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若逢繁星搁浅

2022-10-20黄吉吉

花火A 2022年2期
关键词:民宿火灾

黄吉吉

摘句:他想让繁星重新降临夜空,想让春光再次踏过荒原,想让她的眼中再次绽放光芒。

1

岑姜夏打扫完最后一间客房,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这是她义工旅行的第二年。大学入学前夕,她向学校申请了休学,开始打工换宿的旅程,短短两年,她就去了很多城市。

这次岑姜夏打工的地方是一家保留了江南农村田园风光的民宿。从客房往外看,刚好可以看到一片稻田,她刚来的时候,田里还是光秃秃的一片,现在满眼都是葱绿的景色。

岑姜夏随手拍了几张照片,刚准备发到微博上,民宿老板就找到了她,“今天新来了几个义工,你一起来认识一下吧。”

她搜肠刮肚地想着拒绝的理由,老板一眼就看穿了她,“没事的,你的情况我都和他们说了。认识一下,以后大家可以相互帮助。”

岑姜夏只好硬着头皮去参加新义工的欢迎会。

一群来自天南地北、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早已打成一片,她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

“你就是岑姜夏吧?”她刚一落座,就有一个男生过来和她搭讪,“我叫谢听白,听老板说你是海城人,我以前也在海城生活过一段时间。”

岑姜夏看着眼前的男生,他笑容明朗,左眼下有一颗小痣,身上穿着宽大的白T恤,露出的手臂和胳膊可以看出一片明显的烧伤疤痕。

“你好。”她回应道。她的声音嘶哑艰涩,像是刀锋在粗糙的砂纸上刮过。

因为这嗓音,她怯于与人交流,总觉得别人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就连在民宿打工,她也是專挑不需要招揽客人的工作,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谢听白的举动让其他义工也注意到了她,相继向她介绍起自己,她局促地坐在那里,朝他们点头问好。

打完招呼后,他们继续刚刚被打断的话题。岑姜夏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聊着各自的兴趣爱好,她就像一朵安静的云,飘浮在喧嚣之上。

谢听白提到自己会弹吉他,所有人都起哄他现场弹一段,应着大家要求,他抱起了吉他,弹一首给大家助兴。

岑姜夏本来没多少兴趣,但是听到调子后,她忍不住朝谢听白望过去。

大概是烧伤的缘故,他弹吉他的手指有些僵硬,长指撩拨下,熟悉的曲调从琴弦间倾泻而出,岑姜夏心底泛起一丝苦涩。

她听见有人在问:“这首是什么歌吗?”

“《A World To Believe In》(一个值得信赖的世界)。”她小声应道。

2

桐城的夏天多雨炎热,一场雨过后,民宿屋后的稻田里绿意更浓,田里的稀泥到处是泥鳅,住客和义工纷纷穿上胶质套鞋,下田里捉泥鳅。

岑姜夏打扫完卫生,寻着笑声来到屋后,看着稻田里捉泥鳅的场面,忍不住弯起了笑眼。

“要一起吗?”谢听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

岑姜夏摇着头拒绝,却听他可怜巴巴地说道:“他们两两一组比赛捉泥鳅,我落单了。”

她只好换上胶质套鞋,背起背篓,跟着他一起下到田里。脚刚踩在泥里,她便身子一歪,险些要摔倒,谢听白稳稳地扶住她。

“小心一点,”他走在前头,小心翼翼地开路,“泥地难走,你踩在我的脚印上走吧。”

岑姜夏踩着他的脚印跟着,他们在稻田里走了半圈,背篓还是空空的,其他人已经接连捉到了泥鳅和黄鳝。

“那边人少的地方可能会好一点。”

谢听白在前边引路,小心地帮她拂开稻草,她突然听到他在前头喊道:“是鱼!”

