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骑士
2022-10-09慈琪
慈 琪
五、异齿菌
“姐姐,你要是不喜欢吃这个,可以给我吗?”
黑猫车外站着一个骨骼粗壮的男孩,手里提着一袋面粉,眼巴巴望着夏秋挨个儿咬过一口的点心。
“陌生人吃过的东西不能吃,你不知道吗?否则容易得传染病的。”
“你吃过的,我能吃。我吃过的,你不能吃。”小男孩露出惭愧羞涩的笑容,“我有异齿菌。”
异齿菌。夏秋在疯狂喜欢翻辞典的年纪看到过这个词,对辞典里的插图印象深刻。这种细菌通过血液和口腔传染,患者的牙齿会疯狂生长,下排牙比上排长得快一倍,渐渐变成“地包天”,嘴唇也渐渐包不住牙齿,患者只好像哈巴狗一样龇着一排长长短短的下牙,尤其不方便吃葡萄之类的东西。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滑向小男孩的嘴巴,而后又强迫自己收回来。
但小男孩毫不在意:“现在还看不出来啦,我刚刚换了乳牙。你应该看看我爸爸的牙齿,特别厉害!”
夏秋没好意思把吃过的点心给他,干脆掏出一枚金币给他,让他自己去买。
小男孩慌忙往后退了两步:“我不要钱!我……我就是觉得食物浪费了很可惜……”
夏秋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
为了让小男孩安心收下金币,夏秋把导航鸟塞到杂物箱里,说自己迷路了,需要他帮忙带路,离开小镇。
小男孩小心翼翼爬进车里。
“我记得这个病很好治,不算什么特别可怕的传染病,你们为什么不去治呢?”
“我爸说了,下个月就能攒够钱,先给我治,他还要靠这口牙去吓唬欺负他的人,晚一点再去。”名叫小赖狗的男孩兴奋地比画着,“这两年我们家省吃省穿,一天只吃一顿午饭,就为了治这个病,马上就要好啦!”
穿过小镇的路上,视野越来越不清楚,像是从晴天闯进了阴天。车窗蒙上了一重又一重的纱幕,渐渐重叠,道路、房屋都笼罩在黑雾之中。
“姐姐,那边是我爸爸干活的地方!”
前面是一座小工厂,一个大胡子男人正在满头大汗地往露天的炉子里添煤,胡子下面隐隐约约露出错乱狰狞的獠牙,跟妖怪一样。
夏秋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书上那些妖魔鬼怪的图画,是不是过去的画家根据怪病患者来画的?她眼前现在就站着一个活生生的鬼怪啊!
“鬼怪”疑惑地看着从车里下来的夏秋:“你有事儿?”
小赖狗连忙跳下车,跟爸爸嘀咕了几句。听了以后,“鬼怪”的满口獠牙都从大胡子后头龇了出来,夏秋很快反应过来,他不是饿了,是在笑。
“带个路而已,举手之劳,不用给他钱。”
“对呀姐姐,我就是这么说的嘛!”
夏秋心里更难过了。
“你儿子说,你们一天只吃一顿午饭,这样即使治好了病,身体也饿垮了啊。”
“鬼怪”的獠牙不自在地交错了几下,排出一个惭愧的笑容:“其实,以前我们家一天吃一顿早饭、三顿午饭和两顿晚饭……但你放心,一天只吃一顿午饭,不算太饱,但也饿不着。”
小赖狗的爸爸上的是夜班,这时正好结束工作,邀请夏秋去家中坐坐再走。
夏秋接受了邀请。一种奇异复杂的心情,令她想要了解更多他们的生活。
小赖狗的家里乱极了,各种工具和破烂衣服乱糟糟地堆在床上和椅子上,火炉和铁锅锈迹斑斑,枕头危险地半悬在床边,离炉膛只有一簇火苗的距离。
“你妈妈呢?”
“妈妈两年前去世了。”小赖狗熟练地和着面,准备做午饭,“我跟爸爸就是在葬礼上感染异齿菌的。医生说,这种病菌特别容易传染给心情难过的人。”
小赖狗还说,原先他们一家住在镇子里面,有一间很舒适的平房,但自从感染了异齿菌,邻居们强烈要求他们搬走,尽管医生都说过异齿菌只会通过血液和口腔传染,不会对邻居有危险,依旧没人愿意接近他们的屋子。
窗台上有一张全家福照片,镶在掉漆的木相框中。夏秋拿起相框,照片里的小赖狗还是个婴儿,爸爸的脸还很正常,一手把儿子扛在肩膀上,一手揽着妻子,笑得爽朗极了。
导航鸟突然从她肩头飞下来,用力啄了相框一下。
啪嗒!
照片、碎玻璃和黑漆漆的相框背板之间,金黄色的鬃毛一闪而过。
第一枚印记,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电量告急——”
导航鸟蹲到鸟巢形状的充电座上,开始给自己充电,夏秋只好仔细留意路边的牌子,以防走错路。那枚轻易到手的印记放在杂物箱里,夏秋看不到,一种无形的存在感搅得她心神不宁。
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印记,集齐四枚后,会发生什么事呢?
离开夜渡镇,她来到一座名叫林堡的城市。
傍晚五点钟,林堡的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影了,机械车一辆接一辆停在路边,排成望不见头的长龙。
这里的机械车数量,竟然比王城还多。
夏秋不知道,如果现在回到王城,就会发现同样的情景。短短两天,机械车的数量暴涨,几乎所有的马车都被改装成了机械车。马儿们突然失去工作,被送去马戏团、农场和屠宰场,给人们提供马术、马奶和马肉。
当人们发明更先进的交通工具时,机械车也会被送到机械屠宰场,拆分零件,熔化成铁水吗?那些挂在车里的纪念品,那些曾经被人珍爱的控制台和座椅靠背,会不会像马肉一样,被一块块割下来,变成面目全非的废物?
此时的夏秋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她只是觉得,自从进入这座城市以来,心情就变得越来越低落,越来越不舒服。到底是为什么,她也搞不清楚。也许是因为天色阴沉,也许是因为,望不见头的机械车队盘踞在拥挤的城市里,不知道是谁吃了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