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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家璧:践行红岩精神成长的我军高级将领

2022-09-16卓人政

红岩春秋 2022年8期
关键词:龙云卢汉朱家

卓人政

红岩精神是在中共中央领导下,以周恩来为代表的南方局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共产党人,在抗日战争时期及解放战争初期于国民党统治区特殊历史环境的斗争中形成的革命精神。这群共产党人以热血、智慧践行和弘扬了红岩精神。云南解放事业的领路人之一、解放军少将朱家璧正是其中的代表。

衔命回到红岩村

朱家璧,1910年生于云南省保山市龙陵县象达乡朱家庄,少年时父母双亡。1927年7月,朱家璧前往昆明,投靠在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手下任第3师师长、第10路前敌副总指挥的叔父朱晓东。

1930年秋,他在朱晓东的资助下考入黄埔军校第八期。1933年10月毕业后,与龙云的表弟龙泽汇等同学回滇军任职。

1937年全民族抗战爆发后,中共中央所在地延安成为抗战的革命圣地,吸引全国各地的知识分子和进步青年纷纷前往。1938年1月,在滇军卢浚泉第一补充大队任区队长(营长)的朱家璧决心与旧军队决裂,走一条崭新的光明之路。他化名“陶隐潜”(“陶”指逃跑,“隐”指隐藏,“潜”指潜伏),经过45天的艰辛跋涉,辗转抵达延安。

到延安后,他进入中国人民抗日军事政治大学第四期1大队2队学习。毛泽东为该期开学题词“学好本领,好上前线去”,朱德题词“千万青年走上革命战场,高举抗大的旗帜,插遍整个中国”。朱家璧深受教诲,于当年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9年1月24日,朱家璧与云南籍同学刘林元联名向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陈云、副部长李富春呈送了《我们对于将来回云南及滇军中工作意见的报告》。《报告》提出:“统一战线在全国一般的巩固和扩大的今天,但在云南仍然是非常的薄弱”,“因为陶与滇军高级将领都有深切的关系,……而多数团营长等中级军官,又是陶本人的同事,许多连排班长等下级干部,又是他在军分校及军事队中任队长时代的学生”,“只要利用这一切关系,到滇军中,很可以做一番抗日伟大事业”。朱家璧主动请缨“回云南及到前线的滇军中工作”。这引起了陈云的关注。

1940年9月,为壮大抗日力量,中共中央成立了敌后工作委员会,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中共中央南方局书记周恩来负总责,加强开展敌后工作。陈云认为,云南和滇军在抗日战争中地位重要,近年对龙云的统战工作虽取得成绩,但还需要像朱家璧那样的人從内部对龙云的亲信施加影响。因任务特殊,陈云找到在陕北公学当教育干事的朱家璧谈话。陈云指示:“你回去后,要多谋善断,利用云南地方实力派同国民党中央的矛盾,利用原有的社会关系作掩护,广交朋友,争取上层,做好统战工作。”

10月,朱家璧跟随董必武及茅盾夫妇赴重庆。为应付国民党的检查,他装扮成八路军上尉副官,负责带车。到达成都后,董必武因工作返回延安,朱家璧又随茅盾夫妇抵达位于重庆化龙桥红岩嘴的八路军重庆办事处。在此等候的周恩来与茅盾一行握手致意,这是朱家璧与周恩来的第一次握手。

当时国共合作抗日,中共在重庆公开设立了八路军办事处,又秘密建立了中共中央南方局,统管南方国民党统治区和部分沦陷区党的工作。周恩来兼任书记,公开身份是中共代表,日理万机。朱家璧住在红岩嘴,等候周恩来的接见。

一天上午,办事处的同志告诉朱家璧:“周副主席要同你谈话。”几十年后,朱家璧深情地回忆道:“当时正值隆冬时节,阴寒天气来袭。我到了周副主席的办公室兼卧室,他将我引到烤火盆边围坐定后,详细询问了我离开云南和在延安的学习情况,我一一做了回答。”“他谆谆地教导我:‘你到延安,进过抗大,人家是会知道的,这个事实不能回避。你回云南后,只能以进步的面貌出现,不能装落后。装落后,人家是不会相信的。’周副主席鼓励我说:‘你最好想办法回到滇军去,因为你有那么一些同学、熟人嘛。云南的地方实力派同重庆国民党中央有矛盾,这是你回到滇军工作的有利条件。’”“你在白区工作,一定要长期埋伏,以待时机,避免急躁冒进。”为避免朱家璧暴露身份,周恩来还指示南方局组织部,将他的组织关系留在南方局,回云南不与地下党组织发生联系。