他弯身去捉,却落空了,那尾鱼在泥里摇曳,游到了岑姜夏的脚下,她迅速捉住它,把它捞出水面。

鱼落入她手中后,疯狂地摆尾,正当它要从她手里挣脱时,谢听白上前,覆在她的手上,合力将那尾鱼握紧,放到了背篓里。

“总算有收获了。”

谢听白松了口气,直起腰,望了岑姜夏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脸上沾到泥了。”

岑姜夏想起鱼摆尾时溅了她一脸一身的泥水,连忙抬起手臂,蹭了蹭脸颊,“干净了吗?”

谢听白没有答话,在衣服上把手干净蹭后,从口袋里掏出纸巾,要帮她擦脸。

岑姜夏见他这动作,连忙偏过头,“我、我自己来吧。”

谢听白用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偏向自己,“别动。”

岑姜夏像被施了定身咒般,怔怔地定住了,由着谢听白帮她揩去脸上的泥渍,他靠得很近,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脸上。

“好了,擦干净了。”谢听白收回手,盯着她的脸微笑。

岑姜夏被他这么看着,两颊微热,垂下头,和他拉开一些距离。

日影西斜,捉泥鳅的人纷纷从田里上来。岑姜夏和谢听白没抓到泥鳅,但是他们背篓里的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哇,你们还捉到了鱼!”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岑姜夏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谢听白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轻轻地向前推,“全靠姜夏才捉到的。”

“哇,姜夏,你好厉害!”

一片称赞声中,岑姜夏冰冷的面容有些松动,她露出腼腆的笑容,嘴角梨涡浅浅。

3

厨师用泥鳅和黄鳝做了一顿丰富的农家菜,饱餐一顿后,住客和义工们围坐在一起玩拍七令。

岑姜夏坐在不远处,看着这欢乐的场景,拿起手机偷偷地拍了一张照片。

“你会把这张照片发布到微博上吗?”

她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是谢听白,她迟疑地点点头,而后疑惑地瞪大眼睛望着他。

谢听白用手摸了摸鼻子,“我一直有关注你的微博,很喜欢你的义工旅行日记,所以就找了个机会体验一下这种生活,没想到能碰上你。”

岑姜夏早已习惯隐藏在角落里扮演影子,突然接收到这份关注,她有些受宠若惊。

“玩拍七令吗?”谢听白望着游戏的人群,问道。

“不会。”

谢听白朝她轻笑,“很简单的,玩几次就会了。”

说完,他拉着她一起加入了游戏。

玩了几轮,岑姜夏渐渐放开了。游戏结束后,几个女生拉着她聊捉泥鳅的趣事,她好久没和别人聊过这么久的天了。

晚上,岑姜夏躺在床上,挑选着发微博的照片,准备发布时,她顿了顿,把那张偷拍的照片也勾选了。

以往她发的都是旅途的风景,这是她微博里出现的第一张人物照片。

从这天起,她的微博里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笑脸,她记录的不再只是如诗的风景,还多了升腾的人间烟火。

转眼间,桐城步入仲夏。

这夜,岑姜夏被小腹的坠痛痛醒,她捂着小腹起身,翻出暖水袋,房间的暖壶没有热水,无奈之下,她摸黑进了厨房。

厨房里用的是传统的柴火炉子,她想要生火烧水,可是一靠近炉子,她就忍不住手脚哆嗦。

她放弃了,捂着小腹刚要踏出厨房,迎面就撞上了谢听白。

谢听白借着月光打量着她苍白的脸,又看见了她手里的暖水袋,“你是要热水吗?我来帮你烧。”

不等岑姜夏有所回应,他径直地走到炉子前,熟练地把柴火放进炉子里,点燃一张旧报纸,扔了进去。不一会儿,炉内的火就烧起来了。

他看向岑姜夏,她离得炉子远远的,捏紧了手里的暖水袋。

“我……”岑姜夏注意到了谢听白的目光,沙哑地开口,“我怕火。”

