣,虽然古稀之年,依旧肤色白净,非常儒雅。他被名誉院长程十发先生招呼而入座主席台,与任政、赵冷月等先生依次并座。我在台下,面对主席台,怀着十分仰慕的心情望着他们。我想:我虽然也是画院中的一分子,但你们是月亮,我是星星,我连和你们握手的资格都没有。这天会场气氛非常热烈,但我自感渺小,只觉得自己傻傻的,傻傻的……
随着画院的一次次活动,一本本书画家作品集的面世,我逐步与胡老先生有了近距离的接触,这也符合以知名带未名、大手牵小手、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办院宗旨。
我与胞弟承爵是孪生昆仲,少小博雅好古,本可互相切磋,由于“文革”初“一工一农”的分配政策,他插队贵州山区,“文革”后考入贵大美术系,并入会贵州省美协。直至浦东改革开放“引进人才”政策,于1992年上调至川沙文化馆任职。
川沙文化馆是浦东赫赫有名的文化场馆,承爵到这里工作应该是学以致用、如愿以偿了。
1994年浦东美协成立,协会主席顾文彬特邀请胡问遂、胡炜父子出席开幕式。胡炜是浦东新区管委会副主任,在台上致祝贺词,胡老先生由胡老夫人搀扶入座台下嘉宾席。散会后,我和承爵一起向胡老问好,此时我与胡老已是“老朋友”,承爵与胡老第一次见面应该是“新朋友”吧,有趣的是,我们与胡老认识都是在成立大会上,更有趣的是胡老见我与承爵长得很像不禁笑道:你俩孪生昆仲都是书画家,是否家有传承?承爵说:吾祖父系晚清书家,卒于民初,生前曾手抄全套《三国演义》,计字百万,分装20卷本。胡老闻之,便问是什么版本的?承爵回答系清代章回毛宗岗老版本并附有圣叹外书。胡老说:此乃不可多得,可以一观。于是承爵索取胡老家址,相约适时携书专程拜访胡老先生。
端午前夕,东方欲晓,我被庭院中叽叽喳喳的小雀闹醒,原来窗外枇杷熟了。我摘了一篮红果,承爵拎了一袋粽子,最主要的是携带祖父遗泽《三国演义》手抄本,应约登门拜访胡问遂先生。当我们走进江宁路胡氏书斋,眼前一亮,阳台上的红花绿叶与厅堂中的书法屏条相衬显眼,置于当中的一方红木书案豪华大气,四周摆设古色古香。
双方行了宾主之礼,胡老夫人上茶,我俩小心入座。茶香四溢,言谈过半,便直奔主题,承爵徐徐展开书卷烦请胡老先生过目。胡老仔细览阅后说:抄本虽已黄旧,字迹仍很清楚,虽是小楷却略带行意,其中二卷用行书抄写,点划流畅,结字生动,首尾照应,洋洋大观,一气呵成。胡老不禁为之拍案叫绝!他特从笔架上挑出称心之笔,铺毫入纸书写“楷法精美,传世至宝”八个大字,小字落款:题何云鹤先生手抄三国演义全集,胡问遂七十七岁书。
书毕,他突然激动地对我们说:这套黄卷定有来历,于清末民初保存至今实属不易!胡老诚恳之语,顿时触到我们伤心处。我一时难忍满目泪水,向胡老叙说这部《三国演义》手泽曾在老家避过战火,又在上海逃过浩劫,为了“家珍”,何氏三代拼死护佑,甚至祖母惊恐万状暴病而亡的悲惨史,血泪斑斑,一言难尽!胡老听之,十分同情并盛赞文化传承,再次挥毫为之题写“丹青世家,书画环通”八个大字。
临走前他非常认真地嘱咐:书画环通,继承传统,字画相彰,才是上品,并赠送我们《胡问遂行书字帖》和苏东坡的《丰乐亭记》字帖。
我想:如果苏东坡是那个时代书法发展的一个高峰,那么胡问遂也应该是1990年代海上书坛的高峰之一!胡老先生的书法无论从字法、章法、笔法、墨法皆已完美,尤其他独特的“气法”令人瞻念!步入暮年,他仍然出席黄浦画院的迎新茶话会。先生因患帕金森病,走路不稳需人搀扶,举杯气喘吁吁,手指颤抖不已,茶杯也无法端平,但令人惊叹的是:胡老只要执笔在握,凝神运气,调息制动,手感相应,不但不抖,且笔下仍有戟铦之锐,字字呈千钧之力,此乃胡老先生“气法”神功,海上独此一人。难怪许多著名书法家都出于胡老门下。
话说我幸得名帖,先由《丰乐亭记》入手,又习《胡问遂行书字帖》加以巩固,再加上张天民学长的经常指教,我于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之际在浦东书展获奖并入会,虽然仅是浦东新区级别,我已十分满足。我乃寒门弟子,也不聪明,书法本是博大精深的,更何况浦东人才济济,我能如此已很高攀了。特别令我激动与难忘的是:我有幸参加上海外滩庆祝香港回归千人书“归”的大型活动,上对蓝天白云,下铺百丈布匹,背倚高楼大厦,眼观大江东去,想到香港回归,想到大师胡问遂教诲,我心潮澎湃,顿生豪情,深深地吸一口气,将斗笔高举过顶,猛然下笔……
真是:
艺坛播放大师美,
墨香传情丹青梦。
三、赵冷月先生
