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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魂痛于幽冥:“战争加害者”日本正在失忆

2022-10-10王亚晶

记者观察 2022年25期
关键词:旅顺大屠杀田文雄

文 王亚晶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8月15日在所谓“全国战殁者追悼仪式”上发表讲话

岸田文雄以“日本首相”的名义向靖国神社供奉祭品

1945年8月15日,对于中国和日本来说,都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对于中国来说,这一天,标志着抗日战争的胜利。对于日本来说,这一天,标志着侵华战争的破产。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到1945年《波茨坦公告》,长达14年的侵略与反抗,在中华民族的血与泪面前,日本实质上是投降了,但并非宣布投降。日本天皇宣读《终战诏书》,只字未提战败、投降,只是说为了“收拾时局,忍所不能忍”,这一说法甚至被日本一直沿用至今。暴虐的日本,即使骨子里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战争失败者,但是在对外宣传和国内历史教育上,多用的是终战和降伏这样的字眼,自始至终都不敢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

2022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77周年,就在我国举国默哀之际,日本的“全国战殁者追悼仪式”如期举行。靖国神社也迎来了日本诸多政客的参拜,首相岸田文雄虽然没有亲自到场,但是却向靖国神社供奉了祭祀品,并且为东京千鸟渊战殁者公墓献了花。千鸟渊公墓是什么地方?这里面埋葬着超过数十万具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死于海外、身份不明的日本人遗骨,其中主要是军人。他们要追悼谁,不言而喻。

关于这场战争,谁是正义的一方,谁是不正义一方,历史早有定论。然而,日本就像一个装睡的囚徒,在自己编织的“大国梦”中惶惶度日,不愿意承认历史,也不想看清现实。就像鲁思·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说的那样:“这大抵就是日本国民性中悲哀的一面,虽然他们并不这样认为,反倒时常因此而狂热,在虚假当中,延续着他们所谓的‘日本国精神’。”

屠杀·狡辩

1894年11月21日,在中日甲午海战中,日军在一天之内便占领了被清政府称为“远东第一军港”的旅顺,并制造了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在短短3天内,近二万国人被抢劫、强奸、残杀。此后,一些国际媒体很快便报道了日军攻占旅顺的新闻,但对大屠杀事件却闭口不提。11月24日,“旅顺大捷”的消息更是席卷东京,日本各大报社头版头条报道了旅顺沦陷的新闻。言辞中不乏狂欢喜悦之意,日本国民沉浸在狂热的沸腾之中。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日本很快就要面临来自历史和正义的审判。

11月26日,旅顺大屠杀发生5天后,英国《泰晤士报》在新闻中简单提及:“旅顺被攻占后……据报道发生了大屠杀。”这是世界上最早披露这一事件的媒体。11月29日,该报再次刊文称“暴行得到证实”。同天,《纽约世界报》(以下简称《世界报》)也刊登了一篇报道:“据中国逃亡的难民说,日本军人洗劫了旅顺,枪杀了无论老幼所有的人,劫掠和残杀长达三天。人们没有进行任何抵抗,但日本兵长达数日四处搜寻,杀害他们所能找到的所有中国人。难民说,旅顺街道和港口到处都是尸体。”但这时,旅顺屠杀事件仍未引起世界舆论的广泛关注,西方媒体和日本民众仍认为这是中国人编造的传闻。

直到12月2日,英国《泰晤士报》战地记者科文明确表示:“在旅顺被攻陷后的四天里,我看到城内并无任何抵抗,但日本兵洗劫了整个城市,屠杀了市内几乎所有的人。”紧接着,12月12日,《世界报》也头版发表了一篇名为《日军大屠杀》的详细报道,该报战地记者克里尔曼以亲历者的身份讲述了屠杀的惨状:“日军对包括老少妇孺在内的非武装住民肆意滥杀,屠杀场面和尸体惨状不堪言表,三日连续大量屠杀,市内居民所剩无几。日军令人战栗的与文明社会背道而驰的行为,玷污了日本自誉的文明,重新回到了野蛮时代……外国随军记者在恐怖虐杀中不堪目睹,集体愤然离开日军的杀人现场。”《世界报》的报道刊出后,举世震惊。各国媒体纷纷转载,旅顺大屠杀立刻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