一看到火光,她就會想起六年前的一场火灾,那场毁掉她嗓音的火灾。

她原本有一副清越空灵的歌喉,音乐老师常说她有一副被天使吻过的嗓子,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优秀的歌唱家。

可惜那副被天使吻过的嗓子被一场火灾夺走了。那是初三的暑假,她入睡前还期待着第二天的歌唱比赛。半夜,她被浓烟呛醒,一睁眼,四周烟雾缭绕,火舌肆虐。

幸好消防员来得及时,她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只是她在火灾高声呼救,又吸入过量的浓烟,声带严重受损,自此无法再唱歌了。

谢听白抿抿嘴,没有答话,继续从容往炉子里添柴火,火光照亮了他被烧伤的手臂。

“其实我之前也跟你一样,”许久,谢听白才开口,久到岑姜夏愣了半晌才理解他说的是什么,“看到火光就害怕,甚至因为手上的伤疤,躲起来不敢见人。”

“《A World To Believe In》,”谢听白抬起头,火光把他的脸庞映得通红,看着他嘴角那抹暖暖的笑意,岑姜夏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每次害怕时,我都会听这首歌,听完就感觉自己找到了勇气。”

炉子上的水沸腾了,谢听白把暖水袋装满,递给了岑姜夏,“用的时候记得在外面包一条毛巾,别烫到了。”

岑姜夏通红着脸向他答谢。

回到房间,岑姜夏已经没有睡意,她躺在床上,用热水袋捂着小腹,轻轻地哼着《A World To Believe In》的曲调,满脑子都是谢听白被火光照红着的脸。

4

岑姜夏每次经期都会特别难受,以往她都是忍着疼痛完成自己的工作。但是这几天,谢听白总是默默地将她的工作都揽在自己身上,她因此多了很多时间休息。

身体好转后,岑姜夏提出要给谢听白帮忙,谢听白闻言,微微一笑,“今天轮到我采买食材,你能帮我拎点东西吗?”

岑姜夏用力地点头,“当然可以。”

他们刚出民宿,就跟一个迎面跑进来的小孩撞上了,眼看着小孩要摔倒了,谢听白伸手扶住了他。

“小朋友,你没事吧?”谢听白蹲下身子,揽着小男孩问道。

小孩余惊未了,怔怔地看着谢听白,随后,他的目光移到了谢听白的手臂,只瞟了一眼,他就猛地挣开了谢听白的怀抱,扁着嘴,哭了起来,“妈妈,我要妈妈。”

谢听白温声哄着小孩,可是小孩依旧哭个不停,民宿里的人都被哭声引了过来,小孩的妈妈也跑来了,揽着小孩抚慰道:“彬彬,怎么了。”

谢听白直起身,有些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手上的伤疤吓到他了。”

正要发怒的女人知道缘由后,像一个熄了火的炮仗,支吾地道歉:“对不起,孩子胆子比较小。”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了,岑姜夏和谢听白出发采买食材,一路上,岑姜夏频频地看向谢听白。

买好了最后一样食材,谢听白刚付完钱,一回头就撞上了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地问道:“我今天有哪里不一样吗?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怕你心情不好。”岑姜夏实话实说。

谢听白轻笑,望向岑姜夏身后的雪糕柜,又将目光落在她莹白的脸上,“今天的事是让我挺难过的,要不你买支雪糕哄哄我。”

岑姜夏答应了,打开雪糕柜,正要问他要什么,目光就被角落里的红豆冰棍吸引了。这是她童年最爱的冰棍,以前每次闹着不练歌,爸妈都会买这种冰棍来哄她。

她陷入了回忆里,突然视线里伸出一只手,拿起了那支红豆冰棍。

“我要这个。”谢听白扬了扬手里的红豆冰棍。

“啊?”岑姜夏有些惊讶,他怎么只要一支这么廉价的冰棍。

回去的路上,谢听白惬意地吃着冰棍,瞅见岑姜夏担忧的眼神,不再逗她了,“其实我没事,我就是想骗你一支冰棍吃。”

“可是……”岑姜夏迟疑地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口,她也曾遭遇过类似的事情,她明白这种被人当异类看的心情。

谢听白低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轻笑,拎过她手里那袋番茄,只留给她一袋鸡蛋。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5

谢听白果然如他所说的,不仅没受那件事影响,隔天还和那个叫彬彬的小孩成了朋友。

岑姜夏刚打扫好一间客房的卫生,一出门就被彬彬抱住了脚,他仰着头,奶声奶气地问道:“大哥哥呢?”