随后,八路军参谋长叶剑英也接见了他,并指示:“你回云南后,必须竭尽一切可能,争取和团结一切尚能抗日与不赞成反共的军人与我们一道抗日。”

1941年1月底,在国民党顽固派掀起第二次反共高潮之际,朱家璧恢复原名,带着在延安学到的“真经”和在红岩受到的重托返回云南。

同流不合污

当时的国民党统治区是一潭“淤泥”,周恩来曾多次告诫从事秘密工作的中共党员,要做到“出淤泥不染,同流不合污”。这是以周恩来为代表的共产党人,在国统区恶劣艰险的政治环境下开展工作的显著特点。朱家璧坚持身体力行。

朱家璧是从滇军“开小差”出走的,如今该怎样回到滇军去?他决定从滇军中的老关系入手。

朱家璧先去找时任第22师师长的龙泽汇,向他介绍了延安的一些情况:“延安抗战热情很高,社会风气很好,没有贪官污吏,没有赌博。”还说:“我这次是请假回来探亲的,还准备回去。”龙泽汇听后很高兴:“你不要再出去了,哪天我们两个去看望滇军第1旅旅长卢浚泉。”卢浚泉是第一集团军司令官卢汉的幺叔,对朱家璧有知遇之恩,若能争取到他,对做好滇军统战工作十分重要。

再见面时,卢浚泉对朱家璧三年前不辞而别颇有微词。朱家璧有意向他透露了从延安请假回来探亲的事。卢浚泉说:“国共合作,全民抗战,云南现已成为最前线,也需要人,你不要再回去了,就留在我旅,到2团3营去当营长吧!”这样,朱家璧顺利取得合法身份,打入滇军。

朱家璧为适应斗争形势,一改在延安时形成的良好风貌,尽可能参加一些与自己身份相吻合的社交活动,以打消旁人的疑虑。如过去从不去看无意义的旧剧目、电影,现在要适当去看;过去从不去社交场合跳舞,现在也邀舞伴参加一些舞会。

朱家璧到任后,即以3营为据点开展工作。3营下辖5个连,他把政治上反动、生活上腐化的9连长、10连长撤换,将中共派来的党员和进步青年安排在营、连担任文化教员。

一次,卢浚泉要朱家璧给全旅军官作报告。他着重讲了战争的性质问题,指出德国、意大利、日本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必败,世界反侵略战争必胜。还宣讲了中国抗日战争的持久性和游击战争的重大战略作用。报告反映很好,赢得了中上层的支持。紧接着,他提出整军计划,要求官兵学军事、文化,提高素质,得到了旅、团领导同意和士兵的拥护。

1943年初,滇军第1旅改编为暂编第18师。3月,朱家璧升任第3团副团长,又把在3营的做法带到该团。他请海外归来的国际问题评论家刘思慕当政治顾问,讲《国际反法西斯问题》;要求进步的军官阅读鲁迅著作和《新华日报》等;还根据1940年1月毛泽东发表的《新民主主义论》给全团讲政治课。有人说朱家璧在搞“赤化教育”,要“赤化滇军”。但由于朱家璧在滇军中有良好的人缘,没有人敢为难他。

1943年8月底,为活跃部队生活,朱家璧劝说卢浚泉同意成立了师艺术工作队,他兼任队长。朱家璧利用这个机会到昆明招收了罗丽英等20多名进步青年和文艺骨干,充实艺工队。艺工队排练了一些有影响的抗日根据地救亡歌曲,如《黄河大合唱》《吕梁山大合唱》《在太行山上》《胜利进行曲》《延水谣》等,还把《朱德之歌》改名为《民族英雄》,把《边区的天》改名为《这里的天》,将《八路军进行曲》改名为《军队进行曲》。虽然歌名改了,但内容未变。艺工队不仅到部队驻地开远、蒙自、屏边、盘溪为各团、营演唱,还教官兵学唱歌曲。每教唱一支歌,等于给大家上了一堂政治课,促使其思想转变。