话说当年,承蒙平忠清书记厚爱,有缘拜见任政先生并获墨宝,我也作画赠送老平以作答谢之礼。到了周日我迫不及待地赶到河南中路将“墨宝”装裱后挂在家中。
平书记见我如此钟爱收藏名家书法,他准备再次领我拜访一位书法大家赵冷月先生。他说:虽然赵老与任老齐名,但性格不同,任老蔼蔼谦谦,家中宾客盈门;赵老却孤高不群,故门可罗雀。听此介绍我心中有点不安。
由于父亲儒家思想教育的束缚,我从小内向,为了避免尴尬,我就拒绝了平书记的好意。
赵冷月及其作品
直到黄浦画院成立那天,“书坛三杰”并座主席台,我才首次得见赵冷月先生。他与任老高矮相近,只是任老微胖,赵老匀称,赵先生坐在胡老身旁,则胡老更显白皙如玉,赵先生面色较黑,两道浓眉下镶着一对深邃莫测的大眼睛,确有“冷月”寒气逼人之感。
三老并座,论岁数赵老略长,但精神矍铄,气宇轩昂。我仰视他,敬而远之。
1990年前后六年,我应海军第一干休所团政委余金发聘请,每周三赴水电路海虹宾馆后的“将军园”教国画课。“将军园”也就是36位离休军级干部的家,大院正中有一座在红花绿叶掩映下的白色小洋楼,门庭前挂了一个由任政弟子孙信德提写的“晚晴轩”门匾,这小白楼就是供将军活动的场所和上课的教室。
国画课由杨列章和我分别任教,书法课由陈炳昶与沃兴华分别任教。沃兴华乃赵冷月先生高足,故擅长榜书和巨幅楹联,表演时有惊人之笔,深得将军们赞赏。
老将军们在战争年代有举枪豪气,故欣赏书法也偏爱豪放之作。许多老将军喜欢收藏书画。书画班长由年纪最轻,时年六十多岁的原二十军副政委闫成贵将军担任。他与我交往最多,当年他曾赠送我一张长二米宽一米的大画案。那时我年富力强,他请我到他家教画“开小灶”,我有求必应,先陪他去同济大学专家楼向陈翁从周老师求了一幅墨竹图,又专程陪他去唐秉耕老师家求了一幅手卷山水画。
有一次,他领我到隔壁邻居原东海舰队谭继成部长家,看到赵冷月先生“戎马生涯”四字,浓墨重写,老辣纵横,十分欣赏,则要求我陪同去拜访一次赵冷月先生,我立即答应了。于是我与黄浦画院画家薛其晴老兄联系。那时我在浦煤俱乐部画海报,他在交运俱乐部画海报,同行联系多;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单位在“大光明电影院”后面,离赵冷月先生家很近,因此常有来往,关系也最近,由他出面先向赵冷月打招呼这样我就不会尴尬了。闯到人家家里总得有个礼数吧,薛老兄出了个点子说:赵冷月生于1915年属兔,你画兔作为礼品最能投其所好。商量已定定好后,我们约好来年春暖花开时,登门拜访赵大师。
为了画好兔子,我便约擅长画动物的承爵过来助战。他曾出版过动物画谱,带来一本给我参考。我俩各画一幅,我画白毛工笔兔,他画写意墨兔,一白一黑,色彩对比十分强烈。
承爵回调上海后,也早已获批加入上海黄浦画院,对赵老先生也是顶礼膜拜的。
翌年季春,惠风和畅,一辆军级干部专用的红旗牌轿车飞驶进入新闸路赵冷月先生府邸,赵老一看将军驾到热情拱手接待。闫将军徐州人氏,赵大师乃浙江嘉兴人氏,二人相谈甚欢,方言不通时,我当临时翻译。茶香果甜烘托着浓浓气氛,赵老乘兴而书“龙马精神”四个大字以赠闫老将军,二人不禁对视开怀大笑。
我心中暗想:耳听为虚,眼见为明,其实赵冷月并非传说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秘书家。望之俨然,即之也温。我的神经放松了,双手拱上“双兔”,敬请大师过目。看了我们不同风格的赠画,赵老十分高兴地说:从画院画展及画册中,我还是比较关注你们这对孪生兄弟的,昆仲风格相背,一南一北各逞风姿是好事,如能优化组合,合作完美定会令人刮目相看。孪生兄弟是会“心有灵犀一线通”的吧,你们以后应该办个何氏孪生兄弟画展,吾当尽一臂之力!说着赵老举笔挥毫为我们题写:“南宗北派,各显其能”;小字落款:“何氏承锡承爵孪生兄弟画展,赵冷月贺”。
真是:
将军偏爱豪气书,
大师寓斋得墨宝。
后记
由于不负众贤殷切期望,我们的兄弟画展在画院、干休所以及上海总工会副主席吴申耀的大力支持下,顺利举行。“书坛三杰”为画展题词是最大亮点,于是我们特将任老题的“海上何氏,妙墨生辉”、胡老题的“丹青世家,书画环通”、赵老题的“南宗北派,各显其能”放在了展厅的最前面。有人说:名家题咏,身价无穷。我则认为,这是鞭策,这是鼓舞。在这字字珠玑、笔笔深情面前,我只有感动和感恩,我们会永远珍藏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