岑姜夏还没明白他要找的是哪个哥哥,走廊那头就传来谢听白的声音,“彬彬,你在找我吗?”

彬彬朝着他飞奔而去,谢听白一把将他抱起,岑姜夏错愕地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人。

“哥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烟花?”

“看烟花得等到晚上,现在哥哥要工作呢,你先回去找妈妈好吗?”

“好,你晚上一定要带我去,我们拉钩。”

彬彬离开后,岑姜夏问道:“你是怎么和彬彬成为好朋友的?”

“其实小孩很好相处的,让他知道我不是一个可怕的人,慢慢地,他也就喜欢黏着我了,最重要的,”谢听白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还是要先过了自己那关。”

他低头地凝视着岑姜夏,清澈的眸光中透出坚毅,“如果只是一味逃避,折磨的只是自己,但不如勇敢走出来,坦然接受现在的自己。”

岑姜夏愣住了,不知是被他眸光吸引,还是被他话语所折服。

晚上是桐城一年一度的烟花节,民宿里的人都相约到滨河河边看烟花。

距离烟花燃放还有一段时间,他们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仙女棒,夜空下,仙女棒照亮了一张张灿烂的笑脸。

岑姜夏在一旁远远地看着,谢听白朝她走来,把手里的仙女棒分给她,“想玩吗?这个很安全的。”

她迟疑地接过,谢听白帮她点燃了仙女棒,火花从仙女棒的顶端散开。

她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将仙女棒伸得远远的,火花肆意飞溅,就像夜空中的流星,稍纵即逝,又耀眼璀璨。

岑姜夏看呆了,绷得直直的手也慢慢地垂了下来。

“好美。”她喃喃道,望向谢听白,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清澈的眼眸盛满璀璨星火。

彬彬朝他们跑过来,“哥哥姐姐,我们走近一点看烟花吧!”

彬彬拉着他们跑近烟花燃放点,“咻——”“砰!”随着一声巨响,第一束烟花升空了,在半空炸出一片璀璨,火花像天女散花般散落,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

岑姜夏被火光吓到了,她低着头,捂着耳朵,像受惊的小鹿逃窜,突然,她撞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别怕,有我在。”

这一刹那,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她的胸腔好似闯进了一只小鸟,它扑腾着翅膀,在她的心口胡乱地撞击着,扑通扑通,盖过了漫天的烟火声。

6

大抵是错乱的心跳让岑姜夏乱了阵脚,烟花节后,她开始躲着谢听白,专挑一些不易和他碰面的工作。

她听说了谢听白八月就要离开的消息,心底某处像是被玫瑰花刺扎了一下,隐隐作痛。

七月末,早稻收割了,岑姜夏在晒谷场帮忙晒稻谷。阳光火辣辣地炙烤着,她学着村民的样子,拿着竹耙将没晒到的稻粒翻出来,然后再鋪平。

整个晒谷场的稻子都翻了一遍,岑姜夏坐在榕树下乘凉,树荫间蝉声如织,暑气蒸得她疲倦极了,层层睡意袭来,她撑着下巴打起瞌睡。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谢听白离开了,她想要再见他一面,可是她不论怎么用力地奔跑,谢听白的身影都离她越来越远。

她从无际的失落中醒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谢听白那张清俊的脸,眉眼间有几分担忧。

