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甘守万顷林

□闫善华

他用常人难以忍受的寂寞和孤独，穿梭于纵横山水之中，跋涉在沟壑坎坷之地，以山林为家，与野生动物为伴。在二十年这漫长的岁月里，独守塔河林业局盘古林场034管护区的万顷森林，他是行走在林间的爱与光，用执着和奉献，践行一名共产党员的神圣使命,他就是深山里默默守林人刘亚军。

一

二十年的风吹雨淋，二十年的寒来暑往，二十年的冰雪交加，二十年的独对森林，树木每增加一道年轮，都融进他的全部心血，使森林茂盛蓬勃，在他人生的履历里却留下了太多感人的故事。在塔河好人榜上，是这样写他的：“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刘亚军年复一年地守候着着一方水土，在这个全盘古条件最艰苦的管护站，他骑坏了3辆摩托车，换过22条车胎，磨漏了36双胶鞋。他克服没有通讯折本，夏天吃河水，冬天吃冰雪水等困难，放弃和所有与家人过节团聚的机会。多年的护林一线生活，他患上了关节炎、胃病、心脏病，但他为了心中最朴实无华的心愿——保护森林资源，保护野生动物，默默的无私奉献。”其实这段简短的文字，只是他二十年工作极其简单的介绍，为了更进一步了解他，在2021年8月17日这天，我们一行乘车从塔河出发，向密林深处的盘古管护区034管护站驶去。

我们试图联系他是否在管护站，可是，电话打不通，防火检查站的人员说：“没见刘亚军回来取生活用品，这时候正是采集蓝莓、雅格达的时节，他是不会离开大山的。

车在狭窄且坎坷的林间小路上颠簸地行驶着，路边的树枝不时地刮着车窗，发出刷拉拉的声音。一会儿行驶到低洼处，溅起两排混合着泥的水花，路边的盘古河汩汩地流淌着，林间不时传来鸟鸣的声音，我们感受着远离喧嚣的惬意，可很难想象刘亚军面对森林二十年，是什么样感觉，是惬意、是孤独……

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路，是他走了二十年的路，在这条更迭的脚印和摩托车轮的辙印里，都噙满了他的艰辛和汗水，也洒满了他执着的坚守精神。没等走近他，就感受到他生辉的心灵。这是他一个人的孤旅，是被万千树木和花草簇拥之路，也是一条造福子孙、保护绿色生态森林之路！

二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终于来到了管护站，只见几条狗在叫着，是我们打破了这里的寂静。这时，我们走进管护站他这简单的家，见到了刘亚军的爱人。她说：“现在都是采山的人，刘亚军不放心，进山巡护去了。”真有“云深不知处，只在此山中”的感觉。向导说到管护站后面的山去找找。我们等了一会儿，不见刘亚军回来。这时，他爱人急中生智，按响了汽车的笛声，只见从东面的林间小路上跑回来两条狗，这就是他的贴身保镖。此时，我在勾画他的形象，一定是古板冷清，语言木讷。一会儿的功夫，从森林里走来一位身着红色衣服，脚穿胶鞋的刘亚军。由于常年与山林做伴，冷硬的山风在他的脸上刻下岁月的印记，嘴唇干裂苍白。他见到我们时，脸上绽放出笑容，眸中闪出暖暖的光，这目光把他二十年独守森林这艰苦和孤独的生活涤荡得没有一点痕迹，感受到了他把苦涩当甘甜的豁达和坚毅。

他像见到亲人般的热情将我们让到管护站的小屋子里。我们坐在铺着地板革的土炕上，只见桌子上的电视闪出不太清晰的画面。我问道：“您有怎样的人生经历，使您在这片森林里一直坚守二十年？”这时，只见他的眉宇凝了一下，然后向我们娓娓道来。

三

1965年出生在小兴安岭林区，1985年参军当过部队的特种兵。1988年入党，1990年参加工作，2002年他以家庭承包的方式承包了距离盘古镇45公里的盘古林场24支线管护站，管护面积两万多公顷，管护区内有珍贵的樟子松、桦树、落叶松、偃松等林木资源和多种野生动物。这个管护站离家太远，为了干好本职工作，他把十三岁的独生女儿送到海林县的姐姐家上学，从此和妻子以管护站为家，一心一意地守护着这片森林。

被山林包围的这个管护站里，夜晚能听到野生动物的吼叫声，特别是有一种声音，他一直猜不透，夜半风静时，他能听到低沉的轰隆隆声音，稍纵即逝……他不管这些，只要森林无恙，没有山火、没有毁林、没有枪杀野生动物，一切外在的困难，都屈服不了这位当过特种兵的铮铮铁汉。

