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52°的狼

◇叶 骑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花夹着往来驰突的朔风，漫天飞舞，扫荡原野，枯枝摧折了，鸟雀沉寂了，唯剩一片冰彻的世界，无声诉说着凛冬的肃杀。

作为一个以荒原为生的种族，我们早已无惧冬日的严寒，身上厚实的皮毛为我们提供了天然的防护，真正让我们忌惮的是，这深达半米的积雪，将严重拖累我们奔跑的速度、捕食的进程。这也是为何，即使强如西伯利亚虎，它们也并不能征服广袤的西伯利亚，分布范围最北不过北纬52°，原因正在于此。

暗夜，万籁俱寂，这是我们出击的最佳时机。

凭借着出众的智慧、严密的分工，我们在这个凌寒的冬夜里，捕获了一头高大的马鹿，这将为整个狼群提供两日的口粮。

我们拖着捕猎过程中留下的累累伤痕，争抢、进食，大快朵颐，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食物。

生存，是这个冬日仅有的命题。

但就在我们进食的间隙，一头体型壮硕的棕熊，兀然如一堵黑墙，直挺挺地站在了我们面前。

棕熊站立时，那骇人的身躯、震天的嘶吼，撕裂了整个冬夜的寂静。

从它圆瞪的双眼中，我看出它对食物近乎痴狂的奢望。

然而，它却低估了一个狼群将用生命护卫食物的决心。我们迅速分散队形，将棕熊团团围住，从四面八方发动攻击。它的皮毛变得破碎，它的伤口渗出鲜血，它的嘶吼由最初的无所畏惧，变得低沉、惶恐，最后成了哀嚎。终于，在我们凌厉的攻势下，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出重围，夺命而逃。

我们赢下了用生命换来的食物，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狼群欢呼雀跃。但就在大家摇尾相庆的时候，却忽略了，狼群的头狼——我的丈夫，静静地躺倒在这荒寒的雪夜。

棕熊在打斗过程中挥动的利爪，穿过它的胸膛，那伤口，深入骨髓。

悲伤的气息在狼群弥漫，大家低着头，发出绝望的哀鸣。我紧紧依偎在丈夫身边，舔舐它的伤口，希望它能重新站立起来，但这冰寒的冷夜，无情地将我拒绝。

雪花像纷飞的松叶，将大地的生机深深掩埋。狼群开始在一旁踟蹰、徘徊，围着我丈夫打转。我知道，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恐之后，狼群开始审视、评估，它们将作出最后的选择。

我眼含希冀。

最终，狼群离开了。

风雪漫天飞舞，肆虐大地。这茫茫的辽阔原野，此刻，只剩我孤身只影面对寒夜的侵袭。除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左手，是渐行渐远的狼群；右手，是无尽的苍茫原野。

生存，抑或死亡。而我，将作出抉择。

留下，回到狼群，即使失去曾经的地位，狼群依然会接纳自己。只是，亲爱的孩子，新的头领如何会接受你们？

离开，这旷野千里可自由驰骋，但从此，我将成为一头孤狼，食物丰裕的土地早已被其他飞禽猛兽占据，这寥廓的苍茫大地，我又将如何抚育自己的骨肉？

我无助地仰望天际。

风雪愈紧了。我抖了抖身上的积雪，转身，最后一次回望丈夫，仰起头颅，朝着北纬52°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