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 座

佟琦

一切还得由图书馆的“大开架”说起。

所谓“大开架”，是指学生可以带着书包自由进出图书馆的阅览室，而不像原先那样需要存包。这是我们馆长万佳新近出台的政策。自然，此政策方便了读者，而我们这些阅览室的老师，也彻底没有了监督任务，只剩坐在一进门的服务台看电脑、翻杂志，或者，像我一样，干脆连人都不见了。

请注意，我消失不见可不是去睡觉，而是在里间的办公室忙工作呢！

我是图书馆阅览部的负责人，下辖两个特大号的阅览室，外带一间自习室。自从“大开架”实行以来，我部就一直首当其冲，人满为患。结果，人一多，占座的就多了，而因占座引发的冲突便时有发生……

那天，自习室就有两个女生因占座打了起来，后果还挺严重：其中一个薅下了另一个一大团头发，连校长都差点儿惊动了。

“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你没听见吗？”万佳事后责问我。

“我没听见。”

研究生学习胃镜技术是最基础的操作，但是随着全球医学技术的不断发展，消化内镜的发展亦突飞猛进，不仅仅能用于诊断，还可以内镜下治疗，提高疾病的诊治效率，减轻患者负担。因此研究生需要拓展眼界，了解内镜发展的动向及新方法、新技术。通过科内定期学习内镜新技术的视频，参加相关的学术会议或现场参观等方式，使学生的思维得到提升，有助于对内镜知识的理解更加深刻，对将来内镜高级技能的学习做好理论基础。同时，可鼓励学生之间和（或）师生之间多进行学术交流，通过互相激励、学习不断丰富学生对消化内镜新技术与新方法的掌握。

“要是揪下你一大团头发，你疼不疼？”万佳看我有些不在乎，于是便挑衅似的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弱智。

我无言以对。

她没再理我，接着就冰冷地转过身，带着几个心腹在“案发现场”又继续看了看，然后便走出了这间自习室。

我知道你的底细，是你叔把你养大的，你这一走，可是伤了良心，如果你还有人味，就给我留个手机号，留个地址，你叔肯定要来找，我们也要有个交代。他说。

我自然跟了出去，见万佳头也没回地“噔噔噔”下楼了……

据公司负责人介绍，广东新华印刷是全省教材印制基地，承担着由广东省出版集团出版、发行的中小学教材70%的印刷任务。根据广东中小学生人数情况，我们简单做了推算，这意味着平均每年至少有上千万名中小学生使用的是由广东新华印刷印制的教材。如果从其开始承印教材的八九十年代算起，近三十年积累下来，无论从服务群体的数量还是服务内容的质量，广东新华印刷在基础教育的推广方面均发挥了独有的社会价值。

也就是从那天之后，在馆里碰见我，万佳都爱搭不理的，小脸一扭便走开，就好像这事是我引起的。

真是没地儿说理去！

自然，按照她的风格，我们也马上召开了紧急会议。会上，万佳分析说，冲突爆发的根本原因是学生占座（她倒不说是学生太多），因此，作为阅览室的老师，我们都应该去巡视，要让自己动起来！

具体的做法也很快出台了。每次巡视，我们都要在几间阅览室依次走过，只要看到座位上没人便放张小纸条，上面写好时间，等下次巡视发现还没人便收东西。

一天几次。

但事实证明，一点儿作用也没有。学生该占座还是占座，我们放的那些小纸条也总是不翼而飞。

是的，学生不好管。而与此相反的是，虽然我们图书馆往下推行政策困难，但这帮学生在意见本上提的意见我馆倒是执行得不错。

那意见本是万佳为防止学生给“校长信箱”写信而在图书馆特设的（她最怕学生给“校长信箱”写信了），起到“截流”的作用。因此，万佳特别重视，已经快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万佳已经在了。光看她一脸铁青就知道这回的事不小。

比如，我馆原先八点开馆，在学生的意见下，最近变成了七点——七点本是保洁打扫馆内卫生的时间，这让他们没时间打扫；保安也得揉着睡眼所有人提前一小时上岗。

HSI为衡量栖息地优劣的指标，在货位分配问题中，由存储效率优先原则和结构稳定性原则确定的HSI分别为：

“我们招谁惹谁了！”

