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挝星占学基础》中降雨预测体系及其与中国、古印度天文历法的关系
2022-09-15程雪
程 雪
(北京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871)
《老挝星占学基础》(HōrāsādLāvPhākton)[1]是2011年为庆祝老挝首都万象建城450周年(2010年),由老挝佛教发展计划(Khōngkān Phudthasāsanā Phēūakānphadthanā)联合岛盖出版社(Samnakphim Dōkkēd)共同发行的书籍,作者是前老挝皇家政府佩萨腊·拉塔纳翁飒(Chāv Pedsarād Radnawongsā,1889—1959)亲王。此书最初于1951年以泰文在泰国发行,后经摩诃希拉·维拉翁(Mahā Silā Virawong,1904—1987)翻译、增补,于1973年4月发行老挝文版。([1],Ⅷ页)2011年发行的版本是在老挝文版的基础上,经由摩诃希拉的女婿康星·奥沃拉腊(Khomsing Ngōrarād)于2010年2月修订完成的。
自澜沧王国分裂时起,今属老挝这片土地便屡经战乱与侵略。长达两个多世纪的动荡中,星占学在老挝几乎已成绝学,幸得佩萨腊潜心研究20余年才对其大部分内容有所掌握,同时佩萨腊还在佛法学校中恢复了星占学教学,从而使得老挝的星占学传承得到了一定程度地复兴。时至今日,有关老挝星占学较具系统性的论著也唯有佩萨腊《老挝星占学基础》一书。虽然佩萨腊在1940年以法文出版过《老挝历法法则》(TamlāPatithinLāv)(1)此处书名是根据老挝文献[1]前言部分第Ⅹ页中的相关内容进行的拉丁转写,非法文原书名,法文原书名目前尚不可考。([1],Ⅹ页),其内容要比《老挝星占学基础》更为广泛和细致,但主要集中于“老挝历法”,对于星占学的相关计算原理、演算方法、运势推演等却并未涉及。
学界有关老挝星占学的研究成果,笔者尚未一睹。本文拟以《老挝星占学基础》的“降雨预测”为切入点,尝试通过对其降雨预测体系的解析,抽绎出两套不同的雨量测算基准与占雨理论,继而梳理傣族历法、汉族历法和古印度天文学对老挝星占天文学的影响,同时注重傣族地区、中原和古印度对老挝的文化影响,以多元文化交流的视角来看待老挝星占学中所体现的文化特色。
1 《老挝星占学基础》中记载的降雨预测体系
佩萨腊将老挝星占学中的降雨预测体系分为四个层面——施水那伽(2)那伽(nāk),也被译作“那伽蛇”或“龙(王)”等,源自梵文nāga,多指龙王或龙神,是一种半神,能飞天唤雨,多居于江河湖海中,亦有常居于天上者,或作为佛教守护者,仍属于畜生道,是嗔痴之果报。的数目与全年降雨概况、不同年子(地支)中施水那伽的数目与全年降雨量测算、降雨(次数与分配)基准、降雨量测算基准。这四个层面层层递进,从降雨的多寡到降雨的次数、不同空间的降雨次数分配,并按照那伽与星象(七曜、黄道宫位)这两个测算的核心因素分立出了两套不同的雨量测算基准,从而形成了一个较为完整的降雨预测体系。([1],142-145页)
1.1 施水那伽的数目
知道一年所拥有的施水那伽的数目,就能够预知这一年是否可以拥有一个好的年景。而若要知道这一年施水那伽的数目,就要用小历纪年的这一年的年份乘以12再除以7,即:小历纪年年份×12÷7,所得的余数就是这一年所拥有的施水那伽的条数。再以施水那伽条数对应表1,即可预知这一整年的降雨概况。
表1 施水那伽数目与降雨情况
1.2 年子(地支)中施水那伽的数目与全年降雨量测算
老挝古代也使用母子纪年,老挝文的原文叫做“phāēn bī”或“nām pachambī”,直译就是“年盘”或“年之名”。“年盘”或“年之名”由两部分构成,分别是“māē bī”与“lūk bī”,意思分别是“年母”与“年子”,其中年母有10个、年子有12个。当年母与年子组成年盘以纪年时,则以年母为基,每一个年母有一个年子前来搭配,10个年母依次同年子配对完成后,还剩余的2个年子就分别搭配第1个及第2个年母;再依次类推,直至10个年母同12个年子循环配对5次之后,最末的年子同最末的年母方可完美契合。这样一轮共计60年,为1个年盘。在这年盘当中由“年母加年子”标记出的每一年,就叫做“年之名”(3)在《老挝星占学基础》中涉及“地支中施水那伽的数目与全年降雨量测算”的相关部分时,“地支”一词原文其实是“nām bī”,即“年之名”。但在具体阐述之时,此概念却只涉及了“年子”而未涉及“年母”,因此若译成既包含“年子”又包含“年母”的“年之名”,笔者认为不妥,故而按照其实际所表达的含义译作“年子”。同时为方便读者理解,笔者将其在汉历中的同概念词“地支”附在其后。关于年子与地支的对应关系,正文下文将予以介绍,故在脚注中不再赘述。另, “……傣历中天干称‘母’,地支称‘子’,没有‘干’和‘枝’的意思。而在汉族历史上,只有西汉时期曾以‘母’‘子’称干支,如《史记·律书》中有‘十母十二子’的说法,《淮南子·天文训》中有‘数从甲子起,字母相求’等说法。而东汉以后,就再没有见用‘母子’称干支了……”。([2],51页) 以此可见汉族历法也曾用“母子纪年”来指称“干支纪年”。。
