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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盐城与大运河的关系
——以1931年水灾为例

2022-10-18宋金鑫韦爱群

档案与建设 2022年9期
关键词:水灾平原盐城

宋金鑫 韦爱群 王 琪

(江苏省水文水资源勘测局盐城分局,江苏盐城,224051)

盐城水灾难民收容所

在2021年6月3日召开的江苏省大运河文化带建设工作领导小组全体会议上,盐城市被纳入大运河文化带建设工作体系,一同被纳入的还有另一座城市连云港。从地缘的角度来看,盐城并不与京杭大运河相接,但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盐城与大运河渊源颇深。

一、 运河的开坝与决堤

盐城地处里下河地区,里下河地区囊括了西起里运河,东至黄海,北抵苏北灌溉总渠,南达新通扬运河的广袤区域。京杭大运河中的里运河,北端自淮阴水利枢纽起,南至六圩入长江,全长168千米,连接长江与淮河,古称邗沟。

里下河平原整体地势四周高、中间低,地面高层从4米多逐步下降到中间1米左右,状如锅底。根据相关研究,这种地势形成于约7000年前,当时的里下河平原还是介于淮河和长江之间的大海湾,在这两条大河不断携带大量泥沙入海以及沿岸阻力的影响下,里下河平原东部形成了沙堤,里下河平原最终变成潟湖,与海水完全阻断开,水质也逐渐淡化,最终形成了四周高中间低的锅底型地貌。里运河位于里下河平原西部,从地势上来说对里运河平原是居高临下。

在公元1194年以前里下河平原尚无太多水灾,但这一切都在公元1194年黄河夺淮入海后发生了重大变化。黄河夺淮入海给淮河下游的水系造成了严重破坏,由于“黄强淮弱”,淮河失去入海水道后被迫经由洪泽湖、高邮湖汇入长江,高邮、宝应地区的水位抬高,而高邮湖的东面即里运河,淮河水涨则里运河的安全就会受到威胁。自元以降的三个王朝首都设在北京,东南沿海逐渐演变为我国的经济中心,大运河的漕运成为维系元明清三朝统治的重要根基。在这样的背景下,统治者在里运河东堤上设立了南关坝、新坝、中坝、车逻坝、昭关坝这五座归海坝,每当淮河水患危及运河安全,就会掘开这五座水坝,从而保障漕运的通畅。里运河倾泻而下的洪水直接进入里下河平原,而里下河平原呈四周高、中间低的态势,洪水很难顺利入海,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滞留在里下河平原。每次开放归海五坝,里下河平原都会成为泽国,身处里下河平原的百姓就无可避免地陷入灾难的深渊。

里运河的历史就是里下河平原人民的苦难史,身处里下河平原的盐城与大运河自然也是有着密切联系。

1931年水灾可称百年难遇的特大水灾,灾情遍布全国,而这场水灾尤以长江流域和淮河流域为甚。从当年7月初开始,“近十日来,霪雨连绵,淮沂并涨,淮水为里运之源,沂水为中运之源,均与运河有密切之关系。故江苏水利局于蚌埠淮水、窑湾沂水早设有水文测站,从事观测,并逐日电报水势。近据报称,蚌埠水位已达十九公尺七一,窑湾水位已达二十一公尺二三,超过民十大水记录。……如水势仍逐涨不已,归海坝有岌岌难保之势。”[1]当年的7月24日(农历六月初十)有诗为证:“累日滂沱雨未休,伏中天气比残秋。不鶱也泛通天棹,非奡都牵坐地舟。矮屋摇摇风裹旆,行人点点浪中鸥。”[2]

在这轮降雨中,盐城也未能幸免,7月17日盐城方面的电报称:“旬日以来,大雨连绵,西乡六区及十二区农田,低洼之处,遍地皆水,居民大都逃住高阜以避水。……同时运河水利局马委员,亦有电称,水急堤危,速开闸坝。”[3]

7月28日,江苏省政府第420次会议做出开启归海坝的决议。但在随后的几天里,由于里下河地区民众的阻拦,政府几次开坝未成。归海坝一开则里下河地区便成泽国,当时的早稻(早稻的亩产量较低,但是由于归海坝经常在立秋后不久便开启,所以里下河地区的民众被迫改种早稻)收割在即,开坝就会导致粮食颗粒无收,所以里下河地区的民众拼了命地赶来保坝。这种情况僵持了数日。8月2日里运河御码头水位达到9.15米,下午4时官员带着军警鸣枪示警,不顾民众阻拦,强行开启了车逻坝。随后的8月4日晚开启新坝,而南关坝被大水冲破,至此归海坝全部打开(昭关坝和中坝在清朝道光咸丰年间先后停废),滚滚的洪水冲向包括盐城在内的里下河平原各地。