是的，我怎么可能听见？那间自习室在隔壁，而且又不设老师。

广西各级政府严格贯彻落实中央有关“三农”的决策部署，加大财政支农力度，在财政收支矛盾较为突出的情况下，仅农林水支出科目，从2010年260亿元增加到2017年645亿元，增加了1.5倍。但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对财政支农资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此广西财政在加大投入力度的同时，要优化其结构，拓宽资金筹集渠道，引导更多社会资金注入乡村振兴，以确保资金供给与乡村振兴任务相适应。

（43）钝叶护蒴苔 Calypogeia neesiana（C.Massal.etc） K.Muller. 余夏君等（2018）

按说，这件事我应该早有预料才对。你想想，学生刚打完架，万佳肯定惦记着这事。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坐在外面的服务台，时刻准备应付她的突然检查的！

有一天，我到得早，馆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我上楼刚进阅览室，就听到楼梯上传来汩汩的似潮水翻涌的声音。声响越来越大了，紧接着，人群冲了上来。

我本能地侧过身子以防被撞，这时，就见学生们肩背手提着大包小包，有的还抱着一摞书，冲上来便涌进阅览室，把书包往桌上一放——这座位就是他的了；也有的冲进来，随手飞出五六本书，瞬间，那一片座位便都“收入囊中”。

我本是想出去打水的，但是学生不断地涌进来，让我堵在门口愣是半天也没出去……

开始巡视后没多久，一天，我正在办公室做数据，万佳突然冲了进来。

我只觉得侧面人影一晃，紧接着她就一阵风似的进来了。

（一）结合当前发生的重大事件，如震惊全国的“马加爵案件”，因为不良心理导致血案的发生，我充分利用这一素材，对学生进行心理上的疏导，建立良好的心理品质。

本以为，提前开馆能给学生更多的学习时间，没想到，来学习的不多，占座现象反倒更严重了！

强化监督方面，《行动计划》要求将农业农村污染治理工作纳入本省（区、市）污染防治攻坚战考核范围，作为目标责任考核、市县干部政绩考核的重要内容。同时，将农业农村污染治理突出问题纳入中央生态环保督察范畴，对污染问题严重、治理工作推进不力的地区严肃问责。

一进门，万佳就直奔我面前的电脑。这让我吓了一跳。显然，她是要看看我在干什么。

她脸色红红的，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看到我在做数据，便压抑住自己没说话。

我站了起来。

“……馆长，您有什么吩咐？”

“我上来看看。”万佳面容僵硬地说。

她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两条腿因此显得很细。她确实瘦得可以。

“我刚进来，马上出去。”

“外面的服务台没人啊！”她终于说。

万佳的表情依旧是僵硬的，显然不相信我的瞎话。

我觉得，怎么说呢，万佳的提议也不错。

就在我们共同走向阅览室外的一段短暂路程中，她面色阴沉，若有所思。我则没话找话，也只是装作轻松罢了。

由于歌曲幽默诙谐的音乐风格，倚音、滑音等装饰音的适当运用都可以为此首幼儿歌曲增添趣味性。在演唱过程中，一定要注意附点节奏与均分节奏、休止符的切分节奏与无休止符的切分节奏的的区别，注意语气的停顿，可以利用连音与断音为歌曲进行适当的艺术处理，表现出活泼欢快的歌曲情绪。在音色方面，一定要注意演唱的音色亲切自然，根据语气需要，适当增添音色的变化，试图刻画出一头憨态可掬、风趣幽默的小小猪形象。

万佳走后，我坐进服务台，这时才发觉胸口咚咚直跳，刚才为了应付她挂的那层假笑现在还戴在我的脸上，我赶紧抹去了（似乎还气呼呼的）。

当然，万佳没说什么，但就我对她的了解，这事一定没完。她肯定会让别人把话带到的。

试验数据采用Excel 2007和SPSS 17软件进行处理分析，差异显著性水平（P＜0.05）通过最小显著法（LSD）进行检验。

果然，在她走后不出半个小时，馆办就来了电话，说，我要是那么喜欢坐办公室，可以去自习室坐，那里也有间办公室，所处的位置正好对着门口，学生进出都可以看见。并且，正是因为之前那里不设老师，所以学生才会打起来的。

那间办公室我知道，除了没窗户密不透风，门前有两百多个玩命学习准备考研的学生，鼻子里不断呼出二氧化碳，坐一上午就能让自己的太阳穴嘣嘣乱跳，没别的毛病。

她转身走了，我赶紧跟着。

就这样，我在自习室值班的生涯便开始了。

那里，很安静。

一天到晚，里面除了一片认真学习的学生，连个微信声、电话声都没有。可见学生们的自觉程度。他们不时地就会从我的门前走过，有的是出去刚回来，有的是背个书包进来转上一圈发现没座位就又走了。要知道，我都坐半天了他们才来，怎么可能还有座位呢？想什么呢！