通过对老挝古代母子纪年这种纪年方式的描述,可以发现该纪年方式同中国古代惯常使用的干支纪年较为相似,故而在一些文献中便直接将老挝的这种纪年方式译作“干支纪年”。同样地,也将“年母与年子”译作“天干与地支”,10个年母与12个年子的名称也分别按照汉历天干地支的名称进行了翻译。
老挝古代使用的这种母子纪年后被老挝小历所吸收。根据《老挝星占学基础》所载,老挝历史上应用过的历法共计3种,分别是佛历(phudtha sakrād)、大历(mahā sakrād)和小历(chula sakrād),其中应用时间最长、应用范围最为广泛的是小历。佩萨腊指出:不同于泰国小历与高棉小历中所使用的这种纪年方式,老挝小历中所使用的年母的顺序是不同的。泰国小历与高棉小历中“1至10”的10个年母中,最后一位是老挝小历中年母的首位。([1],36页)但在《老挝星占学基础》的降雨预测体系中并未涉及到年母,该降雨预测体系是按年子排序,排列出12个年子中施水那伽的数目,年子的相应年份再与那伽数目进行组合,以此来预测全年降雨的情况。(表2)
表2 年子(地支)中施水那伽的数目与全年降雨量测算
续表2
但是佩萨腊认为表2中存在两点疑误:(1)原文中未提及拥有6只施水那伽的情况;(2)相应的拥有3只施水那伽的情况出现了4次。故而佩萨腊认为这极有可能是原始典籍在流传的过程中,由于誊抄疏漏而造成的讹误。
1.3 降雨(次数与分配)基准
降雨(次数与分配)基准这一部分对一年当中降雨的具体次数,以及降雨次数在空间中的分配,进行了较为详细具体的测算说明。
(1)降雨次数
如果想知道一年中能下多少场雨,就用小历纪年中这一年的年份减以4再除以7,即:(小历纪年年份-4)÷7,所得的余数就是控制着具体降雨次数的七曜的次序代码,以此对应表3即可预知相关年份的降雨次数。
表3 七曜与降雨次数
(2)降雨分配
降雨的次数必须等分为10份,寰宇苍穹4份、大雪山森林3份、大海洋2份、人类世界1份。如此,每个空间区域一年中所得的降雨次数,就是从表3中计算出的总降水次数乘以各自相应的份额再除以10,即:(小历纪年年份×相应份额)÷10。
1.4 降雨量测算基准
预知降雨量究竟是大是小,共有两种测算方式:
(1)以小历纪年所标识的年份除以12,用所得的余数去对应黄道十二宫的相应宫位,从而测算出这一年的降雨大小。(表4)
表4 宫位与雨量
(2)以480 000除以小历纪年的年份,即:480 000÷小历纪年年份,所得的余数作为测算基数;再以此基数加上年力(4)年力(kamlang),直译的意思为“一年的力量”,在文献[1]的147页有一段介绍了年力与年子(地支)的对照关系:子鼠和未羊为6,丑牛和申猴为15,寅虎和酉鸡为8,卯兔和戌狗为17,辰龙和亥猪为19,巳蛇为13,午马为10。该书其他地方再无对于年力的详细解释。,最后用此数除以16,即:(所得余数+年力)÷16,所得的余数即可预示此年的雨量。(表5)
表5 余数与雨量
2 《老挝星占学基础》中“施水那伽”与“年子施水那伽”占雨解析
历史上与中国云南西双版纳傣族颇具渊源、后称雄泰国北部的“兰纳王国”,一度对老挝的“澜沧王国”有着一定的影响力,加之老挝的主体民族佬族隶属于傣泰族群,故老挝与傣族的民风民俗与语言文字等都有一定的近似性。因此,了解傣族历法中是否有测算降雨的相关内容,并比较二者的异同,有益于进一步了解老挝历法中的降雨预测体系。
傣历有大傣历和小傣历之分,二者的产生年代、计算方法、新年岁首的制定以及使用群体等有所区别。大傣历是傣族最早使用的历法,是在汉族历法基础上创造的历法。根据《史记·历书》可知,中国汉族的传统历法经历过多次新年岁首的设置变更,经历了夏历建寅、商历建丑、周历建子、秦历建亥的过程;汉代初年沿袭秦历,直到汉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实行太初历,再次恢复夏历建寅并沿用至今;辛亥革命之后,孙中山于1912年1月1日在全国公务活动中改用公历(格里高利历),而广大群众仍习惯依靠夏历进行农事活动。[3]故而现今常将汉族传统历法(夏历)冠以农历之称,大概是缘于此。
