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夫:留影百年 世纪诗翁
2022-09-08夏明亮
◇ 夏明亮
在20世纪中国诗歌发展史上,冈夫的成就与郭沫若、徐志摩、艾青等诗坛大家相比,或许有诸多不及之处;然而,冈夫的诗作“别具一种中国诗的风格”(李伯钊语),在诗坛留下了独特的痕迹。他长达70 余年的创作生涯,几乎完整地贯穿了20世纪中国新诗的发展历程,更具有了不可多得的个案研究价值。
少年时的诗情萌动,青年时的奋起呐喊,壮年时的激情放歌,老年时的淡泊雅致,一条悠远而又多彩的人生走廊,构成了诗人冈夫丰富充盈的诗意人生。
青春吟咏:幻影中走来新娘子
冈夫,原名王玉堂,清光绪三十三年十一月二十日(1907年1月4日)生于“西枕白马山,南沟村里出清泉,脚蹬大南河,一道河水曲弯弯”的山西武乡县故城镇。故乡的青山秀水滋养着冈夫的童年,父亲王国桢的望子成龙又使冈夫从幼年起就开始接受祖国传统文化的熏陶。
王国桢是冈夫一生都崇敬的人。王国桢在科举考场上屡试不第,一气之下学了中医,在乡间开了一个诊所,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王国桢思想开明,顺应时变,辛亥革命的消息传到闭塞的乡间,他第一个剪了辫子,后来,他又在故城镇办起了第一所新式学堂。
冈夫
王国桢不仅教冈夫熟读四书五经及古典诗词名篇,而且让他阅读反映民主共和的《新三字经》。十几岁时,冈夫的文章已有模有样。12 岁那年,冈夫参加县立第二高小招生,他的考场作文《试言文字之功用》被评为全县第一名,受到县长接见,成为名噪全县的“小才子”。
1919年7月,冈夫考入太原“山西外国文言学校”,进了德文班。在这所阎锡山任校长的学校,冈夫度过了7年学生时光。
冈夫先前就十分喜欢咏吟中国古典诗词,进入外文学校读了歌德、席勒、拜伦的诗作后,对诗歌的迷恋更加如痴如醉。
1924年印度诗哲泰戈尔访问太原,外文学校负责接待,冈夫与他的同学们一同到榆次火车站接站。第二天,泰戈尔在太原文瀛湖自省堂发表演讲,青年诗人徐志摩做翻译。在冈夫等诗迷听来,那一个多小时的演讲简直就是一首完整的长诗,一出长篇清馨的艺术朗诵。这一幕深深刻进了冈夫的脑海,成为他后来一生读诗写诗的不竭动力。
新文学之风由京、沪及沿海城市吹进了闭塞的娘子关,冈夫也开始了新诗写作。他的处女作《明志》(1923年作,时年17 岁)颇有慷慨悲壮之气,又隐现着他当时上下求索中的彷徨:
幽并客,
健儿骨,
秋冬饱霜雪,
春来二三月,
犹啜大风与沙漠,
嚎啸惊雷山崩裂,
虎狼为之哭,
拔剑茫茫意何欲?
剖示知己我心赤,
天地没,
此心终不易。
受徐志摩、冰心等人所开创的婉秀清新的诗风、隽永幽远的意趣和含蓄朦胧的格调的影响,青年冈夫写了许多青春萌动、宣泄个人苦闷、渴求个性解放的“唯美”诗作。
如20 岁时作的《被雨》:
被雨淋湿了心,
睡着了。
在梦中犹自埋怨着:
不作美的雨呀,
岂不要湿了爱者的婚衣?
如被天乐唤醒;
醒后,
月儿洗过澡了。
又如21 岁时作的《世界》:
那在幻影中姗姗走来的,
世界,我的新娘子,那是你吗?