自习室面积不大，这帮学生也不开窗户，因此空气污浊，就像一大块透明胶一样封住整个空间。不过这并不能阻止学生们早上爬起来前赴后继地到这里占座位。

这里是馆内最早就没位子的房间。

其间，万佳也来过一次。

这一回她没什么可说了。甚至在她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看书，她脸上的表情也很正常。

“对，”她说，“就坐在这里看着吧！”

我笑着说：“是啊！”

相比于从前的办公室，我觉得这里踏实多了。

那时，我多少有点担心万佳会突然冲进来——就像上次那样——更何况我可能还在看闲书。现在，虽然空气不好，但时间长了也能适应。唯一的担忧就是怕学生再打起来。

要知道，劝架我可不在行。

所以，这就又说回到我们那为了防止占座而进行的“巡视”了。每天放无数张小纸条，唯一的作用也只是浪费纸。我，以及我部人员无非例行公事罢了。巡视完毕，各人回各屋，该干吗干吗。

按万佳的意思，除了定时巡视，我们还要不定时巡视。也就是说，没事就去溜达溜达。

这种馊主意我看也就只有万佳才能想得出来！

我把手里的书放下，脑中的这些胡思乱想影响了我的专心。我伸脖子看看外面，外面安静如常。可是谁又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打过一架，一个女生薅下了另一个女生的一大团头发。那团头发我也看见了，从当时万佳过来察看时撇着的大嘴看，它得有一公斤重。

我把书重新拿起，打算继续看。然而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是馆办打来的，通知我马上到会议室开会。

“那么急啊，出事了？”我问。

“来了你就知道了。”

对方似笑非笑，显然，是出事了。

该综合管理平台可打通南京市公安局交通管理局视频专网、互联网、电子政务外网、公安内网，通过七大模块建设，实现对城市路况类、事件类、基础信息类等数据的集中采集、分析研判和精确管理。

她侧坐着椅子，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如果在阳光底下，准能看到她浑身上下蒸腾出的怒气——这会让她头顶上的空气都抖动起来的。

我又瞅瞅别人，他们大都面无表情。

坐在万佳对面的孟刚同样阴沉着脸，一副同仇敌忾急领导之所急的样子。

管理费用主要是农民用水者协会为组织和管理末级渠系农田灌溉所发生的各项费用，主要包括办公费、会议费、通信补助费、交通补助费及管理人员合理的误工补贴等。桃花山镇用水者协会和调关镇用水者协会于2013年组建，东升镇用水者协会于2012年组建。桃花山镇、调关镇用水者协会的管理费主要参考当地同类规模的农民用水者协会的支出水平进行确定；东升镇用水者协会管理费参考2012年的实际支出情况进行确定。经综合分析，农民用水者协会管理费每人（管理人员）每年2万元，则桃花山镇、调关镇和东升镇农民用水者协会的管理费均为4万元。

这次突然召开的会议，是又有人给“校长信箱”写了信。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一星期前吧，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校长信箱”连续接到两次学生来信，看来意见本也并不怎么管用啊！

信的内容老生常谈——反映学生占座问题。而令万佳如此气愤的原因是，据那封信里说，当天，写信的学生找到阅览室的值班老师，说自己没有座位，希望图书馆加强管理，禁止占座。结果值班老师回道，这件事我们没法解决，要不然你给校长信箱写信吧！

2009年，斯坦福大学美国－亚洲技术管理中心的理查德·戴舍尔（Richard B.Dasher）教授就美

这让万佳气得七窍生烟！只差没拍着桌子对我大骂：你们部门怎么会有这么缺心眼的家伙！

她阴冷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掠过我时更是狠狠地剜了一下。而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也不知道这是谁干的，真是人才啊！——不过表面上我还得装作像挨了大嘴巴，眼睛却由于内心的欢乐直眨巴。

看万佳一直气呼呼地不说话，我便首先说道，这一定是X 干的，这像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有人说是XX，我不同意。我说：“虽然XX 莫名其妙，一天到晚也不知道想什么呢，但这么‘缺’的事恐怕人家还干不出来。”

“那XXX 呢？”又有人说。

我说：“也不可能。XXX 虽然没脑子，但人家对学生可客气了，如此强势并带有点儿火药味的话绝对不是她的风格。”