大傣历现今主要在中国云南德宏地区和缅甸掸邦使用,其元年为公元前94年的西汉时期,新年岁首通常在公历的11月,而秦历建亥即是以亥月为正月岁首,相当于现代的农历十月,换算成公历约为11月这个时间段。虽然汉武帝于太初改历恢复使用夏历建寅,但是大傣历所流传使用的地区,较之汉武帝的中央统治区较为偏远,加之汉代初年沿袭秦历,故而大傣历新年岁首的确立很有可能还是受到了秦历的影响。小傣历主要是在中国云南西双版纳地区使用的历法,新年岁首通常在公历的4月(5)有材料注明是公历6月,笔者认为实则不然,应是将傣族小历6月讹误作公历6月。,有观点认为傣族小历同缅甸骠国于公历639年基于古印度天文历法所创制的“缅历”关系密切。[4]
傣族文献《五千年佛历》中记载了傣族共使用过三部天文历法:《阿扎达沙都萨哈》、《帝得扎胡马哈萨哈》和《朱拉萨哈》(6)对傣族所使用过的三部历法还有一种分类是“当补腊萨哈”(tm1pu6la6sa1xat2)、“滇鲁腊萨哈”(tɛn1du1la6sa1xat2)和“珠腊萨哈”(tsu1la6sa1xat2)。[6] 笔者根据语音转写,推测这三部历书或可意译为《槟榔历书》、《稻谷历书》和《小历》。。([5],152页)其中《朱拉萨哈》即是现今西双版纳傣族仍在使用的小历。傣族小历主要以《苏定》、《苏利牙》和《西坦》(7)关于这三本历法书的介绍可参见文献[7]脚注②。在文献[7]中,张公瑾认为《苏定》是傣历中比较早期的著作,因而便以《苏定》作为介绍傣历纪元纪时法的基础,以期反映傣历比较早期的面貌;而《苏力牙》与《西坦》也是比较重要的历法书,二书中的若干数据要比《苏定》严密。该文还提到了《历法星卜要略》,并在脚注中注明:“此书原无书名,为了叙述方便,根据其内容加此书名。”可见,《历法星卜要略》是张公瑾根据文献内容而自行命名的。作为推算法则。
在目前所能够查阅到的傣族文献中,与《老挝星占学基础》中所记载的降雨预测体系相类似的内容,可见于傣族天文历法文献《呼拉龙》:“占卜雨水要以当年的地支来确定。子年龙上水二条,丑年三条,寅年四条,卯年六条,辰年七条,巳年八条,午年二条,未年七条,申年四条,酉年六条,戌年八条,亥年一条。占卜结果是龙上水越多,雨量越少;龙上水越少,雨量越多。”([5],155-156页)(8)该“预卜某年雨水大小的龙上水计算”亦见文献[2]第55页。两处内容基本一致,只不过在张公瑾、陈久金的文章中未指出详细的傣族历法出处,只以“傣文历书中规定”代之;而西娜的文章则指出了该“预卜某年雨水大小的龙上水计算”出自傣文献《呼拉龙》。这条记录同佩萨腊所整理的降雨预测体系中的第二层面,即“年子(地支)中施水那伽的数目与全年降雨量测算”一样,都是以地支(年子)和那伽(龙)作为预测一年之中雨水多寡的两大变量。
而在《老挝星占学基础》中与那伽预测降雨相关的条目,除却上文所提及的第二层面外,还有单纯以那伽数目作为预测一年降雨量唯一变量的第一层面,即“一年之中施水那伽数量的多寡”。在第一层面中,每年那伽数目的分布区间是从0到7,而傣文献《呼拉龙》中所记载的龙的数目的分布区间是从1到8。佩萨腊在对第二层面进行整理时,曾因“原文中未提及拥有六只施水那伽的情况”,以及“拥有三只施水那伽的情况出现了四次”而提出疑问,并认为很可能是在传承抄写的过程中出现了讹误。但是反观傣文献《呼拉龙》中的相关记载,发现该文献中用以预测雨水的龙的数目也从未出现过5。
通过梳理可知:在《老挝星占学基础》降雨预测系统的第二层面中,那伽1只出现1次、2只2次、3只3次、4只1次、5只3次、6只0次、0(7)只1次;而《呼拉龙》中龙出现的频率分别是1只1次、2只2次、3只1次、4只2次、5只0次、6只2次、7只2次、8只2次。以此可见,在上述两类文献中,占雨那伽(龙)的数量与出现频度并无明显规律可循,故而每个年子(地支)所对应的那伽数量与出现频度的运行原理究竟为何,目前仍不明晰。因此,若以那伽的出现频度作为文献准确性的评判标准,并不一定具有参照性。
除此以外,每个年子(地支)与占雨那伽(龙)的对应关系中的对应标准也难以考证。通过表6可以直观地看出,虽然《老挝星占学基础》降雨预测体系的第二层面与《呼拉龙》中的降雨预测,同为应用地支(年子)和那伽(龙)作为预测降雨的两大变量,但二者之间却并无任何一项数据或对应关系是一致的。
表6 《老挝星占学基础》同傣文献《呼拉龙》年子(地支)所拥有的那伽(龙)数目对比
以笔者目前所掌握的文献,唯一能确定的对应关系便是《呼拉龙》中所载的“占卜结果是龙上水越多,雨量越少;龙上水越少,雨量越多”,即在傣文天文历书中认为:一年(每个地支对应的相应年份)当中,龙的数目同降雨量成反比。该预测原则或规律虽在《老挝星占学基础》降雨预测体系中的第二层面内无法得出(参见表2),即便二者的变量(年子与施水那伽)一致;但在变量唯一(施水那伽)的第一层面,是可以归纳出类似的对应关系的(参见表1),只不过在第一层面中还列举了没有那伽的情况,即那伽数目为零,和最大数目7一样,都没有雨水。