“做噩梦了吗?我看你一直皱着眉头。”谢听白手里拿着蒲扇给她扇风。

岑姜夏有些恍惚,想到刚刚的梦,她的脸瞬间有些发烫。

“我没事。”她手用撑着脸,挡住绯红的两颊。

稻谷在晒谷场上炙烤着,微风吹来,带来阵阵稻谷的清香,谢听白分给岑姜夏一只耳机。

听着熟悉的曲调,岑姜夏不知不觉间哼唱了起来,“You give me a world to believe in……(你给了我一个信仰的世界)”

其实《A World To Believe In》这首歌和她特别有渊源,她曾经靠着它斩获几座歌唱比赛的奖杯。只是现在她的嗓子根本唱不了这首歌的高音部分,但是她沙哑低沉的嗓音却把它演绎出另外一种风格。

她身旁突然响起一阵掌声,偏过头一看,才发现谢听白早就把耳机摘下来了,静静地聆听着她唱歌。

“唱得真好,”他眉眼弯弯,眼下的那颗小痣显得他十分俏皮,“你知道吗?你唱歌的时候,我仿佛在你身上看到了光。”

她的脸一下子从颊边红到了耳郭,像一朵清晨开放的红玫瑰,声音也小得像蚊子一样,“谢谢。”

晒谷场的稻谷该翻了,岑姜夏正要站起身,谢听白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你歇息一下吧,我来替你。”

岑姜夏坐在树荫里,看着谢听白认真地翻着稻谷,他身上洒满了阳光,耀眼而明亮。

其实,身上有光的人是他。

这样炽热明媚的男生,就像一道不期而遇的光,骤然闯进她灰暗的世界,让她开始重拾热爱生活的理由。

她眷恋着这抹阳光,也希望这抹阳光永远不落下。

7

好不容易,度过了难熬的三伏天,夏天也接近了尾声。几位来避暑的客人也要离开了,岑姜夏笑着和他们告别,回头看见民宿老板在打量着她。

“我发觉你比刚来那时开朗很多了。”

她愣了片刻,随后羞恼地笑了。

转眼七夕节要到了,岑姜夏在心里打了很久的腹稿,终于鼓起勇气问谢听白:“明天是七夕节,要一起去放河灯吗?”

谢听白有些错愕地看着她,清秀的脸上少见地浮出一抹红晕,他搔着后脑勺说道:“其实我也刚想约你明晚一起放河灯。”

“那……那我们明晚八点在民宿门口等。”

谢听白应允后,岑姜夏飞似地跑开了。走到无人的角落,她摸摸两颊,还是一片滚烫,她不停地用手往脸上扇风,想到刚刚的场景,羞涩地弯起了嘴角,露出一对小梨涡。

岑姜夏回到房间,就开始准备第二天晚上穿的衣服,她把所有衣服都翻出来,一件件地试。

突然,她翻到了被收在行李箱底部的旧报纸,看着报纸头版上那张稚嫩且张扬的脸,她有些恍惚。

这是她第一封新闻采访,彼时她才十三岁,刚在一场音乐大赛中获得优胜,身上承载着让所有人欣羡的光芒。

可是,她所有光芒都被付之一炬。在声带受损的前几个月,她抱着这份报纸整日整夜地哭。

时过境迁,现在她回过头来翻阅这份报纸,已然是另一种心境。

头版的角落里是一则音乐大赛乐器组选手的群访,她挨个扫过那些陌生但同样稚嫩的脸庞。突然,她的目光停住了,凝视着那张有几分熟悉的脸,笑容明朗,左眼下有一颗鲜明的小痣。

岑姜夏看向下方的选手介绍,只见上头写着:“乐器组-吉他-俞白。”

她呼吸一滞,忽然觉得手脚冰冷。

隔天,岑姜夏请假了,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到了晚上八点,她才磨磨蹭蹭地出了房间,见到等在民宿外的谢听白,她有些迟疑,顿了顿才走上前。

谢听白朝她扬了扬手里的荷花灯,“身体不舒服吗?老板说你今天请假了。”

