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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斯·约纳斯的反技术乌托邦思想评析

2022-10-20

西部学刊 2022年17期
关键词:乌托邦康德伦理

薄 瑾

一、引言

科学技术早已变成二十一世纪社会进步的主要标志。正如已经看到的,技术的进步给生活带来极大便利,减轻人们的劳动负担,提高工作效率。除了精神文明和道德进步,我们还将创造更好的物质生活。科学和技术的发展带来了全面的社会进步,已成为当代社会的主导信条。德国哲学家汉斯·约纳斯(1903—1993年,以下简称约纳斯)把这称之为“技术乌托邦主义”。

现代科技力量将过去的实验活动转化为一些科技项目的竞争蓝图,具备滚雪球效应的竞争蓝图最终将人类带入乌托邦的理想世界里。现代技术必然会进步,随之我们也必须生活在乌托邦的阴影下,继续思考技术给人类带来的优势和危险。我们需要智慧来评估自己的处境,但当代的大多数人却缺乏这种智慧。当最不相信智慧的时候,却是最需要智慧的时候。约纳斯指出,如果我们想在处理好现代技术发展带来的问题时采用伦理学来解决的话,那就必须恢复被科学启蒙击毁的宗教法令,而这一切都来自于人类不相信技术乌托邦的存在,所以不能客观地评判现代技术。

二、技术乌托邦产生的背景

现代科技以其强大的力量,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和思维方式,甚至于改变着人们的生活方式。技术的总体成就和现代“进步”概念的要素为“乌托邦”的长期愿望提供了新的条件和可能性。约纳斯深入到科学、技术和工业文明的危机中进行探索,发现技术已成为地球上所有人类的核心和紧迫问题,这也同时意味着现代技术已渗透并侵入人类生存的几乎所有领域。技术将人们带入一个全新的境地,进而要求技术时代的存在主义者重新思考人的存在与存在方式、人的自我理解、人与自然的关系等与“人”相关的根本问题。在这种背景下,约纳斯展开了他坚定的哲学探究生涯,而对“技术乌托邦”的反思和克服则始于对“希望”下的风险和危机的深刻洞察。

随着乌托邦的理想主义社会的出现,面向未来的伦理学应运而生,它的突出表现形式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历史哲学和伦理理论以一致的方式运作。马克思主义的最终目标是建立一个可以实现大量物质成果的共产主义社会,一个“真正的人”可以诞生的社会。乌托邦最初的意思指“世界上不存在的地方”,其后扩展到理想主义和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乌托邦思想使人追求无限完美的幸福,其本质前提是人性没有达到足够的完美和善良,这是对人性的忽视。其后果是人类对现代技术的无限制使用,将对未来的人类和自然生态造成难以想象的危险。再者,人们普遍认为,在现代语境下对“技术”进行哲学反思之初,德国两位伟大的思想家海德格尔和马克思的贡献功不可没。约纳斯从自然和伦理两个维度审视了前者的技术思想,并反思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中的技术因素和未来取向的伦理倾向。

三、约纳斯对技术乌托邦的批判

乌托邦的梦想在人类首次成为一项任务,伴随科技力量发展的推动,所以促成乌托邦之梦是有可能的,因此对其进行批判显得尤其必要。首先,需要指出的是,约纳斯对“技术乌托邦”的反思和批判是建立在现代技术大发展和空前成就的现实前提之上的。其次,马克思批判地吸收了十九世纪圣西门、傅立叶和欧文的空想社会主义,为我们树立了典范。然而,在当今的现代社会,基于约纳斯的责任伦理,我们需要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和方法来重新揭批乌托邦的理想。因此,综上所述,约纳斯对乌托邦的批判主要集中在两点:第一,人类不能为乌托邦的建立提供条件;第二,它本质上是一种虚假的理想。

(一)打破乌托邦的虚假美梦

首先,约纳斯指出,由于环境和资源的限制等问题,导致我们无法提供乌托邦的实现条件,惊人的全球繁茂现象是实现乌托邦的条件之一,但这在当代社会看来是绝对没有可能性的。我们可以使全球平均水平更加平衡,这意味着发达国家需要克制,向不发达国家提供大量资源,但即便如此,较贫穷的一方所占的百分比也非常有限。即使是最猛烈的全球财富分配或工业能力分配,也无法马上缩小贫富差距实现世界部分贫困地区日益增长的生活标准。更糟糕的是,这些地区的人口增长达到了无法管理的水平。即使是在只有部分成功的情况下,也只能促进加大人们的欲望。显然,欧美等发达国家在解决贫富差距、贫困生存等问题时,将遭受重大损失,这绝不是乌托邦值得追求的本质。乌托邦吸引着各种群体,而不仅仅是针对少部分而言的平等和正义,对所有人来说,大多数人都把自己视为赢家,至少不是失败者。乌托邦很难引导人们朝着多而不是少的方向共享财富。因此,谨慎不仅比承诺更可靠,而且是防止邪恶事物进入的长期有效的政治措施。