在苏迈·春赛·纳·阿瑜陀耶(Sumēd Chumsāy Nayuthayā,1939—)所著的《水——泰国文化的源泉》(Nam:BōkēūdHāēngWathanathamThay)中讲述了“那伽施水”的传说:雨量充沛的年份只有1条那伽施水;雨水枯竭的年份有7条那伽施水;7条那伽在施水时互相推诿,将雨水全都吞到自己腹中。[8]这则泰国民间传说同傣文献中的“几龙上水”颇为相似,同时也解释了为何施水那伽的数目越多,这一年拥有的雨水反而越少。有的学者认为傣历中“几龙上水”(根据地支年中龙的数目预测这一年的降雨情况)的预测方法是受到了汉族历法的影响(9)“但有意思的是这种几龙上水的说法,在解放前汉族的农历中是很常见的。看来,傣历中的这些内容也是从汉历中吸收过去的。我们曾见过一副德宏傣文的傣历1304年(公元1942年)年历,这幅年历有傣汉两种文字对照,其中不但干支年、二十四节气等完全相同,而且几龙上水之类也是相同的,这虽然是现代的材料,但也能说明汉傣两个民族文化关系之密切。”([2],55页) “以龙上水的多少来预卜雨量,这一计算方法显然源自汉文化中龙司水的理念。傣族运用这一计算方法则意味着它同时也继承了汉族龙的文化内涵,可由于种种原因,龙司水的这一汉族文化理念却未能使龙在傣族地区成为专职水神。当然汉族龙司水的观念也并未完全消失,迄今为止,在傣族居住的一些地区,许多傣族人民仍采用与汉族类似的祈雨方式,祈求龙王的降雨。”[9],但相关文章中的材料以及论证并不能较为有力地支撑这一结论(10)笔者认为这两篇文章的相关材料与观点都有值得商榷之处。首先,张公瑾和陈久金生在文献[2]中提到“这种几龙上水的说法,在解放前汉族的农历中是很常见的”,但笔者查询了一些相关的民俗资料与历法书却未检索到能够支撑这一观点的材料。其次,文中列举的这份德宏傣文、汉语双语的“傣历1304年年历”,虽然记载了“几龙上水”的雨量预测方法,但仅以这一份年历很难说明实质性问题。这份年历的制作背景、应用范围以及受众是值得考量的,能说明汉傣两个民族文化交流密切是真,但两个文化之间的关系以及能否以此推出傣族天文历法文献中的“几龙上水”是受汉族历法的影响甚至是从汉历中吸收过去的,还可以做进一步的考证。郑筱筠在文献[9]中所引用的“几龙上水”(郑筱筠在文中所写的“龙上水”大概是笔误)的傣族文献,根据其脚注,该傣文文献来源是文献[10]。笔者将这部分引文同文献[2]及文献[5]中的相关材料进行了对比,基本可以断定材料内容是一致的,故而笔者认为这段论述的相关观点未免有些绝对,相关问题值得进一步调查与讨论。。
汉族以龙求雨的信仰或习俗,或最早见于《山海经·卷十四大荒东经》:“应龙应龙,龙者有翼也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蚩尤作兵者,不得复上应龙遂住地下。故下数旱上无复作雨者故也,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今之土龙本此气应自然。”[11]以此内容可知,以龙求雨的祈雨仪式在彼时已初见端倪。
此后,随着汉译佛经在中原地区的广泛传播,受佛经中常与水相关的“龙王”形象的影响,“龙”的意象在中原也经历了一个不断发展与构建的过程。同时,西汉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对五行相生说做了进一步阐释,明确了五行相生之序,再将之同月令方帝体系结合,使方色同神灵系统建立联系,从而为《春秋繁露·求雨》中的以五色龙求雨[12]乃至其后道教的五大龙王信仰奠定了理论基础。至此,在外来印度文化同本土文化的结合下,龙在中原已具备司水的文化功用。
然而,上述相关文献中并无与傣族天文历法文献中“几龙上水”相类似的记载,纵观中原从南至北的民俗活动与民间传说[13]也未见相关内容。
老挝的那伽信仰与古印度宗教文化之间具有较深的渊源,从老挝文nāk或nākha一词源自印度梵文nāga即可窥得一二。老挝那伽信仰的确立与佛教的传入有着较大的关联。在老挝举行佛教剃度仪式也被称作“buad nāk”,字面意思为“那伽剃度”,源自这样一则传说:那伽王化身为人类皈依佛门,却在熟睡时现出了原形。一日一比丘便因此事拜谒佛祖,佛祖遂唤那伽王前来询问实情,随即让其还俗。那伽王对剃度修行有诸多牵念,遂问询道:“已不能再继续修行,敬请赐名于将要剃度之人,请让他们以那伽为名唤之。”此后,那伽一词便成为将要剃度之人的代称,这个习俗持续至今。[14]
此外,在老挝“坐雨安居”结束后举办的出夏节的第二日便要举行“龙舟节”,这里的龙指的就是河神那伽。老挝人在河面上施放点燃的蜂蜡、以兰花装饰的龙舟以祭拜那伽,祈求风调雨顺,而没有河流的地方则制作“旱龙舟”,在沙堆上供奉,以祈求那伽眷顾。(11)关于老挝的龙舟节,笔者曾于2015年的老挝出夏节与龙舟节期间在老挝万象做过相应的田野调查。“放灯船是为了敬奉河中那伽(龙),因其管理风雨,可以保证风调雨顺”。[15]
