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速度到高质量:党的十八大以来乡村教育发展的历史成就与经验反思①
2022-09-06张地容
张地容,杨 丹,李 祥
(1.四川师范大学,四川 成都 610068;2.贵州师范大学,贵州 贵阳 550025)
一、引言
2021 年11 月,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高度概括了百年党史四个不同历史阶段面临的主要任务,总结了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全党全国各族人民推动革命、建设、改革取得的重大成就和宝贵经验。作为百年党史四个历史阶段之一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统筹把握国内国际两个大局之下,通过出台政策、推出举措、推进工作、战胜风险解决了系列难题和办成了诸多大事,我国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建设等方面取得了历史性成就、发生了历史性变革。作为乡村社会的核心构成要素,“乡村教育是发生在乡村而且植根于乡村的教育”[1],承载着传播科学文化知识、塑造文明乡土乡风和提供乡村建设人才等多种功能,是关乎中国未来生存和发展之“根”的教育。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和政府秉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理念,把作为“从脱贫攻坚到乡村振兴根本之策”的乡村教育摆在了优先发展的战略位置。2010 年,颁发了《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 年)》(以下简称《纲要》),从此乡村教育成为我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的重点和难点。《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等进一步指出“优先发展农村教育事业”“加快城乡教育一体化发展”。《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做好2022 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把“扎实推进城乡学校共同体建设”等作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重点工作。十年来,乡村教育发展速度和改革成效令人瞩目。
学界对乡村教育发展历程的关注主要集中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40 年、70 年和百年发展历程上,张玉林、刘秀峰等探讨了改革开放40年乡村教育变迁、改革逻辑与发展成就[2-3],李松分析了新中国成立70 年乡村教育发展历程与所取得经验[4],张善富从“为谁办乡村教育”和“办什么样的乡村教育”二维视角分析了乡村教育百年历史书写[5],杜尚荣从乡村社会与乡村教育关系入手分析了中国社会变迁中的乡村教育[6],徐金海从城镇化进程角度总结了乡村教育经历了快速“萧条期”及趋于“回暖期”,提出了乡村教育学校教育质量不高等问题[7],还有学者从乡村教师、乡村学校、政策变迁等微观领域探讨了乡村教育发展历史。这些研究为全面认识乡村教育发展提供了多元分析视角,但还缺乏专门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这个既重要又特殊时期乡村教育发展的系统梳理与分析,对乡村教育发展前后阶段衔接尤其是新发展阶段乡村教育将要“走向何方”“如何发展”等问题探讨不足。鉴于此,在迈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重要历史节点,总结和梳理党的十八大以来乡村教育发展取得的历史成就与经验,在汲取这些历史经验和智慧力量基础上,思考新发展阶段乡村教育应如何实现高质量发展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教育需要,不仅有助于我们理解过去为什么乡村教育能取得显著成效,而且清楚未来乡村教育如何发展才能继续取得显著成效。