“不管是谁，”万佳坐在那里终于开口，“回去告诉他们，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唉！累心！一句话没嘱咐到了都不行！”

她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那么，接下来，会议自然还是回归到了主题——讨论如何解决占座的问题。

而我也把我们最近做的工作、遇到的难处说了说，反正，我是没办法了。

“实在不行就直接收书吧！”万佳最后说。

就此，大家讨论了一番，最终定出的政策是，每天分几个时间点，只要座位上没人，一律收书。事先把告知工作做好，同时，继续巡视、放小纸条，如此双管齐下。

“一定要注意态度！收的东西给人家放好了！”万佳最后嘱咐道。

毫无疑问，这又将是一波掀起“运动”的架势啊！

想想就脑袋疼。

当天，回到办公室我就写了收书的通知，将那几个时间点加粗特别标明，然后打印出来贴在阅览室、自习室的门口。

其实贴也白贴，学生根本就不看。以至于第二天我们把收的书放进办公室，他们过来找的时候一个个都大呼小叫：“收书了？不知道这事啊！”

呵呵，他们知道什么？

另外，在此之前，为了传达万佳的精神，布置接下来收书的工作，我们也召开了一次部门会议。

会上，还没等我多问，那个主动让学生往校长信箱写信的家伙就自己承认了。不是我怀疑的那人，也不是别人说的那几个（看来我部还真是藏龙卧虎）。看样子，他还不知道万佳已经恨得咬牙切齿了。

“是你说的？”我问。

“是啊！”他还满不在乎，“我想这样问题才能得到解决吧！”

“哦，哦哦……”我心里又乐开了花。

不过，我并不打算把他汇报上去。因为……还用我汇报吗？没准我们这边开完会，万佳那边就已经知道了。

要知道，我一直怀疑我部有万佳的卧底。害得我无法尽情发挥、为所欲为，被万佳和卧底上下夹击。我甚至认为，之前我待在办公室万佳突然冲进来这件事，就是有人给我捅出去的！

第二天，收书开始。

看到我们的行动，一些学生反感，一些学生高兴。当然，这也是必然的。

无形当中，这帮学生已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早起占座派”，另一派是“什么时候来图书馆就想什么时候有座位派”。这两派虽然在现实世界中还算克制，但在意见本上早就针锋相对了。

比如，某个同学批评了占座，后面紧跟着就有这样的评论：“老子早上六点就爬起来占的座位，凭什么让给你？建议你也早点起床去占座，OK？”

双方的留言后面，都各有“+1”字样。那是其他同学对于本派言论的支持。

每天，同事都会将意见本拿给我看。有的时候我会在“占座派”那方的言论后面添几个“+1”。目的很明显，都去占座吧！等没座的学生认了命，我们也就踏实了。

或者，干脆化装成学生也写上两笔：“你还是去占座吧！只有早起占座的人才是真正迫切需要学习的人！”

如果我不算太推波助澜的话。

说回收书吧。

不论怎样，还是应该试一试再说。是不是？

规定的时间点到了，各个阅览室的值班老师便会和我一起，推上书车，在安静的室内“哗㘄哗㘄”地穿过，迎着一个个学生异样的目光，当看到一个没人的座位，就七手八脚地收起来！

水杯、书本、屁股垫、台灯、笔袋、擦手油，更有甚者还有零食、水果什么的。一个座位就是一个小天地。

装了半天，才收了一个座位……不光效率低，也严重影响其他同学学习——这从他们略带反感的目光中就能看出来。

有时，刚收完，腾出一个空位，我们后面一个一直紧跟着的背着书包的家伙就会立刻坐上来——他倒是美了。有时正要收，旁边的人赶紧说，他刚出去，马上回来！有时正收到一半，学生来了，一脸的惊诧、厌烦，就好像我们侵犯了他的个人隐私。有时，学生来办公室领回东西，更是没好气儿……

在收书的通知中，我写道，“试行三天”，结果，只收了一天我们就放弃了。会议室中，万佳看着我哈哈大笑。

“看你垂头丧气的！收书就把你打垮啦？”

那天她难得心情好，因此笑声爽朗。

无疑，大家也都没什么好办法了。

看来也只能像原来那样凑合着，继续巡视、放小纸条，至少这会让万佳知道我们还干了点儿什么。

然而，说到这儿我就生气：在万佳看来，我们好像什么都不干似的。可之前我们巡视的时候她为什么一次也没来过？哪怕是过来看一眼。包括现在，我们收书收得脑门子冒汗，她也没出现。