老挝民间还流传有“五佛之母”的传说,因而也有在河中放龙舟是为了敬奉那伽(龙)保护着水中的佛足印一说。[15]以此可见那伽(龙)被佛教归化并作为佛教护法的宗教含义。
因此,《老挝星占学基础》降雨预测体系中两类以那伽占雨的测算方法,虽有可能在形成过程中受到了傣族历法的影响,但未必是间接受到了汉族历法的影响。老挝“那伽施雨”更有可能是受到了印度文化尤其是佛教因素的影响。但是在那伽年子预测方法中的“年子(地支)”因素则有可能受到了汉族历法的影响。
放马滩秦简乙种《日书·占雨》与尹湾汉简《六甲占雨》,可能就是应用干支日占测下雨吉凶。[16,17]放马滩秦简乙种《日书》中关于占雨的154—161简牍内容如下:
正月甲乙雨,禾不享,邦有木攻。丙丁雨,大旱,鬼神北行,多疾。戊己雨,大有年,邦有土攻。庚辛雨,有年,大作邦154中。壬癸雨,大水,禾粟邦起,民多疾。入正月一日天有雨,正月旱。二日雨,二月旱。三日雨,三月旱。四日雨,四月旱。158【五日雨】,五月旱。六日雨,六月旱。七日雨,七月旱。159七月雨蚤澄正月澄。八月雨,二月澄。九月雨,三月澄。十月雨,四月澄。十一月雨,五月澄。十二月雨,六月澄。正月、四月娄为上泉、毕为中160泉、东井为下泉。上泉雨,植孰(熟);中泉雨,植孰(熟),中□孰(熟);下泉雨,□孰(熟)。三泉皆雨,大有黍。三泉不雨,大饥。161
十月甲乙雨,饥。丙丁雨,小饥。戊己雨,岁中。庚辛雨,有年。156
□□者,二月丁雨,侯岁。戊雨,熏蒿殴。己雨,禾秀殴。庚雨,上下。
辛雨,有年。壬雨,上中。癸雨,禾秀殹。甲雨,熏蒿。155
五月辰辰日大雨,大虫。小雨,小虫。157([16],64-65页)
干支日、六十甲子的记日方式在《老挝星占学基础》中也有提及,只不过在老挝的星占学中再次用“日母”(māē mēū)替代天干十日、用“日子”(lūk mēū)替代地支十二日,用“日盘”(phāēn mēū)替代六十甲子。([1],3-4页)
在唐瞿昙悉达(生卒年不详)杂采300多部各类天文星占书所编撰的《开元占经》中,卷92的《雨占》明确记载了干支占雨:
春雨,甲子六十日旱;夏雨,甲子四十日旱;秋雨,甲子四十日涝;冬雨,甲子二十七日寒雪。
春雨甲申,五谷熟;夏雨甲申,五禾大美:秋雨甲申,六畜死;冬雨甲申,人多死。
春雨乙卯,夏籴贵;夏雨丁卯,秋籴贵;秋雨辛卯,冬籴贵;冬雨癸卯,来春籴贵。
《黄帝占》曰:“春不欲雨乙卯,夏不欲雨丁卯,秋不欲雨辛卯,冬不欲雨癸卯;以此四日,占民安否;若其日雨,则疾疫起。凡四时卯日雨,皆主谷价;雨一卯,斛百文;雨二卯,斛二百文;雨三卯,斛三百;雨四卯,斛金一斤。正五九月,杀在丑;二六十月,杀在戌;三七十一月,杀在未;四八十二月,杀在辰;以此日雨,雨所建,贼犯之,期六十日。凡壬戌癸亥日雨,以乘甲子,旬乃止;贱人伐贵者。”
《京房占》日:“诸寅卯日有小雨,小急;大雨,大急。丙午日雨,有围城。戊午日雨,霖三日止,其下大战。乙卯日雨,旱,有兵起东方;丁卯雨,旱,有兵起南方;己卯雨,旱,有兵起中央;辛卯雨,旱,有兵起西方;癸卯雨,旱,有兵起北方。立春雨,复五谷;立秋雨,害五谷。”[18]
这则纪录可能和《日书·占雨》、《六甲占雨》具有一定的承继关系。在中国少数民族侗族中所流传的“六十甲子占雨图”,同上述几则文献一样都以六十甲子作为重要的占雨坐标,但是侗族的“六十甲子占雨图”还要搭配“四星雷吉”和“神牛辰雨图”使用,神牛则是侗族农事生产中所用的“水牛”。[19]这种本民族神圣动物的出现,很有可能是汉族历法被传播到其他民族地区后,逐渐本地化,不同民族文化日益融合的结果。同理,汉族的干支历法在传播过程中或许也被傣泰族群逐渐本地化,与傣泰族群的文化特色进行了融合,因而在地支占雨时加入了源自古印度、已经本地化的那伽(龙)这种具有本地特色的文化因素。
3 古印度天文学对《老挝星占学基础》中降雨预测体系的影响
在《老挝星占学基础》的降雨预测体系中,第三、第四层面与第一、第二层面以“那伽”、“年子(地支)”为预测变量不同,更多的是依据天文与星占,涉及到“七曜”、“宇宙构成”、“二十七星宿”以及“黄道宫位”等天文观念。
该体系的第三层面,即降雨(次数与分配)基准,由两部分构成:降雨次数预测与降雨次数分配基准。前者涉及七曜,而在后者中可一窥老挝星占学中所展现的宇宙观。在对降雨次数进行分配时,是将其等分为10份——寰宇苍穹分得4份、大雪山森林3份、大海洋2份、人类世界1份。以此可见,整个降雨预测体系所预测的并不仅仅只是老挝一国之降雨,而是整个宇宙的降雨,而这个宇宙由寰宇苍穹、大雪山森林、大海洋和人类世界4部分构成,且降雨分配依次减少。
