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的日子
2022-09-03符红霞老冯
※文/符红霞 图/老冯
清晨推窗,见一只麻雀孤零零地趴在阳台上,还未褪清嘴上的嫩黄,小黑豆眼茫然地左顾右盼,一副百无聊赖、不知所措的样子。我不禁悄悄走近它,它立即跳开,但又偏头看我,这样来回蹦跳踯躅半天,才无奈地啾啾两声,怏怏地飞走了。
这一刻,我开始牵挂这只幼雀了!我猜想它大概是乍离父母的翅膀,第一次独自出行,连最基本的觅食渠道都没有弄清,就天真地置身于茫茫苍穹来讨生活,真是不知要经受多少世道的艰难呢。
进而又想,由于人类的不检点,引来一些连人类自己也无法对付的天灾和瘟疫,也会不可或免地殃及鸟儿的生命——
可惜,对于这些隐性的存在,鸟儿没有无常的感触,鸟儿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无论这世界如何变迁,如何充满各种不可知,鸟儿总是不管不顾,只是按自己的天真本性活脱地生活,在澄静的境界中走过一生。
也许,正因为如此,正因为鸟儿如此漠视着自己的生命风险,才亘古不变地保持了它超然灵动的性格,以及让人类永远望尘莫及的自由而舒展的飞翔。
我因此礼赞鸟儿。
一个干冷干冷的冬日,我去上班,沿着静静的护城河行走。倏忽,头顶上的梧桐树枝“嗖”地动了一下,我不禁怔住,吃惊地抬头,见稀稀落落的枯叶之间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儿栖着。这时,寒风瑟瑟,残叶哗哗晃动着纷纷坠落,那鸟儿却怡然地站在树杈上,偶尔抖一抖羽毛。仔细瞧,它的身后有一个杯型的小巢。我知道,这便是鸟儿的栖居方式了。
我的心头一阵发热。从来只知道树冠茂盛叶子葱茏时鸟儿在树上,不知道萧瑟的冬季,鸟儿也在树上,我被鸟儿的极简主义感动了。
我又要把鸟儿和人比较了。鸟儿的寿命大概有多长呢?我请教了专家。由于品种的不同,生活环境的不同,鸟类的寿命也各不相同:在北方,麻雀十年;鹦鹉三十年;鹰最长,大概为七十年,已和人类的平均寿命差不多了。
同为生灵,同到世场走几十个寒暑,可走法却大不相同。就说房子吧,大致也不过是歇息、遮挡风霜雨雪、保障个体自由活动的一个空间而已。鸟找一棵树随便垒个窝便把自己安顿了,可人偏偏把住房做为生命史上的顶极内容,一些人甚至为它搭上大半生的心血。当然,人早已进化为高智能动物,不能简单地和鸟儿相提并论。不错,人的高智能,给自己带来了很多优越和舒适,人胜过鸟儿;但人又凭借着得天独厚的想象和模仿能力,给自己的住房强加上过于绚烂的期望,极少冷静地思忖一座房子究竟能为自己短促的生命带来多少真正的喜乐。人对待房子的盲目痴迷给自己也给世界制造了痛苦,抵消了作为人的优越,人不如鸟儿,甚至比鸟儿可怜了。
我因此而仰视鸟儿。
别看鸟儿对房子那么随意,它们挑选自己的配偶时却绝不含糊。
有一年春,我到一家森林公园去玩,见一老者伫立在一棵古老的松树下,久久地朝树上张望。上前询问,方知这树上栖着一只雄性的画眉,正在“嘤嘤求偶”呢。老者是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专家,他说,雄性鸟类主要是凭借鸣啭来吸引对方,这只画眉叫得最是响亮悦耳,音韵丰富,因此极有竞争优势。我好奇地站在树旁,想看个究竟。果然,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就有几只画眉飞过来,围着那只雄鸟盘旋起来。原来,这是一群雌性画眉,它们飞了一阵,便都冲上去争抢这只雄鸟。它们互相挤兑,叽叽喳喳,终于,其中的一只得胜了,骄傲的雄鸟义无反顾地跟了这只雌鸟,两只情鸟迅速甩开众鸟,双双飞进松林深处。啊,雌鸟的选择真是如此纯粹!只管才艺,不论背景,仅这一点,真不知比人类要高洁多少倍呢。
我因此而敬重鸟儿。
去年夏天,最热的那几日,人多蔫蔫地待在空调房里,却听得周围的知了大声地鸣叫不止,才知道天最炎热的时候是知了叫的最响的时候。这让我想起一位作家朋友说的话:陕北最可贵的东西不是能源,而是信天游。陕北自然条件恶劣,那里的人日子过的苦焦,便生发出了民歌,说白了是用音乐来对抗苦难。蝉又何尝不是呢,在最热的时候,气压特别低,它栖息在密不透风的树叶里,特别痛苦,偏偏就歌唱起来。一个生灵调动起自身生命内部的力量来战胜外部的艰苦,这该是世间难得的智慧吧。