守候这片森林是他的职责。他这个管护区南与呼中管护区临界，这万顷森林，成了他日夜守候的领地。

这里是盘古林场最远的24支线管护站，距盘古镇五十多公里的路途，没有通讯设备，所遇到的困难可想而知。刚开始那些年，由于交通不便，回盘古取趟水十分艰难，致使他夏天吃河水，冬天吃冰雪水，工作条件非常艰苦。他一般要一个月才回一次家，取些米、面、蔬菜等必须的食品和用品。由于冬天刨冰化水吃，刘亚军和妻子的脸都浮肿了，而且视力下降，后来他就在每次回盘古时用摩托车带两大桶清水到管护站留着饮用。

每年的五至七月份，是树丛中草爬子最多的时候，每天巡护回来，刘亚军第一件事就是马上脱衣服检查自己身上是否有这种可怕的草爬子，被它叮咬后易患森林脑炎等多种疾病，非常危险。有一次，他从自己的衣服上找到了20多只，他还被咬过3次。

为了护林，摩托车是刘亚军最好的交通工具，从管护站到家这段山路，由于崎岖不平，夏天回家一次要骑上两三个小时，到家时一身尘土，路上会迎面扑来成群的蚊虫，钻到脖子里，叮出成片的红疙瘩，用手一抓就起一大片红斑，至今他的脖子和胸口上还留有疤痕。

四

防火是护林员的一项重要职责，每年春夏之交时雷雨天气多，易发生雷击火，他巡护时不放过任何角落，一旦发现火点立即报告，有两次因为他及时发现，避免了山火发生。

每年的七至九月份，是大兴安岭野生蓝莓、红豆的成熟期，也是山里人采山致富的黄金季节。这时，入山人员增多，防火工作是头等大事。大兴安岭夏季昼长夜短，每天两三点天就亮了，为了防止有人带火入山，引起人为火，他每天早上三点就要起来把住道口，对入山人员严加检查，并且不厌其烦地讲防火形势、防火知识，然后才能放行。晚上十点左右，满载着劳动果实的人们才陆续下山。他每天早起晚睡，从不懈怠。

秋季防火戒严期到了，采山的人们意犹未尽，还想上山，刘亚军这时要严查过往行人和车辆，严看死守，不让任何人进入施业区，曾经在一天早上，他就拦截了一百多辆摩托车。

还有一些采山人要进山，刘亚军就在路口堵着不让进，这些人就对刘亚军连拥带骂的，有的人看实在不让进山就耍赖不走了，坐在管护站里骂他，一直骂到中午，他就心平气和地给他们做饭吃。这些人被感动了，吃完饭只好原路返回了。

刘亚军是一个对工作特别负责的人，不合法的事休想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过。有一次，他检查完自己的施业区回来，突然发现一辆卡车正从相邻施业区的山路上开过来，凭经验，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个想盗伐木材的车。虽然不是自己的管护范围，但是强烈的责任感促使他骑摩托追上前询问。由于天冷路滑，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手臂擦伤，但他忍住剧烈的疼痛，来到司机面前，费了一番口舌，那个司机感到遇上了硬茬子，想偷木材是不可能了，只好开着空车回去。从此以后，他出了名，对心怀不轨的不法分子起到有力的震慑作用。

五

刘亚军责任区内野生动物也多，有棕熊、猞猁、树熊、水貂、紫貂、水獭、飞鼠、狍子、野兔等多种珍贵的野生动物。刘亚军在巡护时，有时会被突然跑出来的动物吓出一身冷汗。在刘亚军眼里这些都是十分可爱的生灵，他要尽到护林员的职责，保护它们。偶有一些不法之徒因受利益的诱惑，偷偷进山粘鸟、铁丝套动物。对此在日常巡护时，刘亚军特别注意，遇上捕兽夹、粘网等器具就马上清理掉，给野生动物营造一个安全的生存家园。

由于生态环境保护的好，大山的每一处，都是野生动物随意出没的地方。有一次晚上，外面鸡飞狗叫的，刘亚军看向窗外，只见一只能有五六百斤重的大熊正在抓小鸡吃，一连几天，把妻子精心养的小鸡都给吃了，妻子心疼得直掉眼泪。吃完小鸡后的一天晚上，狗又疯狂地叫着，刘亚军向窗外一看，大熊坐在窗下，怀里抱着装饲料的缸，想吃里面的饲料。刘亚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哪敢出门驱赶。要是惊动了怕拍碎玻璃进屋里来，后果不堪设想。原来遇到动物闯入窗前，就用特意买来的鞭炮点着扔出去，这样就把动物给吓跑了，可时间长了，动物知道这响声伤不着它们，也不再害怕了。

