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本土化创新的底层逻辑与风险防范

文 陈端（北京）

元宇宙、数字人、数字藏品、Web3.0分别从不同维度和视角对即将到来的以虚实共生为基本特征的数字文明时代进行了概括，其作用的发挥也是一个生态演进、有机协同的过程。

当前，在工信部等部委政策导向和上海、深圳等地方政府政策支持下，元宇宙、Web3.0、虚拟数字人、数字藏品等面向下一代互联网的新型数字基础设施的研发创新和产品创新从前期的概念炒作逐步向现实生活中的场景化落地和产业化发展迈进，一个虚实共生的时代渐行渐近。由于文化根脉、制度土壤和监管导向不同，中西方在这些领域的创新重点、资源支撑体系和创新方向呈现出产业演化方向上的差异化特征，如何引领元宇宙相关产业发展，使之与我国当下经济基础、文化价值土壤更好兼容，以制度创新引领产业创新方向、创新路径并优化资源分配和发展成果分配模式，是未来几年从政策制定到监管法规完善等需要重点考虑的问题。

虚实相融的世界即将到来

尽管“元宇宙”成为坊间热词，一些头部企业也开始在元宇宙领域布局卡位，但到目前为止关于元宇宙概念更像一个灯塔性质的指引，其内涵与外延还没有形成公认的共识。“元宇宙”相比于过去几年被屡屡提及的“数字化”、“数智化”而言，其指涉方向从工具论层面上升到了认识论乃至哲学层面，打破了过去“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的二元对立思维，以数实相生、场景共融的理念带动人类社会面向数字新大陆的全新迁徙之旅，从更长的历史时空看，这一超历史超现实的演进趋势不可逆转。

虚实相融世界的到来意味着人类需要对社会注意力资源和心智资源的配置模式、配置路径、配置比重进行一场全新的重构，在新的场景、语境和偏好结构中定义社会产出的绝对价值和相对价值，基于区块链底层技术搭建起的身份系统、经济系统和社会协同系统让传统看起来并不创造价值的行为通过群体性交互成为新的价值衍生源泉，沉浸式场景的普及带来让泛娱乐进一步渗透至社会生产和生活末梢，“play to earn”，“行为即挖矿”，拥有不同数字洞察力和数字化技能的人在人机协作、人网协同方面将表现出巨大的能力差异，在未来数字资产规模体量持续膨胀的大背景下，这种新的“数字鸿沟”将进一步加大贫富分化，进而引发数智化能力偏弱群体的认知焦虑和相对被剥夺感，与前期积累的社会矛盾叠加共振，在经济增速放缓的当下容易加剧社会的撕裂。目前国内外元宇宙的主体推动力量都是商业机构，而虚拟世界数字资产和经济体系的成长不可避免会对现实世界产生溢出效应，对传统以主权国家法币为定价基准和交易流转手段的现实经济系统形成冲击。虚拟世界对人群注意力、心智资源、大规模分流，以及基于虚拟世界运营逻辑的偏好养成系统对现实世界的公民人格、社会角色和社会治理都会带来新的挑战，商业机构为主体搭建的元宇宙世界与国家长期形成的现实治理体系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内生性矛盾。

在此大背景下，引导商业机构元宇宙研发创新和产品的方向，面向不同圈层人群认知启蒙和共识凝聚是引导科技向善、构建包容性生态，迈向基于公平、开放、负责任、可持续发展未来世界的基础，打造面向数字文明新时代的价值共识、伦理共识、发展共识，以底线共识保障这场数字化迁徙的平稳过渡是当务之急。

数字藏品的价值逻辑

以数字藏品创新发展为例，对其价值来源、商业模式搭建、政策风险研判之间的内在逻辑进行梳理。2021年以来，NFT（非同质化通证）在海外发展迅速升温，在中国以数字藏品的样态也快速发展，但在发展路径与模式上与海外存在明显差异，更强调其作为数字产权的权益凭证功能和非币化应用探索。

由于我国数字藏品多以联盟链为底层基础设施，跨链价值流转和二级市场交易目前从技术和政策导向层面都受到制约，具有明显的去金融化倾向，在功能定位、商业模式实现和监管体系打造上注定要形成具有中国特色、彰显中国模式的创新之路。在此过程中，顺应国家战略、服务实体经济、在中华文脉和时代精神的融合创新中寻找自身核心价值点，并通过与外部资源体系的协同打造可持续可延展的价值演化体系，是中国特色数字藏品合规健康发展的要义所在。

关于数字藏品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对其本质的理念认知和基于其本质属性特征的场景化落地和商业模式建构问题。关于数字藏品是什么，不同主体基于各自经验认知和利益诉求有不同的理解，但把数字藏品单列出来，局限在产品创新或者业态创新层面来审视其价值功能发挥是远远不够的，个人认为，它更重要的产业功能和社会功能是作为面向下一代互联网各种新旧要素之间的一种联接纽带和互动机制，未来可能成为在底层技术加持之下围绕web3.0时代可编程经济体系形成的价值共创和价值流转载体。

元宇宙、数字人、数字藏品、Web3.0分别从不同维度和视角对即将到来的以虚实共生为基本特征的数字文明时代进行了概括，其作用的发挥也是一个生态演进、有机协同的过程。我们当下的一些迷茫、落差和试错，恰恰是由于目前还不具备数字藏品充分发挥其经济社会价值的外部土壤和支撑条件，面对一个生态本位的新事物新现象，局限在一个垂类赛道去探讨其商业闭环逻辑，很多时候是跑不通的，而我国监管环境对于数字藏品类金融属性特征发育方面的遏制和二级市场流动性的不足，也让单纯基于稀缺性的价差炒作难以为继。