二、党的十八大以来乡村教育发展的历史成就
(一)乡村教育总体发展水平显著提高
中国教育发展的“根”在乡村,乡村教育发展水平决定着中国整体教育水平。为了加快乡村教育发展,脱贫攻坚时期推出了义务教育全面改薄工程、标准化学校建设、对口支援西部贫困地区学校工程、教学点数字教育资源全覆盖项目和关爱义务教育阶段农村留守儿童等重大举措,显著提高了乡村教育水平。2021 年全国教育事业统计数据显示,学前教育毛入学率88.1%,比2012 年增长了23.6%;九年义务教育巩固率95.4%,比2012 年增长了3.6%;高中阶段毛入学率91.4%,比2012 年增长了6.4%。2012—2020 年期间,乡村初中升学率增长了7.23%,初中年级巩固率基本呈现先降后升局面,总体上增幅7.12%。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和新型城镇化加快,乡村人口持续向城镇迁移、数量持续下降,根据2010 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及2020 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十年间我国居住在乡村的人口占总人口比例从50.32%下降到36.11%,直接影响乡村学校、招生和在校生的数量,2020 年乡村学校(普通高中、初中、小学)、招生和在校生数量均少于2012年。党的十八大以来经过党和国家的持续努力,乡村普通高中、初中和小学数量大致呈现年度减缓趋势(见表1),乡村普通高中2019 年和2020 年招生人数迅速增长并开始朝正向发展,乡村幼儿园数量增速最快。2011—2021年,全国新增幼儿园12.8万所,其中80%左右集中在中西部,60%左右分布在农村,农村普惠性幼儿园覆盖率达到90.6%[8]。乡村学生逐步愿意留在乡村接受教育,乡村教育“活力”逐渐恢复,有趋于“回暖”迹象,如四川省“悬崖村”小学2015 年仅有93名学生,通过实施寄宿制管理、生活补助和免费营养午餐等普惠政策,2020 年该校入学人数超过500名,这充分说明新时代乡村教育发展水平有了显著提高。
表1 党的十八大以来全国乡村学校招生和在校生增长情况 单位:%
(二)乡村教育公平性持续改善
长期以来,城乡二元结构导致乡村教育日渐式微,“离土化”“脱域化”“边缘化”现象凸显,由此造成的教育公平问题日益严峻。教育公平是社会公平的基础和底线。《纲要》把“促进公平”作为国家基本教育政策,通过推进城乡教育一体化发展、合理配置教育资源等措施持续促进乡村教育公平。2021 年12 月,全国31 个省(区、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2 895 个县级行政单位全部实现县域义务教育基本均衡发展[9]。为实现城乡教育质量共时性提高,如山东省济南市通过集团化办学实现了全区学校100%全覆盖,邹城市组织26所城区学校结对全部46 所乡镇中小学,莱州市成立10个义务教育学校发展共同体,覆盖了全部乡镇学校[10],以内“立”外“扶”协同治理模式促使乡村学校师资、教学、管理全方位持续改进。针对农村留守儿童健全专项关爱保护体系,利用信息管理系统开展专项关爱保护行动。2022年3月,国家中小学智慧教育平台正式上线运行,19 个版本、452 册教材的19 508 课时资源供师生自主免费使用,让乡村儿童享受到优质教育资源。2022年5月,财政部拨款2 125 亿元加快推进义务教育优质均衡发展和城乡一体化建设,为保障教育公平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我国现已实现城乡基本公共教育服务均等化,乡村教育的公益性和公平性正在逐步彰显。
(三)乡村学校办学条件不断优化
为改善乡村学校育人环境,2012年9月印发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规范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的意见》提出要通过新建、扩建、改建学校等措施解决“撤点并校”问题,改善学校办学条件。《教育部办公厅关于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有关问题的通报》进一步提出要调整学校布局,满足乡村学生就近上学的需求。随着“全面改薄”等措施的接续推进和落地,乡村学校办学条件不断优化,全国所有义务教育学校办学条件均达到“20条底线”要求,乡村学校危房面积大大减少,2020年乡村普通高中、初中危房面积对比2013 年分别减少了510.8万平方米和1 378.8万平方米,乡村小学危房面积减少了2 540.48万平方米,乡村小学危房减少率高达93.76%,乡村学校危房面积减少率均高于城区。(见表2)