还是说回来吧。

在我们放弃收书的这段时间，阅览室又发生了几次小冲突。

只是，我都没有告诉万佳。

其中的一次是，一名占座的学生姗姗来迟，一来便要求坐其座位的人离开。那人倒十分配合，也不多说什么，收拾收拾东西就走了——连带把椅子也拿走了。

他说，你的书是放在桌子上，占的是桌面，又没占椅子。

两人嚷嚷了起来。我自然得硬着头皮上，以图书馆倡导不占座为理由，对占座的同学小小地说教了一番。

“其他学生占座，你怎么不管？”他质问我。

“我管不了。”

“那你干吗管我？”

“因为你这儿出事了。一旦出事，我也只能按照规矩办。我总不能说你占座是对的吧？”

那人嘟嘟囔囔。

“全都占座，凭什么我这么倒霉……以前我也不占座的，这是第一次……无论如何，他把椅子拿走，这也太过分了吧！……”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别人纷纷抬头，直说到我的脸色也开始不自信起来。没想到，坚持一种理论，还真是难啊！

“我也没办法……”我苦笑。

最后还好，他一把拿走占座的书，气哼哼地走了。

我一直没去看意见本上关于那天我们收书的任何评论。想必也没什么好话，想必，两派学生哪一派都不满意。

而同时，现在我也越来越懒得看意见本。

主要的原因是——在那里，这帮学生已经到了说一不二的地步。

然而追根溯源，这还不是万佳纵容的！自打意见本一设立，她就要求我们，对于学生的任何意见都要及时回复。于是，我的同事每天都会在各条意见后写上“已汇报”。汇报给谁？还不是汇报给我。然后我再把它们转给相关人等。例如照明、饮水机这种设备问题，转给馆办。然后那里的负责人每天不光在万佳的种种要求下疲于奔命，还得被我不断骚扰，且由于万佳的要求，丝毫不敢怠慢——一会儿去联系换灯管，一会儿卫生间的茅坑堵了也得去看。而像什么提前开馆这种意见，我会报给万佳，她就要开会讨论了。最后，你也看到了，图书馆果然提前开了馆。

有一次，某人说想看某报纸，它刚刚减订。最后，万佳知道了，愣是把自己办公室的那份给了阅览室。

由于这种种的“见效”，学生们提意见的劲头更高涨了。一时间，意见本里真热闹！学生们得到了空前的满足。可是，即使这样，他们仍不满意。

“总是说‘已汇报’‘已汇报’，你们汇报什么了！”学生写道。

我也不理，而我的那位同事针对这条也继续回复：“已汇报！”

看来，以后意见本上的事还真得少让万佳知道。

但怎奈何，她没事会自己跑来看。

这女人下了班也不走，在各个阅览室里转悠，借此给自己的工作找点儿灵感。而当然，我部值晚班的同事都会严阵以待，指不定什么时候一抬头，万佳已经背着手溜达了进来。她翻翻意见本，问问当天阅览室的情况，有的时候还会亲自回复几句。

就比如，那一阵校内号召节约用电，于是阅览室只开一部分的灯。几天以后，就有学生在意见本上大骂：“我真不明白，咱们那么大的学校，图书馆已经穷到连给学生开灯的钱都没有了吗？要图书馆还有什么用！”

第二天同事拿给我看，见是万佳回复的：“节约用电是学校号召的。”

那语气，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老实讲，我有点儿烦。

其实抬头看看天空就知道了，这世上没什么大事。

这就是一切事情的答案。

但显然万佳不知道。她不管是眉头紧锁还是笑逐颜开，都和工作息息相关。

甚至，她两天不开会便会找不到存在的意义。就连孟刚有一天都对我眨着眼睛说道：“不开会？不开会她怎么受得了！”