在不同的外部历史文化语境和数字藏品自身发展时点上，其价值源泉和价值锚点是不一样的。去年上半年开始，NFT在国外通过一系列热点事件引爆社交媒体话题，由于其首发破圈效应在社交媒体流量加持之下带来了广泛的社会关注，这种关注度本身就是一种社交货币价值。因此去年有部分NFT拍出天价，并凭借暴富示范效应带动更多主体入局参与，在短期入局者暴增的条件下，出现阶段性泡沫几乎是一种必然。但百舸争流之后一定会是大浪淘沙，创新能力、生态势能、IP运营势能不足或政策敏锐度底风险防控能力差的主体最终难免被淘汰出局。

如果说发展初期的行业价值源泉是流量话题加持之下的社交货币价值，那么到今天，我们更需要关注的是作为新技术加持之下的新联接载体，其与垂类行业和特定场景融合之后的价值来源到底在哪里，以及通过怎样的机制来维系其可持续价值的增长。比如数字藏品与数字营销的结合、与文旅文博的结合，由于其价值附着底盘的差异，相应的价值创造、衍生与变现逻辑都有较大差异。

数字藏品与数字营销的结合是当下最具现实落地性的场景之一，其本质是原有品牌价值通过数字藏品新创意、新载体、新话题流量效应杠杆带来的延伸与放大，把原来品牌用于营销的成本型支出以一种产品化的形态来承载，甚至借助老顾客的品牌忠诚度将其转换成利润点，这个产品既附着于原品牌的品牌势能之上，又由于其产品化载体的独立性具有了新的价值。比如今年七夕节，奢侈品牌Tiffany（蒂芙尼）以其CryptoPunk为蓝本设计的吊坠数字藏品，限量发行250个，而且只面向CryptoPunk持有者进行发售，这种刻意制造的稀缺感与专属性，包括5万美元一枚的定价，均与Tiffany自身的奢侈品定位高度契合，也可以作为进一步强化老顾客的客户忠诚度的媒介纽带；而另一个时尚网红品牌BY FAR品牌势能不比Tiあany，则采取了与大众化消费导流平台小红书旗下数字藏品平台R-SACE合作推出售价为777元的数字藏品，且不与实体销售绑定；从上述两个例子对比来看，数字藏品的价值来源事实上是一个基于特定场景需求共振和价值融合的过程，品牌方的营销需求、情侣间在七夕这样一个传统节日时点上表达情感构建联接的需求、平台方发行数字藏品拓展生态的需求和产品设计方把自身创意创作能力进行产品化变现的需求在数字藏品这个特定载体上，以特定品牌IP为引擎形成了一个需求共振与价值融合，这是从长远看数字藏品的价值逻辑。

NFT面临的风险和问题

关于数字藏品在我国可能面临的风险问题，有不同维度的划分口径。比如源自其数字资产特性的类金融风险、源自数字内容创作权益的著作权侵权风险、数字藏品存储流转风险中的民事法律风险、源自平台资质合规及运营合规层面的行政法律风险、源自数字藏品作为文化创新载体的文化安全相关风险，以及源自其社交货币属性特征的流量经济整肃风险等。针对不同参与主体如数字藏品开发者、发行者和购买者，不同类型的风险影响力有着鲜明差异，同时不同风险存在着交叉感染、叠加共振的可能。入局者需要对各类风险在不同时点上的触发可能及对自身的影响深度、传导机制进行结构化扫描和系统化研判，才能更好地未雨绸缪调整布局。

当前市场对数字藏品的价值源泉、价值锚点认知并不全面也缺乏共识，对以数字创意作品作为载体的数字藏品缺乏统一的价值尺度与定价机制，市场入局者容易被短期市场价格扰动而忽略数字藏品背后真正的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而藏品价格的下跌可能只需要网传一些负面消息，不当的波动如果涉及面广，甚至有可能引发群体性事件。

是否开放二次交易是数字藏品交易平台的核心商业问题和重点合规问题，因为限制交易会降低平台用户的活跃度和商业价值变现模式。一些平台采取了限制型赠与的方式进行流动性变通，该模式表面上虽不涉及交易，但实际上却可以通过场外交易进行，即卖家A可以在平台外与买家B达成某种出售协议，再回到平台中通过赠与的方式实现藏品交付形成交易闭环，因此存在炒作、违约等风险。

我们需要高度重视各类交易场所违法交易活动蕴藏的风险，从行业监管角度，需要建立分工明确、密切协作的工作机制，健全监管制度、严格监管程序，引领创新方向，稳定行业发展预期。从发行端来说，对各类发行平台的交易品种、交易方式、投资者人数等是否违反规定，以及风险状况进行认真排查甄别，对新增交易品种强化事前审批，严防范非法金融活动风险。

就入局参与方的风险规避而言，把数字藏品的价值衍生机制与现有产品体系、业态体系深度融合，在现有合法合规的产品体系框架内寻找新的价值创新点，或许是更为理性的当下选择。比如特定数字藏品与品牌会员权益绑定，通过品牌赋能和会员权益包的拓展提升数字藏品内在价值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