12月14日,日本驻美公使栗野慎一郎向日本外务大臣陆奥宗光报告,“《世界报》开始以极强烈的措词攻击我们”。次日,美国驻日公使谭恩拜访陆奥宗光,称日本政府如不履行一定善后对策的话,“迄今日本所获之名誉,必尽消失”。面对世界舆论的强烈谴责和国际社会的压力,日本这时才感到恐慌,不过他们恐慌的并非是屠杀本身,而是因为美国还特别指出,在日本澄清其野蛮行为之前,美国参议院不会批准与日本的新条约。《日美条约改订协议》是日本获得美国扶持的关键,一旦被搁置,对日本来说,明治维新以来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心虚的陆奥宗光从外交角度出发,连忙给时任日本首相伊藤博文发电,“此等一事实如最终不能否定,应有一定善后之考虑”。伊藤博文却认为“承认错误危险甚多,而且不是好办法,只有完全置之不理,专采取辩护手段”。于是,日本方面决定对屠杀一事不予理睬、死不认账。

为了掩盖罪行,陆奥宗光对内统一口径,发布了颠倒黑白的“关于旅顺口事件善后工作的训令”。训令称,请记住在向部内及他处有关人员提供资料时,务必运用以下诸点:(1)逃跑的中国士兵将制服丢弃。(2)那些在旅顺口被杀的身着平民服装的人大部分是伪装的士兵。(3)当地住民在两军交战前已经离开战地。(4)少数残留的清军向日军开枪继续顽抗。(5)清兵虐杀日本兵俘虏,激发日兵复仇的愤怒。(6)日本军人一贯严格遵守军规纪律,非肆意滥杀。(7)各国从军记者斥责美国记者克里尔曼歪曲的报道,一时避寒离开的记者已经返回前线再度履行职务。(8)旅顺陷落时俘获的355名清兵俘虏受到良好待遇,两三日后将送往东京。此外,日本政府还向《泰晤士报》和《世界报》发去声明,其中狡辩称:旅顺并未发生屠杀事件,日军进入市街正是黄昏时分,对清兵与一般居民难以区分,而且清兵脱掉军服后或抵抗或躲入居民家中,故杀人稍多实难避免。随后,日本政府更是开辟了国际国内两个战场,展开了一场关于大屠杀的舆论大战,上演了一幕幕丑剧。

旅顺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舆论·败者

在内部统一口径后,日本政府开始对外国记者,重点是对《世界报》随军记者克里尔曼进行大规模围攻。克里尔曼的独家新闻由于缺少其他情报源的支持,而且清政府作为当事国也毫无反应,新闻的真实性开始动摇并受到各方质疑。对此,《世界报》进行了反击,12月20日,《世界报》以头版、次版整整两个版面的位置刊登了克里尔曼的重磅报道《旅顺大屠杀》,这篇长篇通讯以亲身经历和准确的数据向世界展示了日军攻陷旅顺后的种种暴行!

在克里尔曼的记述下,“日本军如潮水般涌入旅顺,杀尽所见到的一切,我看见跪在地上向士兵乞求慈悲的男人,被刺刀捅穿在地,然后用刀割去首级……在我的脚下,有一所挂着红十字旗的医院,日本兵向从医院门口出来的不拿武器的人们开枪。戴着皮帽老人跪在地上,士兵向他开枪时,他用手捂住脸。第二天,当我看见他的尸体时,已被乱刀砍碎,几乎无法辨认。日本兵闯进家家户户进行抢掠,在海边,他们发现满载逃难人的帆船,一小队士兵排在码头边上开枪射击,直到船上男女老幼全部被打死为止……”

在无法直视的暴行和惨剧面前,见惯了战火与死亡的克里尔曼也忍不住痛斥:日本“表面上诗情画意,本质上却野蛮残忍”;“文明只是一件外衣”,“野蛮支配着整个国家”;“旅顺‘血宴’只是野蛮欲望从睡眠中唤醒了”;“没有一个文明民族能够做出我在旅顺所看到的这样的暴行!”克里尔曼之后,一些有良知的外媒记者也相继加入了揭发旅顺大屠杀真相的报道中。至此,旅顺大屠杀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