表2 党的十八大以来乡村学校危房面积减少情况 单位:%
乡村小学功能教室面积逐年上涨(见图1),2013—2020 年乡村小学微机室、图书室分别增加497.5万平方米和626.6万平方米,实验室面积增长最多,高达733.6 万平方米,乡村小学功能室总增长面积高于城区、增长效率总体上快于城区。推进“互联网+教育”实现优质教育资源共享,乡村初中计算机台数增加了200多万台,接入互联网学校总占比由92.65%上升到98.41%。2021年底,安徽省已实现乡村中小学智慧学校全覆盖,智慧课堂已累计开课493 万节[11],贵州黔南州乡村小学因具有完备的信息化设施能够与广州小学生同堂上课。不断优化的办学条件不仅促使乡村学校从“小而弱”转向“小而优、小而美、小而特”,乡村温馨校园逐步成型,乡村学生能在温馨育人环境中学习成长,而且催生乡村学校成为乡村“最好最安全的建筑”和“最美最亮丽的风景线”。
图1 党的十八大以来乡村小学微机室、图书室、实验室面积增长情况
(四)乡村教师队伍结构趋向合理
习近平总书记说:“教师是立教之本、兴教之源。”[12]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将教师队伍建设视作最重要的基础性工程,颁发了《乡村教师支持计划(2015—2020 年)》《教育部等六部门关于加强新时代乡村教师队伍建设的意见》等专项文件,通过优师计划、特岗计划、硕师计划、免师计划、交流轮岗、银龄讲学等选拔性和援助性交融方式补充乡村教师数量;通过开展“送教下乡”“网络研修”“工作坊研修”等项目提高教师质量;通过提高工资、生活待遇、社会地位以及乡村倾向性的职称评聘、荣誉表彰吸引乡村教师留驻;通过提升农村义务教育阶段教职工编制配备标准、统一城乡普通高中教职工编制标准、扩大教职工编制总量和盘活教职工编制存量稳定乡村教师队伍。同时,政府还积极鼓励社会组织、个人加入乡村教育建设,涌现出许多如“运达乡村教师奖”等直面乡村教师的奖项,激发了乡村教师工作热情,有效加强了乡村教师队伍建设。2021 年底,全国26 万乡村教师通过公租房解决了住房困难问题[13],乡村普通高中、初中教师周转宿舍对比2013 年分别增长了406.2万平方米和1 123.1 万平方米,涨幅分别为100.4%和139.9%。全国各地通过多种途径、多项举措提升乡村教师待遇,如辽宁省以乡村教师差别化补助政策为抓手,2021 年发放乡村教师差别化补助资金3.76 亿元,惠及10.6 万名乡村教师[14],让其能够安居乐业、安心教学。自《纲要》提出“重点发展农村学前教育”以来,乡村幼儿园专任教师在数量、学历上均提升较快(见表3),为“幼有善育”“幼有优育”奠定坚实的基础。乡村优秀青年教师培养奖励计划自启动以来已奖励了1 210 名乡村教师,优师计划每年为脱贫县、边境县定向培养1 万名本科层次师范生。在党中央的坚强领导下,乡村教师队伍结构趋向合理,正向“高素质专业化创新型”目标迈进,一支数量充足、结构合理、素质优良、甘于奉献、扎根乡村的教师队伍正在形成。
表3 党的十八大以来乡村幼儿园专任教师学历情况 单位:万人
(五)乡村儿童发展水平稳步提升
儿童是国家的未来、民族的希望。乡村儿童发展不仅关涉儿童自身生存和发展的权益,更关系到乡村人才队伍建设和国家未来新型农民培育。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提出“少年强则中国强”,把“培养少年儿童”作为战略性、基础性工作,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国家贫困地区儿童发展规划(2014—2020 年)》等系列保障儿童权利的法律法规及政策制度,“乡村儿童的福利、保护、卫生和教育等维度的发展取得了较大进展,综合发展水平逐年上升”[15]。2020 年全国教育经费统计数据显示,农村普通初中、普通小学2020年生均一般公共预算教育经费较2012 年分别增加了7 824.2 元和5 523.76 元,涨幅分别为91.79%和98.96%,2020 年底全国20 万建档立卡辍学学生实现动态清零,乡村儿童不再因困失学。