在揭去你的红绫披头以前,
请给我一秒钟,让我再想象一下。
诗人马作楫曾对《世界》一诗做过精彩赏析:
“《世界》一诗只落笔四行。全诗以新娘的形象比拟,‘世界’便成了诗人心田中浓缩成的姗姗而来的新娘。这行诗,正是诗人对世界顿有所悟的,又经过观察和思考的基础上获得了新感觉。诗人由此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和想象,逐步提示生活溶解在诗人心灵中的渴望。第二行诗,诗人情不自禁地呼唤:‘世界,我的新娘子……’因为是从感觉中捕捉到的形象,所以,诗人的心中浮动着亦真亦幻的悬念和奇想:‘那是你吗?’诗人动情的呼唤推动着诗情一浪高过一浪。第三行诗,诗人陡然放开鲜活的一笔,欲窥新娘清秀的面容,解开心中的疑团,忽而又以曲笔收拢,让新娘的形象若隐若现,出神入化。我觉得诗人并非真的要揭开新娘的红绫披头,而是从诗意深一层的渲染,让读者悠然神往,感荡心灵。诗的结句在‘请给我一秒钟,让我再想象一下’的瞬间,诗人最终明确了他的选择和方向。”
“诗人冈夫的《世界》一诗,神韵飞动,别具风采。诗既有欧美象征派所主张的以整体暗示微妙的心理意识,又有中国传统诗词温柔敦厚的实质美。诗,新颖而不怪诞。诗的语言通俗朴素,简约凝缩,有一种流动美。”
冈夫的早期诗作,有追寻,有彷徨,有期待,有挣扎,有痛苦,有遐想。回望20世纪初期的中国新文化运动,冈夫留下了坚实的探索足迹,虽不是诗坛星空最亮的明星,但称他为中国新诗的先行者和拓荒者,当不为过。
时代号手:战斗着,歌唱着
1926年秋,20 岁的冈夫走出校门,先在太原兵工厂担任德文翻译,后与任行健、高沐鸿等友人创办《SD》《白光》《前线上》等文学刊物,继续从事新诗创作。1929年,他结识了狂飙诗人高长虹,参加了太原的狂飙文艺运动和北平的狂飙演剧队活动。1932年秋,由段复生介绍,他加入了北平左翼作家联盟,致力于革命文艺的宣传活动。
不久,年轻诗人冈夫遇到了人生的第一次严峻考验:他被捕了。
1932年12月8日晚,冈夫与“左联”的同志在北平街头散发抗日传单时,被国民党当局以“共产党嫌疑犯”的罪名逮捕。从此,他在“北平军人反省分院”(即草岚子监狱)度过了整整4年的铁窗生涯。他不仅没有被皮鞭、镣铐、血迹所吓倒,而且在狱中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自觉为人民大众利益奋斗的无畏战士。
炼狱生涯使冈夫经受了革命的洗礼,他的诗风也一改唯美,转向战斗的呐喊。
在《狱中残篇》中,冈夫高唱着:“啊啊,让那滚去的滚去吧!潮涌而来的,正更迅猛地潮涌而来。革命的铁脚不断地踢开身边的僵尸,一往无前地,开拓着斗争的血路。”
冈夫经受着炼狱岁月,品尝着斗争生活中的收获:
我们都在寻求真理
而又互不相知
敌人硬把我们捕来
给我们做了联系
同住着潮湿的牢房
同吃着霉烂的糙米
同戴着沉重的铁镣
同呼吸着污浊的空气
同受过残酷的刑罚
同长了斗争的智慧
相同的遭遇和命运
把我们变成了同志
敌人没有想到——
神奇的辩证法
创造了这个奇迹
1936年冬,经过中共中央北方局党组织的营救,诗人冈夫与难友们走出监狱。出狱后,冈夫先是回太原在牺盟会中编写宣传抗日救国的小册子,后与高沐鸿、常芝青、卢梦、亚马等筹组成立了“全国文艺界抗敌联合会山西分会”,从事抗战文艺的组织和创作。
1937年冬太原失守后,冈夫奔赴太行山抗日根据地参加抗战动员和文化领导工作,历任中共武乡县临时工委书记、山西第三专区民革中学政治主任、晋东南文教界抗日救国总会理事、太行区文联副主任等职务。冈夫在英雄的太行山上战斗了12年,歌唱了12年。在战斗的前线,在转移的途中,在太行山麓,在清漳河畔,到处可以看到他战斗的身影,到处可以听到他高昂的歌声。冈夫把自己的所做、所见、所闻、所感,同着人民的苦难和欢乐,和着民族的忧患与奋起,都化作了诗。