其次,乌托邦的第一个条件是物质上的富足,从这方面来看现代技术的发展是可以实现的。这就需要开发大量有限的自然资源、使用自动化机器来减轻人们的负担,这确实将促进科学技术的进一步发展。然而,全球的自然资源是有限的,随着世界总人口的增加,仅仅人类的生存问题就将给地球带来更多的压力。与此同时带来的就是乌托邦的实现终将转瞬即逝,人类的食物资源和不可循环利用的资源将再次缩减,不可避免的热污染(现代工业生产和生活中排放的废热所造成的环境污染,编者注)等问题也会持续出现。

最后,约纳斯问道:乌托邦理想的价值是什么?如果你放弃了,你会失去或得到什么?如果这个理性是幻觉,放弃它你会更接近真理。因此,第一个问题必须是理想主义的现实本身。它的正确性,以及它作为终结的假设的合法性,这一问题也可以理解为:在乌托邦社会中,人类道德上是否更完美?简言之,应该高呼减少而不是增长的口号,但乌托邦与实用主义相比,前者更难以接受,所以从实用主义的角度来看,它是一种理想。我们应该和人类乌托邦梦想的希望说再见。

(二)乌托邦的可能性问题

如何积累大量财富,使乌托邦的理想具有可行性?物质财富的积累以大规模的现代技术作为依托,并促进乌托邦理想的早期实现。这显然与约纳斯所提倡的责任伦理和人类的长期利益是不符合的。责任道德体现在过适度简单的生活,合理控制技术力量的使用。技术的过度使用,导致我们的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为了满足人口的增长,追求乌托邦的快乐和繁荣的生活,人类必须考虑自然的承受力。然而,随着温室效应的增加,大气中的热量递增等问题的发生,致使全球变暖和极地冰川融化,这是几个世纪工业发展对环境的巨大损害。另外,从矿物资源的角度来看,它们是不可再生的。即使它们是无穷无尽的,在地壳深处进行矿物开采和提炼也需要消耗能量,这是地球无法提供或没有的。结合实际情况来看,约纳斯强调这种生态危机绝不能再次发生,否则,它将产生更严重的社会灾害,危及人类家园。因此,对乌托邦理想、对更好生活的希望和承诺都只能成为真正责任的障碍。

此外,乌托邦和技术的结合将给人类带来更大的劫难,这可能是人类有史以来面临的最大敌人,所以约纳斯竭尽全力地对其进行批评。他反对一切形式的狂热目标,反对为建立一个所谓的大同社会而危及人类。因此,约纳斯通过研究认为社会主义在道德责任实践中优于资本主义,但社会主义最大的缺点是它将面临乌托邦的诱惑。

德国哲学家恩斯特·布洛赫(1885—1977年,以下简称布洛赫)提出了积极休闲的乌托邦思想:工作与休闲没有任何区别,人们的工作是他们的爱好,劳动是与人们的心灵实现幸福的结合,是实现个人价值的途径。约纳斯指出,这类想法有重大缺陷。一是将主体的爱好变成职业,这样会导致主体失去主动性,公共监督的实施会使主体失去自由,休闲理论中的虚假会使主体失去现实。二是主观真实性的丧失是最严重的,这样做的根本错误是将自由王国和必然王国分开,它在于相信一个王国在另一个地方开始和结束,自由在某个地方存在并超越必然,而不是在它们相交的地方。通过批评布洛赫的积极休闲理论,约纳斯进一步证实了乌托邦实现的不可能性。

上述分析表明,一方面,为了落实乌托邦式的梦想,需要最大限度地利用科学和技术,这意味着对自然资源的攫取更加残暴;另一方面,资源和能源变得越来越稀缺,污染也随之加重,地球不堪重负。这两方面的结合加剧了生态灾害,并最终使乌托邦的实现变成不可能的事情。

四、对技术乌托邦的克服

自从二十世纪以来,西方社会针对道德责任的研究达到了在此之前任何时期都无法达到的高度,为技术时代寻求伦理是约纳斯责任伦理贡献的重点。正是在揭示和克服“技术乌托邦”所带来的深刻危机和虚无主义的要求下,建立新的伦理观才有了基础和必要。新的伦理应该与人类的自由和力量相匹配,并需要特别关注和应对与“技术工程”带来的希望和与之相伴而生的风险和灾难。就一般特征而言,新伦理学主要是一种“保存与保护伦理学”,其实质是要求人类而不是个人承担超越自身利益的形而上学责任。为此,他将“责任命令”引入到技术时代的伦理学中,进行了积极但不完全的“悲观主义”尝试。