截至2021年12 月,营养改善计划覆盖农村义务教育学校12.38 万所,中国疾控中心监测营养改善计划实施地区学生健康水平数据显示,十年来男、女生平均身高累计增量分别为4.4cm 和4.0cm,平均体重累计增量为3.6kg 和3.3kg[16]。随着办学条件和师资水平的不断提高,乡村学校积极探索综合育人模式,如云南分众美丽小学进行了一场“厕所革命”,改善厕所环境、修建浴室,让乡村儿童养成了洗手、洗澡的良好生活卫生习惯;四川广元范家小学开设采风、种菜、阅读、运动等乡土课程,学生学业成绩在全区小学中排名靠前,且没有一个“小眼镜”。乡村儿童教育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体育馆锻炼身体、图书室畅游书海、微机室了解世界,利用乡土资源进行种植、木工劳动,逐步呈现出能自立、爱学习、会交往、有梦想的乡村少年新面貌。
三、党的十八大以来乡村教育发展的主要经验
(一)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是乡村教育发展的根本保障
《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把“坚持党的领导”作为十大经验的“榜首”,指出中华民族能取得伟大成就根本在于中国共产党的坚强领导,乡村教育能取得上述历史成就也不例外。中国共产党历来高度重视乡村教育事业的发展,开展了兴建农村学校和半工半读学校、保障工农劳苦群众受教育权、扫除农村青壮年文盲等乡村教育实践,可以说“中国乡村教育的改革和发展始终贯穿于中国共产党的发展脉络之中”[17]。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政府顶层设计和统筹安排乡村教育的功能定位、发展方向、政策路线,推行了“教育精准扶贫”“城乡一体化建设”“乡村教育振兴”等重大举措,地方政府制定和实施宜于本地乡村教育发展的制度和具体措施,乡村学校根据实际情况因地制宜开展乡村教育实践,这些行动充分调动了乡村教育主体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防止乡村群众切身利益被挤压与剥夺,真正实现了乡村教育在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中的根本性作用,由此形成了党委领导、政府主导、学校主体、群众参与的共同治理格局,从根本上保障了乡村教育发展水平,充分说明了“党的领导是党和国家的根本所在、命脉所在,是全国各族人民的利益所系、命运所系”。
(二)落实优先发展战略地位是乡村教育发展的基本前提
因历史、区位以及城乡二元化发展政策的影响,乡村优质资源缺乏、教育质量整体较低,成为中国教育体系中的“短板”。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基于“乡村现代化建设的关键在于人、教育是提高乡村人口整体素质的根本”的认识,切实把农村教育摆在优先发展的战略位置,加大乡村教育资源的扶持与倾斜力度,解决乡村发展“短板”问题。2017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指出“优先发展农村教育事业”,加快建立以城带乡、整体推进、城乡一体、均衡发展的义务教育发展机制。《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 年)》中再次提出“乡村振兴要优先发展乡村教育事业”。党中央全方位谋划乡村教育发展,加大投入力度、强化乡村教师队伍建设、推行城乡教育一体化建设、重点发展农村学前教育,这些举措增加了乡村儿童受教育机会,缩小了城乡教育差距,为乡村教育发展能取得显著成效提供前提条件。
(三)重视教育公平优质均衡是乡村教育发展的重要动力
作为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的重要抓手,乡村教育凝聚并稳定着乡村社会,促进着乡村经济、文化和劳动力的再生产,承担着培养乡村儿童的重任。随着新型城镇化的加快,农村生源和农村优秀教师流失、农村学生考上一流大学的机会减少[18],乡村教育功能未能有效发挥,城乡教育差距不断扩大,加剧了教育的不公平性。为了消除城乡分治的教育管理制度、投入制度、人事制度等城乡教育二元结构带来的不公平制度根源,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将“城乡教育一体化”上升到国家政策层面,以教育公平为核心价值、以系统化为设计思路、以“和而不同”为发展理念、以“一体化”为建设目标,在保持与发挥城乡区域特色与优势基础上,视城乡为一个整体,彻底改变城乡分治的单项思维,用系统整体思路发展城乡教育互动互惠关系,统筹规划设计城乡教育发展,优化城乡教育资源配置,补齐乡村教育发展短板,缩小城乡教育发展差距,促使教育更加公平优质均衡,乡村教育治理模式逐渐由“农村教育政策视角”转向“整体化的教育发展视角”[19],乡村教育机会均等基本实现,初步形成了城乡教育和而不同、共生共荣、公平均衡的生态环境。