《老挝星占学基础》中展现出的宇宙构成有可能是受到了古印度文化的影响。印度古代天文学大致可分为5个时期,分别是吠陀天文学时期(前1000—前400)、巴比伦天文学时期(前400—200)、希腊巴比伦天文学时期(200—400)、希腊天文学时期(400—1600)、伊斯兰天文学时期(1600—1800)。尽管从第2到第5个时期的古印度天文学的基本运算法、诸多模型与参数都受到了外来因素的影响,但印度本土的天文学传统将这些来自美索不达米亚、希腊或伊朗的天文科学系统内化成了具有印度特色的天文学系统。([20],8-9页)
在老挝天文学系统中,表示“占星”一词的老挝文词汇“hōrā”同古印度表示“占星术”的梵文词“horā”非常近似。不仅于此,在《老挝星占学基础》的《星曜章》,开篇就直接提及了印度和大雪山(himaphān),而作为印度神祇湿婆居所的“大雪山森林”(pāhimaphān)本身就有着较为强烈的印度宗教与文化印记:
古代星曜传说中记载着印度国大雪山上的须弥山是世界的中心,是诸星环绕世界运转的圆心。上述古代诸星分为两类,即:一类是有着自己运转轨道的“行星”,而另一类则是不能转动、固定在天幕上的“星宿(恒星)”。([1],45页)
在《老挝星占学基础》的降雨预测体系第三层面以七曜(除去罗睺和计都后的7星)来预测一年具体降雨次数的测算方法中,若将七曜按照余数从小到大(0至6)重新排列,则顺序依次是土、日、月、火、水、木、金。这个顺序除将土星放在首位而非末位外,其余6颗星同文献记载及日常应用时的排序是一致的。在老挝日常生活中1周7天是以七曜来命名的,即:周日为日曜日、周一为月曜日、周二为火曜日、周三为水曜日、周四为木曜日、周五为金曜日、周六为土曜日。
古印度天文学中亦有以行星命名1周7天的传统,与上述《老挝星占学基础》中所使用的七曜对应7天的顺序是一致的。按照古印度天文学传统,太阳赋予万物生命,是天空中最为重要的星体,因此为7日之首,7日中的第1天因此被称为“周日”;随后就是以月亮命名的“周一”。这两颗重要的行星确定好各自统御的日子之后,再将其余5颗行星按照相对于地球的运行速度,以速度排位靠近太阳、月亮的远近将剩下的5天各自分配:以地球作为基点,月亮是运行最为快速的行星,其次依次是水星、金星、太阳、火星、木星和土星。最为重要的太阳率先统御周日,顺居其速度之下的火星便顺次位居月亮周一后的第三位,统御周二;同理,速度位居月亮之后的水星顺次统御周三,为第四位;而速度位居火星后的木星则位列第五,统御周四;水星之后的金星位列第六,统御周五;最后,速度最慢的土星位列最末,统御周六。([22],180-181页)即各以太阳和月亮为坐标,分别根据与其相邻的行星的运行速度、按照依次降速的标准进行连环穿插排列。
《老挝星占学基础》降雨预测体系中的七曜,同古印度天文学的七曜基本是一致的。在该体系中之所以只有七曜而缺少罗睺与计都两曜,大概是因为在老挝星占学中,这两曜除能预示吉凶祸福外,更重要的功能是“主宰”日食与月食这两种天文现象,所以自然也就无需再附以其它功用。佩萨腊也在《星曜章》中指出,罗睺与计都实为人们主观臆想出来的两颗星,古代的老挝人并不能用现代科学理论对日月食现象进行解释,于是就在黄道与白道的降交点上想象出了一颗可以吞食“日月”的星曜——罗睺,而与罗睺相对称的另一颗星曜就是计都,它是黄道与白道的升交点。
上述《星曜章》中对九曜的介绍同古印度的天文历法《九执历》(Navagraha)中的相关内容十分近似。只是在《九执历》中,罗睺是逆行,计都是顺行;而在《老挝星占学基础》中罗睺与计都是逆行,是从右到左绕地而行,其它七曜则是从左到右而行。([1],46页)排在首位的土曜,在《老挝星占学基础》中被认为是九曜之中最高的行星,比土曜再高的诸星就是星宿了,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将土曜而非日曜置于首位了。
然而,以上所述,除却罗睺与计都外的七曜与降雨次数的对应关系并不明晰。按照佩萨腊在书中所呈现出的表格(表3),金曜所对应的降水次数最多,多达600次,随后依次是木曜500次、土曜400次、火曜300次,而日曜、月曜和水曜的降雨次数则空缺。
佩萨腊所罗列的降雨预测体系中,涉及天文星占的部分除却七曜与宇宙构成观念外,在最后部分还介绍了如何用黄道十二宫的相应宫位去预测一年的雨量大小。在《老挝星占学基础》中,将太阳的运行轨迹视作一个圆圈(黄道),将此圆圈再平均分为12个区段,每个区段的范围为360°的圆周除以12,为30°。这每个范围为30°的区段即是“星宫”。
《老挝星占学基础》从0到11将黄道上的这12个区段进行编号,再配以相对应的星宫。(表7)
表7 黄道12区段与十二星宫