在《我喊叫向全世界》中,冈夫用“粗糙的无训练的喉咙”,喊出了祖国受到日军蹂躏的愤怒和苦痛,号召中华儿女勇敢地保卫自己的祖国:
祖国!这也正是
我的骄傲
我中国人
我中华民族的儿女
百年来,你的名字
曾被强盗们恣意侮辱
如今
你的儿女
将走遍全世界的角落
受到
震耳欲聋的欢呼……
但久久留在太行山百姓记忆中的可能是《敌人来了困死他》:
恶狗扑人人不怕,
敌人来了困死他。
搬走粮食搬走锅,
敌人来了活受饿。
填了水井断了水,
敌人变成渴死鬼。
破坏了桥梁和道路,
敌人来了难迈步。
城墙创它个一漫平,
咱来游击好进城。
这首诗完全运用农民口语,用武乡秧歌韵味格调写成,易学易记,琅琅上口,标志着冈夫运用民歌体进行诗歌通俗化、大众化探索的初步成果。在太行山上,冈夫创作了大量通俗化、大众化的诗作,《河边草》《路之歌》《申海珠》可谓这一时期的代表作。
1939年9月发表于《文化哨》的小叙事诗《河边草》,完整而生动地描述了一个故事:太行山区一个小脚老婆婆在日军欲对儿媳实施强暴的危急时刻,乘敌不备用马缰拴住日军的腿,使出平生力气猛抽马匹拉死了日军。诗作表现了太行山普通妇女在对敌斗争中机智勇敢,人自为战,构筑了“铁壁太行”。文学评论家张谦高度评价:“在五四以来中国新诗的人物画廊里,是找不到第二个能和这位光彩照人的女性媲美的。”
冈夫写于1943年的长篇叙事诗《路之歌》,全诗386 行,114 节,每行一般只有三五个字,最长的也仅有八个字,每节一般是三四行,最多的是八行,“读起来,如阵阵的鼓点,急促而连续。诗的意象如剪辑好的电影镜头,若断若续,诗的节奏,如夜行的脚步,踏踏而过。”这首诗淳朴凝练,节奏明快,运笔遒劲洒脱,形式自由圆熟,充满着力度和动感,像尖刀,像火炬,像旗帜,给人以进取向上的力量。
冈夫还广泛吸收民歌民谣的艺术营养,自觉运用民歌形式创作了《申海珠》《九月谷上场》《高高山上一根蒿》等晓畅易懂的诗,有的还谱了曲,在解放区广为传唱。其中《申海珠》荣获了晋冀鲁豫边区政府教育厅第一次文教作品评奖诗歌甲等奖。
太行山时期是冈夫诗歌创作的丰收期,也是确立其在诗坛地位的奠基期。文学评论家李伯钊1941年在《敌后文艺运动概况》一文中说:“关于诗的写作,敌后有两员主将,一是晋察冀的田间,另者为晋冀豫的冈夫。”她称赞冈夫“富于中国文学修养,且从事于诗歌的写作年代也久,同农村的生活接触时间甚长,对民间语汇颇肯下功夫。因此,他的作品,别具一种中国诗的风格。从他的短诗中,我们可以看出他特有的情趣和象形化了的人物来”。可以说,冈夫是中国新诗通俗化、大众化探索过程中筚路蓝缕的开拓者,这也是他在中国新诗发展史上的独特贡献。
铿锵岁月:拥抱新生的共和国
1949年7月,冈夫作为太行文联推举的代表赴北平参加了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与郭沫若、叶圣陶等文艺界人士共商新中国文艺事业发展大计,并受到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副主席周恩来的亲切接见。
根据全国文代会精神,经过近半年的精心筹备谋划,山西省第一届文代会于1949年12月召开,冈夫当选为山西省文协(山西省作家协会的前身)主任,担负起了领导全省文学创作的任务。面对百废待兴的局面,他首先着手创办了《山西文艺》杂志,并在《山西日报》等几家报刊上开辟了文艺副刊,接着召开了不同层次和规模的文学创作会议。在省文协的组织和倡导下,1950年全省文学创作取得了显著的成绩:《山西文艺》出刊6 期,《山西日报》文艺副刊出刊20 多期,还有不少作品散见于省内外其他报刊杂志。李束为的《春秋图》、韩文洲的《浸种记》、张培洪的《团结就是力量》、陈志铭的《解疙瘩》等作品发表后,人们争相传阅,产生了很大影响。