(四)构建系统精准政策体系是乡村教育发展的法治保障
十年来,党和政府对乡村教育发展进行了顶层设计,出台了一系列精准治理的政策,把乡村教育发展推入科学化、规范化和法治化的轨道。从横向来看,政策体系涵盖乡村教育发展的方方面面,如城乡教育一体化建设、乡村教师队伍建设、留守儿童关爱服务体系、贫困学生营养改善计划等;从纵向来看,针对不同时期不同背景乡村教育面临的不同问题,制定了合乎其发展的特定政策。例如,随着城市大班额大规模学校涌现和农村教育日渐式微,2012年9月,国务院办公厅颁发的《关于规范农村义务教育学校布局调整的意见》要求“保障适龄儿童少年就近入学,处理好提高教育质量和方便学生就近入学的关系”,政策重点由“撤点并校”转移到“农村小规模学校”和“教学点”建设与发展上;又如2010年《纲要》提出“重点发展农村学前教育,采取多种形式扩大农村学前教育资源,改扩建、新建幼儿园”,2018 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学前教育深化改革规范发展的若干意见》则提出“大力发展农村学前教育,每个乡镇原则上至少办好一所公办中心园”,从“重点发展”到“大力发展”,从“建设”到“办好”体现了乡村教育政策随着时代变迁和发展需要不断变化和调整;在此期间,我国还颁发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家庭教育促进法》、新修订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等。系列政策与相关法律为有力解决乡村教育发展中的突出问题提供了法治保障。
(五)加强乡村教师队伍建设是乡村教育发展的关键因素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乡村教师决定乡村教育的发展水平,正如范先佐所言:“教师是乡村教育的灵魂,加强乡村教师队伍建设是构建乡村教育发展格局的关键一环。”[20]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和政府高度重视乡村教师队伍建设,颁发了《教育部等六部门关于加强新时代乡村教师队伍建设的意见》等多项文件,《新时代基础教育强师计划》特别强调“完善部属师范大学示范、地方师范院校为主体的农村教师培养支持服务体系,为中西部欠发达地区定向培养一批优秀中小学教师”。可见,我国已形成了比较系统化和综合化的乡村教师政策体系,从补充乡村教师队伍数量和提升乡村教师队伍质量两方面定向施策、精准发力,乡村教师职业吸引力不断增强,“下不去”“教不好”“留不住”问题得到有效缓解[21],教师队伍结构趋向合理,供给质量逐渐增强,为乡村儿童健康全面发展和乡村教育水平提升提供了坚实的人力资源保障。
四、从高速度到高质量:乡村教育发展的时代转向
党的十八大以来,乡村教育发展战略的主基调是增加乡村教育投入和供给,从学校教育硬件指标方面缩小城乡教育差距,经过十年“高速度”发展,乡村教育取得了上述成就和经验。新发展阶段,乡村教育亟须从高速度迈向高质量发展,正如秦玉友所言:“中国教育高速发展取得前所未有的成就,初步完成了以高速增长为特征的外延发展任务,教育高质量发展诉求日益强烈。”[22]
(一)乡村教育从高速度转向高质量发展的必然性和可能性