六

如今，刘亚军在这个偏远的管护站已经工作了二十个年头，他只请过一次假。他清楚的记得那是2006年3月份，他的妻子严瑞娥突然感到头晕，浑身无力，不能起身。他十分焦急，可当时大雪封山，他又无法骑摩托车送妻子回盘古看病，更无法与外界联系。这件事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他想，只能站在门外苦等过路车辆。一天过去了，山里静悄悄的，两天过去了，还是没有车辆往来，眼见妻子受着病魔的煎熬却无能为力，他真是心急如焚。这样束手无措地守在妻子身边，他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一旦出现不测的后果……他不敢往下想。直到第三天，才有一辆去碧水的车从他的管护站门口经过，终于盼到了救星，他与司机说明情况，好心的司机答应帮助他们，这时，他激动得眼睛都湿润了。妻子被送到盘古镇卫生院，又到塔河县医院做了脑CT、心电等，经过医生诊断为高血压引起的心脏病。医生说再晚些就很可能血管破裂，有生命危险，现在必须转到大医院治疗。他只好请假，把管护站的工作托付给一位同事，这才和妻子转院去牡丹江心血管医院治病。到医院后，大夫让住院两个月，可他惦记着工作，只住了20天就带着妻子回来了，妻子在盘古医院又打了一个多月的点滴，才稍有好转。

由于妻子有病，暂时不能住在管护站了，他只能一个人住在管护站，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他自制了一个简易的接收器，可以收听无线电广播，平时就看看从林场拿来的报纸、听广播，打发寂寞的时间。2010年春，林场给检查站配备了一部电台、一个电瓶和一台发电机，但是为了节省，他还是经常点蜡烛照明。他每次回盘古都买很多蜡烛，这现在人们几乎很少使用的蜡烛，却成了陪伴刘亚军寂寞黑夜的光明使者。

七

由于大兴安岭属于高寒地区，冬季长达半年，在最低气温达到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寒冷冬天，呵气成冰，他回一次家要骑五个多小时的摩托车。积雪没过车轴，骑一会儿必须停下来跺跺脚、暖暖手，到家时，整个头部结满白霜，像个雪人，妻子要费力地帮他脱下冻成冰坨的棉鞋。在这种条件下，他不可避免地得了风湿性关节炎，两条腿经常钻心地疼，有时感觉腿上似有蚂蚁在爬，奇痒难忍，他靠贴药膏和吃止痛药坚持工作。他还患有胃病、心脏病、腰间盘突出，管护站的一个抽屉里放满了他常吃的胃药、消炎药、速效救心丸等。2009年检查身体时，医生告诉他，由于长期野外作业，他的气管和肺都不好，心脏动脉也不好，让他注意休息。由于交通不便，冬天除了林场领导派车送些菜以外，他很少吃到新鲜蔬菜，平时只能吃土豆、白菜，致使他营养不良，手指甲瘪瘪的，深深陷入肉里。林场领导检查工作时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多次想为他调整工作，都被他谢绝了。2010年夏季，浙江电视台国际频道摄制组录制宣传大兴安岭的专题片，地区负责接待的人特意把摄制组带到他的管护站，实拍了他的工作和生活情况，一位女记者看到刘亚军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守护青山，深受感动。这位女记者回去后，特意买来21金维他、钙片等执意送给他，这让他深深感动。

八

刘亚军每天与树为伴，以动物为友，以鸟儿为乐队，以山林为家，他深深地体会到了自然的伟大和人与自然的不可分割。苦点累点他都不怕，最怕的是难言的寂寞与孤独，冬天的夜晚漫长又寒冷，夏日里又时常电闪雷鸣，大山里的风呼啸不止，发出各种奇奇怪怪的声响，时而像野兽在嚎叫，时而又如有人在呜咽，有时他一个人躲在小屋里，也不禁脊背发凉，汗毛倒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一粒沙，那滋味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一天的寂寞孤独可以忍受，可是一个月呢？一年呢？二十年？刘亚军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接连三个月里，他的管护站除了领导去检查工作以外没有一个人经过。每次领导问他有什么困难，他从没张口提出过任何要求。有人问他：“这里这么艰苦，你就没想过换换工作吗？”他憨厚地笑笑：“别人来也得经受这样的工作环境，啥工作都得有人干，我是一名党员，就应该在最艰苦的地方工作。”

尾 声

朴实无华的刘亚军，尽心守护着万顷山林。二十年来，这个施业区从未发生过失火、盗猎、盗伐现象。一提起刘亚军，大家都特别称赞。他的付出得到了认可，他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黑龙江省优秀共产党员的荣誉。

青山满目独自行，数年甘苦化葱茏。寸心润绿万顷林，情染大山酬苍穹。这位独对森林的人，他辗转在大森林的脚步，踏出一条充满光辉的生命之路。他用自己的一片赤诚之心，践行守候这片森林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