“没事,”她目光躲闪,低头看着他手里的荷花灯,“我们去放河灯吧。”

河边熙熙攘攘,全是放河灯的人,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人少的地方。

岑姜夏将手里的荷花灯轻轻地放入河中,荷花灯随着流水移动,暖橘色的光映照着河水,波光粼粼,层次错落,她的心情也如那盏灯一般明灭摇晃。

微凉的晚风拂动他们的衣服和发梢,满河的烛灯照亮了他们的眼眸。

“知道吗?我以前的声音不是这样的,”岑姜夏看着满河的河灯,缓缓地开口,“初三的一个暑假,我遭遇了一场火灾,虽然没有受到皮外伤,但是我的嗓子却因为吸入了过量浓烟毁掉了。”

“你知道那场火灾是怎么引起的吗?”她深吸了一口气,“俞白?”

她的语气平静,目光冷冽地凝视着谢听白。

8

当年的火灾是楼上3F01的住户引起的,火势蔓延到了岑姜夏家所住的301,因为火灾的肇事者是未成年人,信息被保护起来。

火灾过后,3F01的住户付了一笔赔偿就搬家了。

尽管火灾肇事者的信息被保护起来了,但是因为邮递员经常会把3F01的信放到301的信箱里,每次都是岑姜夏将信送回3F01的信箱,所以她知道3F01那个引起火灾的男孩叫俞白。

俞白这个名字就像伤口愈合一样,被她慢慢地淡忘,直到昨天她突然发现俞白竟然和谢听白有着一张相同的脸。

岑姜夏分不清这到底是命运的捉弄,还是他的刻意接近。

她纠结了很久,终于还是将自己发现的秘密告诉谢听白。她期待在他的脸上看到震驚的神色。

可是,她没有如愿。

听到那个久未被提及的名字时,谢听白身体不由一僵,眼中透露出黯然的神色,看得她心里揪痛。

“姜夏,对不起,当年的火灾是我……一手造成的。”

一句“对不起”足以摧毁崔姜夏心底的防线,她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大滴大滴地滑落,浸湿了她的脸颊。

看到岑姜夏哭,谢听白慌了:“我知道,不论我做什么都不能弥补那场火灾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也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是……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助你。”

谢听白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他垂着头,发丝垂下遮住了他半张脸。

岑姜夏微微仰起脸庞,强扯出一抹笑,刚刚的那番话,一字一句都如刀刃割在她的心上。

“谢谢你,你的确帮了我很多。”

她曾感激上天让他们相遇,他就像熠熠生辉的光,忽然闯进她的世界,将她拉出泥潭,让她混沌暗淡的世界开始有光的形状。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推她下泥潭的人就是他。原来,他对她所有的好,不过为了弥补对她的亏欠,可笑的是她竟然对他动了心。

“但是现在我不需要了,”橘黄色的河灯映照下,她的笑容有些惨淡,“希望你以后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这就是你对我最大的帮助。”

那晚之后,岑姜夏离开了民宿,有人说她重返校园完成学业了,有人说她开始了下一趟的旅程,没人知道她具体去了哪里。

秋天的第一场雨终于落下了,夏天的故事也随着蝉声一同落幕。

9

谢听白的故事要从他还是俞白时说起。

从他上学起,他的父母就忙着各自的事业,无暇顾及他,他每天放学回家,迎接他的都是空荡荡的房子。

十二岁生日那天,他为了让父母能早点下班陪他,故意忘带钥匙,然而他得到的是一顿斥责。

他坐在楼梯间,抱着双膝,把头埋在胳膊里,无声又隐忍地哭起来。

突然,他听到有人在唱歌,清脆的歌声在楼梯间回响。歌声越来越近,他抬起头,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走上三楼。

女孩被他吓了一跳,止住了歌声,小鹿般清澈的眼睛望着他,“你能不能别坐在这里吓人。”