开坝后,里运河的水位开始有所回落。8月20日《中央日报》报道:“运河水势,连日均有减退,前后已退去四五尺,人心稍安,灾象减轻。”[4]但是在8月25日这一天,逐渐好转的情况又突然恶化。当日下午3时左右,里运河附近突然刮起西风,日降雨量超过100毫米。26日凌晨又刮起西北风,风力达到6.3级。这直接引发了高邮湖湖啸,湖水向东漫过里运河西堤,继而又冲破里运河东堤,直奔运堤东岸的高邮城。至此,运堤决口,里下河平原各地陷入一片汪洋。

运堤决口后,里运河的水位有所下降,但是随后沂水南侵入运和长江水倒灌顶托,运河的水位又开始上涨,并源源不断地从运堤决口处冲向里下河平原。 9月6日《新闻报》报道:“此间运水,前后共落五尺,但从三日晚开始,沂水南侵,彼已陡涨一尺,势仍有增无止。又闻盐城方面水已濒城,各处纷派船只,前往救生。”[5]9月17日《时报》报道:“因长江水位高于运河,连日潮汛大至,倒灌逆流数十里,达于归江各坝。上游来源既受顶托,不独不能归江,且挟江潮由运河决口及诸支流,灌入下河被灾各县,致盐(城)兴(化) 东(台)等县虽已略启盐垦堤圩,引水入海,而水迄今未退,时日延长,灾害愈烈。”[6]

二、 盐城的水灾和赈济

滚滚而下的洪水在运河决堤后数日倾泻至盐城,9月4日盐城方面的告急电报称:“水陡涨两尺,平地水深丈许,全县数百里几无陆地,乞汇赈款五万元。”[7]盐城在1928年、1929年连续两年遭遇旱灾,1930年又遭遇了匪灾,土匪在盐城境内烧杀抢掠,弄得民不聊生。连续几年的天灾人祸,使得社会元气大伤,民众生计尚未得到恢复,又遭到水灾的侵袭,可谓雪上加霜。归海坝开启后运河之水向东涌注,盐城西南部分地区地势最低,早早没入水中,境内其他地区民众仍然奋力防堵,在桩木麻袋蒲包各项抢险物资上花费巨大,以求免遭水灾之苦。然而事与愿违,运堤决口后,从运河冲向东部里下河平原的水势更加汹涌,盐城境内河流短时间内水位暴涨,堤防先后全部溃决,除了县城以外其他地区全部没入水中。

在当时的盐城县城南15千米处有一地叫伍佑,《新闻报》9月19日报道了伍佑的灾情:“在夏历七月二十日以前,丰收有望,突于二十二日,即国历八月三号,西岸各圩同日而破,九月一号东岸各圩亦相继溃决,一片汪洋,庐舍固在水中,牲畜漂殁殆尽,禾稼入水三四尺五六尺七八尺不等,哭声震地。……今年水患,诚百年之所罕见也。”[8]这里有两个时间节点,8月3日是归海坝开启后不久,9月1日是里运河溃堤后不久,归海坝的开启对盐城的影响已然不小,里运河的决堤则带来了更大的灾难。当时的盐城水灾救济委员会向外界发出的求赈电报写道:“各报馆转各义赈会钧鉴:盐城不幸,连荒四载,今夏三坝齐开,田禾淹尽,犹力保残堤,冀全民命。讵(高)邮邵(伯)堤决,骇浪惊涛,一霎那间,浮尸逐浪,急流吞舟,逃命须臾,求屋脊树巅而不得。近日水仍续涨,港口淤垫,平地水深丈许,城以外均成海洋,设所收容,城狭人满,轮少款竭,全境待援,迫乞海内外同胞,输粟解囊,早拯饥溺,无任哀呼。”[9]

江北水灾临时义赈会是由当时江苏省政府委托各地方人士成立的办理长江以北江苏各县水灾赈济事宜的临时机构,成立该机构旨在集中赈济力量,统筹办理江北各县灾后赈济收容运输购买等事宜。9月6日南通方面的电报称:“江北水灾义赈会电县府,盐城水涨灾重,急待救济,请赶速派轮往援。张县长当电各区,封雇小轮民船,星夜开城,转送盐城。”[10]在江北水灾临时义赈会的调度下,盐城得到了附近其他地区政务部门的援助。

除了政府的援助之外,盐城也得到了一些慈善机构的救济。《时报》9月24日报道:“时报馆筹赈处放赈员,中国红十字合组救济队,除将面粉四千袋饼干三万五千磅计一百四十箱运赴扬中灾区切实施放外,尚有饼干四万磅,计一百六十箱……二十三日由盐城分处主任陈斯白君押运饼干六十箱,及面粉等,乘轮赴盐城设立办事分处,会同该县赈务分会等赴各乡灾区实地散放,取得散放地点及灾民收到证据。”[11]