《老挝星占学基础》中黄道十二宫的4种分类,从称谓上看包含了“炽火”、“大地”、“风行”和“水池”4个因素,而在《吠陀支天文学》当中,同样是以“地”、“水”、“火”、“风”四大元素来构成宇宙万物。在古印度的天文星占学中,又以这四大元素将黄道十二宫进行了分类:火象宫——公羊星宫、狮子星宫、射手星宫,土象宫——公牛星宫、处女星宫、摩羯星宫,风象宫——双子星座、天秤星宫、水瓶星宫,水象宫——蟹子宫、蝎子宫、双鱼宫。([22],104页) 水象宫预示着富足丰饶;火象宫预示着贫瘠荒芜;土象宫以及风象宫则预示着尚可,是富足丰饶的中位数。([22],105页) 这与《老挝星占学基础》降雨预测体系中黄道十二宫同降雨量多少的对应关系中所展现出的规律基本一致:水池宫的雨量极大,炽火宫的雨量少,大地宫和风行宫则居中——分别标识为丰富和足足满满。以此降雨预测体系的相关推算方式所推算出的12个从0到11的余数,也是按照炽火宫、大地宫、风行宫、水池宫的顺序,由小到大依次循环排列(0—3,4—7,8—11)而成。这很有可能是受到了上述古印度天文学黄道十二宫相关理念的影响。除此之外,古印度天文学中的黄道十二宫无论是对应的黄道区位名称,还是黄道十二宫本身的划分与命名,同《老挝星占学基础》中的相关内容也是可以一一对应的。
《虎耳譬喻经》梵文精校本中的“星宿日头雨卜辞”[24],讲解了干旱的夏季出现的第一场雨的情况,以这一场雨下在28星宿中的哪一个星宿日,用来预测接下来雨水的多寡以及对农业、社会生产、民众生活、疾病疫情、军事安全等方面的吉凶。这个预卜方式虽与《老挝星占学基础》中所涉及的降雨预测体系不甚相同,但却同放马滩秦简《日书·占雨》、尹湾汉简中的《六甲占雨》及《开元占经·雨占》中所应用的以干支日预测雨水的多寡以及对农业、社会生产、民众生活、疾病疫情、军事安全等方面吉凶有异曲同工之处。且在《日书·占雨》中涉及二月、十月不同干支日占雨结果的155简和156简中所提及的“上下”和“上中”,可能就和160简及161简所说的正月、四月中的28星宿及上、中、下三泉有关。([16],65页)
先前曾论述过大傣历很有可能是受到了秦历的影响,而放马滩的简牍为秦简,虽理论上《虎耳譬喻经》通过佛经汉译正式进入汉地是公元3世纪,但在《虎耳譬喻经》成书及汉译之前,其所包含的天文学知识与《日书·占雨》乃至秦历之间是不是有一定的交汇或联系,也是今后可以继续探究的问题。目前基本可以较为确定的是《日书·占雨》所提及的28星宿是起源于印度的。[25]此外,《虎耳譬喻经》中的“星宿日”卜辞同睡虎地秦简《日书》中用占星引出某日卜辞的“星宿配日”是极为相似的。这种“二十八星宿配日法”虽不是汉历历法意义上的纪日方法,但应是在日序纪日法或干支纪日法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其后虽有演变,但在中国历史上有其延续性。[26]
以此可见,印度早期天文星占学同中国先秦时期的天文星占学之间的渊源,并不是轻易能够阐释清楚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干支纪日法的本土性。杂采300多部各类天文星占书、兼顾中外的《开元占经》,其所收录的“干支占雨”亦有可能受到了汉地以外文化的影响。因此,在研究《虎耳譬喻经》对《老挝星占学基础》是否有相关影响时,除了考虑古印度天文学知识的因素,也应对其他因素如汉族历法、秦简等加以考量,反之亦然。
(1)心宿月(22)为方便读者理解,并方便同《虎耳譬喻经》梵文精校本中的“星宿日头雨卜辞”进行比对,笔者在翻译此10颂时,星宿月与星宿日中的星宿名,使用汉历中的相关名称术语。星宿月即“恒星月”,鸠摩罗什(343—413)译龙树(Nāgārjuna,约公元二三世纪)《大智度论》(Mahāprajāpāramitopadea)时,曾用此译法,笔者沿用。星宿日,具体在本10颂的译文中,根据梵文原文具体指代,译文为“(指代的)宿日”,属沿用竺法护《舍头谏太子二十八宿经》中的译法。的望月过后,在箕宿月各个星宿日(23)关于梵文原文中ādi,包括第5颂中āpyādiu,笔者认为其所表达的含义就是“箕宿月中的各个星宿日”。这里指的其实是:不确定箕宿月的初雨是降落在此月中的哪一日,因而要根据初雨是否降落、若降雨降在哪一星宿日来判断即将到来的雨季的降雨情况。有雨降下时(箕宿月的初雨),占星学家需要判断雨量,判断雨的好坏;
(10)当恒星(30)笔者认为梵文原文中的“bhe”意为“恒星”,指的是27星宿中构成各个星宿的单颗恒星。受到太阳、土星或计都的影响,或被火星、三重凶兆冲撞,[人间]没有繁荣,无雨;若未受冲撞或受益,[人间]会有繁荣。