他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她。

许是看到了他眼里有泪在打转,女孩心软了,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红豆冰棍,递给了他,“这支红豆冰棍送你,拿了冰棍就不许哭了。”

他没有接,女孩把冰棍塞在他手里就跑了。

那支红豆冰棍成了他记事起,收到的第一个生日礼物。

上初中后,父母把他塞进小区的音乐培训机构学吉他,他在那里又遇见了那个女孩。

原来她叫岑姜夏,是声乐班的学员,只是显然她不记得了他。

他开始期待去音乐培训机构,因为在那里他可以看见她。

他知道她很多喜好,他知道她喜欢吃红豆冰棍,知道她喜欢唱的歌叫《A World To Believe In》,知道她笑起来嘴角会有两个小梨涡……

后来,他和她参加了同一场音乐大赛,学艺不精的他很快就被淘汰了,而她则是靠着一首《A World To Believe In》惊艳全场。

他用手机录下了她唱歌的视频,看着她斩获大奖,忍不住替她高兴,也暗下决心要苦练吉他,将来和她在顶峰相见。

可是他沒有等到那一天,一场大火改变了他的人生。

那天他发高烧,等到晚上都没等到父母,他强撑着给自己煮粥,结果却因为太疲惫,在客厅里昏睡过去。

等他再睁眼时,已经躺在病床上,他的四肢大面积烧伤,稍微一动就痛得龇牙咧嘴。

身体治疗和身心疗愈是个漫长的过程,全靠着手机里岑姜夏音乐大赛上的录像,他才撑了过来。他一遍遍地听着她的歌声,清越空灵的噪音,似一阵甘霖降临荒芜平原,从此万物又葱茏。

那场火灾也成了他父母离婚的导火索,他的抚养权被法院判给了母亲,俞白自此成了谢听白。

母亲在他面前绝口不提那场火灾。大一时,他在一部义工纪录片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脸庞,他心神一动,是岑姜夏。

她依旧如幼时般,有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里不再有往日飞扬的神采。

他那时才知道,那个曾给他力量的女孩因为他失去了歌声。

他深陷在自责和痛苦中,一遍又一遍地翻着她的微博,看着她这几年的经历,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去找她,去找她!

终于,他鼓起勇气去接近她。他想让繁星重新降临夜空,想让春光再次踏过荒原,想让她的眼中再次绽放光芒。

看着她一点点变得开朗,他欣喜又不安,他的头顶仿佛悬着一柄 “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希望谎言一直被瞒住。可是那柄剑还是落下了,真相被揭穿那刻,他的心像刀剐一般疼。

“我知道,不论我做什么都不能弥补那场火灾对你造成的伤害,我也不奢求你原谅我,我只是……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助你。”他艰难地吐出后半句话,垂下了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泪光。

她就像被风吹来的一粒种子,在他心里扎根许多年,可是一场火灾,在她和他之间划下了深不可及的鸿沟,他倾尽所有都无法填补。如此的他,哪里配得上喜欢她?

他看着她转身跑掉,看着她归于茫茫人海不见踪迹……

尾声

“姜夏有回来过吗?”每年夏天,谢听白都会回到桐城民宿。

“哦,今年春天的时候回来过一次,”老板乐呵呵地说道,“听她说她回去上大学了,你要是早来三个月,没准就能碰上她。”

谢听白淡淡勾着唇,没有言语。

又到七夕节,桐城的河流里又飘满了荷花灯,河面上灯影幢幢,宛如璀璨繁星在水面铺散开。

烛火摇晃,将把花灯上的字映衬得清晰,只见一盏花灯上写着:“希望岑姜夏每天开心。”

编辑/猫空

猜你喜欢

民宿火灾
高速火灾
孪生院子民宿
东胡林民宿
睡眠研究所民宿
火灾有话说
选择民宿出行的你,真的了解“它”吗?
你是民宿达人吗
掌握火灾逃生知识
离奇的火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