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音乐辞典

文字_孙国忠

凡是有阅读能力的人应该都与辞典打过交道，通过查阅辞典来了解知识是最常见的学习方式之一。世界上的辞典种类繁多，琳琅满目，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随叫随到，耐心服务。它们或在图书馆阅览室的参考书区域常年值班，或在你自己的书架上安静守候，随时等待召唤。辞典就像低调、实在又有学问的良师益友，辅助我们学习，促进我们进步。

音乐领域的辞典名目众多，卷帙浩繁。音乐辞典基本上可分成两大类：综合类与专题类。前者将音乐的“百科知识”聚在一起，力图全方位地展示音乐世界的丰富多彩：形式、体裁、技法、乐器、音乐家、作品与诸多关联“音乐构成”（元素、样态）的术语等；后者则以专题性的关注，组合成“专科”性质的知识文本，引导人们进入音乐艺术的专门领域，如《早期音乐词典》《西方歌剧辞典》与《电影艺术词典》等。无论是专业的音乐工作者还是普通的音乐爱好者，都会根据自己的需要走进各种音乐辞典，查找并得到他们想要了解的音乐知识。

《西方歌剧辞典》

谈到综合类音乐辞典，音乐学术圈中人大多会首先想到美国牛津大学出版社（Oxford University Press,USA）出版的《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这套英文辞典可谓是名副其实的“音乐大百科”，它囊括了音乐艺术的方方面面和与音乐发生关系的人，即广义界定的各种类别（身份）的音乐家。可以这么说，关于音乐艺术的任何问题，几乎都能在这套辞典中找到满意的答案或得知进一步探寻的路径。美国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以下简称《新格罗夫》）现有两个版本：1980年首版的二十卷版和2000年修订版的二十九卷版。中国的音乐学人对这两版都非常的熟悉，如同经常联系的老朋友。

《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

1980年首版《新格罗夫》问世后，中国很快就有了“影印版”，因为当时中国尚未加入《伯尔尼公约》，所以这类影印书籍（最后一页都印有“内部交流”）通常只在一定的范围内流通。购买这套影印版的时候我还是一名学生，它对我的学术成长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第二版《新格罗夫》影响更大，从二十卷到二十九卷，不仅仅是篇幅的增加，更重要的是内容的扩充与深化，它在新的广度和高度向世人展示了五彩缤纷的音乐世界所特有的学术蕴涵与智识风采。2011年，湖南文艺出版社在得到《新格罗夫》美国牛津大学出版社的授权后引进了二十九卷的英文版《新格罗夫》。

《新格罗夫》广受赞誉的最重要原因是它的学术性和高质量。它的读者主要是学界中人和以音乐为专业的教师及学生，因此它的词目以中、长条为主，尤以长篇词目为特色，如“中国”（共六十四页）、“音乐学”（共四十五页）、“分析”（共六十三页）、“歌剧”（共五十五页）、“交响曲”（共三十七页）、“贝多芬”（共六十七页）、“瓦格纳”（共四十页）等词目篇幅已相当于学术专著的分量。更值得重视的是这些长篇词目的内容，因为词目撰写者在此展示的不是关于某个专题的一般性知识介绍，而是以研究的姿态和论文的样式对之进行学术性阐述。由于担任这些长篇词目撰写的都是该研究领域有影响力的专家，这样的词目文本自然具有一定的权威性。

值得注意的是，《新格罗夫》的词目后都附有“参考文献”（Bibliography），正因为有了“参考文献”的依托，词目的内容更显现出学术的可信度。“参考文献”在词目后的出现，一方面表明该词目的撰写所立足的学术基础，另一方面也为词目的阅读者查阅相关文献提供了方便，有利于研究的进一步展开。我认为《新格罗夫》是迄今为止音乐领域最好的辞书类学术资源，每个想要深入了解音乐艺术“问题”的人，都应该充分利用这套高水准、高品质的“音乐大百科”。多年来，我在上海音乐学院开设研究生研讨班课程《音乐文献与研究方法》，这门课程第一单元的学习就是让学生接触、了解各类音乐辞典，《新格罗夫》就是这一单元最重要的学习内容。我要求每位学生自选一个《新格罗夫》词目，认真阅读后将自己理解的词目要义在课堂上汇报，其他学生在聆听汇报后展开讨论。这样的授课方式既让学生了解了《新格罗夫》这种大型学术性辞典的文本样态和内容特色，也让他们知晓了诸多重要词目所展示的研究论域、“问题”承载和学术文脉。

《新格罗夫歌剧辞典》

专题类的学术性音乐辞典品种多样，各具特色，其中有一种深得我心，那就是《新格罗夫歌剧辞典》（）。这是《新格罗夫》编辑团队及美国牛津大学出版社精心编纂的一套极有特色的工具书。歌剧是西方音乐艺术中最重要的体裁之一，它特有的“音乐戏剧”表达与历史演进反映了西方文明中的艺术进程和戏剧文化的品格。这种将戏剧与音乐融为一体的舞台表演艺术涉及到“艺术生产”的诸多创作环节：剧本（脚本）、音乐、导演、表演（独唱演员与合唱队、管弦乐队、指挥）、舞美、服装、造型（化妆）等，再加上呈现歌剧表演与供观众欣赏演出的歌剧院（建筑），歌剧这一综合性音乐戏剧品种历来是音乐界和知识界重点关注的艺术现象。因此，编纂这样一套以歌剧为对象的专题性大辞典实属必要。此书于1992年出版后广受好评，是歌剧艺术领域很有权威性的一部工具书，堪称“歌剧大百科”。《新格罗夫歌剧辞典》以通常的辞典体例编排（A—Z的字母顺序），查阅方便。打开这套歌剧大辞典，你可以找到各种你感兴趣的词目：歌剧作品、歌剧作曲家、歌剧脚本作者、歌剧院、歌唱家、歌剧表演团体与各种歌剧体裁及形式。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人们熟悉的许多歌剧名作以外，这套辞典还收集了不少较为冷门的歌剧作品。每部歌剧作品的词目内容包括比较详细的创作信息、创作背景、首演日期及地点（剧院）、剧中角色、歌剧情节、音乐特色、作品接受状况与总体评价。与《新格罗夫》中的相关词目相比，《新格罗夫歌剧辞典》中许多词目的信息量更大，更有独具的知识蕴意。