第一,解决不平衡不充分发展问题是乡村教育高质量发展转向的现实要求。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靶向瞄准乡村贫困和公平问题,提出并落实了教育精准扶贫、城乡一体化发展和乡村教育振兴等举措,促使乡村教育发展“换挡提速”。通过系列有效措施,乡村学前教育逐渐实现普及普惠,乡村义务教育普及率、升学率、巩固率大大提升,乡村教育“面、量、质”快速增长,乡村儿童“上学难、有学上”问题得到了有效解决,初步完成了以“数量增多、规模扩大、条件改善”为特征的高速增长发展任务。随着社会主要矛盾的根本变化,在高速发展带来显著成效的同时,乡村教育又面临一些新问题,如乡村儿童进城读书“热”、优秀乡村教师“留不住”、乡村学校内生发展能力弱等关乎乡村教育未来生存的根本问题,发展粗放、发展失衡、结构失调、优质资源不足等关涉乡村教育公平的深层问题。这些问题归根结底是乡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教育需要与乡村教育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间的矛盾,“集中体现在发展质量上”[23],严重影响乡村教育的育人水平,制约着乡村教育功能的发挥。进言之,乡村教育不仅需要满足“有学上”的“量增长”,还需要“上好学”的“质提升”,更需要“学而优”的“高质量”。为了解决不平衡不充分发展问题,乡村教育必须转变发展方式,将发展重心回归质量内涵,转向“民生导向”的高质量发展,提高乡村教育要素的内在质量和运行效率,实现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高质量的内涵式可持续发展,以满足乡村群众的美好教育需要。
第二,满足国家、社会和个人发展需要是乡村教育高质量转向的时代诉求。从宏观上来讲,高质量发展转向是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必然要求。2017 年10 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我国经济、政治、文化、生态等各领域发展由此朝着高质量方向前进,现代化经济体系必然要求提高教育供给质量,培养知识型、技能型、复合型等多类型人才。《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提出“到2035年,总体实现教育现代化,迈入教育强国行列”,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进一步明确了“建成教育强国”的远景目标和“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重大任务,表明高质量发展是新发展阶段乡村教育的工作重心和目标旨归。从中观上来说,高质量发展转向是振兴乡村的基本要求。《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做好2022 年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提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振兴工作的起点是乡村教育,乡村振兴过程中每个目标实现都离不开乡村教育,只有建设高质量乡村教育体系才能培养出一支懂农业爱农村爱农民的“三农”工作队伍,乡村全面振兴才有可能实现。从微观上来看,高质量发展转向是促进乡村儿童全面发展的内在要求。《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21—2030 年)》提出“儿童是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生力军”,“我国一半以上的学龄儿童在乡村,乡村教育质量关系着国家整体教育质量和发展水平”[24],解决乡村儿童心理危机、爱与归属感缺失、自我认同感丧失等问题,奠定乡村儿童的知识与能力基础,提升乡村儿童综合素养,让每个乡村儿童享有接受高质量教育的机会,是新时代乡村儿童发展的内在诉求。总之,从高速度转向高质量发展,不仅是乡村教育对国家、乡村社会发展时代需求的应然回响,也是乡村教育自身发展的必然趋势,既合目的性又合规律性。
第三,已有成就经验为乡村教育高质量发展转向打下了坚实基础。正如前文所言,经过十年高速发展,我国乡村教育总体发展水平显著提高、乡村教育公平性持续改善、乡村学校办学条件不断优化、乡村教师队伍建设趋向合理、乡村儿童发展水平稳步提升,积累了如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乡村教育发展的根本保障等实践经验。这些成就经验说明乡村教育在“量”和“质”方面取得长足的进步。“量”的增长是乡村教育发展的首要指标,“质”的提高是乡村教育发展的核心要素,没有高速发展带来的办学条件、教师队伍等“量”的积累,就不可能有儿童发展水平等“质”的提升。新发展阶段,乡村教育需要从“重体量”转向“重质量”,从“有质量”转向“高质量”。党的十八大以来乡村教育发展取得的历史成就和实践经验给予乡村教育高质量发展极大信心,为乡村教育高质量发展提供了物质条件和智慧力量,让乡村教育高质量发展由理想照进现实成为可能。可见,高速度发展是高质量发展的基础,高质量发展是立足高速度之上的更高层次要求,从高速度转向高质量发展是乡村教育发展由量变到质变的转型过程,两者相互联系、相互渗透、对立统一。