正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一周年之际,冈夫在《山西文艺》上发表了诗作《歌唱我们的共和国》,用激越豪放的情调放声歌唱:
歌唱我们的共和国
它给了我们自由和土地
让我们在自由的土地上耕作
再不受侵略者和地主老爷的压榨
歌唱我们的共和国
它让我们的锅炉升火,烟囱冒烟
让我们的机器车轮日夜的飞转
创造着城市和乡村的繁荣
歌唱我们的共和国
它抬高了我们的身价并给了我们力量
使我们在人类争取和平进步的伟业中
成为一支最光荣的先锋队
歌唱我们的共和国
它给我们的歌唱开拓了广阔的天空
让我们的歌声长出强壮的翅膀
向着无垠的光明飞去
1950年11月,山西省召开全省首届劳模大会,并对解放一年来工农业战线的劳动成果进行了展览。冈夫从中看到了人民群众焕发出的前所未有的劳动热情,听到劳动人民对新中国无限热爱的诚挚心声,他心潮澎湃,在会议期间挥笔写出了由3 章30 节组成的长诗《红花绿叶词》。他以无比喜悦的心情写出了人民对领袖的爱戴和信赖:
一部电动机
带动全厂机器
一个明亮的思想
引出无穷的智慧
千年万年不开口
脑筋也生了锈
毛泽东思想
把我们的脑筋擦亮
太阳照在地球的表面
照不到地下的煤矿
毛泽东思想
使我们到处发亮
它照到工厂
工厂生产提高了效率
它照到了农村
农民有了土地,由穷变富
1951年1月,山西省委省政府召开了全省文艺新闻给奖大会,总结表彰了1950年全年的文艺工作。全省文艺创作呈现出生机蓬勃、欣欣向荣的发展态势。《红花绿叶词》获得了山西省人民政府授予的诗歌甲等奖。
1951年夏,中共中央华北局调冈夫到北京参加华北文联的筹建。此后3年间,他一边与阿英、白桦、阮章竞等参加筹建工作,一边继续创作活动。1953年,他与王应慈、任桂林合作创作了电影剧本《虎穴追踪》,后于1956年被长春电影制片厂搬上银幕;1954年,他的第一部诗集《战斗与歌唱》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从17 岁开始,30 多年来他写的诗到底有多少,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出版诗集这却是第一次。他抚摸着出版的诗集,心潮起伏,在扉页上郑重写道:
“笔在我胸际,剑在我腰间,我战我唱,到我最后一天。”
1954年10月,冈夫调入中国文联,先后担任调研室主任,联络部、学习部部长,党组成员等职务。在忙忙碌碌的事务性工作之外,他继续创作了许多歌唱新生活的诗作,成为中国诗坛最为活跃的诗人之一。
草岚风雨:青铜光焰照未来
进入20世纪60年代,一种不安和内疚时时在冈夫心中纠结着。20 多年前在草岚子监狱他曾经答应同狱难友们要把那段不寻常的囹圄生活写出来,这个承诺一直未能兑现。刚出狱时,因为民族救亡迫在眉睫,顾不上写;解放后,又忙于文协、文联的组织行政事务,抽不出完整的时间。现在他已年过半百,更感到这个承诺的紧迫性。于是,1960年春节过后,冈夫专门请了创作假,住进北京西山碧云寺的中国文联招待所,开始了纪实小说《草岚风雨》的构思和创作。
长篇小说《草岚风雨》书影
一进入创作状态,冈夫又一次把自己融入到那不堪回首的牢狱生活。于是,大智大勇、坚毅果敢的詹英,坚贞不屈、视死如归的尹坚,精明干练、勇往直前的林陶,饱读马列经典、诲人不倦的颜季仁,追求光明、不断进步的热心青年邓天池,刚正坚强、不畏强暴的工人万喜,为真理和正义甘洒热血的农民领袖顾亦雄……一组可歌可泣、感天动地的人物群像跃然纸上。在创作过程中,他如痴如醉,为敌人的残暴行径而愤慨,为难友们的大义凛然而自豪,为殉难的战友潸然泪下,也为在狱中与敌人斗争取得的胜利而放声大笑……