我呵呵直笑。

有的时候，我会一个人在阅览室里转转，从一间阅览室出来，再去另一间，然后去自习室。

每间阅览室内，基本都坐了三分之二的人。剩下的座位都空着，但上面全是书本。

我就想，馆内的座位肯定是够的，如果每个学生离馆都随手带走东西，根本就不需要你争我抢。是不是？

可是，谁又会听呢？

就这样，图书馆好歹维持了一个学期。其间还好，虽有小事故，但总体还算风平浪静。

新学期开始后不久，万佳又给我分配了新的任务（核查数据库）。同时，我们的巡视、倡导不去占座等工作也还要继续进行。

我的工作地点也依旧在自习室的办公室。然而可气的是，刚开学里面就人满为患。占座的又是一大堆。意见本也翻开了新篇章，没用几天，各种意见便又纷至沓来。

一个学生写道：“新的征途开始了，冲‘鸭’！”后面还画了一只大肥鸭子。

然而，就这样过了几天，便出事了。

最近，意见本上突然冒出一条新的建议——要求阅览室将晚上的关门时间从十点延长至十一点。

我看到后，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学生怎么要求这么多？而我们要求他们的——不要占座，又有谁听了？

我当即嘱咐同事，你就当没看见，这回连“已汇报”都不要写。

她面露难色。

“没事，出了事算我的！”

以后的几天，从意见本反映的情况来看，学生们像是起哄似的接连提起延长关门时间，在不少这样的意见后面，都会有一连串的“+1”。

我照样自动忽略，看完意见本随手一扔，它便“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这个意见本一般放在阅览室一个固定的位置，学生们都很熟悉。里面不光可以提意见，还可以展现自己的见识、说胡话、发泄不满，以及画大肥鸭子。有时，我到那间阅览室坐坐，便会不时看到有学生若有所思地走到它跟前，提笔“唰唰唰”地写个没完。

我赶紧扭过头去。

自然，延长关门时间这事万佳最终也知道了。

“你怎么不汇报？”她圆睁着小眼，就好像我欠她的。

“我觉得没必要，这是无理要求。”

她的脸迅速地沉下来，扭过头对与会的其他人说：“我一再强调，学生的事没小事，大家别忘了，我们图书馆是个服务单位，存在的目的就是给广大师生提供服务的。想想，你们的工资是从哪儿来的？不是学生的学费吗？……”

我心说，你想去你去，我才不愿意。

会开得不欢而散。

而我在宣布散会之后直接走出了会议室，连头也没回。

事情就这样搁置了下来。一连一个多星期万佳也没再提。实际上，她又像从前一样，只要看见我就把小脸一扭，步伐节奏丝毫不变，该往哪儿去还往哪儿去。

而就在不久之前，当我把她要的一部分数据库的数据给她的时候，她还是笑靥如花呢。

好吧，我不禁想，不是还要让我继续核查吗，我正好也歇了！

可是，作为对比，我倒是不止一次看见万佳带着孟刚在馆里转悠。只见孟刚跟在万佳的屁股后面，两人东看看西看看，好像在商讨着他们共同的图书馆“事业”。见到我，万佳照例扭过头，孟刚则快速地点下脑袋，一脸的谨慎，然后赶紧跟上万佳的步伐去了。

这时的我，险些演绎出老电视剧中的下层面对权贵趾高气扬的背影，脑袋向后一甩，上半身再来一个大幅度的弧线，同时嘴里长长地啐出一声：“呸——”

还有一次，中午万佳刚出图书馆，孟刚就跟了出去。

“哪儿去呀？”我正在馆门口抽烟，于是心知肚明地问他。

“啊……约了个朋友。”

“哦。”我笑笑，看着他快步走了。

没过一会儿，他又回来了，一只手抓着后脑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这么快就回来啦？”

“啊，改时间了……”

由于我和万佳这么僵着，一天，馆办的人突然给我打来了电话。

当时，我正在办公室看闲书，还优哉游哉的，二郎腿早跷起来了，旁边的茶杯还冒着热气。

“什么事啊？”我问。

“馆长就是想让我问问你，上次她安排的核查数据库的工作，你做得怎么样了？”

我心中不禁冷笑。

“哦，正做着呢。”

“抓紧点儿啊！”

“哦。”

“可别忘啦！”

“知道了。”

但其实，我还一个字没查呢。

我放下书，喝了口茶，打算下星期再做吧！

我拿起书，继续看起来。

办公室外面，依旧是那两百来号躬身学习的学生。此刻，那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有他们活动身体时偶尔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不到下周了。

一天之后，万佳便召开了紧急会议。

我走进会议室，只坐了片刻，万佳便迈着她那两条细腿大跨步地进来了。她先用眼睛扫了一圈在座的众人，就在和我短暂的对视中，又是狠狠地剜了一眼。

原来，“校长信箱”最近又接到了一封学生来信。而信的内容，是要求阅览室延长关门时间。

万佳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也不说话，大屏幕上，那封来信已经放上去了。馆办的人读了一遍，我根本没听，只剩坐在那里生气。