眼见真相无法掩盖,日本政府便千方百计收买西方媒体,为己所用。他们认为,如果取得效果,将会胜过几个师团。英国的中央通讯社和路透社便先后被日本用丰厚的报酬收买。在金钱的驱使下,每当有不利于日本的报道出现时,这两家新闻机构通常立即给予反宣传,如路透社压下了记者从上海发来的揭露旅顺“野蛮残害”的电稿,而中央通讯社干脆成了日本方面的传声筒。被日本政府买通的《华盛顿邮报》《旧金山纪事》《纽约时报》也纷纷发表文章,批评克里尔曼无根据的虚报。反观当时的中国,除了租界的零星小报,新闻媒体几乎没有发音,甚至大屠杀发生数天后,清政府收到的消息依然错乱不明,因此不但战场失利,舆论场上也是一败涂地。

日本政府挖空心思,不择手段,歪曲事实,掩盖真相,指鹿为马,金钱收买,终于平息了世界舆论的愤怒,随着时间的推移,谴责的声音越来越小,血淋淋的事实渐渐被淡忘,日本对舆论的操控取得了极大成功。1895年2月6日,日美条约最终修订案获得参议院表决通过。3月21日,日美两国在华盛顿交换批准文书,此时距离旅顺大屠杀刚刚过去4个月。这个条约的签订给外界传递出了一个信号:英美等西方所谓“文明”国家,已经对旅顺大屠杀惨案的真相不再感兴趣,他们关心的只是利益。他们需要利用东洋的武士刀,去对付庞大的“北极熊”俄国。更让人痛心的是,43年后,日本又将同样的伎俩用在了南京大屠杀上,而这次他们杀害的是我中国30多万的同胞。30多万人,罄竹难书的罪行,最后却化作了日本轻飘飘的四个字:不予讨论。

日本首相岸田文雄

但公道自在人心,究竟谁是这场舆论战的最后赢家,历史终会给出答案。日方炮制的“杀人者有理、被杀者该杀”的强盗逻辑和颠倒歪曲事实的丑剧终将被世人看穿。没有道德与信义的“强者生存”逻辑最终会破产。日本或许可以暂时赢得一场舆论战,但在历史和正义面前,它永远是败者。值得一提的是,今年还是中日恢复正常邦交50周年,然而,日本已经不是昔日之日本,中国也已非昨日之中国,在中日关系的关键十字路口,中国正不断地增强综合国力和国防能力,任何军国主义的鼓吹者都难逃失败的命运!

纪念·野心

2022年8月15日,像往年一样,东京的日本武道馆举行了所谓“全国战殁者追悼仪式”,靖国神社里政客云集。这个所谓的“追悼仪式”,最早是在1963年举办,日本政府将其定义为“追悼战殁者,祈祷和平的日子”。但真正被日本政府确立,是在1982年,距今刚好40周年。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日本何止不承认旅顺大屠杀和南京大屠杀,他们不承认的是他们发动的整个战争。

对以日本首相身份首次出席该仪式的岸田文雄来说,其发言所透露出的历史观将被视为某种特殊的信号。然而人们发现,与前首相菅义伟一样,岸田文雄基本沿袭了安倍晋三此前的发言内容,他向日本全国的战殁者表示“敬意和感谢”,称“日本不会再次引发战争惨祸”,避而不谈日本对亚洲各国实施侵略战争和殖民统治的历史事实,更没有提到反省与道歉。这意味着,从2013年开始,日本首相已经连续10年在“全国战殁者追悼仪式”致辞中未提及对战争的反省。

首相致辞里有岸田文雄极力希望展现的“岸田色彩”,有对派阀势力小心翼翼的平衡,唯独不见对历史本身的敬畏。那么缺少了道歉和反省,日本到底在纪念什么?