由于自己以往惯于以激情和灵性作诗,对于长篇小说从未尝试过,因而他写得并不十分顺手,断断续续写了两年多,才写完初稿20 余万字。正在这时,李建彤的长篇小说《刘志丹》被诬陷为“替高岗翻案的反党大毒草”,在这种情势下,冈夫被迫停止了《草岚风雨》的创作。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冈夫被定为“六十一人案件”(1936年经中央北方局党组织营救出狱的薄一波、刘澜涛、安子文、杨献珍、冈夫等61 人被定为“叛徒”,时称“六十一人案件”)成员之一,被隔离审查,监督劳动,直到1978年12月才彻底平反昭雪。
历经劫难年近八旬的冈夫,仍然记挂着未完成的小说《草岚风雨》。1983年,他再次请了创作假。为了寻找当年“草岚子”的感觉,他住进了北京一家招待所的地下室,把自己关了几个月,又续写了六七万字,终于完成了小说的续篇。
山西省作协领导怕他继续下去身体吃不消,就安排青年作家燕治国帮助他修改。燕治国在修改中裁去了部分冗词和重复之处,调整改写了部分章节,最后冈夫又从头至尾仔细斟酌,终于定稿了。
写完了最后一笔,冈夫如释重负。虽然历经波折,总算给狱中的难友们交上了一份答卷。1985年11月,长篇小说《草岚风雨》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终于与世人见面了。在该书的《后记》中,冈夫写道:
“我真不知有多少话想说又如何说。一件不过20 万字的产品竟然经历了这样漫长的时间和这样大的沧桑变化!然而最令人感慨而难以忘情的,是那些饱经忧患而终于含冤饮恨、赍志而殁的手足般的兄弟们。假如他们能活到今天,看到祖国又一次伟大的腾飞,那该是如何的一番景象啊!……
“黄金的时代来到了,我献出往日的青铜。
“这青铜上面的铭记,是今天的同志们和我刻画的,这青铜坚硬质地,则是当年我崇敬的战友们拌了鲜血所铸成的。”
枫林唱晚:永不衰老的诗魂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诗坛春风扑面,年逾古稀的冈夫仿佛又一次焕发了青春。1977年12月,他当选为第四届山西省政协委员,1979年10月,他进京参加了第四届全国文代会,12月,又参与组织了山西省文联,当选为主席。1984年,省文联与省作家协会分署办公,他又当选为省作协副主席。1986年8月,80 高龄的冈夫又被推举为山西省诗人协会名誉主席。
进入人生暮年的冈夫将夕阳燃烧得更加灿烂。他以只争朝夕的战斗姿态,将厚实的生活积淀融入创作当中,先后发表了几百首(篇)诗文,结集为《远踪近影》(诗文集)和《枫林唱晚》(诗集)出版。1992年5月,冈夫被山西省委、省政府授予“人民作家”荣誉称号;1994年,山西省作协召开“冈夫作品研讨会”,并出版了《冈夫创作七十周年纪念文集》。
冈夫的暮年没有暮气,春天依然在他的心原燃烧着热烈的光焰:
春天唤醒着万汇的生机
唤醒人类生活的各种展望
唤醒人们创造热情的发扬
唤醒蛰伏于心灵的美妙想象
红杏着花,黄鹂鸣唱
当在想天真儿童的笑声朗朗
杨柳依依,惠风和畅
也会想婀娜女伴的舞步轻飏……
在《壮观》一诗中,冈夫将“夕阳”的意象赋予了全新的意境:
向着苍茫的光宇
睁着辉煌的慧眼
永远代表着光明
对愚昧和黑暗挑战
遭过寒潮飓风袭击
经历过忧患的熬煎
但都被它溶化为光热
挥洒向天宇和人寰
它仍在安详地发挥
丰光裕热无尽无边
驾驶着炫目的金轮
旋转向下一个明天
直到90 高龄,他仍然高唱:
尽管我的声音已扯得苍老
但我的心变得年轻
和大家的心
合着一个节拍跳荡……
1998年4月14日8 时,诗翁冈夫无疾而终,驾鹤西去。这位永不疲倦的歌者,跋涉了近一个世纪,歌唱了近一个世纪,为中国诗坛留下了穿越时空的永恒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