我也不看万佳，扭头看看窗外，或是低头瞅瞅手指甲。我倒要看看，今天万佳有什么戏可唱。

“孟刚！”万佳开口了，“说说你的想法。”说完就直勾勾地盯着他。

孟刚吓得一哆嗦，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一样。

“啊？我觉得……那个……”

万佳盯着他的眼神更严厉了。这让他无处可逃。他垂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脑中飞快地运转着。

最近我和万佳铆起来，馆里的这些干部人人都知道，所以万佳现在让孟刚表态，就是要看看他在这关键时刻能不能给自己当枪使。

“那个……我记得您说过，咱们图书馆就是给师生服务的……所以这项建议也没什么错……”

万佳像是舒了一口气似的点着头。

我瞥了孟刚一眼，他迅速地看向我，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又赶紧垂下了眼睛。

“但是至于可操作性的问题，”他继续说，“十点以后谁来上这最后一小时的班，老师们下班后又怎么回家……”

“这些不用你考虑！”万佳迫不及待地打断他。

他缩了脑袋，脸比刚才更红了，又飞快地看了我一眼，便默不作声。

其他同事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主要是馆内的那几个“老”人，他们行将退休，所以没太多顾忌。而另外的人，则一律噤若寒蝉。

那几个“老”人说的也是具体实行的问题。有的向万佳建议，应该跟学校要间宿舍，阅览室下班的老师可在那里临时凑合一宿；有的提议该给些补助；还有的建议，是不是可以找那些家住得近的同事支援一下，等等。

我始终不发一言，万佳又没问我。

不过，她问我我也不同意。

我在和学生——也在和她——较着劲。

就这样，我被晾在了一边，好像阅览室跟我没关系一样。这让我浑身不自在，脸上就像发了烧。

万佳一言不发，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后，事情也没讨论出个结果，而我已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出会议室的。

回到办公室，我气呼呼地坐下，先给自己倒杯茶。

抬头看看外面的自习室，一股厌恶感油然而生。

学生们依旧在沉默地学习。但我怎么突然觉得，那里面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盯着图书馆？甚至，刚才的会议它也都看见了。此刻，这双眼睛正在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皱了皱眉头，走过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原打算下星期再干的工作，我更不想干了。

拖着吧！

同时，每天的巡视、放小纸条，我也懒得去。同事过来找我：“走啊！”

“你们去吧！或者，去不去都成！”

最近的事他们也都知道，所以见我一脸厌倦，便劝了我几句，然后转身出去了。

“喂！”我又叫住他们，“别去了！都歇了吧！”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一天下午，我突然得到消息，万佳在我不在的时候刚刚开了个会。在会上，她强行通过了延长阅览室关门时间这件事！

“都同意不同意？同意的举手！”她喝令道。

她的目光就像机枪扫射一样扫视着众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孟刚举起了手。

其他人也都慢慢腾腾地将手伸了出来。

“馆长，”这时，一位图书馆的“老”人说，“阅览室的老师不在，咱们是不是等他在的时候再讨论呢？”

“不用他在！”万佳呵斥道，“咱们领导班子就能够决定这件事！少一个人图书馆还办不成事了不成？”

当时我刚到家，正在小区里停车，那边的会已经开完，连相关的通知都忙不迭地贴了出来。

他们最后定出的方案是，由阅览室一位住在校内的老师全权负责那最后的一小时，从周一到周日，并且，给一些报酬作为补偿。

我把车停好，慢慢地走回家去。

中途有一张长椅，我坐下来，把两条胳膊向两边伸开，搭在椅背上。眼前，不时地也有一些下班的人，他们挎着包，向家走着。我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的表情很麻木。

当晚，我在家里喝了点儿。

二两酒下肚之后，我开始兴奋。这时的我突然想到，要不要在图书馆的微信大群里闹闹事？

我写了段话，然后一冲动，发了出去。

“领导，您这么一味地对学生退让，让图书馆的所有员工都没有尊严。延长关门时间这件事，在阅览室不知道的情况下就通过了，我们不同意，也不负责。”

发完之后，感觉就像扔了一颗无声的炸弹。虽然悄无声息，但绝对威力十足。一时间，微信群里一片死寂。

而就在我这条微信的上方，还是万佳前两天发的一条：“XX 完成了一项XX 工作，请大家予以点赞！”