日本靖国神社

从1874开始至1945年,日本前后发动或参加了14次侵略战争。战争,就意味着死亡。日本政府为了强化军国主义宣传,便大肆宣扬为天皇牺牲的“靖国精神”。日本人只要为“天皇”战死,死后便可进入靖国神社,成为被祭祀的“神灵”,而这在日本,也被视为最高的荣耀。根据靖国神社1984年合祭时统计的数字,合祭总数为2464151人,其中死于对外侵略扩张的达2449429人。这意味着,靖国神社所祭祀的九成九是侵略者。这些刽子手作恶多端,如今却香火不断。而始作俑者日本明知这会招致周边国家的强烈谴责,依然我行我素,为什么?日本可以不去祭祀他们吗?可以把这些刽子手从靖国神社当中剔除出去吗?答案是,不能!因为如果这么做了,就意味着日本政府彻底否定了日本近代史,否定了为天皇而战的国家荣耀,“靖国精神”的国民信仰直接就崩塌了。

所以日本在纪念什么?他们纪念的是曾经殖民亚洲的“野心”!

对不少日本人来说,日本在二战中作为对他国“战争加害者”的形象,已经在岁月流逝中日渐模糊。尽管日本政府也曾有过“村山谈话”等反省战争罪行的表态,也有很多提倡和平的历史学者在日本的教科书上争夺关于战争的记忆,甚至有很多普通的日本人为了正确的历史游行和反击,但近年来随着日本右倾势力的不断抬头,加上缺失正确且严肃的历史教育,不少年轻人对过去一无所知,一些人甚至形成了扭曲的历史观。尽管东京审判从外部对日本的战争责任进行了追究,但一些学者所呼吁的进行内部反省的“悔恨共同体”,至今在日本难觅踪影。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断被日本提及的广岛和长崎,在日本浓墨重彩的叙事里,他们反而成了正义的一方,成为了战争的受害者。1945年8月,广岛和长崎上空的那两颗原子弹在很大程度上重塑了日本人对于战争和历史的认知。战后,广岛和长崎每年都会举办纪念活动,但很少有人深究历史背景,去问一句为什么,也鲜有人在意这一历史因果链上显著缺失的一环。今年广岛的纪念活动规模更是达到历年最大,日本政府邀请了101个国家及地区的代表参加活动,极力展现“遭遇原子弹爆炸的历史”。在广岛,日本甚至刻了纪念碑,纪念碑上有这样一句话:“请安息,不再犯错”。但这句话既没有主语,更没有说清楚究竟是谁的错。

到底是谁的错,鲁思·本尼迪克特在《菊与刀》中给出了答案:“日本在为其战争的‘正义性’辩护时,其践踏了‘自己要生存,也要让别人生存’的基本准则。日本近代百年的不断扩张,如果只是给本国与他国民众带来巨大伤害,那强大的意义又何在?二战爆发后,日本军国主义耗尽了所有的资源,最终轰然崩塌,无可挽回地走向了败亡。这正是这种强盗逻辑的最终宿命。”

“战争加害者”记忆的持续缺席,不管对日本国内还是地区关系都是危险的。从篡改历史教科书到参拜靖国神社,从否认南京大屠杀到推卸民间赔偿责任……日本右翼势力的种种不负责任的言行严重伤害了中国和亚洲人民的感情。在77年后的今天,右翼势力又企图通过修改“和平宪法”让日本走上重新武装道路。这种危险的倾向再一次向世界敲响了警钟。在这样的背景下,虽然岸田文雄在仪式上声称“将历史教训铭刻在心”,但政治究竟如何肩负起对历史的责任,已成为对日本的深刻追问。

1970年,时任德国总理勃兰特对着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下跪

1970年,时任德国总理勃兰特对着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下跪,这惊世一跪是道歉也是反思,虽说无法洗脱德国的罪行,但或许可以为逝去的人们带来些许安慰。反观当时的日本,还在为历史教科书咬文嚼字。“如果闭上反省过去的眼睛,就不能看到现在。”1985年,时任德国总统魏茨泽克的这句话,被誉为“战后四十年之际的旷世绝响”。眼下的日本社会,恰恰缺失了这样的认知。如果无法看到他国人民因日本发动侵略战争而遭受的苦难,如果只停留在对和平的空泛理解而不深切反省战争加害者的责任,切割历史记忆的日本将无法与亚洲国家实现真正的历史和解,更难取信于国际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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