除了这些学术性音乐辞典外，还有很多是供音乐爱好者所用的非学术性音乐辞典。这类辞典通常为单卷本，词目篇幅不长，内容简明，释义精要。学术性辞典与非学术性辞典各有各的用途，因为它们面向的受众群体不同，所以在辞典的内涵、体例、构架上必须有各自明确、得体的设计和展示。有些优秀的普及性音乐辞典颇有独特的亮点和使用价值。这里我想特别推荐由上海音乐出版社出版的《外国音乐辞典》。这是一本非常实用的综合类音乐辞典，从涉及音乐本体的各种基本术语到许多音乐家的生平与创作成就，范围宽阔，词目丰沛，但词目的释义相对简要，例如“贝多芬”的词目不到两页，“歌剧”接近四页。对于一般的音乐爱好者而言，这样的篇幅相对而言更加合适，因为他们查阅相关词条的目的并不是搞研究、做学问，只是想了解相关对象（问题）的基本信息或知识要义，以丰富自己的音乐欣赏活动。这本《外国音乐辞典》实际上是一本译著，其底本是英文版的《科林斯音乐百科词典》，中文译本中又增添了一些词目。我对《外国音乐辞典》很有亲切感，因为三位译者——汪启璋、顾连理和吴佩华都是上海音乐学院的老师，都是在我国音乐文献翻译领域成果斐然、贡献卓著的大专家。我在上海音乐学院读硕士研究生时曾师从顾连理教授学习英文，那时所打下的扎实的英文基础我受益终身，永怀感恩。

01 《外国音乐辞典》

02 《外国名曲欣赏辞典》

讲到上海音乐学院的老师与音乐辞典，还有两本有特色的由上海音乐学院老师编撰的辞典必须提及。罗传开教授（1932—2006）是一位令人怀念的前辈，他是音乐理论专业出身，从事过音乐编辑工作，1978年回母校任教，为上海音乐学院的外国音乐研究和民族音乐学学科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罗先生的日语极好，水平之高如母语一般，那些年凡有日本学者到访上海音乐学院，都由罗先生担任翻译。除了学术研究和文献翻译，罗先生也乐于从事音乐普及工作，由上海音乐出版社出版的《外国名曲欣赏辞典》是罗先生这项工作中的重要成果之一。这是一本很有特色的普及性音乐辞典，共收录器乐曲五百八十一首，包括组曲、序曲、交响诗、交响曲、协奏曲、歌剧舞剧选曲、戏剧配乐、抒情小品、舞曲以及改编曲等。换言之，该辞典几乎将常见的外国名曲（器乐曲）“一网打尽”。每首作品的介绍包括“概述”和“解说”两个部分，前者为基本的创作信息，后者是对作品音乐本体的描述和鉴赏提要，还附有乐曲音乐主题的谱例（简谱）。为写此文，我又重读了罗先生这本辞典中的多个条目，先生对普及古典音乐的认真态度和写作用心令人感慨。

《外国音乐曲名词典》

上海音乐学院的图书馆专家郑显全先生编撰的《外国音乐曲名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2年）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因为它从未再版过，坊间已很难寻得。这本词典虽开本较小，但内容丰富，共收录词目一千五百四十六条，包括专称曲名和作曲家词目一千三百六十二条，通称曲名词目一百八十四条。这里所讲的“通称曲名”即通常所说的音乐形式和体裁等的名称，如咏叹调、船歌、变奏曲、交响曲等。“专称曲名”就是指音乐作品本身的曲名（“标题”），如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哈罗尔德在意大利》和瓦格纳的《罗恩格林》《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词目的释义包括该作品创作的基本信息和与作品内涵相关的“要义”提示。例如，在《幻想交响曲》的词目中，我们可以看到每一乐章的文字标题以及作曲家附在乐谱上的“作品题记”。这一词目的最后特别提到：“在交响音乐史中，本曲是交响标题音乐的启蒙之作。”如今再看这本四十年前出版的专题类普及性音乐词典，虽内容分量不那么厚重，但它依然具有独特的音乐工具书价值，因为它的“专题”设计、体例安排和词目选择都很有特点，非常适合音乐爱好者阅读。上海音乐学院的韩斌老师在学校图书馆工作多年，他是得到郑显全先生学术真传的新一代音乐图书馆专家。几年前我曾与韩斌老师聊起郑先生的这本词典，建议他对词典进行修订和增补，重新出一个新版本，他说此事已在考虑中。希望能早日见到展现新貌的新版《外国音乐曲名词典》，我相信这本很有特色的音乐词典一定会受到广大爱乐人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