(二)乡村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前瞻思考
面对新形势、新变化和新要求,乡村教育要主动迭替战略目标,确立新发展观,深刻把握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的新理念,从追求数量红利转向质量红利,从追求硬件指标公平转向实际效果公平,将高质量发展作为乡村教育的核心主题与根本遵循。
一是在发展目标上,以育人为旨归。乡村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根本在于“人”的发展。因历史和区位原因,很长一段时间乡村教育发展重点在于“有学上”,政治功能和经济功能遮蔽了乡村教育的本体育人功能,乡村儿童遭遇的因贫困、留守、长期被成人忽视带来的生活、教育和文化困境没有得到消解。在新发展阶段,乡村教育应聚焦“上好学”高质量供给服务,改变过去重知识轻能力、重身体轻心理、重认知轻非认知因素的应试教育倾向,把“达标”和“成长”两者结合起来,走进乡村儿童生活,解决乡村儿童的多重困境,真实关切和关怀他们内在精神体验和意义世界,实施“为生活而教”的乡村儿童素质教育[25],关注乡村儿童在课堂上的主动性、积极性和自主性,培育健全人格、社会情感和综合素养,让乡村教育真正回归到本体育人价值上。
二是在发展内容上,实施“在地化”乡村教育。教育是因地生长的,乡村教育具有不同于城市教育的发展特点。“城本化”取向导致乡村教育内容与乡村儿童生活经验相脱节,乡村教育质量低下、学生身份认同感淡漠、教师身份迷失以及学校社区失联[26]等问题相继涌现。乡村教育是“为乡村、在乡村和反哺乡村”的教育,在高质量教育体系构建时代需要重构乡村教育发展内容实施“在地化”教育。“在地化”意味着生活化,要求乡村教育内容要符合乡村儿童生活经验和生活需要。“在地化”意味着情境化,要求乡村教育扎根于乡村社会经济、政治、文化、历史等生态系统中,教育内容与乡土环境紧密联系,选择适宜乡村儿童和学校发展的各类资源,改革不适宜的课程与教学,建构富有乡村特色又合乎乡村教育发展的教育模式,培养乡村儿童的文化认同和文化自信。“在地化”意味着独特性,要求乡村学校在现代性冲击下逐渐消解因不确定性带来的风险,基于乡土文化再生产文化和地方性知识,探索出适合乡村儿童成长的独特教育。
三是在发展路径上,与乡村振兴同频共振共生共荣。乡村振兴战略既为乡村教育高质量发展提供前所未有的条件保障和时代机遇,又对乡村教育提出更高更有挑战性的要求。乡村教育发展应置于乡村振兴大背景下,与乡村振兴同频共振共生共荣。一方面,通过乡村振兴继续加大投入优化办学条件和建设优良乡村教师队伍,推进乡村教育振兴;另一方面,乡村教育要综合考量农业、农民和农村问题,紧扣《乡村建设行动实施方案》中乡村建设的总体要求和重点任务,巩固脱贫成果、建设乡风文明,主动与乡村产业振兴、文化振兴、人才振兴有接衔接和联结互动,厚植乡村人力资本,为乡村振兴提供坚实的人才保障、智力支撑和文化动力,发挥教育的反哺作用,以高质量教育振兴乡村。
四是在发展机制上,构建可持续的内生发展动力机制。乡村教育高质量发展不仅继续需要国家政策倾斜、社会援助等外源性支持,更需要激发和增强乡村教育内生发展动力和能力,从“外部输血式”转向“内部造血式”可持续发展,亟待在城乡一体化发展基础上平衡乡村教育内部要素与外部关系,形成内生发展动力机制。一方面,培育乡村教育利益相关者对乡村教育的高度认同,唤醒主体意识,激发乡村学校办学活力,发挥在乡村教育中的主体性作用;另一方面,激发内生动力的关键在于改革创新,这就要求深化乡村教育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消除乡村教育中的体制性障碍,对高速度发展期的政策进行调整、改造和删减,既保证政策上下前后衔接和一体化建设,又关注高质量发展的新要求新矛盾,建立高速度与高质量发展有效衔接的精准化政策,完善乡村教育内部质量保障体系,构建乡村教育高质量内生发展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