《广集·降雨量》10颂中所提到的星宿数目与《老挝星占学基础》中的星宿数目一致,都为27星宿,都没有牛宿这一星宿。大概是印度的天气特点同老挝有所不同,《广集》中所记载的降雨预测内容同《虎耳譬喻经》梵文精校本中的“星宿日头雨卜辞”较为相似,都主要预测雨季的情况。而如果将《老挝星占学基础》中所提供的27宿信息同《广集·降雨量》的相关内容进行比对,却也无法归纳出《广集》中的降雨预测与《老挝星占学基础》中降雨预测体系第三、四层面的具体关联。
据《老挝星占学基础》所载,老挝古代星占师将太阳运行轨迹(黄道)分成27份,每一份被称之为“星宿”或“宿”,是观察天象的基本单位,“宿”又再分为60份,其中的每一份称作“分宿”。按照平均分配的准则,以360°除以27,每宿宽度为13°20′,每分宿的宽度再以13°20′除以60,为13′20″。但是佩萨腊对此划分原则不甚理解,便去对照西方的星辰图,并认为月亮绕地球一周用时27日7小时43分12秒,于是便认为老挝古代星占师以这个27天的日数来划分出27宿,因而每一个星宿都对应着月亮在公转过程中一天所行的长度。([1],56-57页)
《老挝星占学基础》降雨预测系统的第四层面中,除以黄道十二宫作为核心变量测算降雨量大小以外,还有一种测算方式是以480 000与“年力”为测算因素:用480 000除以小历纪年的年份,所得的余数作为测算基数,再以此基数加上年力,最后用此数除以16,所得的余数即可预示此年的雨量。其所得余数从0至15,恰巧有16项,这16项余数被分成4组,其中0单列一组,为第1组,余下的15项从小到大排列,每5个一组,可分3组,即:1至5为第2组,6至10为第3组,11至15为第4组。从第1组到第4组分别对应的雨量为“大”、“小”、“充足”和“极大”。只是,该雨量预测方法为何如此使用,笔者暂时还未寻觅到答案。也许是老挝星占师在实际应用天文历法过程中,结合实践所发展出来的本土化应用方式的规律总结。
4 结 语
本文通过对《老挝星占学基础》一书中所收录的降雨预测体系的梳理,按照“那伽占雨”与“星象占雨”这两类不同的降雨预测因素对以下4个层面进行分类:施水那伽的数目与全年的降雨概况、不同年子(地支)中施水那伽的数目与全年降雨量测算、降雨(次数与分配)基准、降雨量测算基准,分立出了两套不同的雨量测算基准与占雨理论。
第一类以“那伽”为测算核心变量的降雨预测方法,为《老挝星占学基础》降雨预测体系的第一与第二层面。这两个层面各自以“一年中那伽的条数”和“年子(地支)结合那伽条数”为测算基准来预测一年的雨量情况。笔者认为老挝这一类降雨预测方法主要是受到傣族历法和傣族历法中吸收的汉族历法中的“干支纪年”与“干支占雨”影响,并融合受古印度宗教文化影响的“那伽信仰”,从而形成的一种具有一定老挝本土特色的降雨预测方法。
第二类以“星象”为主要测算核心变量的降雨预测方法,为《老挝星占学基础》降雨预测体系的第三与第四层面。这两个层面较之第一、第二层面略微复杂。其中第三个层面以七曜为测算基准来测算一年中降雨的次数,并按照“寰宇苍穹、大雪山森林、大海洋和人类世界”的宇宙构成来对这一年中的降雨次数进行分配;第四个层面则涉及了两种测算方法,第一种预测方法以黄道十二宫并将其按地、火、水、风进行分类来进行降雨预测,第二种预测方法以480 000与“年力”为测算因素,其背后的运行机制目前尚不清晰。
笔者认为第二类以“星象”为主要测算核心变量的降雨预测方法,从其所展现出的宇宙观以及星曜、星宿等天文学概念来解读,主要是受到了古印度天文星占学的影响;第一类以“那伽”为测算核心变量的降雨预测方法,部分是受到了傣族历法和汉族历法的影响。虽然通常认为干支纪日法是中国本土的天文学概念,但是鉴于睡虎地秦简中的“二十八星宿配日法”、放马滩秦简《日书·占雨》中所涉及的28宿以及占雨卜辞中所应用的“干支日占雨”,是否同古印度天文星占学有所渊源或交汇仍值得探究,故而在考虑古印度天文学对老挝星占学影响的同时,也应对其他因素如汉族历法、秦简《日书》等加以考量,反之亦然。
综上所述,《老挝星占学基础》中的降雨预测体系主要受到了傣族历法、汉族历法以及古印度天文历法的多方影响。同时以降雨预测体系作为切入点,在对《老挝星占学基础》中的降雨预测体系进行解析的同时,对支撑此降雨预测体系所涉及的老挝星占学的相关概念(年子年母、七曜与九曜、二十七宿与二十八星宿、黄道十二宫)进行了梳理,可清楚看出傣族历法、汉族历法、古印度天文历法三者对老挝星占学的整体影响。老挝星占学在吸收外来天文历法的同时,在应用过程中不断地进行本地化整合,进而发展出具有老挝自身特色的天文星占历法系统。我们应当以多元文化交流的视角来看待《老挝星占学基础》一书中所展现的术数知识与文化特征,同时不能忽视老挝天文星占学中所呈现出的自身特色。
致 谢感谢博士生郑可心帮助对读了《广集·降雨量》这一章的梵文本,感谢两位评审专家、邹大海研究员、孙承晟研究员对本文修改提出的诸多建设性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