后面跟着孟刚等几人零零星星竖起的大拇指。

我继续喝酒，偶尔点开手机再看看，见我的这条微信依旧孤零零地贴在那里。它仍然在持续爆炸。

但渐渐地，有一两位“老”人开始点赞了，接着，一些图书馆的“刺头”也参与进来，一溜大拇指排成一列，还真有点儿小规模。

孟刚也点了一个，但紧接着便撤回，可见这家伙平时点赞都不看，今天还算他走运，我差点没笑出来。

而自始至终，万佳都一言不发。

据说，第二天一整天她都神情恍惚，坐在办公室一直没出来。有人从门口路过，见她木呆呆地注视着自己面前的那堵大白墙。

我在办公室坐了没一会儿，那个被安排值最后一小时班的同事便来办公室找我了。

她都快哭了。

“你痛快了，我怎么办啊！”她说。

“万佳之前找你值班，你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自己就答应她？”我质问。

“我傻啊！”

我看看她，确实不机灵。

“得得得，这事跟你没关系。如果万佳找你，你就说完全不知道。”

“那我还值不值班啊？”

“废话！你都答应了你不值，让我值啊？”

同事一脑门子官司地走了，差点抹起了泪。

我摇摇脑袋，真是没办法啊！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这姐们儿也就坚持了一星期，一星期之后，给多少补偿她都不干了。阅览室最后的那一小时，彻底没了人。最终，关门时得由保安负责清场，这让他们又直骂。

“我们招谁惹谁了？我们只是保安啊！”

闹完事的第二天，走在馆里，人们看见我都是各种表情。

有的面露赞许，拍着我的肩膀说：“你真勇啊！”有的小心谨慎，点点头笑笑就过去了。还有的唯恐避之不及，仿佛我即将大祸临头，回头再牵连到他。

孟刚就属于这最后一种。碰到我，感觉他整张脸都吓白了，对于在微信大群里的事更是只字不提，只打了个招呼，便赶紧走了。

我想作为万佳的心腹，万佳肯定找他谈过。

我一直没碰到万佳。

事实上，这件事情之后我就深居简出，待在办公室很少露面。但如果碰到她，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天下午，就在我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的时候，图书馆的广播突然响了。

“各位同学大家好，为给读者提供更优质的服务、延长同学们的学习时间，图书馆克服重重困难，从今天开始延长阅览室的关门时间至晚上十一点。特此通知。希望……”

这份通知我已经看过了，昨天会后它就贴了出来。为了更具宣传效力，今天再特意广播一下。

但我想，那也是万佳对我的答复。

广播的时候，我始终低着头在收拾东西，不愿意去看门外的那片自习室。

那里安静依旧。两百来号闷头学习的学生。

每一天，各种好情绪、坏情绪、想法都会在那片空间中无声地交织着。这些东西透明而无形，但偶尔便会现身在意见本上，让我看到。

广播的同时，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这些学生中有一阵轻微的骚动。他们可能是在心里欢呼吧——那毕竟是他们的胜利——但在外表上，这骚动是如此微弱，微弱到不易察觉。

那一刻，如果有人高兴得叫起来，鼓掌，让那些透明而无形的东西终于面对面地暴露出来，我想我也是不会意外的。

处理的结果终于下来了。

几天以后，馆内下发了通知，免去我作为阅览室负责人的职务，前去流通部给学生借还书。

而我们阅览室，整体并入到馆内另一个部门。

那里的负责人是——孟刚。

我和孟刚再次在馆里碰到的时候，关于这场风波他依然连提都不提，但表情轻松多了，见到我，笑道：“最近怎么样啊？”

“挺好啊！”我也笑笑。

他的部门因收编了我的部门，扩充了近一倍，以后在馆内也算数一数二的大部门了。无疑，其说话的分量也将更重。

这让他春风得意。自然，馆内不少人都红了眼。各种陷阱、诅咒早就准备好了。而这些人对我的评价，大体都是一个词儿，说的时候还带着点儿轻蔑。

“他？意气用事！”

老实讲，对于这个处理结果我没想到。

但，我解脱了。

不用再去开会，不用再有那么多的工作。从此以后，有学生借书我就拿起“扫磁枪”，“嘀嘀”地给他们借两本，没人借书，我就坐着。

挺轻松的。

通知下发以后，听说万佳很得意。

有一天，一个电话打到我的新部门，找我的领导。

“她不在。”我说。

“不在？”

“出去了。”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

“您哪位？”我问。

可问完就意识到是万佳。

她没说什么，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