朱家璧孤身回到云南,为免暴露身份和影响活动,30多岁还未结婚。这在国民党军官中甚为罕见,不免使一些人产生疑问。他托词说:“抗日不胜利不结婚。”但他深思后,为了打消敌人的怀疑,不久即与深爱的罗丽英结为革命伴侣。

刘思慕在回忆文稿中评价朱家璧:“同其他军官比较起来,他的生活是朴素、刻苦的,吃的是同士兵一样的粗红米饭,穿的是普通的布军服、草鞋,连纸烟、旱烟筒也从来不抽一口,更不要说玩纸牌、打麻将了,他清晨起床,下操,晚上不是找人谈话便是看书报。他平等待人,对普通士兵,自己的勤务兵,都是如此。”

1988年8月,朱家璧回到当年滇军的驻地华宁县盘溪老军营时,追忆道:“我进入滇军后,在日常生活中,一不贪污,二不受贿,三不赌钱,四不吹大烟,也不许下面的军官和士兵搞这些事情。我经常和士兵一块吃饭、一块劳动、一块学习。在实际工作中,我总想把八路军的革命精神和优良传统运用到我所带领的部队中来,并以明显的成果去影响滇军。”

策动滇军举义旗

1943年5月,朱家璧升任93军督训处主任,掌管特务营、战防炮营、工兵营、炮兵营和辎重营。1945年初,蒋介石将滇军主力60军、93军以及中央军52军、62军组成第一方面军,由卢汉任总司令。卢汉调朱家璧任特务团团长,担负警卫任务。

朱家璧利用在滇军中的公开身份,灵活巧妙采取多种形式,在看不见的战线上播撒革命的种子,为后来在解放战争中策反、搞武装斗争作准备。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8月17日,盟军统帅部下达“第一号总命令”,对同盟国各自的受降区域作了划分,声称所有在中国(东北除外)的日本陆海空军,只能向国民党政府及其军队投降,不得向中国人民武装力量缴械。蒋介石利用这一命令,实施调虎离山之计,调卢汉的第一方面军开赴越南第一受降区受降。

龙云作为地方军阀,始终为蒋介石所不容。因此,龙云用多年心血训练、装备起来的部队,仅剩下二儿子龙绳祖率领的24师、宪兵团和警卫营留在云南。

朱家璧看出其中玄机,告诉已升任93军军长的卢浚泉:“驻云南的中央军有4个军,为什么不调他们去越南受降?而偏偏要调滇军去呢?你要给卢汉和龙云讲讲,如果把滇军都调往越南,蒋介石对云南下毒手时,拿什么力量来对付?后果不堪设想。”随着局势发展,果然被朱家璧言中。

1945年9月28日,卢汉在河内原法国驻越南总督署举行受降仪式。10月3日凌晨,由杜聿明指挥的中央军第五军突然发动政变,龙云率部抵抗了不到一小时便被赶下台。蒋介石随之任命卢汉接任云南省政府主席,企图以此制约龙云。蒋介石终于达到了铲除异己的目的。

抗战胜利后,蒋介石为了消灭共产党及人民军队,实行一党专制独裁的反动统治,发动全面内战。1946年4月,在越南受降的滇军60军、93军被直接调往东北内战战场。滇军将士不愿充当炮灰,引发强烈不满。

滇军赴东北前,朱家璧对前来探望的部下张士明和陈禄说:“现在,蒋介石已下決心要向解放区大举进攻,吃掉八路军和新四军,这是在做梦。你们到东北后,要千方百计想办法同解放军取得联系,把队伍拉过去,这是我们从事兵运工作的基本目的。”

没过几天,张士明便被调到第18师第3团当副团长,随之把陈禄调去3营7连任连长。到东北后,陈禄连队接防北宁(北平至沈阳市)铁路绥中县高岭车站的第五天,他就派班长汪光荣与解放军冀察热辽军区11旅取得联系,并于5月17日举行战场起义。陈禄连队是滇军中最早起义的部队,也是东北战场国民党部队中率先起义的部队。陈禄回忆:“家璧同志与我的谈话,对我震动很大,把这次谈话内容牢记在心,作为受领了一个艰险而光荣任务来对待。与他分别后,‘把队伍拉过去’的声音就时刻在我脑海里回荡。促使我思索并努力加以争取。”

朱家璧还专门做60军184师师长潘朔端的工作:“打内战是没有出路的,希望你自己早作打算,不要为蒋介石集团卖命。”