(一)康德的道德律

为了克服“技术乌托邦”的美梦,人们必须依靠并借助于一种强有力的责任感。约纳斯的研究发现,传统的以过去为基础的道德不再适合新技术,人类的存在是地球的主要前提。因此他在康德绝对律令的基础上,提出了保护后代的责任和对自然的使命。在道德形而上学中,康德进一步区分了有目的性的存在和工具性的存在,他主张只有理性的人才是目的性存在。康德不仅提升人的主体地位,而且赋予了人的道德主体地位的提高,进一步体现出区分目的存在和工具存在的意义。约纳斯采用康德的思想,提出自然的存在也有目的,从而将人类有目的的存在延伸到自然,自然因此具备道德主体地位。

康德曾经将“责任”视为最重要的道德概念,他的“绝对命令”涵盖了责任原则的全部,夸大人类行为本身。约纳斯用来思考人类行为后果的工具就是“责任命令”,这甚至可以称之为是不可预测后果的一种责任伦理学。因此,康德“绝对命令”就是约纳斯的责任伦理学思想的延展。首先,约纳斯以康德的“绝对命令”为表述形式,提出了一条新的规律——“责任命令”,把责任像康德那样用命令的形式进行表述,保证了责任的纯粹性。其次,康德认为人的行为是有目的的,终极目标是人本身,强调人的主体性。约纳斯继承了“人是目的”的思想,强调人的责任是一切责任的第一位。就像矛盾定律一样,我们不应该自相矛盾,而要始终保证人的存在。最后,作为意志的立法者,人类有义务通过意志的自律来承担人类生存的责任,获得自我约束的力量,从而保证人类的持续生存,避免灾难。

(二)忧患启迪法

在康德绝对律令的基础上,约纳斯还提出了基于人类必须存在的责任律令:对未来的生活条件和遥远的后代负责。此外,他还提出了“忧患启迪法”,优先考虑预测未来可能的恐惧,以提高人们对紧急情况的认识,并使人们能够改变他们的错误行为,以尽量减少灾难。此方法之所以有效起源在于人们基因里存有积极主动学习的能力,在这里约纳斯提出了两项“职责”:第一种责任要求在社会发展中优先想象技术行为的长期后果,不过这些后果暂时尚未发生,需要在人类通过预测性知识预测后才能揭示。因此,想象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预测。我们需要通过预见性的知识来呈现它,让人们能够对这种可怕的后果有一个直观的认识,激发人们的痛苦意识,并不断纠正人们的行为。第二种责任要求我们培养一种新型的教育情感,从而激发人们的忧患意识和对子孙后代的责任感。这两项职责都预设了一个更加基本的伦理原理前提,就是人类必须存在是一条绝对律令,它们的约束力故而由此产生。

约纳斯强烈反对一切形式的目标狂热主义,反对为了实现所谓的乌托邦而去伤害人类,强调适度审慎的行为应该是负责任道德的核心。他认为,首先,预测现代技术对人类和自然的长期后果,希望能够帮助人们在技术脱离人类控制之前将这种风险降至最低甚至避免。其次,为了预防自然技术力量造成的巨大的损失,给人类和自然的和谐生态造成破坏,为了防止预测可能发生的危险后果,我们必须制定有效的准备计划,用更好更快的方式解决道德问题,但这一实现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政府、科技工作者和公众的共同努力才能实现人类千秋万代的幸福。

约纳斯在比较了霍布斯的恐惧理论之后,建议人们主动学习并教育我们的灵魂以此来培养这种积极的恐惧态度。当这种感觉成为习惯后,我们更有可能接受适当的恐惧,这也有助于改善人们在面对灾难时的不良行为。因此,约纳斯仍然认为,有必要通过“忧患启迪法”让人们时时怀有敬畏之心去面对科学技术的发展,并通过社会来控制科学技术的失控发展。然而,他没有讨论这里社会采取的政策,以致成为后来哲学家批评的主要方面。

五、结语

科学技术革命重塑了现代人的世界观,奠定了科技文明发展的动力基础。现代科学与技术的结合不仅促进了物质财富的发展,而且使人类处于双重危险境地:人类整体的可持续生存和人的本性受到威胁。与此同时,随着现代技术不受限制的进步和扩张,带来了人与自然的异化,技术似乎已经成为奴役人类主体的力量。

面对这样的社会情况,约纳斯作为当今技术危机时代进行思考的哲学家,正是在反思和克服“技术乌托邦”的内在要求下,建构了一种责任伦理,开启了现代伦理的新维度。而他对技术乌托邦的批判和责任伦理的建构,其核心问题不仅在于现代技术文明下人类生存的现实和精神处境,而且在哲学语境中表现出一定的启迪和前瞻性,更是将“现代性”反思延伸到后现代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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