盐城水灾遍及全境,只有县城未曾入水,所以收容所设在县城内。当时的报道记载:“截至九月十二日止,收容所已设二十四处,人数约五千八百余人,皆系五十岁以上之老者,十五岁以下之幼童及妇女。”[12]但是县城的面积毕竟有限,受灾的民众又有数十万之众,且被救灾民每日的口粮也是不小的花费,长此以往盐城也是难以维持。“查第一次钧厅发给赈款四千元,由县责令各区办理急赈,第二次赈款五千元,完全作为收容经费。现在收容所难民口粮,每人一日约需银八分至一角,以三个月计算,不敷甚巨。”[13]9月4日盐城的告急电报申请赈款五万元,但是当时拨给的款项截至九月底只有九千元,导致盐城赈灾资金缺口巨大,赈灾工作的开展困难重重。

国民政府和民间慈善机构的救灾活动,因为受灾范围太广和灾害程度太重而显得杯水车薪。“九一八事变”后,中日民族矛盾迅速激化,社会舆论关注的重点也由救灾转变为救国,受灾地区得到的关注和救济进一步减少。当时的盐城县长杜炜在本县救灾工作难以为继的情况下,将本县灾民部分转移到没有受灾或是受灾情况较轻的地区。盐城方面10月30日电报:“江北各县遭水灾,因水高桥低,轮船不能通过,以致停驶。刻以高(邮)宝(应)一带,大部决口仍未闭塞,长此以往,水患无已。除电请建设厅,从速督工堵坝,以救民命外,并因轮船不开,交通断绝,灾民既不能在家,又不能逃走。杜县长有鉴于斯,以用移民政策,非恢复交通不可,特商同各小轮公司,先行开班,乘客有急赈会发给之符号者,一概免费。并电咨沿途各机关,一体保护,既利商旅,又救难民,诚一举而两得也。”[14]

运往外地的难民的求生之路并不顺畅,被排挤、驱逐的事情屡有发生。当年《申报》12月10日就报道了一起发生在江阴的事件:“六日下午五时,到盐城县艒船五百余只,内载男女逃荒难民二千余人,由芦埠港进口,至西石桥河中十余里,尽系难民船只,区团全体团员出为弹压,该镇戒严。省保安团四营十连,七日亦往西石桥驻防,难民向武进郑渡桥方而开去。”[15]出现这种情况,也有水灾波及范围广,到处不景气的缘故,这无疑使外出逃难之人的谋生之路更为艰难。

三、 结语

1931年这场水灾浩劫给盐城带来的损失难以估量。首先,大水将民众已收之早稻冲毁,未收之稻亦是全部沉入水底毁于一旦,受灾民众的粮食和饮用水一直处于短缺状态,大水还导致了瘟疫,许多人在饥饿和疾病的折磨中丧生。再者,运堤决口处一直到当年年底才基本堵合完毕,大水滞留于包括盐城在内的里下河地区相当长一段时间,水稻收成无望的情况下,冬小麦又无法播种,耕牛种子一应全无,加剧了来年的春荒。水灾过后的第二年,1932年6月9日《中央日报》报道称:“盐(城)阜(宁)高(邮)宝(应)兴(化)等县,去年水灾奇重,前只办冬赈,本年未办春赈,以致灾区各县,灾民嗷嗷待哺。”[16]由此可见,1931年这场水灾给盐城带来的影响旷日持久。

灾后的调查显示,此次运河大堤决口既有天灾的不可抗力因素,也不乏国民政府水利部门的贪污渎职。1931年的运河春修水利工程准备很不充分,用于治理运河的经费被层层盘扣,以致防汛储备物资也没有配备,这就使得运河大堤在遭遇洪水时变得不堪一击。而灾后运河堤坝决口的堵合和修复,也是一位来自美国的传教士托马斯·汉斯伯格向上海华洋义赈会所提议,他的提议得到了上海华洋义赈会的支持,上海华洋义赈会拨款并授命汉斯伯格监管运堤修复工程。汉斯伯格确保华洋义赈会拨给的每一分钱都用在了工程上,整个工程不仅在预算内完成,汉斯伯格还在工程结束后将余款归还给了华洋义赈会。时至今日,运堤仍然完好。

新中国成立以后,党和政府对里下河人民的疾苦十分关心,通过科学严谨的规划,在加固里运河堤防的同时,扩大淮河入长江通道,同时开挖苏北灌溉总渠和淮河入海水道,使积于里运河西部的淮水增加了排泄量,也保障了里下河平原地区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里下河地区频繁受灾的情况已经得到了根本扭转。1949年以来,运河的水位也曾数度超过1931年最高水位,但是运堤始终岿然不动,成为包括盐城在内的里下河平原地区的可靠屏障,像1931年水灾那样的惨剧再也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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