潘朔端开始认真考虑。到东北后,潘朔端在朱德及中共中央东北局滇军工作委员会的策动下,于1946年5月30日率领该师在辽宁海城起义,从而加速了东北解放的进程。

披肝沥胆留英名

1945年10月,蒋介石把龙云赶下台后,紧接着就给在河内的第一方面军发电报称:“朱家璧等人同越共有勾结,着即查办。”引起这一事件的直接原因是,中共地下党员白麦浪以《扫荡报》记者的身份随滇军去越南时,在河口被宪兵13团的一个营长认出。此人过去跟踪过白麦浪,发现他还跟朱家璧有往来,便给军统特务机关打了报告。

朱家璧通过密友获得这一紧急情报,冷静判断,认为目前国民党中央的来电,只是一种猜测,对方并没有掌握真凭实据,自己很容易一走脱身。但这样一来,将给敌人以口实,并连累其他同志。他告诉自己,顶住才能保住滇军中的地下党组织,才能继续在滇军中进行兵运工作。朱家璧把个人安危置之度外,立即转移面临被捕危险的几个同志,特别把南方局派来的《新华日报》同志转移隐藏起来。

将信将疑的卢汉当即找朱家璧谈话,问他:“重庆来电报说你跟越南共产党有勾结,怎么回事?”朱家璧回答:“我同越共没有任何来往,请司令官查处就是了。”卢汉又说:“我把特务团的重任交给你,你就好好干嘛,何必插手这些事情。”随后,把朱家璧扣押起来。

第二天上午,有特务背景的第一方面军政治部主任杨啸伊来找朱家璧谈话。杨啸伊要他交出白麦浪,朱家璧说《扫荡报》记者来河内办报,只是同路入越,无其他联系。杨啸伊问他是否和越共有勾结时,他斩钉截铁地回答:“请主任明察,我和越共毫无来往。”而杨啸伊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只好说“我们会查清的”。

后因93军的团长联名具保,且蒋介石害怕卢汉所部在昆明军事政变后又发生兵变,便没有过多追究朱家璧案。根据卢汉的意思,黄埔军校第八期同窗、93军参谋长严中英等人为朱家璧作保,从而化险为夷。在被关押期间,朱家璧沉着应对,始终没有暴露党的任何秘密。

朱家璧后来回忆:“事实证明,周恩来同志要我‘以进步面貌出现’的指示,是完全正确的,是有利于扩大党的影响的。”“诚然,我在滇军中的这些改革,曾经引起了国民党特务的怀疑和反对,然而,卢汉、卢浚泉等人,除了和我有一定的社会关系外,主要也是想利用我把部队带好,以增强他们与国民党中央抗衡的力量,因而也就大胆地启用我。总起来说,卢汉在收到重庆来电之后,把我扣起来,又准我保外就医,这种又捉、又放的政策,實际上就是上述矛盾的具体反映。”

1946年3月,朱家璧保释出狱后,与罗丽英离开滇军,回到昆明。同西南联大的楚图南、闻一多取得联系后,他们商量出版重庆《民生日报》(昆明版)。后因形势恶化,该报未创办成功。7月11日晚,国民党特务刺杀了中国民主同盟中央执行委员、西南联大教授李公朴。7月15日,民盟云南支部负责人闻一多也遭暗杀,昆明陷入白色恐怖。朱家璧被列入军统特务暗杀的黑名单,中共云南省工委迅即将他转移到缅甸隐蔽起来。

1947年11月,中共中央上海局要求云南地下党发动大规模的反蒋武装斗争,建立敌后革命根据地,并指定朱家璧负责军事指挥。1948年2月,朱家璧奉命返滇组织领导发动“圭西山起义”,点燃云南武装斗争的烈火并蓬勃发展。1949年7月,中国人民解放军滇桂黔边纵队建立,朱家璧任副司令员。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他先后担任昆明警备司令部副司令员、解放军第14军参谋长、云南省军区副司令员等。改革开放后,担任中共云南省委常委、省委统战部长,政协云南省第五届委员会主席等。

他在担任中共云南省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副主任期间,曾于1986年6月18日在昆明主持召开《南方局党史资料》第二次编辑工作会议。此后,他更加关心、支持南方局史料的征集与研究工作,倾注了大量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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