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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在”而不“是”的文学“边缘人”
——知识社会学视域下的孙犁文学评价史反思

2022-10-21赵振杰

当代作家评论 2022年4期
关键词:孙犁人道主义精英

赵振杰

2022年是孙犁逝世20周年,2023年是孙犁诞辰110周年。作为一位横跨中国现代文学和当代文学,且在生前即被文坛授予“文学大师”头衔的重量级作家,孙犁成为考察20世纪中国文学思潮发展流变的绝佳样本。学界素有“两个孙犁”之说,但无论是属于解放区作家的“老孙犁”,还是属于新时期以后的“新孙犁”,其在文学主潮当中的地位一直具有某种边缘性。

种种矛盾论断致使孙犁的文学史形象异常模糊。从20世纪40—60年代的“超阶级的‘同路人’”,到70年代末至80年代中后期的“‘老八路作家’中的‘纯文学家’”,再到90年代至21世纪初的“革命文学中的‘多余人’”,评价机制的错动与调整,不仅显示出孙犁文学自身的丰富性与无法被单一“现代性想象”所涵盖的复杂性,同时也揭示出借以做出这些判断的理论框架和知识结构可能存在的问题与局限。因此,直面孙犁文学评价史中的暧昧性与矛盾性,将孙犁文学评价史作为知识社会学的研究对象,以现代性反思为问题域和方法论,或许可以想象乃至建构中国(现)当代文学史的另一种可能性。

一、“超阶级的‘同路人’”:一个被革命话语“剔除”的“革命作家”

二、“‘老八路作家’中的‘纯文学家’”:孙犁“复活”与作为意识形态框架的新时期

从滕、邱二人的评论文章中我们不难发现,试图取代“阶级论”批评范式的“人道主义”话语远不只是一种理论而已,更是作为一种极具整合力的意识形态,在新时期这一社会与文化剧烈变革的特殊历史语境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与影响。这一时期,以孙犁作品为载体的相关评论对于“人”“人性”“人情”“异化”“主体性”等价值观念的强调,恰恰是“人道主义”话语作为意识形态完成自我建构的重要表征。孙犁研究在20世纪80年代的“中兴”,也正是凭借“孙犁”与“人道主义”价值观的绑定关系得以实现。

然而,这种绑定关系看似牢固,内部实则充斥着隐在的龃龉。随着80年代中后期批评话语的再次转换,两者之间的矛盾也日渐显露出来。在以“后冷战”时期地缘政治空间格局为背景,以西方“晚(近)期资本主义”的现代化理论体系为主导,以五四传统的再阐释和“重写文学史”为媒介,以传统/现代、中国/西方、纯文学/非纯文学等新二元框架为知识(变体)构型的“新启蒙运动”和“现代主义思潮”中,孙犁,尤其是属于“老八路作家”的“旧孙犁”,逐步被“谈论外国现代的、新潮的‘纯文学’或俗文学”的青年读者们视作“老派”与“落伍”。

三、“革命文学中的‘多余人’”:“大师孙犁”与“众声喧哗”的90年代

进入90年代,孙犁研究在延续80年代,特别是80年代中期话语转型后的总体思路基础上,进一步向纵深方向发展。但从总体发展趋势来看,继新时期人道主义思潮中的“孙犁复活”现象,和80年代中后期批评话语转型引发的“两个孙犁”争鸣之后,孙犁及其文学作品的历史地位/定位问题,成为90年代学界研讨的兴奋点。出于对长者的敬重也好,为尊者讳也罢,文学界、评论界对于孙犁及其文学作品的主观价值评判的热情远远胜过客观、理性的学术研究。一个典型的表述是,孙犁由80年代的“一面文学旗帜”逐渐演变为90年代的“大儒”“大家”“大师”。甚至当时文坛一度有“南巴(巴金)北孙(孙犁)”之说。

在一种“三足鼎立”的特殊语境下,“大师孙犁”部分充当了“国家意识形态文化”(官方文化)、“精英知识分子文化”(高雅文化)和“大众文化”(通俗、流行文化)之间的缓冲区和润滑剂。官方文化迫切希望通过对孙犁“大师”身份的认定,来巩固主流意识形态的权威性,并借由孙犁及其作品散发出的人道主义与现实主义光晕来弥合发展主义的现代化目标与传统社会主义政治遗产之间的裂痕。于是,官方文化主动选择后撤一步,将精英文化推至话语权争夺的前台,并以“政治性与艺术性相结合”的文化策略来维持某种整体性平衡。而精英文化则在官方文化的保驾护航下,将矛头全部指向市场经济催生出的大众文化。在“人文精神大讨论”的“后新时期”语境中,孙犁80年代曾被视为“老派”“落伍”的种种言论摇身一变成为一种“先见之明”,其“不喜仕途,远离官场”“不追浪头,不赶时髦”“甘于寂寞,抵抗投降”的文化立场与姿态,随即转化为90年代文化精英们排遣文化挫败感与失望情绪,抨击消费文化与大众传媒,凭吊新启蒙精神与审美乌托邦,重建新理想主义和人文知识分子主体性的有力武器。郭志刚、金梅、张学正、刘宗武等一批“老牌”孙犁研究者这一时期纷纷著文声援“人文精神大讨论”的发起者,并通过抬高孙犁的文学史地位,强调“大师孙犁”的“文格与人格”来抵抗人文精神的失落与沦丧。然而,面对精英文化的批驳与围剿,大众文化非但没有示弱,反而在官方文化后撤时留下的相对宽松的生存空间中野蛮生长,并凭借“文学形态景观化”“消费社会拟像化”“日常生活审美化”等西方后现代媒介理论,以及当时国内社会泛起的“怀旧风”“国学热”“红色狂澜”与“塑造文化大师”等风潮,实现了对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的逆向“规训”与“收编”。它以“居奇”“窥秘”“怀旧”等诸多文化消费的名目,将“孙犁”摆上货架,同时也在作家经典化的过程中,完成文化资本的积累与流通、生产与消费。1995年,孙犁在封笔之作《曲终集》出版后,随即宣布退出文坛,然而出版社、报刊、书商,以及广大读者对他的兴趣与热情不仅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有持续升温之势。这一方面可以说是孙犁的人格魅力及其作品的强大生命力的体现;另一方面也反映出90年代文化市场为迎合知识分子“重建人文精神”的诉求,满足普罗大众的“文化消费”需要而“再造文学大师”策略的成功。

结 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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